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安静,顾澄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仅仅一夜之间,妻子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流泪的只知道顺从自己的女人。这种感觉,顾澄把这种感觉压下去,不承认这种感觉让自己很不悦,只是淡淡地道:“我知道你辛苦了,以后你别说这种话,怎么说你也是我顾家明媒正娶进来的。”
守玉已经坐了下来,听到丈夫这样说,仰头让眼里的泪再逼回去,等头再低下的时候脸上笑容十分苦涩:“相公,我嫁给你这一年多,这院里的人可有一日把我当成你明媒正娶进来的?是,相公,我知道我笨,我知道我蠢,我除了顺从你之外就再不晓得做什么。但你不能因为我笨、因为我蠢,你就肆无忌惮的看不起我,嘲笑我。相公,这不公平。”
顾澄的手在空中摇一下,想为自己分辨几句,但不晓得怎么分辨,过了些时才低低地道:“你也知道你笨、你也知道你蠢,那你就不能变聪明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连个丫头都不如,惹了别人生气都不晓得,你还有脸说?”
守玉又仰一下头,好让泪不流出来,心已经冷的像冰:“那你可给过我机会让我聪明些?你除了嫌弃我,你做过什么?你平日回来除了和我要钱之外就是去和她们厮混,你可和我说过一句心里话?你嫌弃我,你的嫌弃让我在这院里无可立足,你口口声声你没有错,难道所有的错都是我的吗?顾澄,你可有一点良心?”
守玉本不擅长言辞,说出这么长长的一段话已经觉得心口有些疼,她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这样的心口疼痛已经由来已久,每次被顾澄伤了心,都想着是自己的错,可从没想过原来丈夫也有错。
守玉看向顾澄,他的相貌还是那样英俊,但在此时的守玉看来再无平日的吸引力,长的再好有什么用?他对自己可温和相待过,而自己呢?几乎是把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生怕他饥了渴了,怕他不开颜,只要他对自己笑一笑就心花大开。不喜欢他去怡人她们房里,不喜欢他出去外面风流,但不敢忤逆,不敢…。
什么都不敢,曲意奉承小心服侍,但换来的是什么呢?换来的是怡人她们的不屑,是婆婆的冷言,是丈夫的…无所谓。守玉想到这三个字,心更加如冰,仿佛动一动全身就能碎成碎片。
芳娘的话又在耳边,自己不立起来怪得了谁?守玉觉得脸上有冰冷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泪又流出,流吧,这次流个痛快,以后就再不哭。顾澄久久没有开口,妻子的话让顾澄大吃一惊,但看见守玉的泪又流出来,顾澄心里又生出厌恶,又哭,除了哭她还会做什么?
顾澄把被子往上拉一下,很无所谓地道:“是,我没良心,但我就算对你有良心又怎样?你配的上吗?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褚守玉,你口口声声说我不给你机会,那你可要看看你自己,你有一丝半点能让我给你机会的资格吗?”
顾澄觉得脸上重重着了一下,看见守玉不知什么时候已冲到床边,手还停在半空,那一掌是守玉打的。顾澄用手摸着脸,十分惊诧地看着她:“你?”不等他说出下文,守玉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巴掌又打了下来,边打守玉还边哭:“我没资格?顾澄你还有良心吗?我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为了你吃了多少辛苦,你除了在外头风流快活你还晓得做什么?顾澄,你不是人。”
守玉虽然力气不大,除了扇巴掌就是用牙咬,但顾澄身上本就被人打了一顿已经很疼难得动弹,被守玉结结实实打了几下。顾澄逮到机会才用手抓住她的手臂:“你,你疯了吗?哪有这样对相公的?”
