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府的法事足足做了四十九天,每到逢七的正日子,晟王府的主人们就会亲自到来。这几日也是谢姑娘最喜欢出门的日子,可是一直到法事完结,谢姑娘也没遇到自己想要的机缘,她不由在王璩面前抱怨起来:“就是我娘没给我预备足够的首饰衣衫,王府里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哪会往我身上看。”
王璩依旧在抄写经文,淑华手里执着一卷经在念,两人都充耳不闻,对谢姑娘每隔一段时间的抱怨她们都习惯了。谢姑娘例行的抱怨结束,顺手拿起旁边果盘里的梨子吃了片看着王璩两人的恬淡,谢姑娘又叹气了,不过这叹气却不是抱怨:“哎,我现在明白我娘的意思了,可要修到你们这样,我实在学不会。”
淑华把经书放下,和王璩对看一眼,柔柔开口:“谢姐姐天真烂漫,自然会有别的机缘,又何必羡慕我们?”是吗?谢姑娘的眉挑起,白书走了进来:“姑娘,侯府来人了,说要姑娘回去呢。”
回去?这消息来的太快,王璩抬起头,谢姑娘一脸大惊失色:“怎么会,王姐姐你不是?”没等话说完,外面走进来一个婆子,她面上笑容恭敬,对谢姑娘道:“三姑娘不过是借此地清修罢了,老太君着实惦记着三姑娘,听说三姑娘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总不能长居寺院。”
王璩在白书说到让自己回去的时候已经站起,等听到婆子说出这番话时王璩顿了一顿,这一回去究竟是凶是吉,难道说是陈安当日和自己说的话祖母已经知道了,这才让人前来,可就算这样,在王璩原来的想法里不过是会催促自己剃度,甚至断绝了供给,而不是让自己回去。
难道是陈安已经让侯府答应了婚事,让自己回去备嫁,一想到这个可能,王璩的心想擂鼓一样冲动起来,她使劲平息,才让唇角带只是带上些微的一丝笑意:“既是祖母吩咐,那不敢不从,白书,去收拾东西吧。”虽然王璩竭力平静,但还是能听出她话里的焦灼感。
白书早等在一边听吩咐,听到让自己去收拾东西,白书几乎是雀跃着叫进另外两个小丫头赶紧收拾,能离开这里,不再天天念经礼佛,怎么着都是好事一件。
王璩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时候那脸上的笑容更深,对旁边的婆子道:“妈妈请在外面等候,我和这两位妹妹说几句话。”婆子恭敬应是退了出去,只是那眼里偶尔闪出一丝嘲讽,低着头,别人也看不见。
王璩心乱如麻,但面上还是要强自镇定地和谢宋两位姑娘说几句道别的话,淑华还好,谢姑娘又叹气了:“本以为我是最先走的,谁知道竟是王姐姐,王姐姐你以后可要多多照顾小妹。”
王璩含笑应了,从首饰匣里拿出一簪一钗,分别递给谢宋两人:“我来的匆忙,走的也急,这两样东西两位妹妹就留个念想。”谢姑娘也不推辞,从腕上褪下一对金镯:“些许东西,姐姐留着赏人吧。”淑华解下一对耳环,递到王璩手里:“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却也是个念想,姐姐保重。”
王璩嗯了一声,来此数月,能和这些同龄女子一起交往,也是从没有过的体验,纵然是有些小家子气的谢姑娘,也有了几分情意在里面。
叙话已毕,白书她们把东西收拾好,婆子没有催促,只是掀起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分别的时候已到,谢宋两人送她出来,无色已在外等候,见到王璩出来她长颂一声佛号就道:“王施主,师伯让贫尼来对王施主说,施主心念执着,遇到难事千万不可放弃。”
王璩微微地咦了一声,难道说此次回府又要遇到什么别的事情?王璩去看婆子,婆子只是微微低下头,依旧一脸恭敬。王璩把眼转回来,对着无色打了个问讯:“弟子遵命。”
听到这四个字,无色脸上才露出真正的笑容,王璩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山门,台阶之下停着一辆马车,和众人打过招呼王璩登车而去,那些别的事情自然有下人们料理。
马车缓缓往京城驶去,王璩额头微微皱起,这一去只怕不是吉而是凶。所有的疑惑在见到苏太君之后就有了解答,看着王璩,她只吐出了一句话,就让王璩犹如受到雷击。
