邱嫂子的汗已经不光是额头上有了,这两个月来,李氏单独住在宅里,扬州城的风言风语难道少过?按说正月里正是应酬最多的时候,可李氏宅里除了李太太来坐坐,连半张帖子都没见到。
如果真继续抱怨,只怕到文珏她们议亲时候,真的没有这城里人家问名,那时只有去外乡寻亲事。邱嫂子眼里又有了泪,看向初雪的眼里有了祈求:“大太太,晓得您说的对,可是我们太太,毕竟是他们的亲娘。”
初雪坐在上面纹丝不动:“邱嫂子,天下没有盼着儿女不好的亲娘,难道又有指望孙子孙女入火坑的祖母?”邱嫂子低头:“大太太您说的对,小的明白了,等小的回去一定会去宽我们太太的心,让她为几个儿女想想。”
初雪点头:“话也说完了,邱嫂子,想来三婶婶她那边还等着你,你就先回去吧。”邱嫂子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来告退,外面艳阳高照,二月的风吹在面上暖融融的,邱嫂子心里却似冬天,突然笑了一声,自己的那点小见识小算计,原来全都被人瞧在眼里,更何况太太呢?
文琦的婚事年前已经说好,对方选了二月二十六来下聘,扬州富商家的风俗,是没事也要寻缘由请客,更何况这是大喜事,当然要办得极其热闹铺张才是。虽说分家,但没有搬出去,杨氏当然要请初雪帮忙,这是初雪扶正之后,参加操持的第一个大一些的酒席,请戏这些倒是个简单的事,这扬州城里,各家养着的小戏,外面来的大班,那叫随意选择。
杨氏听初雪说了去年在黄家酒席之上,见平日有过争执的人都被分开,平日相处的好的人坐在一起,眉头不由一皱:“大嫂你的一双眼好厉害,我赴过无数的宴席,倒没发现这点。”杨氏不爱应酬,去了酒席也不过就是坐在那里看戏,不会去管旁人家的是非,更不会去注意这座次安排。
初雪笑了:“这也是二婶婶你平日不爱俗事,这样一排坐席,倒是极方便的,不然每次有什么酒宴,那性子不和的坐在一块,虽不好撕破脸皮,唇枪舌剑地怎么都没少过。”杨氏深以为然,可这说来轻易,谁没事专门去打听扬州城里哪家的太太和谁家交好这种事?
初雪眉微微一皱:“黄家既这样做,平日间定是有人管这些的,不如寻人去黄家问问。”杨氏正打算让人去,外面就有人说张妈妈来了,这张妈妈是杨氏在女儿议亲之后,专门给她寻的教养妈妈,教女儿人情世故往来,这张妈妈在这扬州城里,做这行也有二十来年。
她原本是扬州一家富商女儿,从小也是金枝玉叶长大,嫁人后不久夫家就败落,娘家人那时也离的远没有靠处,她咬了牙靠做针线活带着孩子们过日子。谁知她丈夫偏偏又得了个富贵病,别说出去做活,每天都要吃八分银子的药,那些钱要往哪里去寻?
