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不成夫、妻不成妻,这句话如同敲到守玉的心,守玉觉得泪又要出来,伸手快速地把泪擦掉,低声道:“当初是三爷不肯和我过日子的,觉得和我做夫妻委屈了你,现在三爷想怎样过日子那是三爷的事。”听得出守玉话里的决绝,顾澄坐下瞧着妻子。
守玉却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用手扳住小月的脸,柔声问道:“疼吗?”,男人总比女子力气要大一些,小月脸上已经肿起五个指印,况且小月本就委屈,守玉这一问,小月的泪又下来了,只是使劲忍住:“奴婢不疼,奶奶您先坐下吧。”
守玉没有坐下,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盒药膏,打开盖子给小月涂在脸上,小月看见那药膏吓了一跳:“奶奶,这药膏是二奶奶给您防备万一的,十分贵重,给奴婢用就糟蹋了。”守玉继续给她涂着,等到五个指印全都涂了药这才停手淡淡地道:“贵重不贵重不过就是一盒东西,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顾澄在旁坐了半日守玉都不理他,听到这话顾澄更生气,握住拳头忍了又忍才冷冷地道:“果然你长进了,我还当你几日不见就和原来一样,现在瞧来不但变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在乎。”
守玉在铜盆里洗着手,小月见了忙拿过手巾给她擦手,做完了守玉才瞧向顾澄,这个男子守玉曾倾心爱慕,但经过了这些守玉却觉得心如死灰,到了现在,这个男子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依旧只会怨别人。
守玉的平静让顾澄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发一顿火只怕也如打到棉花堆一样。这种事情顾澄从没遇到过,守玉这几日的不闻不问,在顾澄想来只怕是欲擒故纵,于是伤刚好一些就下床来看妻子,只要自己说上几句软话,故意进了她的计,她自然会像原先一样听从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守玉会这样冷淡,冷淡的如同对待陌生人。
想到这顾澄起身出去,脸上的笑也很冰冷:“你既喜欢过这样日子,那就随你去。”说着顾澄已经走到门口,在门口处转身对守玉道:“日后你休后悔。”
守玉笑了,这样的笑也很冰冷:“后悔?三爷难道不晓得这样日子我从成亲起就开始过了吗?那时三爷可曾对我假以辞色?那时我为了讨你们的欢心是怎么对下人和怡人的?换来的又是什么?三爷,我是后悔,我后悔的是没有早一日知道你根本没有心,没有早一日把我嫁妆收起来任你花用,没有早一日制止下人对我的侮辱。”
说到后面,守玉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这几日的举动是从守玉出生以来最大胆的,头一次没有听从长辈的话,而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但这样的举动也让守玉觉得豁然开朗,恭敬柔顺只能让人践踏的话,那就换一种方式。
守玉又想起曾听朱氏说过的芳娘的话,说芳娘几乎是六亲不认,还说芳娘的这些举动都是要不得的,可守玉这些日子仔细思索,觉得朱氏说的并不对。褚夫人为人守玉还是明白的,杀伐果决胜于男子,并不是能轻易蒙骗过去的,连褚夫人都能对芳娘称赞不已,那么芳娘定有她过人之处而不是如朱氏所说的芳娘为人六亲不认十分寡恩。
同样都是人,为何芳娘能做到自己就不能做到?守玉的眼又亮起来,看着顾澄面上甚至有了一丝调皮,眉轻轻一挑,仿佛在说,我说的不对吗?
顾澄的唇张了张,想反驳几句守玉,但心里竟隐隐觉得守玉说的对,但他也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男子,怎肯轻易低头,只是冷笑道:“好,原来说来说去,你是怨我把你的嫁妆全都花光,不过就是几千银子,你眼孔怎么这么小?”
守玉也笑了,但这笑分明有些凄凉,原来自己不仅是所托非人,这一生还这么长,可是现在就能看到尽头是怎样的悲凉。骗子,全都是骗子,想起那日去烧香时候那僧人说的话,守玉在心里狠狠骂道就对顾澄道:“几千银子?三爷的眼孔果然极大,那我就想问三爷一句,三爷既不把这几千银子瞧在眼里,那就把这些银子还我。”
这说到顾澄的疼处,他的脸色变的更厉害,既到了此时,颜面早已撕破,守玉也不在乎了:“我晓得三爷在外必是交游广阔,少不得也有些人愿意借三爷银子,只是今日借的容易,异日三爷该拿什么去还?”