“嫁人?祖母,您让我嫁人。”苏太君的眼神依旧高高在上,眼底藏着一丝怒火,没想到这人就算在寺院里都能招蜂引蝶,竟招惹到了楚国公,如果王璩真的嫁过去,这怎么能让苏太君不恨?当日就该把她捏死,而不是为了种种顾及留下她的命。
苏太君脸上依旧一脸和蔼:“不错,你原本就该嫁人,只是你身子一直极弱,又遇到莫家这件事才让你拖到现在,这门亲事是公主亲自选的,对方是饱学之士,配你也不差了。”
王璩不假思索地开口:“我不嫁。”不嫁?苏太君脸上露出冷笑:“难道你还想去给楚国公送信不成?我告诉你,他已经知道你已定亲,你现在想想,在他心里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不守妇道,已有了未婚夫还想攀高枝。”
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王璩脸上又有灰白之色显现,苏太君好整无暇地看着孙女:“你毕竟是我侯府的女儿,我也给你预备了份嫁妆,后日就是你的婚期,你好好下去准备吧。”说着苏太君咳嗽一声,进来两个婆子要把王璩请下去。
王璩脸色已经灰白一片:“祖母,您真要逼死孙女吗?”苏太君脸上的笑没有变:“你现在死了倒是好了。”原来如此,王璩再没说话,跟着两个婆子往外走。
苏太君往榻上靠一靠,丫鬟婆子们走进来,享受着她们的服侍苏太君把眼闭上,为了把这做的真一些,自家操办这门婚事可是出了不少银子,也不知道收的礼能不能填回来?苏太君一阵肉疼,吩咐旁边的丫鬟:“那些好一些的礼,都收起来,给姑娘添妆的东西你们也要看仔细了。”
丫鬟低声应是,苏太君这才沉入梦乡,要斗,孙女还嫩着呢,也不想想,公主又怎会让王璩嫁给楚国公。楚国公那边一去寻太后,公主这边就得到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王璩嫁出去。哎,那边远之地落第的穷举子,若不是这样的事情,怎会成了侯府的女婿?
出京
十天之后,一丛车马从京城威远侯府里面缓缓驶出,没有人送行,也没有人留恋,刚刚做了威远侯府女婿的章执林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京城回乡。
虽说行色匆匆,但骑在骡子上的章执林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没想到这次京城之行,虽然没有考中,但能做了威远侯府的女婿,看着后面那两辆沉重的车,章执林更得意了,威远侯府真是出手大方,光陪嫁就有这么多,那么多的首饰衣料,还有田庄铺子,虽然那些田庄铺子带不走,但每年都会把这些收益送到自己家那边去。
章执林坐在骡子上摇头晃脑起来,娶了这么个媳妇,就做了富家翁,自己真是走了大运了。和章执林的得意不一样,马车里的王璩如同泥塑木雕一样,除了眼睫毛偶尔的闪动,还有胸口处的起伏,真的如同一座雕像。
从苏太君让她嫁人的那刻起,她的心已已经死了,再怎么竭力挣脱,也挣脱不了。婚事办的很热闹,那些没打过多少照面的姑母姐姐们,都纷纷来添妆,可王璩就坐在那,不说话也不笑,丫鬟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来贺喜的夫人们都私下议论,果然这威远侯府的三姑娘病的厉害,看这样子已经病糊涂了,也只有远远地嫁了,不然在这京城里着实难找婆家。
她们的议论王璩听不到,也不想听,心已经死了,再怎么多说也是白搭。喜事一办完,苏太君几乎是立刻就让他们立刻,离开威远侯府的时候,苏太君例行要讲几句祝福的话,王璩并没有跪下去,而是抬起眼看向祖母,那眼里有无尽的怨毒,这怨毒让苏太君的手一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王璩已经开口说话说出的话十分冰冷:“逐我出京,从此之后我再不是王家人。”
苏太君短暂的慌乱之后又镇定下来,有什么好怕的,王璩她什么都没有,想要翻身难上加难,她脸上的笑容很和蔼,对着一边自己看不上眼的孙女婿笑着说:“女儿家一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三姑爷,你要好好待三姑娘,等以后有了子女长大了再带回来。”章执林呵呵笑着应了,王璩却是明白的,这话里的意思除非自己变老,不然王家是容不得自己回到京城。
王璩的手缓缓地摸上袖子里的香囊,除了曾被拆开的那个,这里还剩下五个香囊,不知道里面又有什么字?
