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恭敬听着,黄老太太不由瞧一眼钱太太那边,轻轻拍一拍初雪的手:“你是个聪明剔透孩子,别人的话不往心里去很好,只是今非昔比,有时太过收敛别人只当你好欺负。”初雪在椅上轻轻欠身:“谢老太太教诲,只是我有个小见识,有些人有些事是不用放在心上,横竖总会有人给教训的。况且,”

初雪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黄老太太等着初雪的话,见初雪没有说话,心里已经了然,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这算什么小见识?能想到这些,在你这个年纪是极难得的,总比我这样只长年纪不长见识的好。”

初雪不由笑了:“老太太见识极深,为人宽宏,哪似我这样没多少见识只有小见识的呢?”黄老太太面上笑容更大,点头道:“得见故人如此,我心甚慰。”

能得黄老太太一句故人,初雪满心欢喜,黄大太太已走了过来,捧了几碟点心放到桌上,笑着道:“今儿万大太太讨了婆婆的喜欢,婆婆和她说了这许多的话,想必酒也没好好吃,这点心是婆婆素来爱吃的,婆婆先用两个。”

黄老太太端起一碟牡丹糕,却没有去拿而是送到初雪面前:“来,你也来尝尝,这是我老人家爱吃的,不晓得合不合你年轻人的口味。”初雪忙接过,黄大太太倒笑了:“还是婆婆仔细,媳妇就忘了要先让一让客人。”

初雪捡一枚牡丹糕在手里,对黄大太太笑道:“这是大太太您一片孝心,凡事自然是以老人家为先,我们年轻人哪能先越过老人家呢?”黄大太太哎呀一声就对黄老太太道:“难怪婆婆这么喜欢万大太太呢,瞧这张嘴,真是会说话,我和两位婶婶绑在一起也比不过呢。”

初雪忙谦逊几句,此时黄老太太身边又来了几个人,初雪也就退回自己的位子,方坐了下来耳边就传来不悦之声:“果真是低贱出身,哄起人来那是一来一个准。”初雪抬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个眼生的太太,她见初雪看去,手点了自己身后的丫鬟一下:“听到没有,可别以为哄好了人就什么都有了。”

初雪并不在意,转身去瞧戏台上的戏,林四太太坐在初雪旁边,见状附耳在初雪耳边,状似和初雪说悄悄话,那声音却不小:“怕就怕有人想去哄人,还没人肯听。”那人不由愣住,初雪瞧一眼林四太太,见林四太太对自己笑吟吟的,轻声道:“哄也好,不哄也罢,大家看戏吧,总是黄老太太的好日子,是来贺寿的。”

见初雪全不勾搭,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初说话的那个的唇抿了抿,钱太太面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旁边有人凑了过去在钱太太耳边道:“她越这样,不是证明她出身越下|贱?”这话说的是,钱太太面色又好了。

杨氏不由轻轻咳嗽一声:“瞧了这许多年的戏,才晓得有些人除了家世竟是什么都没有。”说着杨氏瞧着台上,此时演得是浣纱记,正是西施入吴宫得宠被刁难这折,倒让钱太太说不出话来。初雪对杨氏一笑,杨氏回以一笑。

听过两出戏众人各自告辞,初雪既得了黄老太太的喜欢,黄大太太也对初雪多有青眼,临走前又叮嘱初雪得空时来家里斗牌,初雪应了,和杨氏上轿而去。到家时候已快掌灯,和杨氏去万老太太房里回禀过,这才各自归房。

进房见万克己歪在那里,文阳趴在他肚皮上睡觉,文景一个人在那玩七巧板,初雪不由摇头,文景见初雪进来,丢下七巧板跑上前要初雪抱,初雪伸出一个手指示意他不要吵,抱起他小声问:“景儿怎么不和爹玩呢?”