守玉的发已经散落,脸上泪痕纵横,虽被顾澄紧紧抓住手臂但眼里全是怒火,听到顾澄这话又怒火丛生:“那你呢?有这样对妻子的吗?顾澄,有人还肯做戏,你连戏都不肯做,你对我除了侮辱就是侮辱。你家的下人也好,你家的主人也罢,对我都是冷言冷语,你是我的丈夫,顾澄,你真以为那些冷言冷语只是对我说的吗?顾澄,你这个顾家三爷,背后也不知道被人笑话多少?一个纨绔子,除了风花雪月什么都不知道,顾澄,我今日才知道我所托非人。”
这戳到了顾澄的心,他顺手就往守玉面上打去,守玉一动不动挨了一下才冷笑道:“顾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嫌弃我配不上你,难道不知道我所嫁的也不是人吗?”顾澄把紧抓住守玉的手放下,有些颓然地道:“是,你说的对,我们本不该在一起的。”
守玉茫然地看着他,那股支撑着她的怒气渐渐消失,泪又流出来,夫妻俩一人靠在床头一人站在床下,内中却似隔了千山万水。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顾太太,她瞧见这样就怒道:“你们俩夫妻吵什么?三奶奶,你没看见他还受伤了,不服侍他不说还要和丈夫争吵,你这是做媳妇该做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个缺陷多多的夫妻啊。
21、辜负
做媳妇该做的?守玉用手抹一把泪,转向顾太太道:“婆婆,媳妇想问一句,什么是媳妇该做的呢?是任由婆婆放纵下人欺凌,还是让丈夫拿走自己的嫁妆不说一个字,还是被强人所难回娘家告借,回来后不但得不到一句好话,反而被抱怨连连也不能说半句?敢问婆婆,这样对待媳妇,是婆婆和丈夫该做的吗?”
顾太太没料到平日被自己搓扁揉圆的守玉现在竟然责问自己,气的双手都抖起来:“好,好,我倒要去问问亲家,昨日还好好的媳妇,怎么在那过了一夜就变成这样?”守玉闭一下眼,觉得心灰意冷,这样的婆婆,这样的丈夫,就算把这颗心都掏出来又怎样?他们只会把自己的心在地上践踏。
守玉用手扶住床边,转头去看丈夫,顾澄一直都没有说话,守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嫁给他起就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守玉刚要说话,顾澄已经开口:“娘,媳妇是儿子的,娘以后别为了儿子就对媳妇百般不悦。”
这话不但守玉吃惊,顾太太也十分惊讶,自己儿子怎会开口为媳妇求情?从守玉嫁过来到现在,顾太太都知道儿子对她是不满意的,也是不放在心上的。正是因为知道这点,顾太太才会那样对守玉,一个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的媳妇,有什么好脸色给她?
顾太太张一张唇:“澄儿,你是被打伤了胳膊没有被打伤脑子,你这个媳妇…”顾澄已经笑了,这笑容十分嘲讽:“娘,儿子早知道您不满意这个媳妇,但儿子仔细想一想,再不满意,她也是娘您点头同意娶进门的,这样对待,确是有些过分了。”
这话让守玉那本已冰冷的心又稍微有了那么一丝暖意,姚妈妈是陪着顾太太进来的,听了顾澄这前后说的话,不由小声嘀咕道:“太太,三爷怎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被什么东西…”
顾太太不喜欢守玉是一回事,但容不得别人说儿子,她狠狠瞪姚妈妈一眼:“你脑子糊涂了吗?我自己儿子我自己不清楚,他历来任性,想到哪说到哪也是有的,何必你这个老货在旁多嘴?”姚妈妈被顾太太责骂,伸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两下:“是,小的今儿糊涂了,不该这样说。”
守玉望着顾澄,顾澄从说完那几句话后就闭着眼,像在想什么,他面上还有几个指印,那几巴掌是守玉打的,现在泛着红色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下了那么重的手。守玉低头不去看他,心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太太瞧着他们夫妻,儿子都那样说了,再站在里面就是讨人嫌,顾太太忍了又忍才道:“罢了,既是你们夫妻的事,我做婆婆的也不好太多嘴,只是三奶奶,你那个丫鬟小月着实没有规矩,等会儿我叫个媒婆来把她领走吧。”