顾澄不由自主开口:“这些事情你妇人家管来做什么?我借了银子,等分家之后…”等分家后自有家产可以还,但顾家的家业,分到顾澄头上也不过两三万银子,这两三万银子瞧着天高海阔,可是到时真要花起来只有出没有进,也不知道能花多少时日。
守玉用手扶一下额头,放下手时突然道:“原本我还为自己没有孩子感到难过,但瞧了三爷这样行径,再听了三爷这样的话,没有孩子也好,免得日后孩子跟着我们吃苦。”这样的话更戳在顾澄心上,被自己妻子如此讥讽,对顾澄来说简直是天大侮辱,他冷笑着就道:“你既庆幸自己没有孩子,无子本犯了七出,”
守玉垂下眼,被休这样的话若原先听了,只怕会觉得天塌下来一样,可是这几日守玉已经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依仗既不愿被自己依仗,那么和天塌下来有什么分别?瞧见她低头,顾澄还当她是真的害怕了,清下喉咙开口:“日后你要和原先…”
不等他说完守玉已经抬头道:“三爷真觉得我现在日子和休不休有区别吗?三爷若不休我,日后我也不过是在这院里吃斋念佛,只怕还要受三爷妾室的气。三爷若休了我,”守玉想了想又道:“就先请三爷休我之前把银子还了我,到时我拿了这些银子投往庵堂,自己去过清静日子。”
顾澄再次被守玉的话噎住,偏生守玉还怕他没听明白一样又接了句:“三爷既嫌我是个只看到几千银子的眼孔小的女子,那就请三爷把这些些银子还来,三千银子虽不多,也足够我傍身用了。”
顾澄已经大怒,捏起拳头一拳头打在门框上:“银子,你口口声声银子,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赚不了银子?”守玉眉扬起:“三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要穿衣吃饭就要银子,从我嫁入顾家到今日,三爷可曾赚过一两银子回来给我?三爷今日怪我眼里只有银子,那当日三爷把银子当成土块样时,没了只管找我来拿,我当日可曾说过一句半句?我曾把三爷当做终身依靠,故此无所不及。可三爷给我的是什么,三爷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守玉,继续啊。
24、情断
说到后面,守玉喉咙越发哽咽,小月担心地上前扶住她,守玉推开小月,看向顾澄的眼一片清朗:“三爷若真把我视为妻子,几日之事断然不会发生。三爷,你我夫妻,到今时今日这种境地,绝不是我褚守玉一人造成。”
说着守玉眼里的泪又滴落,她没有伸手去擦眼泪,而是看着顾澄:“三爷,话已至此,我不过一弱女子,日后情形,任由三爷思量,我绝不多说一句。”
说完守玉就上前把顾澄推出门外,飞快把门关紧。顾澄看着那扇在自己身后突然关上的门,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从心里泛起,这种感觉让顾澄想敲开门问守玉个究竟,但手刚放到门上没有敲响就颓然放下。
敲了又有什么用呢?守玉刚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夫妻到此,不是她一人的错,那自己呢?自己又错在哪里?顾澄叹了口气,自己错在哪里自己当然知道,但是不这样做,竟似没有别的路可走。撑门立户,顾澄苦笑一声,一个连撑门立户都不能做的男人,几乎是个废物。
废物、废物,这两个字在顾澄耳边回响,他张开嘴想大笑,但嘴一张开就感觉有咸咸的东西进了嘴巴,不知什么时候也流泪了。顾澄用手抹一把泪,兄长们当日也是这样讥讽的,三弟你娇生惯养,怎能做的惯这些事情,倒不如回家歇着,吃一口现成茶饭,也好免得母亲担心。