文景被娘抱起来才觉得好受一些,嘴撅的老高:“爹爹不和我玩,只和弟弟玩,好无聊。”万克己睁开眼睛,把趴在肚皮上的文阳放到床上,坐起身走近他们母子,捏一捏儿子的鼻子:“还会和你娘告状了?我累了一天想歇一会儿,你弟弟也要睡觉,你就说我们不和你玩。”

文景有了靠山,才不理自己的爹呢,抱住初雪的脖子扭头不理,初雪轻轻拍一下他的小屁股:“听到没有,你爹他平日又忙又累,回来总要歇息会儿才是,你做儿子的要心疼他,哪能只要他陪你玩呢?”文景在娘怀里扭几下表示不满。

万克己把儿子从初雪怀里抱下来:“好了,你娘也累了一天了,晓得你一日没见你娘惦记得很,可是总要让你娘歇息,时候不早了,跟奶娘去睡吧。”文景不肯下来,胳膊还紧紧抱住初雪的脖子,初雪亲儿子几下:“明儿还要去上学呢,睡去吧,明儿娘不出门,你下学了就来寻娘,娘给你做个新书包好不好。”

好,文景这才放开胳膊下了地,给万克己夫妇行了礼这才跟着等候在旁边的奶娘下去了,丫鬟进来把文阳抱走,万克己这才靠回床上,瞧着在那卸妆的初雪:“今儿你出去一趟还得了那么好的表礼,倒让我白担心了。”

那份礼初雪早让丫鬟送了回来,听到万克己提起,初雪把发上的钗取了下来,回头瞧着丈夫:“这份礼哪天还要还回去才是,只是黄家比不得别家,什么稀奇玩意没有?银钱更是不稀罕,我还在发愁呢。”万克己起身走到她跟前,替她取下发间的小金花,瞧着她在镜里的容貌,竟有越瞧越爱之意。

初雪等不到他的回答,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说啊,到底寻些什么东西?”听出妻子话里的嗔怪,万克己回神过来:“这没关系,你交给我好了,黄老爷平日最爱书画,等我写信去苏州,让他们去求几幅好的书画就行。”

这些初雪是不知道的,点头笑了,万克己觉得她的笑在镜子里看起来很美,不由握紧她的手,轻声问道:“快说说,你今儿是怎么得了黄老太太的喜欢的?”初雪往后靠在万克己怀里,觉得丈夫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安稳,眼珠一转道:“那自然是我长得人见人爱,所以黄老太太一见就喜欢了。”

初雪这难得的调皮让万克己笑了起来,把妻子抱得更紧一些:“你自然是人见人爱的。”初雪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梳子打一下丈夫的手:“去,人见和你说玩笑话,你竟当真了,我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和婆婆差不多一样的人,看尽世事,为人宽宏,我原来看的太少了。”

万克己的下巴抵在初雪的发上,听着她静静诉说,初雪突然转身看着万克己,十分认真地说:“克己,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那些话,我不会知道,日子可以这么过。”万克己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我是你的丈夫,当然希望你过的开心欢喜,这样我回到房里也才会觉得欢喜开心。”

这话真好,初雪甜甜一笑抱住丈夫的腰,蜡烛轻轻爆了一下,灯花爆,喜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这喜事在几天后就得到肯定,初雪又有喜了,得到了肯定答复,初雪竟愣了一下,文阳已快三岁,一直都再没有消息,初雪还当因为万克己已经渐老,自己也往三十而去,只怕以后有孕就难,谁知又有了。

瞧她愣住,青儿笑着道:“太太这是怎么了,有喜了是喜事啊,况且这还是太太您扶正后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爷还是姑娘,都是极大的喜事。”是大喜事,初雪笑的很甜,红儿的嘴倒撅了起来:“太太有喜虽是喜事,可是现在太太和原先不一样,还管着这么多的事呢,现在太太有喜不能劳累,这家里的事要谁来管?”