守玉抬起头突然笑了:“没规矩,婆婆,媳妇从没听过做婆婆的可以不和媳妇说一声就把陪嫁丫鬟给卖了。况且婆婆说小月没规矩,那媳妇斗胆问一句,怡人呢?怡人就有规矩吗?她视我这个主母为无物,仗着宠爱讲吃讲穿,一应动用比我这个主母还要好,不遂其愿就是我这个主母不贤惠。婆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顾太太的眼里闪出厉色,接着就道:“好,你说的话也算有道理,那小月就先不卖,至于你今日所为,等明日我就去问问亲家太太。”说完顾太太拂袖而去,姚妈妈只有狠狠瞪两眼守玉就急忙跟着顾太太出去。
这两眼正好被睁开眼的顾澄看到,等到屋内又剩下他们夫妻二人,顾澄才对守玉道:“你嫁进来这么久,一直觉得委屈。”守玉坐到椅上,瞧着顾澄道:“刚开始不是这样的,成亲前我曾见过你,你长的那么俊,是我见过最俊的男子,能嫁给你,我觉得简直是我的福气。刚嫁进来我是那么欢喜,曲意奉承生怕你皱眉,但怎么也不知道我的曲意奉承换来的只是侮辱。顾澄,我也是褚家千娇万惯宠出来的女儿,我也是有脾气的。娘再三叮嘱我做媳妇比不得做人家女儿,那些做女儿的小性子全要收起来,照顾公婆丈夫必要无微不至,这样才能得你们的欢心,讨你们的欢喜。顾澄,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但结果呢?你可曾放在心上?你总觉得我笨,觉得我蠢,毫无主见只听从你的话。那你可曾想过,若不是我心中有你,我怎会甘愿把自己变的这样笨、这样蠢?”
守玉说完喘一口气,用手把凌乱的发重新理一下,瞧着丈夫的脸,就算多了那几行指印,顾澄依旧是守玉曾见过的最俊俏的男子,初嫁时的欢喜此时早已散去,代之的是无尽的心凉。守玉把眼转开,轻声道:“不管是我配不上你,还是你辜负了我,顾澄,你我夫妻已…”
守玉说到这停一下,希望得到丈夫的挽留,但顾澄一直沉默,守玉唇边又现出嘲讽的笑,怎么可能期望得到他的挽留呢?他见识过的各色女子极多,方才出口维护自己不过是不想最后一张纸被撕破,不然褚顾两家这门亲事就真的续不下去了。此时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守玉站起身走到梳妆桌前拿起梳子梳着头发,守玉梳的很慢很慢,每梳一下都等着顾澄出言挽留,但顾澄一直没有说话,梳的再慢头也终于梳好,插上一支红宝簪,用帕子沾着水把面上的泪痕擦掉,守玉觉得已经收拾的可以见人这才站起身,回头瞧着顾澄:“我叫怡人进来服侍你,你既受了伤你我就分房吧。”
说着守玉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终于忍不住转头:“不管你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也是你顾家娶进门的妻子,顾澄,你终究是辜负了我。”说完守玉使出莫大的力气把门打开,门外阳光灿烂,那阳光直刺进守玉眼里,守玉觉得眼中又有了泪,生生把泪忍下走了出去。
门外的怡人她们已经等的焦急,但没有得到召唤不敢进去,见守玉走出来,小月第一个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奶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太也没说什么,只是气冲冲走了。奶奶您?”
守玉的手抬起示意小月不要说话,拍一拍她的手,声音干涩的就跟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那三百银子拿回来了?等太太那边来人就送过去吧。把我的东西收拾出来,我搬到旁边住。”小月面色大惊,怎么会这样?
怡人面上又有喜色出现,但不敢多说一句只悬着一颗心等着守玉说话,守玉看着怡人:“爷受伤这段时日,就由你在他身边服侍,可要服侍的好好的。”怡人就算再想忍,这样的喜事也忍不住,抿住唇对守玉行礼下去:“是,奴定会好好服侍爷的。”
小月顿时摸不到头脑,摇住守玉的胳膊:“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您不知道?”知道什么?知道这样已经彻底放弃了吗?可是就算争取了又怎样,终究难平。还在欢喜中的怡人听到小月的话,再看到守玉的脸色,那眼顿时转起来,守玉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故意抓住自己的把柄然后把自己给卖了?
