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老太太瞧着李氏:“三太太,你嫁进来也有十三四年了,我知道,自从那年青云那件事后,你一直心里有疙瘩,觉得是我万家对不起你,既娶了你进门,就该事事顺着你,又该体谅你,哪能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就这样对你,可是三太太,我今儿问你一句,我万家真的对不起你吗?”
李氏瞧着万老太太,手捏着帕子,眼里渐渐有泪:“老太太这话我不敢应,难道万家真对得起我,一个丫头,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就该活活敲死,才能警戒众人,而不是似老太太一般,为了保住那个孩子,放丫头、给姨娘,老太太,我从嫁进万家到现在,自问服侍你没有半点不尽心,你口口声声把我当女儿看,可是真要你有女儿,姑爷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你还任由那孩子生下来?”
万老太太淡淡地道:“三太太,我就问你一句,你回娘家时候亲家太太可说过我一句不是?老爷和太太房里的丫头,规矩再重的人家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夫妻情深,那又是你们夫妻房里的事,老三那么多年只有你我可有说过一字半字?这么多年,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我可有问过一句?青云那孩子,你口口声声说是孽种贱|种,可是她是我万家的孩子,我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全你的脸面又保你的名声,你真以为活活敲死了青云,旁人会赞你杀伐决断吗?”
李氏不由瞪目结舌,但很快就道:“秋蝉呢?她又算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你处处算计着我,保住青云的孩子算是你做祖母该做的,那给秋蝉又算是什么,给我脸子瞧吗?要全扬州的太太们都在酒席上笑话我没了脸面吗?”
把秋蝉留下来,当时的确是万老太太的私意,只是要把秋蝉给谁,什么时机给还要再看看,算起来,不过是正好碰到李氏这件事罢了,万老太太微微一笑:“三太太,当初是你在酒席上亲口要的秋蝉,不是吗?”我,李氏的眼顿时又瞪大,当初在酒席上,自己顺口赞了几句秋蝉,接着又说了句,婆婆要舍得,媳妇倒想讨秋蝉去呢,只怕婆婆舍不得。
随后就是万老太太让秋蝉上前行礼,说从此把秋蝉给自己服侍,容不得自己再说一句,这事就成了事实。李氏的手紧紧握住帕子,嘴里的话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可是,这也是老太太你有心算计我,哪有…”说着李氏说不下去了,万老太太抬眼一笑:“算计?三太太,我要真算计你,你今时今日可能如此风光?”
这话让李氏颓然坐回椅上,竟连流泪都忘了,万老太太用手揉一下额头:“三太太,我这几个媳妇里面,说起来,数你最没心机,也数你最分不清好坏,你自嫁进门来,一帆风顺、夫妻恩爱这本是好事,可是你拿着福气各种糟蹋,今日你和老三过成这样,你除了会怨老三、怨我万家、怨秋蝉母女,你可曾有半分怨过你自己?”
我,李氏的唇张大,接着又变小,万老太太瞧着她:“那些道理我就不再讲了,想必亲家太太和舅太太已经对你讲过很多,纵再讲你不往心里去也是枉然,可我今儿要说一句,按了你对万家的怨,纵然没有青云这件事,纵然我不把秋蝉给你,纵然没有文珍,你和老三,迟早都会如此。”
李氏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不由为自己辩解:“老太太,我是说过那些话,可那些话难道不是事实,全扬州谁不晓得万家的出身,不管是公公活着时候还是前头大嫂还活着,我对他们不都以礼相待,对您也是侍奉恭顺,就算心里有怨气,也不过就是搁在心里,争吵时候难免口不择言,老爷当日不也说要休我吗?”
万老太太笑了:“是啊,你说的对,可是你知道人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把怨气搁在心里吗?况且你心有怨气面上还如此,倒不如像你二嫂,淡淡的才好。”我,李氏又待辩解,万老太太已经挥手:“罢了,我不过是看你要搬出去,和你多说两句,日子是你自己过,自己想不开,别人再劝也枉然,晚饭时候,让文珍搬过来吧。”
李氏浑浑噩噩起身应是,又听到万老太太说了句:“你让你大嫂二嫂们进来吧。”李氏行礼退出,初雪和杨氏正坐在檐下说话,不知初雪说了什么,让杨氏笑了出来,这样的笑容瞧在李氏眼里有些刺眼,日子是自己过的,可是自己难道真的错了吗?