初雪刚要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太太到了。”原先初雪两次有喜,万老太太不过都是遣身边的丫鬟婆子过来叮嘱,这次竟亲自来了,初雪忙走了出去,刚要行礼万老太太已经拉住她:“快别多礼了,你又是双身子的人了。”

当着众人,初雪不由脸红了红:“这也不是媳妇第一次双身子,还要婆婆亲自过来,实在让媳妇惭愧。”万老太太挽住她的手进了房:“是啊,这不是你第一次有喜,可这是你扶正后的第一个,不是大喜事是什么?”果然扶正后有些事不一样了,初雪再是镇定,心里也不免有些比较。

万老太太坐了下来,见初雪还要忙碌服侍自己,忙叫住她:“你也别操劳了,以后这些事就让她们做,这屋里这么多的人呢。”红儿服侍初雪日久,和万老太太也极熟,笑着插了一句:“老太太说的是,方才奴婢们还在说呢,现在太太和原来不一样了,这家里这么多的事都要太太拿主意呢。”

初雪轻斥一声,万老太太却点头:“说的是,这一路上我也在想呢,原先还有你两位婶婶,可是现在分了家,总有些不好。”初雪心里透亮,已经笑着道:“虽说分了家,总还是一家人,况且二婶婶又没搬出去,只怕还是要去劳烦二婶婶。”

万老太太心里也是这样想,听到初雪这么说不由笑了:“这话恰和了我的心意,你们妯娌亲亲热热这才是一家人,总不能因了分家就生分了,如同…”说着万老太太停了口,初雪晓得她是又想起了李氏,李氏在外的宅院已经收拾妥当,只等日子一到就搬出去。

66风水

这婆媳之间的事是难说的,自己又是个媳妇就更不好插口,这时正好丫鬟端上了点心,初雪起身给万老太太奉上:“这是那日媳妇去黄家拜寿时候,吃到的一样点心,觉得这味道都是别家没有的,这几日媳妇让厨子们试着做一做,婆婆尝尝瞧能合口不?”

这糕看着晶莹剔透的,万老太太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点头赞道:“亏了你想的周到。”初雪微微一笑:“媳妇侍奉婆婆不久,只要婆婆喜欢就好。”这是让自己不要想烦心的事,万老太太点头:“说的是,各人有各人的福,去把二太太请来吧,这些琐事交给她,你也好安心养胎。”

初雪回头吩咐青儿出去说,接着笑道:“前几日去黄家拜寿,看见他们家花厅的窗镶的一色都是玻璃,媳妇想着不如把婆婆的窗也换成玻璃,这样看着透亮。”这玻璃万老太太见得多了,不由奇怪问道:“这玻璃不就是用来照人用的,顶天了做个屏风摆着,怎么又镶到窗户上了?”

杨氏正好进来,听到万老太太这话笑了:“婆婆,这是西洋那边的法子,虽说玻璃在这边也算稀奇事务,可是在西洋那边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别说镜子屏风这些都是用玻璃,举凡窗户屋顶都用玻璃镶,有些还用彩色玻璃镶,说又透亮又好看,现在也有人学起来了,只是不是贵人家里,哪里能有外洋来的透亮玻璃,只寻了琉璃厂自己烧制的,但总比糊纸和用明瓦来的透亮。”

万老太太侧耳听了,对初雪道:“果然你二婶婶读得书多,见识也要广些,你既有这样孝心,也不怕花钱,我这做婆婆的就应了吧,让我这老太婆也能享享贵人才有的福气。”初雪应是,吩咐下人们自去做了。

万老太太又把初雪有孕,想托杨氏管家的事说了,杨氏也没推辞,这倒让万老太太奇怪:“二太太若依了你的性子,平日这些事是不勾搭的,今儿倒应的爽快。”杨氏给万老太太打着扇子:“那也是因了大嫂是个宽厚大方的人,媳妇就算做错了一丝半点,大嫂也不会往心里去,这才痛快应下。”

初雪接了一句:“似二婶婶这样妥帖,哪会做错?”两妯娌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融洽极了,万老太太这下更加欢喜:“说的好,你们妯娌间这样亲热才是最好的,这样亲热才是一家人,以后万家枝繁叶茂的,我就算到时闭了眼也是欢喜的。”

初雪哎了一声:“婆婆说什么话呢,您要活得长长远远的,等您做百岁寿诞的时候,那时瞧着满堂子孙,那才叫欢喜呢。”万老太太轻轻拍初雪手一下:“就你嘴巧,好,我活足一百岁,到那时你们俩都抱上曾孙子了,还要照旧侍奉我,到那时可不许说我这个做婆婆的是老不死。”

这让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初雪杨氏自然是说不敢,又各自说了会儿,杨氏陪着万老太太回去,初雪送到院门口,万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让初雪一定好好养着,就喜喜欢欢走了。

青儿的嘴微微一翘:“太太,说起来,奴婢在这家里也十来年了,还是今年才瞧见老太太这么欢喜呢,这都是太太你的功劳,是真心实意地侍奉老太太,不像原先,”初雪瞅她一眼:“你也知道你在这家里十来年了,还这么多嘴,做媳妇的真心实意地侍奉婆婆是常事,别拿这个说事,我问问你,给三婶婶家预备的贺礼预备好了吗?”