若是去卖身投靠,又恨堕了自家的名声,若是行差踏错,那更是无颜去见先人。思来想去,这扬州城里多有请教养妈妈陪伴没出嫁女儿的,横了一条心往旧日叫好的人家毛遂自荐,那户人家的主母晓得来由,也就请她陪伴女儿。
原本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谁知这女儿被她教得极好,这名声一传出去,于是那位姑娘出嫁后,又有人来请,这出息总比做针线要好,张妈妈也就以此为生。
张妈妈进来先行礼后刚要开口就笑道:“怎么二位太太面上都有几分为难之色?”初雪把话说出,接着笑道:“这样的人还难寻。”张妈妈十指一抡就道:“这有何难?老身有个结义姐妹就是做这个的,举凡酒席座次、菜肴安排,她都是极熟练的,只是原本以为贵府早请了这样人来,谁晓得还没有。”
78窍门
初雪当年在庄家时候是服侍庄老太太的,那时庄老太太早不管家,操持宴席这些事不是她这样的下人们可操心的,也没打听过。此时听了张妈妈说的这些,才觉得扶正之后所知道的扬州和当初在庄家,在后院时的扬州大不一样。
初雪对杨氏一笑,杨氏倒开口了:“原来扬州还有这样风俗,京里竟没这样的人。”张妈妈是个经过人情世故的,早对杨氏道:“二太太出身官府,从小又是在京里长大的,京里怎会少了那样百伶百俐的下人?只是这扬州城里,发迹比起旁的地方要容易些,这人情往来本就是个难事,男人们在外,请清客常见,女人们在内,也要晓得各家的情形才好和人交往,这才有了我老姐姐她们这样的人。”
说着张妈妈顿一顿,按说万家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早就该请了来,不过再仔细一想,张妈妈也明白了,做这种事的,必是败落之家出来的,一来这扬州城里的大小人家也熟,二来出身不至于那么低微,和人往来应酬起来也不失了身份。
万家的出身众人皆知,若是那穷苦人家出身好歹也是良民,却是正儿八经的奴仆出身,请这样的人来家里,倒不晓得该怎样对待了。旁的不说,做这种生意的,还有一位程家的外甥呢。
张妈妈长久出入富户,这些一想就通,换了话题只说这会儿就去请自己那位老姐姐过来,还笑着道:“也是凑巧,我那位姐姐在扬州城这行里面,也是个有名声的,正月里和二月初都排得满满的,总要提前十来天去和她说,贵府的酒席在二月二十六,恰好她这几日有空闲。”
杨氏微微一笑:“那就劳烦你去请一下。”张妈妈替自己姐妹做了桩生意,心里十分欢喜,行礼告退去请那位姐妹去了。
等张妈妈走了,初雪才轻轻一叹:“想来人的际遇竟不好说,张妈妈也好,她那位姐妹也好,想必都是好人家女儿,现在竟落得在这扬州城里各户人家往来应酬,得一口饭吃。”杨氏轻轻拍初雪一下,她们二人自从花园一叙,交情倒比以往好些,听到初雪发这样感慨,杨氏的眉微微一蹙:“大嫂平日是个通达人,今日怎么发这样叹息?说来虽是在这各户人家提点应酬,得一口饭,也好过落于下贱、谄媚言笑,堕了祖先的名声。”
是,这还算是上乘的,历来败落后的各家子弟,常有穷得没饭吃的时候把儿女卖了,至于卖去做了什么生理,那就不是他们所想问的。况且这行赚的不少,张妈妈做教养妈妈,一年除了吃穿也有五十两银子,往往女儿出嫁了,主母们还会给她些额外的馈赠,算下来比起男子在外做客也少不了多少,足够一家人丰衣足食。
她那位老姐妹要的银子想来也不会低了多少,一个时辰之后,丫鬟就来报张妈妈带人来了,初雪说个请字,张妈妈带人走了进来,这妇人年约四十,面皮白净,身上穿的很素净,但能瞧出衣衫料子不差,发上也有金簪,手上戴了玉镯,进前来行了个礼,初雪和杨氏还了半礼。
见她不卑不亢,说话声音温和,初雪杨氏互看一眼,果然是这行的老道人,张妈妈只说这位姓朱,二人也已朱嫂子称呼,叙了一会儿闲话,朱嫂子这才道:“能得两位太太的青眼本该欢喜,只是我是靠着替人家打听些事来吃饭的,每天一两银子,若是到时还要调停一些,那就再另算银。”
每天一两银子,果然不低,初雪和杨氏又互看一眼,这话说在前面也好,初雪忍不住问了出来:“总是各自不睦的分开,这样摩擦也少些,为何还有调停这话?”