当日的贞静皇后又身处怎样的孤寂?王璩微微叹了一口气,旁边打盹的丫鬟听了她的叹气,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自从三姑娘从寺里回来,都在传说三姑娘疯了,不喜不悲不说话,今早离开侯府的时候还那样对老太君,不是疯了的人又怎么会那样呢?
见王璩叹气后没有别的动作,丫鬟开始叹气,老太君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不说是对姑娘们,就算是对自己这些丫头,也没有打骂的,三姑娘怎么就这么拧呢?不过这样的话丫鬟也不敢说出来,做了陪嫁丫鬟,以后就要仰仗姑娘,别的什么都不要想,真倒霉,怎么就偏偏自己被挑上了?
丫鬟还在那里自怨自艾,王璩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丫鬟急忙坐直身子,用最恭敬地话语道:“回姑娘,奴婢名唤素云。”素云、冷云,这是两个陪王璩出嫁的丫鬟,王家还另陪送了一房家人,除素云外别人都在后面的车上。
素云,王璩默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素云又加一句:“奴婢原来是在老太君房里管洒扫的。”老太君房里的?王璩看向素云的眼神开始变的凌厉:“我不管你以前是伺候谁的,既做了我的陪嫁,就只有我这一个主人。”素云被王璩突然的凌厉吓到了,想跪下去,车内狭小她刚半直起身就撞到了头,只得摸着脑袋道:“奴婢既做了姑娘的陪嫁,就是姑娘的人,再不敢有别的念头。”
王璩并没有被她这番话打动,眼神依旧凌厉,素云被她看出满脑门的汗,想再表一表忠心,只怕王璩也不会听,只得咬着牙等着。过了会儿王璩才道:“做陪嫁要做什么,想必老妈妈们都交代过,我不是那种难说话的主人,只要你忠心为主,我绝不会亏待你。”
素云面上露出喜色,又要磕头,王璩摆一摆手让她就在自己脚边坐下,眼里闪出光亮。嫁人就要有嫁妆,陪嫁们的卖身契也全在自己手里,再不是以前在公主府里要依附别人的人,这,只怕是苏太君没想到的。
章执林的家乡虽然离京城远,但离边关只有一百多里,有了人,有了钱,自己就可以寻找舅舅的下落,只要能寻到舅舅并没叛国的信息,就有了一线生计。
王璩的手微微握成拳,看着靠着车壁的素云,就算她不忠心也不怕,捏着卖身契,离京城又那么远,苏太君是真正的鞭长莫及。
马车停了下来,有婆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三姑娘,前面是晟王世子夫人来送行。”赵夫人?王璩的眼里露出诧异之色,没想到赵夫人竟会来给自己送行,车帘掀起,王璩所能见到的是离自己三步开外的一座亭子,赵夫人站在亭子里朝自己露出微笑。
王璩低头下车,站到地面上的时候赵夫人已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王璩刚要行礼下去,赵夫人已经笑了,那笑容里还含着一丝惭愧:“想不到我无心之举,倒让妹妹要远离京城,那里敢受妹妹的礼。”
话里的惭愧王璩听的清楚,眼里又开始有酸涩之感,身为威远侯府的人,那府里面的本是自己的骨肉血亲,可他们一个个巴望自己远离,甚至最好是死掉,好让这一切结束掉,让威远侯府当年逼死段氏的事情再无一人知晓。
而赵夫人不过两面,就对自己心生怜悯,王璩感到有泪要出来,强忍住露出笑容:“不过是命,夫人又何必挂在心上?”赵夫人微微叹息,自己之力还是不够,本想借着小叔子的钟情让王璩境遇好一些,谁知道反而让她远嫁离京,此时又听王璩话里没有埋怨,赵夫人心念几转之下已经明白,若不是王璩心志坚定,又怎能活下来呢?