青儿哦了一声就道:“都预备好了,雄精雕的如意、宝石镶的五福图,都是箱子里最好的东西,要是三太太再不欢喜,那就,”初雪又瞅她一眼:“收拾好了就送过去,正好我也有喜了,就说我有喜,还在害喜呢,就不过去坐席了。”

青儿啊了一声就道:“是,太太,奴婢明白了。”初雪抬眼瞧一眼天,天空蔚蓝、有丝丝白云,日子过的这么好,何必去瞧有些人的冷嘲热讽呢?

七月初八,都说这日宜迁居,李氏也在这日正式搬出万家大宅,大摆酒席请客吃酒,万老太太也去坐席,听到初雪说的害喜不好去坐席,万老太太只叮嘱丫鬟们服侍好她,就和杨氏一起出门。

杨氏知道万老太太心里是有不痛快的,做老人家的,都喜欢一大家子欢欢喜喜住在一起,这样才热闹呢,只是个人想法不一,也不好说明,只笑着道:“虽说三婶婶搬出去了,可是四侄女留在婆婆身边,有她在身边,婆婆你也心情愉悦些。”

提起文珍,万老太太笑了:“这丫头虽才六岁,却是个鬼精灵的,有她在也能解解寂寞。”看见杨氏面上有些怅然,万老太太忙道:“我不是说文琦不好,只是她年纪渐渐大了,越发沉稳了,前几日还听说给她议亲呢,你们定了谁家,也说给我听听。”

杨氏现在有些后悔女儿教的太沉稳了,少了些少女的活泼俏皮,听到婆婆关心女儿的婚事,忙道:“我这里倒好说,只是二老爷您也知道的,疼文琦疼到骨子里了,不是嫌这家的规矩太严,就是说听说这家房里的丫头多了些,还没过门呢就怕分了疼爱,他如此,媳妇竟不好说。”

万老太太笑了:“女儿家娇贵,况且文琦是个沉稳有主意的孩子,就该多挑挑,银钱那些倒罢了,只要人性子好,还怕以后发不起财?”杨氏连连应是,奶娘已经牵着文珍过来,文珍本就性子活泼,来到万老太太房里又被万老太太各种疼惜,就更加爱说笑。行礼下去被万老太太牵在手里往外走,一路指着花啊鸟啊不停地说,童言童语奶声奶气,让跟在身后的人都笑了,也让万老太太心里少了几分失落。

李氏搬出去,两边常有来往送东送西,客客气气,倒显得更加和睦。杨氏照管着家,初雪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算着时日,万三老爷又该回来了,他倒似鸿雁一般,秋日回来、冬日出去。

万三老爷回来时候正是秋风渐凉的时候,万三老爷是先回的这边宅子,和万老太太说了好些的话,总有小半个时辰才从房里出来,出来时候双眼还红红的,又把文珍叫了过来,吃的穿的玩的,足足给了一箱子东西。

三兄弟久不见面,自然也摆了桌酒,也不知他们兄弟三人又说了些什么,入夜才散,李氏那边遣人请了三四次,万三老爷才起身往新宅子去。

万克己回到房里时候也是醉歪歪的,初雪吩咐丫鬟们给他宽衣脱靴,又端来醒酒汤,瞧着他喝下两盏,这才嗔怪地道:“你平日喝酒最稳重不过了,怎么今日就喝成这样,酒味熏天,也不怕熏坏我肚子里的孩子?”

万克己已经换好衣衫,又擦了几把脸,醒酒汤似乎也有些效,举起一个指头对初雪道:“我也这样说,我对老三说,你大嫂肚子里又有了,我这一喝醉回去,定会被你大嫂唠叨,可是你知道老三怎么说吗?”