想到这里怡人急忙道:“奶奶,奴服侍爷是应当的,只是不敢住在上房,不然就…”守玉静静地瞧着她,心里突然觉得十分好笑,当时为何会这样害怕她在顾澄面前说什么?就算说什么,她也不能动摇自己地位。守玉伸出手点向怡人的脸:“你放心,我要卖了你不用寻什么理由。”
怡人怎么也想不到守玉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眼睛顿时瞪大十分慌乱地道:“奶奶,奴没有什么错。”守玉轻轻一笑:“没什么错又如何?卖一个婢女还需要寻她的错处吗?”怡人心里有股寒意生起,伸手想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抓不住,她有些喃喃地道:“奶奶,奴…”
守玉没有说话越过她,小月也提了一口气,见守玉往前面走,急忙跟上:“奶奶您要往哪里去?”守玉停下:“小月,我想出去走走,但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样的婆婆、这样的丈夫,这样的一辈子,让人喘不过气。”
小月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奶奶,谁说会这样过一辈子,你和爷会重归于好的,到那时…”守玉用手摸一把脸:“小月,现在就算他想我也不想了。”说着守玉用手摸住心口,这颗心已经碎了,怎么会粘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心碎了?怎么粘起来?这个文和恶女传说其实都是我写的比较言情的文了。
22、胶着
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暖和,但小月看着守玉抚向心口的动作,觉得一阵阵寒冷,想都不想不小月就紧紧抓住守玉的手:“奶奶,您可千万别做傻事。”守玉又笑了,这笑里带有凄凉。这样凄凉的笑让小月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扶了她一把:“奶奶,您今年才十七,人就算只活六十,后面还有四十三年呢,这四十三年这么长,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奶奶,您一定会好好的。”
是,一辈子还这么长,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但守玉觉得,就现在来看,这一辈子大概就这样了。那现在死去和将来死去,又有什么区别?胳膊上传来疼痛,守玉转过头看着小月,小月已经吓的满脸是泪:“奶奶您别吓我,我还想着等奶奶生了孩子,服侍奶奶的孩子,奶奶,您千万别吓我。”
方才守玉面上闪过的是深入骨髓的绝望,这样的绝望让小月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如果守玉真的想不开,小月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守玉的手扬起,碰到小月那冰冷的手,在这里总算还有一个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小月手上的冰冷传进守玉心里的竟是无法言说的温暖,院门口走进一个丫鬟,瞧见守玉站在院里急忙上前行礼:“三奶奶安,我们奶奶遣我来送些药材,我们奶奶还说,太太在那发脾气,她一时得不了空来安慰奶奶,让奶奶别放在心上,做媳妇的总是要受些委屈的。”
这是顾大奶奶身边的丫鬟,不管顾大奶奶对自己的安慰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此时守玉面上都浮起笑容:“劳烦你了,小月,把药材接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就说她对我的好我记得,只是不能补报。”
丫鬟的面色顿时也变了,趁小月来接手上药材的时候轻声问小月:“小月姐姐,三奶奶这是?”小月也不知道,只是摇摇头。丫鬟还想说话,见守玉的眼望过来,急忙行礼告退。阳光依旧温暖,守玉依旧站在那里,原来心如死灰就是这样,回头望了眼屋子,那屋子静的什么都听不到,没有怡人的娇嗔,也没有小香的娇嗔。
小月正在叫小丫鬟来把药材收拾进屋里去,回头就见守玉站在那里身子晃了几晃,如同快要倒下去,小月忙上前扶住她:“奶奶,这辈子这么长,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您要不喜欢,就把怡人她们卖了,谁还能和你置气。”
守玉的眼没有离开屋子,只是微微一笑:“以前我是要讨爷的欢心才不把她们卖了的,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卖,她们在我面前不过是个玩意儿,一个玩意儿,有必要上心吗?我只是想,这以后该做什么,可恨我不是男子,不然也能出外去做生意,不用被困在后院。”
说完守玉叹了一声对小月道:“去吧,把我东西收拾出来,我不想再住那间屋子。”小月的脚步并没有移动:“奶奶,您要搬出上房,太太会…”守玉冷笑一声:“随她怎么说。”小月还是不肯走:“奶奶,您搬出上房,那些下人们?”守玉的冷笑声更大:“他们敢?小月,你要记住,我是做奶奶的人,就算住在别的屋子也是奶奶。”