亭里摆了一桌酒席,赵夫人斟了杯酒递到王璩手里:“此去关山万里,妹妹善自珍重。”王璩接过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坚定神色,老天既不收自己这条命,现在又比不得以前,那再难也要做下去,这或许就是静慧师太说的转机。
虽然没有人催促,但还要赶路,说了几句王璩也就道别,赵夫人唤过一个丫鬟,从她手里拿过两封信:“我娘家叔公和三叔,都在边关,妹妹若有什么急事,就请带着这两封信前去,总是家乡人,你孤身一人远嫁,有他们也要好些。”
王璩知道赵夫人的那两位娘家人在边关都是位高权重的,能得他们照拂,自己寻找舅舅的事情就更好,感激之情怎么也表达不出来,再次珍重道别,就上车而去。
赵夫人看着远去的车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男子,男子剑眉星目,虽垂手而立但那眼里却有几分羁傲。赵夫人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问道:“你看那章执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子不假思索:“鲜花插在牛粪上,苏太君可真够狠心的。”赵夫人唇边有嘲讽笑容,若不狠心,又怎么能让威远侯府如此?不过赵夫人没有说下去,只是轻叹:“这话,你不必告诉楚国公。”关山万里,两人已是无缘人,又何必徒生波澜。
男子并不奇怪,眉微微一挑就当答应了,赵夫人往亭外走去,将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对男子道:“在你心里,只怕祖母也是狠心的吧?”男子没料到赵夫人会这样问,浓眉蹙起,赵夫人已放下车帘,男子不由自主地看向王璩车马消失的地方,自己和这位三姑娘,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为家族不容,被家族所逐,不过自己还能有一线希望,不知道她此去边关又是何等机遇?
看着赵夫人的马车已经缓缓驶出,男子把心里泛起的波澜压下去,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又何需羡慕旁人?他翻身上马,和这人群里其他的护卫一样护送着赵夫人回京。
与此相反的马车里,王璩看着从生下来就没看过的景色,面色渐渐变的刚毅,等着我回京,我绝不会白发苍苍之时才被人施舍回京的。
夫妻
虽然人马众多,行走缓慢,在离开京城两个月后章执林的家乡也越来越近了。离乡越近,章执林脸上的喜悦之情越深,虽然没有功成名就,但能娶这么一房媳妇回家,也足以让他高兴。
坐在骡子上,章执林笑容满面地催促:“我们再走快些,还有三天就能到了。”他一声吩咐下去,跟随的仆人齐声应是,马匹得得,章执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到了,很快就到了,爹娘要知道自己能娶这么个媳妇,一定很高兴,还有行李里面的那些东西,全都是以前没见过的,小妹就快要出嫁了,这些东西正好给她做嫁妆。
章执林的欢喜随着速度降下来收了起来,刚要责问,已经有个小厮过来:“姑爷,三姑娘说赶的太快她头晕,吩咐让慢慢地走。”又是头晕,章执林的眉头皱了皱,这一路上每次要加快速度,王璩都用头晕的理由让他们慢下来,开始章执林还觉得妻子是不是不愿意离开家乡,才这么恋恋不舍,但后面是真的觉得妻子的身体很差,每日都要用药,马车里经常蔓延着一股药味。
章执林的眉头皱的更紧,想也能想的到,要不是她身体很差,怎么会嫁给自己这种寒士?就不知道威远侯府的嫁妆钱够不够她吃药的?章执林长吁一声,娶也娶了,还拿了人家这么一大笔嫁妆,还想那些做什么?只有等回到家乡后,慢慢调理妻子的身体,不然这么坏的身体,怎么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感觉到马车又慢下来,王璩靠在车壁上,微微发出叹息,素云这两个月来已经明白王璩是不爱受人打扰的性子,见她闭上眼睛,小心给她盖好被子,又把手炉里的炭拨一拨,放在王璩手边,最后拿起旁边的一碗药,倒在一个小痰盂里。
做完这些素云才在角落里屈腿坐下,看着王璩那微皱的额头,素云也叹了一声,这个姑爷,并不是说他不好,长相也还过的去,可是先不去说他的家世,就连礼仪都不娴熟,虽然读过几本书,却没有多少文人气息,别说是做候府的姑爷,就算是常在书房陪几位爷伴读的小厮也要比他好一些。
姑娘嫁这么一个人,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难怪姑娘不喜欢,这一路上也少见姑娘和他说话的,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老太君当初是怎么想的才让姑娘嫁过来?素云觉得这问题自己再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去想,现在比不得在侯府时候,姑娘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什么事都要为姑娘考虑,觉得一阵阵寒意侵上身来,素云把棉袄又裹紧一些,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这样的马车里寒意还一阵阵侵上来?