初雪见丫鬟们服侍的差不多了,吩咐她们下去,坐到丈夫身边:“三叔叔怎么说?”万克己往后面一靠:“结果老三说,这样就更该喝了,一来是贺你有喜,二来他借酒壮了胆,也敢回家去见弟妹。”初雪白丈夫一眼,把他的腿往床上搬,万克己握住她的手,自己把腿缩到床上:“哎,三弟这样,我们也瞧着不欢喜,都是弟兄们,哪有我们过的欢欢喜喜的,他过的疙疙瘩瘩的?”

这事初雪不好再多说,只是轻声道:“各人的日子各人过,或者再过几年就好了,毕竟他们是结发夫妻,情分不同。”万克己坐起身,拿住初雪的一缕头发笑着道:“怎么,只有结发夫妻才有情分,我们就没有了。”

初雪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轻轻一推把丈夫推了下去,靠在他身上道:“就只会挑我话里的刺,我们当然也是情深意重了,你说是不是?”万克己已经闭上眼,把妻子搂一下,这是当然的。

万家三兄弟聚齐,又快过年,有件事也该办了,万老太太早说过要寻块风水宝地把万老太爷葬下去,到时这块地就成了万家的祖坟。这是大事,万三老爷也寻了不少的风水先生,可是风水先生这样事,总是父做子笑,子做父笑,从无一块地两个风水先生说的一样的。

请得越多,说的越是分叉,今儿说这块地定会发家,明儿来另一个风水先生就说这块地虽会发家,可是只发这房不发那一房。等到这个风水先生寻到一块说这块地对三房都好,后儿又来一个风水先生说虽然这块地对三房都好,可是也不过十来年的运头,谁不望着长长久久行运?

李氏别的事不在乎,这件事是极在乎的,怎能听的有一丝一毫不好?总是屡屡反对。于是七八个月下来,寻了不下十来块地,都没寻下合心的,万老太太又想让万老太爷早日入土为安,在那催着寻地。

初雪虽怀着孕不问这些事情,可也听了万克己不少的抱怨,偏偏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人人欢喜的,李氏反对这地肯定是寻不了的,不然到时三房出了任何事情,都要落在这坟地之上。初雪也只有劝着万克己,说这种事总是大事,况且只寻了这几个月也平常,常听到有些人口多的人家,寻一块地皮寻了几十年都没寻到。

这日初雪正在给腹中孩子做件斗篷,就见万克己欢欢喜喜进来:“好了,这地总算寻下来了,明儿就去立契,赶在过年前把这事办好。”初雪扶着肚子站起来:“寻了哪里?三太太没说什么?”万克己连喝几杯热茶:“有什么?这风水先生是李家荐来的,专寻发三房的地,她能说什么?”

67祖坟

初雪听出万克己话里总有些抱怨,轻轻拍了他肩一下,万克己顺势扶她坐了下来,自己也坐在旁边:“其实要照了我和二弟三弟的意思,只要向阳、蚂蚁少,又没多少水的地就是好地,可是奈何三弟妹总说要瞧瞧利哪一房,你也知道自从那年那事之后,她和三弟之间冷淡了许多,又瞧着我们两家都过的欢欢喜喜的,她心里就更不自在,我们做哥哥的,也不能瞧着自己弟弟日子过的不好,若是风水当真好了,能发起他们这房,让三弟两口从此和和美美,也就罢了。”

初雪知道这话也有安慰自己的意思,含笑道:“你这话说的是,我这些日子常听你回来唠叨这个,还不知道祖父祖母葬在哪里呢,既然当日流落出外了,只怕也就随便葬了,公公婆婆还不是发起这么大的家事来。”

万克己伸个懒腰躺了下去:“你这话三弟也曾和三弟妹说过,结果三弟妹竟说,只怕就是祖父祖母葬的地方不好,才只发别人,不发三房,她既这样说,三弟也无可奈何。”说完万克己重重叹了一声:“原来三弟妹刚嫁过来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啊,怎么竟变成这样?初雪,你是女子,你来说个道理出来。”

初嫁过来的时候,还是少年夫妻恩爱,那时能闹出来的夫妻,普天下也寻不出多少对来,日子久了,总有些琐事让人不合心意,可就算如此,也少有像李氏这样的,初雪沉吟一会儿才推万克己一下:“这是三叔叔他们夫妻间的事,总有些夫妻私事是我们不知道的,除了劝说还能做别的什么?”