初雪瞧见李氏走了出来,和杨氏上前道:“三太太出来了,婆婆可还有什么吩咐?”李氏瞧着初雪的笑觉得很别扭,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婆婆让你们都进去呢。”
说着李氏就往外走,听到身后又传来笑声,李氏不由回头,已经看不到她们两人的身影,只看见蓝天白云下有鸟儿飞过,想开,究竟怎么才能想开?
万老太太叫进初雪她们也没什么话吩咐,不过就是说再过几日是黄老太太六十五岁的寿辰,早送了帖子来,天热懒得动,让她们妯娌去贺寿。
63拜寿
万老太太既有命,初雪妯娌也就听从,算起来,这还是初雪扶正之后第一次出门应酬。去黄家前夜,初雪在那捡着衣衫、又瞧着首饰,万克己本靠在床上逗着文阳,文阳已快三岁,长得虎头虎脑像极了万克己,倒比文景更让万克己疼爱一些。
听到初雪在那问文景,穿这件好不好,戴这样首饰行不行的时候,万克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穿什么衣衫戴什么首饰问你儿子不问身边的人,再说他才六岁,哪晓得什么衣衫什么首饰好看?”
文景已经嚷了出来:“爹,您说的不对,我晓得娘穿什么衣衫最好看。”说着文景踮起脚尖,从摊在桌上的衣衫里拿下一件玉色绣八团牡丹的衣衫:“娘,娘穿这件最好看。”文景把脚尖踮得更高,小手举得高高的要初雪从他手里拿起这件衣衫,初雪放下手里的红色外衫,接过文景手里这件,往身上比一比,点头捏自己儿子脸一下:“这件是好,又不张扬又显大方,果然我儿子晓得自己娘穿什么衣衫好看。”
文景得了娘的赞扬,得意地瞧万克己一眼,嫌踮起脚尖太累,索性爬上凳子去首饰匣里翻起来,首饰匣里琳琅满目,晃的人眼都花了,文景拿起一根镶红宝石的金簪,又抓起一根凤头钗,在那里举棋不定。
见他们母子说的有来有往的,万克己索性抱起文阳走上前,看了看文景手里拿的那两样,摇头都不满意,文景见爹不喜欢,嘴立即嘟起来,初雪把大儿子手里的那两样首饰都放回首饰匣里:“你爹不喜欢,咱们再重新寻。”
说着话初雪觉得发上多了一样什么东西,手一摸初雪拿了下来,是一根雕成梅花样的玉钗,这根钗通体光润,一瞧玉料就是好东西,初雪摸一下这根钗,心里有了欢喜,嘴里却没说出来,只是在镜子跟前比着,瞧还有什么首饰能配上这钗。
文阳在万克己怀里打瞌睡,文景就趴在凳子上继续找首饰,一会儿要初雪戴金花,一时又让她试一试那根点翠簪。万克己叫进奶娘让她把文阳抱走,上前拍一下文景的小屁股:“就你在这捣乱,都这时候了快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不然先生又来告状了。”
文景还想多玩一会儿,哪肯就这样去睡,拉住初雪的袖子不撒手,初雪把青儿叫进来,抱起儿子道:“你都这么大了,上学堂读书知礼是正经事,哪能成天想着玩呢?不然等你大了,怎么能帮你爹撑起这个家呢,快去睡吧。”
文景扳住初雪的脖子又撒一下娇,这才下地跟着青儿走了,初雪回头见万克己在那替自己收拾着那些衣衫首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背上不说话。
万克己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头一次应酬,担心了。”初雪在背后使劲点头,黄家并不是没去过,但那时是伺候庄老太太去赴宴的,和现在不一样,虽然已经有勇气面对那些,也经历过扶正宴席上的被刁难,可那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和去赴宴不一样。
万克己回身,低头看着初雪:“这种应酬,我不能和你说懒待去就不去,可是我也不愿你和素梅一样。”素梅,初雪已经知道这是前头太太的名字,虽然万克己很少提起她,可是聪慧的初雪从下人们的只字片语和万克己偶尔提起的沉痛里拼凑出素梅当日还活着时的辛苦。