马车又停了下来,接着是冷云的声音响起:“姑娘,开始下雪了,姑爷说就在前面客栈休息,等雪停了再走。”又下雪了,素云念叨了一声,掀起车帘往外看,果然下雪了,而且这雪还很大。
一股冷风随着车帘进来,素云忙把车帘放下,声音变的很柔和地叫着王璩:“姑娘,下大雪了,姑爷说在前面客栈休息一下。”王璩这才睁开眼睛,伸手扶住素云的手,车队已经停在客栈院子里,王璩下车的时候感觉一股寒风袭来,王璩后退一步,呛咳起来。
素云和冷云两个并不比她好多少,冷云忙展开手里拿着的大氅,素云紧紧扶住王璩,先下车的章执林脸上微微露出不耐烦,就算是豪门大户的姑娘娇养,可这身体也太差了,这么一点雪就走不出几步?但看着王璩在雪中步伐蹒跚,两个丫头也快要倒下,本要进客栈的章执林转身上去拉住王璩:“走快些吧。”
他本是好意,但王璩对他全无好感,听了这话心头反而升起一股怒火,虽被他稳稳扶住,也没有多少感激之情,只是冷冷看了章执林一眼。
章执林的手一滞,王璩这些日子对他的冷漠他是感觉得到的,但在他想来不过是夫妻之间还不熟,等熟了就会好了,此时被她这样看着,心里不由也有怒气,他从小生长在这个地方,人人都说他是读书的料,四里八乡地谁不恭敬他?眼光自然变的很高,那些平常的姑娘早不放在眼里,一心等着读书成名后娶个大族女儿光耀光耀,进京后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文人在这京里多如牛毛,落榜后本憋着一口气要在京里继续读书,谁知被侯府的人寻到,一番利诱下放弃了读书成名的念头,娶了侯府女儿,那可是天大的造化,那些嫁妆就够全家人几辈子花了。
没娶王璩前章执林心里已经有打算了,这样的女儿必然是骄傲的,自己要小心些,再说天下哪有捂不热的石头,自己又是她的丈夫,世间女子自然是从属男子的。谁知这一路上不管自己怎么说,怎么做,王璩都是冷冰冰的,不笑也不怒,就如那没了感情的石雕。
此时又被王璩这样看,章执林从小天之骄子的脾气开始露出来,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气:“你我是夫妻,妻子就要听丈夫的,你这样对我就是不对。”王璩还是没说话,一步步往屋子里面走,章执林的脾气被她这样举动又消失不见了,难道说她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两人已经走进屋子,和外面的冷清相比,客栈里面十分热闹,一股低劣的酒味只冲鼻子,再加上这些人身上的汗味,别说王璩,素云两人都捂住鼻子,客栈掌柜已经上前招呼:“是打尖的还是过夜的,小店这地方虽小,也是这附近最大的客栈,最要紧的是干净。”
干净?素云的眉头皱起来,那被烟熏黑的屋顶,还有那有油渍的桌子,这样的客栈是干净的吗?就算是侯府最下等的做粗使的住的屋子也要比这干净多了。客栈掌柜呵呵一笑:“小姑娘你这就不明白了,我这客栈,每个月还打扫个四五回,别人家的,一个月打扫个一两回就不错了。”
冷云拿出一张丝帕在那桌上椅上擦了又擦,洁白的丝帕一摸一层灰,直到全摸黑了,冷云这才满意地,小心翼翼把王璩扶了坐下,本来还打算要茶,只怕这客栈的水都不干净,连自己都喝不下去,更何况是姑娘?章执林见这掌柜还要和素云说下去,咳嗽一声:“我们不过是等雪停就走,你打些热水来,有菜的话也拿些出来。”
掌柜的高声应了,素云还要再说,章执林更加不满:“不过是暂时避避雪,哪有这么娇贵?”既娶了王璩,他也算个主人,素云不敢再说,只是接过客栈小二送过来的热水,把桌上的茶杯烫了又烫,直到那水里不再有灰,这才给王璩倒了杯水:“姑娘,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章执林坐在一边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侯府的这些下人们虽然不敢明说,但那所作所为之时带出的一丝轻视是怎么都不会变的,就算这时也没有人管自己,要在平时章执林也就忍了,可现在已经快回到家了,还这样自己的面子在家人面前怎么搁?