朱嫂子做这行已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遇见过,笑着道:“人心难测,有些人就算是把她远远隔开,也能和别人吵起来,比如钱家那位大太太,再比如…”朱嫂子把话咽回去,要说的那位可是这位的小婶子,这样说出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随即朱嫂子就换了话头:“临时出些事是常见的,不说旁的,那年我一个姐妹在南京帮一家做席时候,原本都安排的妥当,谁晓得这赴宴的里面一位客,竟把自己的一个外室妆做太太带来赴宴,那边大太太知道了,带了仆妇就上门来,打的一个天翻地覆,这才叫无妄之灾。”
竟有这等事,杨氏不由摇头:“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宠爱妾室也是难免的,可怎能让她妆做太太来赴宴?”朱嫂子点头:“自此以后,我们合行的人更是放出十二万分的小心,必要陪着主人一起迎客的,若有那没见过的眼生人,就算拿着帖子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敢请进来,毕竟当时得罪了人事小,若是放进来发生了点什么事情,那才叫大事。”
果然这一天一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杨氏爽快答应了,说定了请这位朱嫂子过来帮忙五天,先秤了二两银子当做定金,朱嫂子收了银子就告退:“如此我明日再来,头几日我夜里回家,正日子头一日和正日子那天,就不回家了,还请到时安排一间屋子给我。”
这是个好办的事,张妈妈本就在这边住着,就让她住到隔壁,两姐妹也好说说话。请张妈妈送了朱嫂子出去,一件大事也算了了,就等各项安排妥当,就等好日子到那天。
朱嫂子收了银子,果然勤恳,每日刚开大门就来,和两位太太商量些事情,又说出哪位太太喜欢吃什么,比如钱太太口味最挑,菜里必不能见生姜,只有那么一点点生姜也要挑出来。林四太太口味清淡,菜里一定不能放酱油。
各家太太的交情也被一一道来,林四太太和钱太太最看不过眼,当然,现在钱太太还看不过眼一位,就是万府大太太。听了这些初雪和杨氏都有些愣住,除了那么几个人,谁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杨氏不由微微皱眉:“这些话说来都是各家的秘辛,你就这样合盘托出,不成…”
搬弄是非几个字杨氏没说出来,朱嫂子已经眉一挑:“二太太容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现在面和心不和的还少吗?况且这些事情,都只是私下流转,又不是那市井妇人,见了面就要你骂我我骂你一番才高兴?心里再不欢喜,钱太太不也要接了你家的帖子来赴席?这些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应酬完了也就各自散去,她高兴也好,不喜欢也罢,谁又真正放在心上?”
说着朱嫂子眼一黯,这天下的事,历来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为欢欢喜喜对你的人未必心里就对你好,当年自己夫家败落,求告无门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若是早晓得些人情冷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样。
朱嫂子眼里的那抹黯淡很快消失:“府里的几位爷和几位姑娘,说起来都是快议亲了,知道了这些,也能晓得是什么样的人家,不然冒冒失失只见了外头的风光把人娶了进来,或者嫁了出去,生成怨偶的还少吗?”
这说的是实话,杨氏的长子文如还没议亲,三房的儿子也还单着,明白了这些,又不去贪图对方的钱财势力,议起亲来也能多些盘算。
有了朱嫂子帮忙,操持起酒席也格外顺利,转眼二月二十六就到了,万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中门大开,就等着新亲家来行下聘礼。
来贺喜的客人也多,初雪和杨氏进进出出,连坐都没坐一会儿,朱嫂子换了衣衫,装作个普通管家娘子的样子跟在她们身边,偶尔出言提醒,初雪这才晓得难怪去旁人家都没见到这样的人,原来是混在人群之中,除了刻意去找,还真找不到。
一时前面人来报说来下聘礼了,杨氏是岳母,自然要出去受礼,初雪陪着众位太太坐在花厅里边喝茶边等那边事完,这边好开席。