少年一被人激,索性就做一个废物,风花雪月之外再不理旁事,这伤了自己也伤了旁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到底有几年了?顾澄长叹一声,叹息声很清晰地传到屋内。守玉听着这叹息,那泪流的更凶,小月小心扶住守玉:“奶奶,其实爷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况且您和爷总是结发夫妻,这样的话,伤了爷更伤了您自个。”
守玉任由泪流的满面,瞧着小月喃喃地道:“伤了他?小月,我的这颗心已经伤无可伤了。我的这几句话能伤的了他什么?男人的心,如天上的月,缺了这边过几日就圆了那边。小月,我早想清楚明白了,这个人靠不住,我的爹娘只怕也是靠不住的,我不过是苟延残喘,过一日算一日。”
这话让小月的泪也忍不住往下流,使劲摸一下泪对守玉道:“奶奶,您怎能说这样的话,您还年轻,还有大把好时光。”好时光吗?好时光是有,但那是出嫁前的好时光了,以后好时光只怕再没有了。守玉摊开双手,想握住什么东西,但掌心依旧空空荡荡,什么都握不住,如同当日对顾澄的一眼倾心再到现在的心如死灰,终究握不住。
屋外的顾澄能听到她们主仆的话,顾澄的手握成拳,缺了那边就圆了这边吗?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城内出了名的风流浪荡子顾家三爷,还没尝过对人牵肠挂肚的滋味呢?顾澄想推开门告诉守玉,但手终究没有碰到门上,心如死灰,要怎样的绝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顾澄后退着一步步往后走,怡人方才一直没进去只是等在那里,见顾澄退下台阶忙上前道:“爷,您身子还没好全,先回屋歇着吧。”顾澄瞧着怡人,她面容俏丽,说话温柔,对自己也如解语花一般。
怡人见顾澄直勾勾地瞧着自己,还当顾澄隔别了这几日,对自己有些眷恋,低头面上就有娇羞之色,握住顾澄的手轻轻摇晃:“爷您今儿是怎么了?就盯着奴瞧,奴身上脸上还有什么地方是爷您没瞧过的?”
说着怡人眼就像带了勾一样瞧向顾澄:“爷,晓得您隔别了几日,可是您身子还没大好,奴也不敢…”顾澄知道她误会了,轻咳一声道:“我想问你,若我对你似对你们奶奶一样,你会怎么做?”
怡人的娇羞还在脸上没有散去就听到顾澄这样问,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爷您今儿是怎么了?奶奶是奶奶,奴是奴,况且,”怡人的身子不由靠向顾澄,悄声道:“爷,奴知道爷疼奴,况且奴虽没有奶奶尊贵,可是奴也不会像奶奶一样不好好服侍爷,奴一颗心全在爷身上,爷,奴对您,可从没有一丝一毫的不上心。”
顾澄下意识地揉了揉怡人的肩膀,可是怡人的这番话并没有进顾澄的心。怡人说了这番话没有得到顾澄的回应,眼睫快速地眨了几下,瞧着顾澄的脸,这几日顾澄和原先有些不同,怡人觉得自己再也猜不好顾澄的心。
怡人不由咬住下唇,还想再多说几句,顾澄已经把她推开往屋里走去。这举动让怡人更加心慌,急忙跟上去:“爷,还是奴扶您走。”顾澄瞧着她:“若有一日我不要你,你会不会心如死灰?”
怡人呆了呆,但很快就想到这是表忠心的好机会,忙对顾澄道:“爷,奴一日是您的人,就终身都是您的人,若爷您真的不要奴,奴就一头碰死在这院里,魂一日也要跟着爷几遭。”
说着怡人一双大眼瞧着顾澄,眼里全是含情脉脉,顾澄哦了一声就叫来人,小香忙从屋里出来,顾澄指着怡人对小香道:“你出去外面和姚妈妈说,让她去寻个媒婆,把怡人卖了。”
这?不光是怡人呆住,连小香都不知所措,怡人呆了一下就上前抓住顾澄的胳膊:“爷,奴做错了什么?爷您竟不要奴,爷,您说出来,奴改。”顾澄的唇抿住:“方才你不是说了吗?我不要你,你就一头碰死在这里。现在我就让人卖了你,我从此不要你了,你还记得你说的话吗?”