这声音传进屋里,怡人的嘴扁一扁,有些委屈地对顾澄道:“爷,奴从来都只敢恭敬侍奉奶奶,并没有对奶奶说别的话。”顾澄没有理怡人,只是用被子蒙住头,怡人的眼圈顿时红了,但还是要依旧侍奉,看着屋里的摆设,怡人清楚明白地知道,守玉的话是对自己的警告。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性子一向懦弱对爷言听计从的女子一下爆发?怡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清楚明白知道,以后的日子再不像从前了,奴婢终究是奴婢,再得脸的奴婢也没有不得脸的主人尊贵。怡人叹了声,站在旁边的小香没有接话,眼不停闪烁,也不必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下午守玉就把东西收拾好搬到这院里原本顾澄用的书房。顾太太罕见地没有遣人来教导守玉不去服侍顾澄养伤,虽然据说顾太太还在气头上,正准备去褚家寻褚二太太问个究竟。
这些话守玉并不在意,搬进这间屋子独居,守玉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静,每日也不再去顾太太面前问安,在自己屋里做做针线,闷了时出门走走,遇到下人们,特别是如姚妈妈这类,再不会像从前一样想讨好她们,希冀她们能在顾太太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而是目不斜视走过,傲慢不为礼又如何?她们不配得到自己的礼貌。
或许是顾澄受伤的原因,怡人也十分乖巧,每日除了服侍顾澄养伤,别的事什么都不敢做,小月还告诉守玉怡人并不敢上那张大床睡,而是乖乖地在床前地上打个地铺。这样的话原来守玉听了一定会十分高兴,但现在守玉根本就不在乎,只是做着手里的针线。
瞧着守玉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小月有些急了:“奶奶,您和爷怄气也怄了这么几日了,爷也常让人来寻你要东要西,奶奶,我瞧着爷都已经给过台阶了,您就下了吧。毕竟在这个家里,您所能靠着的就是他。”
守玉笑一笑并没接话,小月转到她面前:“奶奶,我晓得这叫什么欲擒先什么,但总要有个时候,不然到时爷的心没有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守玉把手里针线放下,看着窗外的天,眼里有迷离之色:“小月,你说说,他的心在我身上过吗?”
这话小月可不敢下结论,守玉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自己答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而我的心,曾经全在他身上,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他无情的践踏,是这个家的下人们对我的无视。那么现在,他在不在乎我,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小月,你忘了一件事,我是这个家明媒正娶进来的,不是那种要靠男人宠爱才能立足的姬妾。所以,他的心,我不在乎,再也不在乎了。”
小月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原先见到下人总是要客客气气的,有时候难免还会得到刁难。但现在对他们不加于色,去厨房拿饭拿菜,厨房的人反倒恭恭敬敬,有时还会问自己要不要再加个把菜,这样的待遇,以前可都是怡人才能得到的。
守玉继续做着手里针线,针刺进绸里发出轻微的刺啦声,起初几天守玉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拿针刺着自己的心一样,但这几日已经好过了,或者等到不觉得这颗心像针刺样的疼,就可以去见那个丈夫了。毕竟别的事可以回避,但能有个孩子陪着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就会不那么寂寞。
一针针绣下去,这次绣的是粉色蔷薇,原先守玉不喜欢蔷薇,可那日才知道为何没人要去摘蔷薇,因为蔷薇有刺,有刺保护着自己,那样娇柔的花也不会有人攀折。自己就是把能保护住自己的刺给拔掉了,于是就什么人都可以欺负自己,绣一方蔷薇帕子,放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
守玉唇边有笑容绽放,如同手里绣的不是什么普通帕子,而是最值得珍藏的宝贝。小月给守玉换了杯茶,拿起残茶准备往外倒就见顾澄站在门口,皱着眉瞧着守玉,小月差点发出惊呼,顾澄示意她出去。
小月瞧瞧顾澄又瞧瞧守玉,想来顾澄不会对守玉不利,这才悄悄走出去。屋外怡人站在那里,瞧见小月出来,竟然对她露出一笑。怡人仗着顾澄宠爱,历来对小月她们都是不假辞色的,此时不但对小月笑了,那笑里竟还有些焦急。小月的眼不由瞪大,但想想连守玉都可以发那么大的脾气,怡人变了又有什么稀奇?