此时听了朱嫂子的话,曾经有过龃龉的各位太太都被远远隔开,交情比较好的坐在了一起,倒没出现前几次有人见了身边有不喜欢的人,难免口出不喜之语的情形。
林四太太见钱太太被远远地和自己隔开,不由对初雪笑道:“万太太你家这次座次安排的好,不像前几次,那几回本想提醒你的,又怕被人说我只会讨你的好,这才忍了下来。”那位爱讽刺人的,只怕就是钱太太了,初雪往钱太太在的方向一瞧,见她正在和身边的卢太太说笑,面上的笑容是初雪前几次没见过的。
初雪不由笑了:“这些事原先我从没听人说过,要不是赴了几次席,瞧出一些端倪,问了问旁人才知道里面有这个窍门,不然今日又是和平日一样。”林四太太点头,又和初雪说了几句,初雪再略略应酬一下,前面的事已经完了,杨氏领着自己亲家进来。
众人又纷纷起身行礼打招呼,乱了半响这才坐下开席,戏台上的戏也开场。初雪坐在那眼虽望着戏台,不时还注意着席上,朱嫂子也借着端菜送茶的工夫,提点着初雪。
酒过一巡,台上的戏唱过两折,初雪见没有什么事,心下稍宽,刚放松一点就有个婆子走到初雪身边小声道:“太太,老太太有事寻你。”
今日万老太太没出来坐席,说文琦定了亲,再过几年出嫁后见的日子不多了,要和孙女多待一待,在自己房里带着四个孙女呢,怎么这时又有事寻自己,而且定不是小事,初雪见杨氏还在和她新亲家说话,悄悄招过朱嫂子和她说了,这才起身离开。
79难题
万老太太的上房和平时一样,院里的杏花已经半开,枝头有点点粉色。屋里屋外都很安静,丫鬟婆子们坐在檐下,或做针线或悄悄说几句闲话,见初雪过来行礼如仪。软绸门帘尚没有换成夏日的湘妃竹帘,秋香色的门帘边挂了块蜜蜡貔貅当做帘穗。
如此平静,这让初雪心里安定一下的同时就更感到奇怪,这样安静,万老太太寻自己来做什么?丫鬟掀起帘子,初雪看见屋里只有万老太太一人,手里握着串佛珠,唇抿的很紧,好像在想什么。初雪缓步上前,轻声开口:“婆婆唤媳妇来是做什么?”
万老太太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儿媳妇,示意她坐下唇张了张才道:“若不是难事我也不会来寻你,可是这件事情,要你去做又觉得对不起你,若我自己去做,又背了当日说的话。”这样一说,初雪就已明白,定是关了李氏,不然万老太太怎会这样说。
初雪不由有些为难,李氏那边的事怎么都不想沾,但是若背了婆婆的命令,这也是为难的,想了想初雪才开口:“婆婆让媳妇去做什么事呢?只怕媳妇做不来,到时做砸了,倒让婆婆生气。”
万老太太笑一笑,轻声道:“这事说难也不难,只是要有个合适的机会。当年我把秋蝉给了老三,这几年她在那边过的如何,大家都有眼见的,你三叔叔对她也是淡淡的,这种事情我做婆婆的是不能插手的。那日你三叔叔去杭州之前来和我辞行,我问起这事,三太太是守活寡了,这秋蝉呢?”
初雪听着万老太太这番话沉默不语,文珍现在在万老太太身边,万三老爷已和李氏决裂,把秋蝉搬回来住着也不算什么,但这样难免会让人说万家宠妾灭妻,不和正经太太在一起,反倒把一个妾室放在正宅。
秋蝉在那服侍李氏也属平常,可是李氏那性子,会对秋蝉好才是见鬼,况且丫鬟们总是有身契,下手时候还要有些轻重,不敢打坏了。打死了秋蝉,她又没有苦主,名分又是妻妾,顶多就是有人议论几句李氏未免性子太暴躁了。
初雪迟疑地道:“婆婆的意思,是把秋蝉接回来?”万老太太摇头:“不,老三的意思,这几年他和秋蝉之间情分也不过平常,秋蝉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索性把她嫁了出去,省的再多些孽障。”说着万老太太不由叹气,当年的事如同一块石头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竟不晓得当日所为是对是错?
初雪低头仔细想了想,秋蝉嫁出去,若嫁的远远的,后半世也算有靠,只是李氏那样牛心左性,怎受得了秋蝉就此摆脱,去过平常日子呢。听到婆婆传来的叹息,初雪抬头瞧着她:“这事要做也成,只是要偷偷地做,必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不然三太太知道,又是一场风波。”
万老太太看着初雪,眼里露出欣喜之色:“果然寻你来是对的,其实论起稳重,该寻你二婶婶才是,可是你二婶婶是最重规矩的,当日我把秋蝉给了三太太,她嘴里虽不说,心里已经觉得是乱了规矩。现在我又要做这种事,她知道了,只怕更加不悦,她和老二,也算是经历了一番苦痛才到现在,我又何必再强人所难?”