小香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方才不是自己去服侍的顾澄,不然现在被卖的就是自己了。怡人听到顾澄这样说,双手还是没有放开,眼里的泪流出:“爷,爷,您是和奴说笑的吧?爷您怎么舍得把奴给卖了呢?奴服侍您服侍的这么好。”
说着怡人就跪下抱住顾澄的腿:“爷,奴知道奴这话您听了一定不相信,可是奴一颗心从来只在爷您身上,爷您从此不要奴了,奴怎能…”怡人的哭泣在顾澄把她的手掰开的时候戛然而止,顾澄低头瞧着她,突然笑了:“怡人,你起来吧,我不卖你了。”
怡人如蒙大赦一般,但后面一句话顿时觉得又入了地狱,顾澄对小香道:“你去吧,去告诉姚妈妈,怡人服侍我也这么七八年了,从来没有什么错处,跟在我身边不是了局,幸好她没有子女,寻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吧。”
什么?怡人的腿又软了,刚要再说顾澄已经对小香道:“速去。”小香被顾澄的举动吓得已经手足无措,唯一还清楚知道的就是要听顾澄的话,急忙点头就往外面走。
顾澄瞧着怡人:“你也不要哭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房中的东西定然不少,那些东西你全都拿走当做嫁妆吧,以后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怡人被堵在喉咙里的哭声终于又哭了出来:“爷,奴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澄没有再看她而是仰头看天,此时已是深秋,正是天高云淡之时,天上有白云飘过,顾澄轻叹一声:“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一开始就错了,又何必怨别人呢?”说完顾澄就不再理怡人径自往屋里走,旁边的小丫鬟忙扶一下他,顾澄甩开她的手就进屋。
怡人瘫坐在地上,哭的都快背过气去,小丫鬟见顾澄进屋才悄悄走到怡人跟前:“怡人姐姐,您先回自己屋去吧,爷既这样说,姐姐您就先回屋,收拾好了东西,到时真有个什么也好办。”
怡人除了哭一个字都不说,姚妈妈已经跟着小香进来,见怡人在那哭泣,知道顾澄要遣嫁怡人是真的,心里犯着嘀咕走到怡人身边道:“你先别哭,等我去问问三爷,只怕三爷是置气呢。”
怡人心里晓得顾澄不是置气,但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点头,姚妈妈叹了口气就进屋,顾澄躺在榻上,手里拿着样东西,姚妈妈进前小心问道:“三爷,方才小香来传您的话,说您有意要把怡人嫁出去,三爷,就算怡人什么话冲撞了您,您也念在她服侍您几年的份上,怎能就把她遣嫁了呢?”
顾澄的眼转到姚妈妈身上:“怎么,爷要嫁个丫鬟,还要你们来说情?”顾澄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眼却是冷的,姚妈妈忙摆着双手:“不,不,爷您要嫁谁,那不过就是爷一句话的事。”
顾澄嗯了一声:“既是一句话的事,你就去办吧,方才你也说了她服侍我辛苦,挑个过得去的人家。”姚妈妈应是退出时候看见顾澄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把扇子,这个时候用扇子还真是奇怪。但姚妈妈只敢心里嘀咕,看向书房位置,书房的门一直紧紧关着,没有半点声音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澄啊,就一没长大的娃。
25、僵持
既是无声无息,那就不是守玉的主意了,姚妈妈心里嘀咕一下,走到还瘫坐在地上哭泣不止的怡人面前:“怡人你起来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出去,你既唤过我干娘,我也不会把你胡乱嫁了,等找了媒婆来,给你好好说一门亲事。”
怡人抬起一张脸,这脸上已是泪痕纵横:“娘,我…”怡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小香已经从屋里出来对怡人道:“怡人啊,三爷问了,你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只怕那些东西都不能拿走。”怡人服侍顾澄这么几年,顾澄又是个散漫花钱的,这几年攒下的东西也不少,这些东西都不能带走的话便宜的就是旁人。