初雪抬头,看着丈夫的眼,轻声道:“我知道,其实比起公公婆婆来,甚至比起姐姐来,我所面对的已经好了很多,而且,”初雪把头埋进丈夫怀里:“一想到你会看着我,那些担心和害怕就不见了。”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可初雪这话还是让万克己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当年自己未免有些太年轻了。
黄府二门口下了轿,初雪刚站稳,杨氏已从后边过来,和初雪并肩而立,黄府管家娘子已在那里请她们二位稍待一会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又来了四五乘轿子,出来的个个都是香风拂面、富丽打扮的太太们。
瞧见杨氏妯娌,都上前来各自打招呼,里面也有几个熟人,钱太太和林四太太都在里面,钱太太望见初雪和林四太太,那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但总算还是各自行礼,见林四太太在和一位姓朱的太太说话,钱太太不由瞧一眼朱太太,下巴微微往上一抬,有人倒说了出来:“说起来,林四太太该和万大太太更亲热才是。”
话犹未了,主人家已经出来迎客,黄大太太带了自己两位妯娌,穿得也是花团锦簇、首饰明亮,见门口站了这么些人,黄大太太急忙走了两步,开口就是:“竟劳诸位等候,方才寿堂那里少了两盆菊花,我让他们快些去寻,传话的人竟没有说清楚外面来了这许多贵客,着实荒唐。”
众人一一行礼,口说也没等多久,黄大太太请她们各自往里面去,各人跟来的丫鬟婆子自有黄家管家去招呼,进了门只见甬道两边都摆满了菊花,这可真是稀奇,有人已经笑问道:“现在才六月,菊花最早也要七月才开,怎么贵府这里竟有这么多菊花开放?”
回答的是黄三太太,话里有掩不住的得意:“这全是我家那位的主意,说贺寿必要用菊,才能全了寿星之意,只是婆婆寿辰总在六月间,往年这时候别说菊花开放,连个花苞都没有,他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去年婆婆寿辰时候就寻了两盆开着的菊花来,今年就更多了,别说这两边,一个寿堂全都摆满菊花。”
提问的人哦了一声,众人各自赞叹,朱太太倒笑了:“虽说黄三老爷孝心可嘉,可是这百花开放各有定时,提前让花开放终究不好。”黄三太太好容易寻到这么个可显摆的时候,还让朱太太一句就给灭了,看向朱太太的眼有些不好,黄二太太已经笑了:“表姐就是心直口快,我们做儿女的,斑衣戏彩的事都要做,更何况是这么点小事呢?”
这话又是让黄三太太下不了台,想要回两句已经到了花厅,要先在这里歇一歇再去寿堂拜寿,不然这人一拨拨来,光是寿星受礼就让人头疼。
众人各自坐下,丫鬟们端上茶水点心,初雪坐在窗边,这黄家花厅的窗和旁人家的是不一样的样式,上面镶的也不是明瓦,只觉得十分透亮,初雪摸去才晓得这是镶了玻璃。心里不由咂舌,虽说玻璃算不得什么金贵玩意,各家的玻璃镜、玻璃瓶也不少,可拿这么大块的玻璃镶在窗上的,这在扬州还是头一次见。
已经有人在那议论起来了:“这窗上镶玻璃果然透亮,听说现在京里也只有有数的几户人家才能用玻璃做窗户,这可要多少钱啊?”答话的像是钱太太:“多少钱黄家也出得起,这总商人家比不得旁人家,再说这用玻璃又不逾制,比不得用楠木做厅,再说你也瞧出黄家这玻璃窗,虽说用的是玻璃,但这光泽亮度比不上玻璃镜子上的那些,只怕是琉璃厂自己烧制的,不是那西洋进贡来的。”
钱太太这一说,众人都去细瞧那玻璃窗,果然觉得没有自家玻璃瓶的那玻璃光泽透亮,也有人笑着说:“既然如此,等去问问价钱,我也让他们把窗户换了,这玻璃窗瞧着就是透亮。”钱太太看向说话的人,脸上有一丝嘲讽:“换玻璃倒是小事,可是要换成这西洋式的窗,要从哪里寻这会做西洋式窗户的匠人?”