万老太太的叹息声更重了,初雪起身给她捶着肩膀:“婆婆如此,真是宽厚慈爱。”万老太太伸手到肩头拍一拍初雪的手:“人人都知道我是做过丫鬟的,当日你公公发了迹,生怕别人翻出旧账,听不得一个程字不说,遍纳姬妾不说,还选了这么两房出身很好的媳妇,甚至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当年我也是没见识的,任他去做,到他死后也想着要做他没做完的事,结果呢?”
见万老太太眼里有些泪,初雪忙给她端杯茶:“婆婆,人活这一世,总是会做错的,哪有全都做对没有做错呢?况且公公当日想的也对,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只是难免急了些,这种事情总该徐徐图之,操之过急,不过徒惹人笑。”
是啊,该徐徐图之,若是当日没有那么急,必要门第高人家的媳妇,而是先从中等人家媳妇挑起,等到孙子辈时,自然就可和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儿家结亲。
见万老太太又在沉思,初雪转了口吻:“婆婆,那些事都已过去,只要记住了这些,以后教导子孙要好好教导。”万老太太点头,初雪又笑着道:“婆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想个法子把秋蝉嫁出去。”
万老太太嗯了一声才道:“这件事是要紧的,你知道为何我把你从席上叫走,就是因为那边有消息,秋蝉已经病了好几日,三太太不许请医调治,还要秋蝉照旧服侍。”这是初雪能猜到的,眉微微一蹙,看来这事要早办,只是要寻谁办呢?
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老太太,四姑娘午睡醒了。”文珍已经跑了进来,看见初雪就啊了一声,行了礼就跑进万老太太怀里,瞧着初雪问道:“大伯母,您不是在前面坐席吗?”
初雪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难道不许大伯母来瞧瞧祖母?”文珍摇头,把脸埋到万老太太怀里,万老太太拍着她,脸上露出欢喜的笑,虽说有四个孙女,可文琦小时候,正是杨氏对万家有怨言的时候,她们祖孙也是客气的。
等文珏文瑜出生,先头还好,后来李氏对万老太太生了怨言,这对孙女自然也不能承欢膝下,竟只有文珍一个可以说笑。初雪见万老太太拍着文珍,脑中灵光一闪:“文珍也许久不见她母亲和姨娘了,这几日已是春日,不如就让媳妇明儿带她去给她母亲请安。”
这虽是个好主意,但万老太太的眉头还是微微一皱:“你想的虽是好主意,可你也知道三太太平日都怪我只疼文珍,不疼文珏文瑜她们,现在又带着她去给请安,只怕更有话说。”人不接触,怎么亲热?初雪不由笑着说:“婆婆疼几位侄女的心,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文珍年岁小些,又常在您身边,多亲热些也平常。”
论起这些,万老太太当然公平,四个姑娘月钱相同,服侍的人都是奶娘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八个,每季的衣衫首饰,全都是同样衣料同样套数,每年生日送的礼物也是一样。房里动用的大小器具也是全都相同。
这样就更让李氏恼怒,一个丫鬟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女儿同样对待?万老太太瞧着初雪:“这话说的是,在我跟前客客气气的,我怎么对她们亲热?”
初雪又陪万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回席,见初雪走进来面色平静,杨氏这才松了口气,趁着前去应酬的时候在初雪耳边悄声问道:“婆婆寻你去,没什么事吧?”初雪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文珍说许久没见她姨娘,婆婆疼惜她,把我叫去,让我明日带她去。”
杨氏哦了一声,话里有了叹息:“婆婆是个慈和老人,我倒有些后悔当年管文琦管得太紧,没让她们祖孙多亲热亲热。”初雪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这有什么,大侄女还要一年才出嫁呢,出嫁之前自然可以和婆婆多亲热。”
杨氏点头,此时已经有人开始告辞,两人忙分别应酬,女客们散得早,男客们直到到了三更时分才散,等万克己回屋时候,初雪已经睡的很沉。
感觉到丈夫小心翼翼地躺到身边,初雪睁开眼,万克己不由笑了:“还当你没醒呢。”初雪又闭上眼,偎依到丈夫身边:“心里有事,等你回来商量呢。”万克己拍拍她:“什么事?”