冷淡地对怡人点一点头,小月越过她就把残茶倒掉,怡人已经跟在她身边:“小月妹妹,你是奶奶身边的贴心人,你劝劝奶奶,让她搬回上房住,不然日子久了着实不像样。”小月瞟怡人一眼,接着笑了:“怡人,这不是你巴不得的吗?原先你不是一直想着把爷栓在你身边,把奶奶远远踢开,现在奶奶从了你的心,遂了你的愿,你倒来叫起苦来?”
这话里的讽刺怡人当然听的出来,她此时也顾不上和小月拌嘴,急忙拉住小月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小月妹妹,你这话说的让人脸红,我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敢这样做,不过是替奶奶服侍爷养伤罢了,爷的身子近来也大好了,我也该搬出来让奶奶重新回房。奶奶和爷毕竟是夫妻,也是这院里的主人,他们好我们才好。小月妹妹,以前是我糊涂没想出这里面的道理,这几日我把糊涂心肠转回来了。小月妹妹,你要劝的奶奶和爷和好,也是大功一件。”
这里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守玉传来一声尖叫,小月忙把怡人丢下就往屋里冲,怡人也跟在后面,心里嘀咕不已,也不知道爷是怎么转了性子,自己去服侍他这几日,就不见爷的一个笑脸,现在刚能挣扎起床就要走来瞧守玉。
作者有话要说:想轻易哄回我家闺女,没门。
23、大胆
离门口只不过几步,小月两步就走到门口,掀起帘子刚要说话,顾澄已经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小月迟疑一下,已经看见顾澄拿着剪刀,正在去抢守玉手里的帕子。这是怎么回事?小月可不敢退出去,那剪刀锋利要是伤了人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小月小心翼翼开口:“爷,您先把剪刀放下,再…”顾澄更加恼怒,回头就往小月面上打去:“主人如此,奴婢也如此,一个个都不听话,我让你滚出去。”顾澄虽然平日间对小月也没多少好神色,但像这样还是头一次,小月的泪水都差点被打出来,再看向顾澄手上的剪刀,眼瞧向守玉,牙一咬,自己出去了还不晓得奶奶会怎样,坚决不退出去。
守玉已经把帕子掖到袖子里,上前拉住小月就对顾澄道:“好,好,好一个顾三爷,除了会骂媳妇打丫鬟你还会做什么?你成日说我什么都不会,你自己呢?除了在外厮混,花天酒地,回来往丫鬟房里一钻你还会什么?”
话一出口守玉觉得压在自己心上许久的东西全都消失,丈夫丈夫,要有所依仗才是夫,可是面前这个人呢?可是自己的依仗?每月除了二十两的月例,不,这些月例还不是他赚回来的,而是因了是顾家的人拿来的。他可曾亲手赚过一两银子,没有了银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顾澄若方才还有些借题发挥的话,那现在就是勃然大怒,他手又扬起:“好,连你都说我没用,我…”守玉对他已全无寄托,他的怒气也不再让守玉害怕,看着顾澄的眼十分冰冷:“打啊,你打啊,难道我说错了吗?”
看着守玉的脸,顾澄这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记得自己的妻子一直都胆小懦弱,什么都听自己的,看自己的眼总是充满了柔情蜜意,而现在她眉眼没有半点变化,为何眼里全是冰冷,看自己的时候如同看着仇人。顾澄把手放下,有些颓然地道:“夫不成夫、妻不成妻,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