难怪瞧着这窗户的样式也不一样,原来是西洋式的窗,别说这西洋式的窗户配上这花厅还有些不大好配,说要换玻璃的那位太太被钱太太这么一说不由恼了:“这有什么难得,不用西洋式的窗,换上万字窗不也一样方便镶上玻璃,况且万字窗本就是镶明瓦的,现在改成镶玻璃不就成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纷纷讨论起来万字窗镶玻璃的可能来,这倒是个好主意,初雪侧耳听着,要是家里的庭院也改成用玻璃镶的,那每年也能省好些换纸的钱。
黄家三位太太进进出出,不一时这花厅里就坐的半满,黄大太太这才请众人往寿堂去。寿堂离花厅不过隔了一条小道,里面果然是遍摆菊花,还用菊花搭了一个寿字出来,让秋日开的花在夏日开放,这样的手笔真是不小。
瞧见众位太太脸上的赞赏之意,黄三太太面上这才重新浮起得意,小事,这样的小事只怕全扬州城里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寿堂上面方一个泥金的寿字,笔力苍劲,底下有一行小字,初雪细细读了,原来这是现任扬州知府的手笔,寿字旁边数扇寿屏,各种材质的都有,扬州富商性好斗富,这种场合更是不甘为人后,镶珍珠的、宝石的、赤金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初雪瞧见自己家送来的镶琥珀的寿屏也在那里,当时还觉得这样一份寿屏会不会太重?今日摆在这里才觉得不过如此。
寿字下方就是寿座,众人落座之后,黄老太太这才出来,于是众位太太齐齐行礼下跪,祝黄老太太如松柏常青,黄老太太笑着受了,请各位太太起来,初雪在这些太太里面年纪轻些,生得又好,穿的衣衫颜色又活泼些,站起身时黄老太太一眼就瞧见她了,笑着问旁边的儿媳:“这位奶奶是哪家的?我瞧着有些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是谁家的了。”
64表礼
黄大太太正打算扶黄老太太起身,听到黄老太太旁得不问,偏偏问起初雪,正要回答时候黄三太太已经开口了:“婆婆,这是万家的大太太,前些日子还收了帖子去吃酒的,说起来您还从没见过。”既没见过,又从哪里来的眼熟?黄大太太眉头微微一皱,想上前说一两句,毕竟此时初雪身份已经不同,要是当面说穿,那才是都没面子呢。
原本服侍庄老太太的时候初雪也见过黄老太太,只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没想到黄老太太还记得,可是就算记得又有什么好怕?初雪能够感到所有人的眼都集中到她身上,那眼神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有几位太太面上浮起冷笑,若是外地人倒也罢了,不过是庄家的丫头,也好意思大大方方出来应酬?
初雪站在那里,眼瞧向黄老太太,刚要开口说话时黄老太太的眉头已经松开,对初雪笑一笑:“原来是万大太太,老婆子我眼花认错人了,哎,瞧着你们年轻人,怎不让我叹一声时光易逝呢?”这话一出口,有人面上不由泄气,瞧黄老太太的眼神,明明已经认出来了,可竟然不说破,真是。
初雪又行一礼:“老太太福泽深厚,享福日子正长,我们虽然年轻,却是怎么望老太太的福气都望不到呢。”这话让黄老太太一笑,招手让她走近些:“来,过来坐到我身边来,难得见到这么年轻俊俏的太太,过来陪我老太婆说说话。”
初雪含笑走上前,坐在黄老太太下手,黄老太太说了一两句想起什么就抬头瞧着那些别的太太们:“你们可不许说我偏心,我既没见过万大太太,方才又失了礼,正该和她多说说话当做赔罪才是。”
这话让满屋子的太太奶奶们都笑了,一个个嘴里说着怎会生气,黄家的几位太太已经请众位太太各自坐下,又让丫鬟们端上茶水点心,招呼一会儿,屋里又是欢声笑语。黄大太太回头见黄老太太正在和初雪说话,刚要开口凑几句趣,黄老太太已经招呼她:“今儿既和万大太太初会,又说的那么亲热,我做长辈的该送些表礼才是,总不能收了人家的寿礼就忘了,大太太,你去和她们说,让把我箱子里的那套,”说着黄老太太还想了想,接着才道:“那套白玉首饰拿来,万大太太这么年轻俊俏,才合戴这些东西呢。”
黄大太太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自己的婆婆出手素来大方,可是这样大方也是难得见到的,不由瞧了初雪一眼,吩咐丫鬟去取。黄大太太面上神色并没露过初雪的眼,想来必是好首饰,不然怎会让黄大太太都微微变色,急忙推辞道:“我们做小辈的陪老人家说说话是应当的,哪能厚着脸皮收礼呢?”黄老太太已经握住她的手:“哎,我老人家别的没有,这些东西还有一些,难得见到万大太太和你说话这么投机,你就别推辞了?”