也只得如此了,万克己翻个身睡去,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呢,立契后就要修坟,还要寻人写碑,这倒不用再去寻旁人,去央杨翰林就成,凡百事情都要在这一个半月内赶完,不然就要拖到过年,按万克己的意思,倒不如等开了春再慢慢做这些,毕竟都已厝了那么多年了。

反是万老太太说早日入土为安地好,况且既有银子就不怕寻不来人做事,左不过就是多出那么几百两银子,值什么要紧。既然万老太太都发了话,万克己也只有听从。

第二日寻了上家立了契,按下手印时候万三老爷不由冷笑一声:“好好,寻了这么块地,以后我们这房发了起来,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两个哥哥。”万克己在和中人上家说话,万二老爷拍一下兄弟的肩膀:“老三,那日你二嫂说了句话极有道理,说六亲同运,说既是亲眷,就没有只旺一户不旺别家的道理,更何况都是一家子,顶多就是这房厚了些,那房少了些,没有气运只往一家去的。”

既是李老爷荐的风水先生,李老爷就做了这个中人,和万克己说完话正好听到万二老爷说的,为寻地李氏的这番折腾李老爷也瞧在眼里,心里着实惭愧,对万二老爷连连打拱道:“二太太果然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这番话很有道理,这块地只不过偏了三房一些,并不曾只发三房,四姑老爷,虽说我妹子有几分私心,可这私心也是为你。”

这几年李家的生意越发不顺起来,李老爷是擅德不擅才的,李太太虽比起丈夫多了几分才干,可是终究是女子不好管外头的事情,李老太太又是从富贵场过来的,十天半个月不请客就说这日子要打饥荒了。挣得没原来多,开销却一点没减,这日子是越发艰难。

只怕再过几年,李家也要学了别的离开扬州的人家,先是把窝子顶出去,再然后慢慢变卖那些宅院,最后全家离开扬州,不过这总要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工夫,到那时说不定李家也有人出来顶起家业,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

万三老爷瞧着面前已经生出白发的大舅哥,两家初结亲时,李老爷还是风流倜傥,在扬州城散漫花钱的李大爷,现在也不过十几年的工夫,就生出了白发,当日的风流倜傥只剩的一些皮毛。万三老爷感慨一下,接着就道:“舅兄说的是,我不过顺口说两句,眼见侄子已经长成,等毕了姻事,就好把生意交给他打理一些,舅兄也好颐养。”

提起自己的儿子,李老爷面上露出几分愧色,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缺银子不晓得银子难挣,偏偏自己是那锦绣堆里长大的,自己的儿子就更甚,自己的娘还惯着他,说不就是银子,有盐场在那银子就跟水淌似的,抠抠索索的,哪是自己这样人家做出来的事。

李老爷不愿在想,话锋一转就道:“定了下个月十九的日子成亲,这倒应了那句俗话,娶房媳妇好过年,到时都要来喝喜酒。”这是自然,万克己说上家说完话,转头瞧他们说的热闹,含笑道:“这契既已立好,索性趁了今日好天,就去把坟先开了工。”

上家本在往怀里揣银子,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了变,接着就笑嘻嘻对万克己道:“万老爷,这开工总要寻个好日子,再说那地里还有几棵荒树,可没算在上面,我还打算锯了做柴火呢。”万三老爷已经从荷包里取出一块元宝丢给他:“不就是几棵荒树,值得多少银子?瞧你那样。”

那人嘴里在说话,眼却没有放,万三老爷丢给他,他下意识去接,一瞧竟是块金元宝,掂一掂总有四五钱重,忙把元宝揣起,嘴里道:“够是够了,可是那路不大好走,几位老爷的鞋袜?”万克己哪管他继续啰嗦:“这有什么,修坟时候总要过来的,难道就因为一些路不好走,就不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