初雪把万老太太的话说出来:“要这样也只有寻人把她买出来,可是这好办,要嫁就是个难事。”万克己用手拍一拍额头:“老三总是这样,一句话就交代了,叫人想办法。这事你把人从那边宅里买出来就是,至于要嫁给谁,我琢磨琢磨。”
事情交代给丈夫果然没错,初雪摸一下丈夫的脸,笑声十分欢喜:“有你在,什么事都不怕。”万克己把妻子搂紧一些:“这么多人交代的,我怎么能不办好,睡吧。”
次日吃过早饭,初雪收拾了就当着文珍去那边宅子,文珍平日上街,总要问东问西,今日却沉默不语。初雪轻声问:“四丫头,你想什么呢?”文珍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大伯母,我想姨娘,可是祖母说,我要和姨娘在一起,母亲就不高兴,姨娘日子过的也不好,要怎么办呢?”
这话初雪答不出来,大人的纷争,苦的是孩子。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初雪下车,这边来的次数不多,瞧着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只是透着几丝凄凉。出来迎接的是邱嫂子,行礼后就道:“大太太请往这边走,我们太太刚起来。”
初雪瞧着她,若要成事,这事还绕不开邱嫂子,一路在想法子,快到上房时候拐过一个路口,见从人们离的还远,初雪忙对邱嫂子道:“邱嫂子,杜姨娘在这宅里什么日子你也是晓得的,你也知道她原本是老太太的丫鬟,虽说主母对妾可以为所欲为,可真要出什么事,中间又会生嫌隙。”
邱嫂子啊了一声,秋蝉在这宅里如何,邱嫂子瞧在眼里,心里总有点不像意,若是秋蝉真有个三长两短,万三老爷不会说什么,万老太太那里必不高兴。忙对初雪道:“小的也这样想,只是我们太太。”只要她有心就好,初雪微微一笑:“这次不要你劝,只要你,”初雪瞧一眼,凑到她耳边:“只要你一力主张这样的人不能留。”
80变故
邱嫂子迟疑起来,初雪握一下她的手:“邱嫂子,先不说这种事是救人一命的事,顺了老太太的意,她对三婶婶总能再生出几分怜悯,婆婆是个宽厚人,若不是被三婶婶所作所为伤透了心,也说不出那样的绝情话来。”
邱嫂子心里明白,自己太太性子执拗,只瞧见别人待她的不好处,瞧不见别人待她的好处,到现在还恨着万老太太呢,恨她偏心,恨她对自家不好,怨言连连。这些话总有吹到万老太太耳朵里去的,不是又横生枝节?若真能顺了那边的心,让万老太太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不说旁的,两位姑娘的亲事也能多操心几分,毕竟再说做的公平,常在身边的总是要亲热些。
主意打定,邱嫂子点头:“大太太,小的是个底下人,老太太还是我们太太的婆婆,自然她说什么,照做就是。”初雪笑一笑,有了邱嫂子帮忙,事情就要顺利多了,耳边传来哧的一声笑,接着李氏声音响起:“吆,大太太,不在那边宅子伺候老太太,做你的贤惠媳妇,今儿怎么来我这个晦气人这里?”
二月底的天,已经是春暖花开时,但李氏的话却像冰一样冷,初雪抬头看去,见她虽穿着整齐,衣饰也算鲜明,但面上脂粉未施,眉眼之间微微有些憔悴。邱嫂子上前道:“太太,今儿大太太是带了四姑娘给您请安的。”
李氏唇边露出嘲讽的笑:“请安?我当不起。”说着李氏转身要往屋里走,突然瞧着邱嫂子:“方才让你出来迎人,怎么这半天都没到,还见唧唧咕咕的,难道在说我的坏话?”邱嫂子停住脚步,初雪已经笑了:“三太太这话问的未免太奇,邱嫂子不过是问了几句两位侄女在那边过的怎样,管家可还管得来,还问怎么不见两位侄女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