黄三太太的面色有些不好,黄老太太箱子里的东西,都快压垮了那些箱子,自己又比不得几位妯娌们手里有钱,哄婆婆哄许久也不过就是拿出一两样首饰来,还不好变卖,谁知不过就是这么个人和她说了几句,就拿出一整套首饰来,那套白玉首饰黄三太太也曾瞧过,通体光泽润滑,雕得又极细致,这么一套首饰没有两千银根本就买不到。
黄二太太已经瞧见自己弟妹面上神色变的不好看,唇角不由微微扬起,要银子,就要自己丈夫出外去挣,成天想着哄老人家的东西做什么?若不是黄家没分家,还有拿钱出来养着这一房人,自己这位三婶婶,哪能那么风光?
说话时候,丫鬟已经取来那套首饰,黄大太太亲自接过碰了过来,首饰共有五样,钗、簪、耳坠、手镯、戒指,每一样都光滑润泽,耀着人眼。初雪到了此时不好再推辞,只有接了过来又谢过黄老太太,黄老太太眯着眼笑了:“嗯,就该如此,老人家送的东西大大方方接了,哪能推三阻四?”
虽说今日来的人家家都挺富裕,可见了这么一份礼也不由微微讶异,一份表礼就这么重,真是手笔大啊。潘太太不由说出来了:“这万大太太看来还真是讨老人家的喜欢,不然怎会…”扶正两个字在潘太太瞧见杨氏递来的一道目光之后咽了下去,钱太太面上笑容不变:“说的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正经姑娘,哪有那些地方出来的人会讨人的喜欢呢,林四太太,你说是不是?”
林四太太被点到也恼了,坐在那里转动着自己手上镶了红宝的戒指,笑着道:“媳妇讨婆婆的欢心本是正常,说来钱太太再过一些时候也该做婆婆了,到你做婆婆的时候难道不喜欢会讨自己巧的媳妇?觉得这是狐媚子做派?反而喜欢那种时时冲撞自己的媳妇,觉得这才是正经姑娘做的?若果真如此,到那时再说这话不晚。”
林四太太手上的红宝和镯子上的红宝相得益彰,映的钱太太眼睛都有些疼,早半年前就说要寻好的红宝石做成一套首饰,可是寻来寻去,刚寻到合适的就说被林四太太早一步定下了,害的自己只能戴绿宝首饰出来。
不过,钱太太的眉一扬就道:“林四太太这话说的对,也只有那种出身不好的,才会时时要穿红的,要讨好别人怕自己地位不保。”林四太太今儿穿得正是一套正红色衣衫,原本是为了和这套红宝首饰相配,刚要再反唇相讥,旁边已经有人笑了:“按钱家的家世地位,媳妇自然都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正经姑娘,就算一时有些不测,也会出外重新聘一个进门,哪会乱了规矩。”
眼见这里争执又起,杨氏轻声开口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现在又是在别人家中,还是少说几句,和和气气才好。”既有人劝,林四太太忍住心中怒火:“说的对极,总要和和气气才瞧着欢喜,不然又要逃席,那说出去也没什么脸面。”
潘太太拉一下林四太太,让她不要再说,接着就笑了:“不胜酒力逃席也是常事,瞧来,我们也该去坐席了。”果然黄大太太扶着黄老太太起身,黄家另两位太太也招呼众人去坐席。
方才初雪虽在前面陪黄老太太说话,但底下各太太们的举动还是能瞧见的,自然也瞧见杨氏出口说的话,她们妯娌坐席时候是在一起的,等坐下时候初雪才轻声道:“多谢二婶婶了。”杨氏借了酒杯掩盖轻声道:“谢什么谢呢,这出了门就是一家,别人给你没脸,难道又是给我脸面了?”