章执林拍了下桌子:“原来你们只有一个主人?”素云愣了下,冷云已经给章执林倒了杯水:“姑爷,姑娘她身子不好,不如…”章执林并没去接水杯,看着冷云道:“你们姑娘既嫁了我,就是章家的人,以后你们都要改口叫她大奶奶,叫我大爷。”
冷云不防备章执林突然发火,只是看着王璩,王璩慢慢地喝着水,章执林说出这话后心就开始怦怦乱跳,这战要赢了,那些下人就会一直听自己的了,而不是听王璩的,就要让她知道,天下只有女子听男子的。王璩这种平静让章执林有些说不出口,刚要再说王璩已经抬头,十分平静地说:“要教训下人,哪有当着外人面的。”
章执林的嘴巴张圆,王璩把杯子放下:“去看看外面的雪停了没?”素云领命而去,章执林看着妻子,我我说了两个字,王璩只当没看见他,全身都涌上疲惫,这个被人塞到自己身边的丈夫究竟该怎么对待,王璩是真的不知道,可要像别人一样恭敬地奉丈夫为主,王璩也做不到。
素云来到王璩身边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惊喜地声音:“好漂亮的女子,嫁人了没,没嫁人的话小爷我家里还缺一个妻子。”饶是王璩镇静也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不等王璩有什么动作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跳到了王璩跟前,伸手打算摸她的脸。
王璩哪会被他摸到,脸一侧那手指就从王璩脸边滑了过去,那声音的主人并不为忤:“果然是个美人,近看更美,小美人,和我回家吧。”
阿蛮
素云冷云两人已经双双挡在王璩身边,扫一眼眼前少年,虽然他穿着打扮都显示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素云两人都是在侯府长大的家生子,平日里见的人多,哪会把这样地界里的人放在眼里?素云板着脸开口道:“公子请自重。”少年哈哈一笑:“果然美人身边的侍女也美,你们都跟我回家吧。”
听到这话两人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也顾不得面前这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在京城,除了几家王府,威远侯府的人也没有怕过别人,素云的眉一扬,不肯留半点余地的怒骂:“哪里跑来的野孩子,这样对人家姑娘,家里大人去哪了?也不知道管教?”
冷云用手护着王璩,嘴里也在帮腔:“这样的野孩子,就该送进衙门里打几板子才是。”两个丫头的怒骂并没让那人生气,只是呵呵一笑:“两位姐姐,我并不是什么野孩子,我是…”话没说完已经有人打断了他们:“两位姑娘,我家小爷生性调皮,并无恶意。”
素云她们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黑塔样的壮汉,再加他那一把粗犷的声音,虽然听话音像是仆从之类,但这样的壮汉素云两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素云差点吓的叫出来。素云被吓到,冷云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下意识地抓住王璩的肩膀,那声惊呼还卡在嘴里不敢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