想到这怡人站起身挽一挽头发,对着小香那张得意的脸啐过去:“呸,别以为爷没卖了你,你就得意了,等着瞧吧,奶奶恨你比恨我还厉害,到时你的下场只怕比我还差。”小香瞥怡人一眼,腰一扭又要说话,姚妈妈已经劝她们了:“罢了,罢了,怡人你就少说两句,总是做过姐妹的,快些去屋里收拾东西,我在这等着你。”
怡人想再损小香几句,但也知道自己此时要被遣嫁,再不是这院里的人,和小香斗口不过自己讨没趣,咬着牙往后面收拾东西去了。怡人一走姚妈妈就用胳膊肘撞一下小香,挤眉弄眼地道:“今儿究竟是怎么了?一点风声没有爷就要把怡人给嫁了,是不是?”说着姚妈妈的下巴往书房那点一点。
小香也不知道内情,只是摇头道:“我也不晓得,不过今儿爷往奶奶那去了一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爷再出来问了怡人姐姐几句就突然说要把她给嫁了,也不知道我们爷是受了什么气。”
姚妈妈没问出究竟,嘴一撇:“不过呢,这怡人嫁了,你就上去了,可要先恭喜你啊。”小香不由得意一笑,但嘴里还是道:“姚妈妈你这是臊我呢,我哪比得上怡人姐姐长的好,这走了一个,保不齐就来新人,到那时什么样子还不晓得。”
来新人吗?姚妈妈看向依旧无声无息的书房,嘴又撇一下:“瞧奶奶这样子,只怕也不会进新人了。”怡人这时从后面走了过来,重新梳头换了衣衫,手里夹着个包袱,见到姚妈妈眼里的泪又要下来,但强忍住道:“娘,就让我去给三爷再磕个头吧。”
姚妈妈见她打扮素净,眼皮哭的红肿添上几分可怜,晓得她是想趁这个磕头的机会让顾澄回心转意,接过她手里的包袱让她自己进去。
本以为怡人会进去很久,谁知只一转身就走出来,面上带有凄凉神色,接了姚妈妈手里的包袱就道:“娘,我们走吧。”说着泪珠又要往下掉,为何要到了今日才晓得,三爷竟是这样无情无义,方才进去时他已盖着被假寐,自己进去哭着磕头道别他也不发一语,如同这几年的绸缪恩爱全是虚的。
姚妈妈叹了声就道:“走吧,再去给太太磕个头,以后这里你就进不来了。”这话让怡人心如刀割,瞧着这熟悉的院子,原本以为会过一辈子的,谁知道竟只有那么短短几年。怡人随着姚妈妈走出去,小月这才从窗前离开,面上有兴奋的笑:“奶奶,那个怡人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现在还不是被嫁了。奶奶,爷这样对您,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吗?守玉瞧着帕子上绣的粉色蔷薇,有一朵蔷薇因顾澄突然走进来要和自己抢这方帕子结果花蕊有微微的皱,守玉也不想再把这朵蔷薇拆了重绣,照原样绣好。就是为的告诉自己,丈夫阴晴不定,做事全凭自己好恶,这样的男子说穿了就三个字,没担当。
见守玉不言不语,小月叹气坐下,守玉把帕子放下,瞧着小月道:“小月,你不明白,我和他之间,并不是因了怡人,也不是为了嫁妆,可是我想明白了,但他还没想明白,或者一辈子都想不明白,那我也没法子。”
小月啊了一声,接着起身走到守玉身边:“奶奶,如果爷没想明白,或者一辈子想不明白,那您怎么办?”怎么办?守玉能听出小月话里的心疼,只是摊开手上的帕子,轻声道:“也只有这样办,横竖都是如此,有丈夫没丈夫一样活罢了。”
怡人在姚妈妈家住了三四日,很快就定了一门亲,对方是香烛铺的伙计,家里只有一个老母,每年十两银子的工钱,再加上年底的分红,日子也尽够过。这样大户人家遣出嫁的使女,若往乡里嫁,兴许还能嫁个家里有田地吃穿不愁的人家,但怡人不愿嫁去乡里,那这样伙计也算好对头。
说下亲事那日姚妈妈来回了顾澄,顾澄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只拿了二两银子说是给怡人贺喜,让她安心待嫁,不要再进来给自己磕头了。姚妈妈晓得顾澄性子若此,也只得为怡人叹一声就捏了那二两银子出去。
亲事一谈好,选了九月二十二的好日子,过媒下聘全攒在了一起办,出嫁头一日怡人还是去给顾太太磕了头,拜谢旧主人。顾太太又赏了十两银子,说是怡人服侍顾澄那么几年也辛苦了,旁的话一个字没提。
风渐渐转凉,冬日来临时候各屋都添了炭盆,守玉还是住在书房里,不踏上上房一步,而顾澄的伤也已全好,伤好之后他再不出门去逛,每日就守在家里,时常遣小香来书房里寻几本书以做消遣。