初雪不由一笑,黄家酒席安排得当,那些平日一见了面有些不睦的都被调了开来,各自和睦的坐在一块,倒少了很多纷争,初雪仔细瞧着,决定今后自家请客,也要如此才好,不然真有几个客人在酒席上吵起来,也是头疼的事。
主席上坐得,除了黄家几位极亲的亲眷,还有现任扬州知府的太太和盐运使太太,她们俩都是席快开的时候才来,除了拜寿,也不和旁的太太们说话,只是和黄大太太说几句话。
众人挨次给黄老太太敬过酒,也有人上前给那两位太太敬酒,只是除了有数的几位,旁人的酒那两位太太都挡了。初雪在那瞧着,两位太太喝得都是大商人家主母的酒,至于那些小商人,连走近的机会都没有。杨氏见初雪在那仔细瞧着,在初雪耳边轻声道:“官太太们有官太太的架子,况且这些事情,总有男人们在外操心,我们不用多管。”
初雪点头,接着笑了:“说起来这些事情我还不大知道呢,还要二婶婶多提点提点。”杨氏不由抿唇一笑:“提点什么,谁能似你一般,见面没几句话就讨了黄老太太的欢喜,得了那么一份表礼,引得下面的人吃了多少飞醋,首饰易得,只是黄老太太的赏识难得啊。”
初雪不由轻轻推杨氏一下:“二婶婶你也笑我。”此时知府太太已起身告辞,黄老太太和黄大太太送她出去,众人也在席上站起身,知府太太一路走出不过点头为礼,唯独经过杨氏这一桌的时候,知府太太停下脚步和杨氏寒暄几句,又问了初雪是谁,听到是杨氏大嫂,知府太太点头赞了一句也就径自出去。
知府太太走出,众人也就各自坐下,初雪不由问起,杨氏只微微一笑:“本府知府和我大姐夫是同科中的举人,只是本府知府官运亨通,我大姐夫还在部里熬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得了外放。”说起杨氏不由叹气,自己大姐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太太,可是俸禄极薄,打发了女儿出嫁就又发愁儿子聘礼,那外放之期竟是遥遥。
这些杨氏自然不能和旁人说起,只是各自应酬一会儿,等到酒席散了,又去花园听戏。黄家的戏台和旁人家的不一样,是建在水中央的,为此还专门建了二层小楼,楼上女客、楼下男客。初雪刚坐下就有丫鬟过来道:“万大太太,我们老太太请您过去坐呢。”
既是长者有请,初雪也就起身往前面去,黄老太太独坐那里,几个儿媳都去应酬去了,见初雪来到自己身边,黄老太太示意她坐下,初雪行礼坐下,台上的戏已经开始,黄老太太瞧着初雪,轻声道:“十来年了,孩子都长成大人了,瞧你现在知礼懂事不骄不躁的,真是个极好的孩子。”
初雪早知道黄老太太认出了自己,庄老太太和黄老太太的弟妇本是姐妹,两家来往甚密,当日初雪还是小丫头的时候,服侍庄老太太来这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初雪不由微笑:“我的出身本就摆在那里,遮遮掩掩的反不坦然,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也免得许多事情。”
65喜事
黄老太太听到初雪这样说,不由微微点头:“说的是,做人本该如此,遮遮掩掩的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况且我从懂事起到现在,看到这扬州城里,来来去去的不知有多少,富贵荣华不过转眼就空,昨日卑贱、今日就为上宾的事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