这样的举动瞧在小月眼里就是顾澄示好,每次小香走了难免唠叨几句,说三爷现在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荒唐,奶奶您和三爷总是夫妻,不要再僵持下去,这样做就给了旁人机会。但守玉只当没听到一样,照旧做针线过日子,做好了冬衣,连明年的春装都要做出来。
这日小香又过来:“奶奶,三爷命奴婢来寻汉书,还请奶奶寻出来。”小月瞧着守玉,她和小香两个识字不多,不过是为的以后万一配了管家还能看看账本这些,书这些她们也不晓得放在哪里,每次都等守玉去寻。守玉已经把手里针线放下,指着一个大包袱对小香道:“这是书房里剩下所有的书,你全都拿去,省得以后天天来寻。”
小香和小月惊奇地对看一眼,小香忍不住开口了:“奶奶,这话奴婢不敢去和三爷说。”守玉哦了一声淡淡地道:“我记得你是我的陪嫁丫鬟。”小香急忙跪下:“奶奶,并不是奴婢不听您的话,只是…”
只是什么?守玉唇边有淡笑:“怎么,只有他是主人我不是。”看来不做的话只怕当场就被守玉发作,小香只得道:“是,奴婢遵命就是。”说着小香起来,伸手去提那个包袱,里面的书不少,小香又不敢叫小月帮忙,憋的脸都红了才拿起来往外走。
小月等小香一出去就冲到守玉跟前:“奶奶您怎么这样,您这样,是不是就和爷永远无法重归于好了?”守玉没有瞧她,只是轻声道:“我和他从没好过,哪里来的重归于好?”小月侧着头努力地想:“奶奶,您初嫁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守玉笑了:“傻丫头,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他说一句我就当圣旨一样,甚至自己心里不愿意也要这样做,可那时他就对我不好了。既然他从没对我好过,那又怎叫重归于好?”这话把小月绕糊涂了,在小月想来,只要顾澄能够和从前不一样,守玉就该同样软化,而不是依旧独居。
见小月还是不明白,守玉又笑了:“等你以后成了亲,有了丈夫就明白了,有时候心伤的太久,是怎么都弥补不起来的。可笑当日我竟不觉得这是他伤我,只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好,到今日才晓得,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话到后面已经语带凄凉,可惜那时的自己不明白,若当时就明白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顾澄站在窗外,守玉的话一字字都入了他的耳朵。不喜欢她,的确顾澄是承认这点的,当日的守玉并不讨喜,胆小懦弱只会听从,可是那日守玉的话还在耳边,就算是她蠢、是她笨,这也不是自己践踏她的理由。
况且守玉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当日就任由下人们欺辱她,甚至在下人们欺辱她的时候心里有几分快意,这样的自己做的也不对。
顾澄垂下眼,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说起来,自己还是把受到的排挤由此而生的气往守玉身上撒,可是她又何辜呢?自己娶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她嫁自己不也是父母之命吗?自己不能抵抗父母娶这么个女子进门,那她同样也不能背弃父母不嫁自己。这桩婚姻,走到今日这步,真的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顾澄抬脚想敲门问问守玉,已经有人说话:“三叔叔,你伤才好些,怎么就站在这风口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没好过,哪里来的重归于好啊。
26、劝说
人随声到,顾大奶奶已经走进来,顾澄忙上前作揖:“大嫂平日间都很忙,今儿怎么有空过来?”顾大奶奶张嘴呵一下手才道:“眼瞅着还有个把月就过年了,今年过年的东西也下来了,我今儿正巧有空给你们送过来,你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