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的笑容有些奇怪:“大师临坐化之前,上表朝廷,称自己一生于社稷无功,这些曾住过的院子、起用的什物都无需封存,留给后人,也算是积德之举。”原来如此,王璩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香囊,香囊刺绣的十分精致,里面的香被这一捏之下,好像已经碎了。
这香囊竟是用针线封住口的,王璩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挑着那些线,这线缝的很紧,王璩好一会才把它们挑开,拆开来里面除了有一块香饼之外,在香囊侧面微微的凸起,像是几个字。
王璩凑近了仔细看,果然是用和香囊同色的丝线绣出来的小字,若不是丝线细微的凸起,还看不出那些字来。字分六个,一模一样的,恨。
王璩差点惊叫出声,恨,恨的是什么呢?要有多大的恨,才会用红色丝线绣出这样的字来?又要有多说不出口,才能只把秘密藏在香囊里?
看着剩下的那几个香囊,王璩不想再拆开了,里面只怕不是恨就是苦,用五十年的清修,从红颜到白发,死后得到一个追封。只怕她生前,清修之所,也遍布了皇家的耳目,让她有口也说不出来,只有在做香囊的时候,把恨意密密缝在香囊里,用这种别人看不到的办法来宣泄心里的恨。
“姑娘,宋姑娘她们来了。”白书的声音响起,接着淑华和谢姑娘走了进来,谢姑娘一张脸都还白着,不等坐下就嚷道:“这寺里竟会进来贼,实在是太想不到了,我要让人回去和我娘说,让我回家,不在这住了。”
淑华的唇弯了弯,接过白书送上来的茶,没想到淑华胆子这么大,王璩心里奇怪,谢姑娘已经拉住王璩的手:“王姐姐,要走我们一起走吧,宋妹妹她说要待满一年才走。”原来是拉不到淑华来拉自己了,王璩把谢姑娘拉了坐下:“谢妹妹,我也不能走的。”
谢姑娘更着急了:“不能走?姐姐,你可比我尊贵多了,这寺里要有了贼,我们可怎么办?”淑华叹气,王璩无奈,现在就算再怎么劝她她也不会听,索性听她念叨吧。
谢姑娘念叨了半日,见王璩她们都不肯走,跺了跺脚:“你们不走,我可要走。”说完就跑了出去,还能听到她让丫鬟作速收拾东西的声音。
淑华摇了摇头:“谢姐姐总是这样,难道不明白这寺里怎么样也不会让我们出事?”王璩应了一声,和淑华又说几句别的话,淑华突然皱眉:“不过我就奇怪,这贼怎么这么大胆?”这话很无意,却戳中了王璩的心事,楚国公是爬墙头的小贼,王璩又想笑了,不过淑华可比不得白书,王璩忍了又忍才把那笑意压了下去,面上依旧淡然地和淑华瞎猜一通。
搬到这个院子,每到夜里除了各人带的下人外,无色还专门让四个尼姑来陪她们起坐,月亮越来越圆,王璩再没有像前几日一样趁着夜间出去过。
这日王璩正在抄写经文,白书走了进来:“姑娘,晟王世子夫人来这寺里做法事,听说有几位姑娘在这寺里清修,请姑娘们过去前面一见。”来这寺里做法事的人极多,也有几家威远侯府的亲戚来过,都曾请过王璩出去相见,不过王璩一概给了闭门羹。
白书见王璩只是停下笔,刚要说那奴婢就出去回绝了,王璩已经起身:“既是世子夫人,那我就去见见吧。”白书啊了一声,但还是服侍着王璩出去。
晟王世子夫人不就是那小贼的嫂嫂?倒要去看看这位夫人是不是和她的小叔子一样?院门外已等了两个婆子模样的,见了王璩出来忙上前行礼,王府出来的下人和公主府出来的也差不多,白书和她们应答几句,从袖子里拿出荷包赏了她们,就陪着王璩一同过去。
此时法事已完,世子夫人在一座小楼里听人讲因果故事,门外服侍的都是王府里的人,虽人数众多,却除了脚步声什么都听不到的。
离得近了,偶尔能听到传来一两句谢姑娘的声音,看来她们两位比自己到的早。王璩走了进去,坐在上面的美人就是世子夫人了,旁边陪着的除了这寺里的尼姑,谢宋两位果然都在。
王璩刚要行礼,世子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挽住王璩:“妹妹可大好了,说起来都是亲戚,这又是在佛门,妹妹又何需拘礼?”

姻缘

世子夫人起身挽住王璩时候,谢姑娘的眼都要喷出火来了,自己和淑华进来的时候,这位世子夫人虽也是礼貌周到,但说话可没这么亲热,更没有起身挽住她们,而是让两个心腹丫鬟扶住她们。
谢姑娘满嘴的酸水,不由看了眼淑华,见淑华还是笑的那么恬淡,用手扯了下帕子,就知道你不是像表面上的这样,成日和她在一起原来也是想攀高枝的。
谢姑娘不由有些恨为什么只看到王璩的仆从不多,东西不丰就以为她被侯府逐了出来,再无翻身之日,怎么说她也是侯府的女儿,那些是她的亲人,等日子慢慢过去,自然就会回去了。谢姑娘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搅成碎片,王璩和世子夫人已经分了宾主坐下。
世子夫人姓赵,定安侯的长女,十六岁嫁给晟王世子,生下一子一女,两年前晟王妃去世,现在晟王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她。京中谁不知道赵夫人的美名?对上孝顺,对下妥帖,待世子那几个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弟弟妹妹们都一视同仁,绝无人说她半个字的不是。
纵然挑剔无比的苏太君,都曾说过一句,威远侯府缺的就是这样一位姑奶奶。话里自有深意,虽说侯府要靠男儿们在外打拼,可是姑奶奶们在婆家的地位也会影响侯府的未来。王璩的众位堂姐妹嫁的都是世家大族,可没有一位像定安侯府的这位姑奶奶一样能够拿的出手,这让苏太君怎么不恨?
今日得见真人,王璩不由仔细打量起来,果然这位赵夫人虽和自己谈笑,但绝没有让谢宋两位姑娘觉得受了冷落。讲因果故事的尼姑已经退了下去,茶果点心摆满一桌子。
赵夫人亲自给她们倒茶,让一让她们三个,并不忘对谢姑娘笑道:“贵府近日和诚远伯家结了亲,论起来都是亲戚呢。”诚远伯的妹妹是赵夫人的伯母,虽然去世已久,但这亲没有断。谢姑娘顿时觉得与有荣焉,又开始懊恼那门亲事没落到自己头上,也不知道娘说的是不是真的,那潘三爷真的有隐疾,这才在世家里寻不到妻子,而来这种小官家里寻妻?
谢姑娘在那里苦思,听到笑声也要跟着笑一笑,应酬两句。赵夫人心思何等玲珑,早觉出谢姑娘的心事从何而来,潘三爷有隐疾不能御女的事在这世家里面早是人人皆知的秘密,若仅是不能御女倒也罢了,听说潘三爷从此后脾性变的古怪,房里服侍的丫鬟们几个月就有人莫名死去,虽都说是病死,但也有人悄悄地说,有丫鬟的尸体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都是伤痕。
有人说只怕这潘三爷不能御女就变了性子,成日只用别的法子折磨丫鬟为乐。这让几个正在和潘家议亲的人家断了念头,舍得一个女儿和潘家结了亲也算好事,但这要嫁过去没几个月就被折磨死面子上可一点也不好看。
潘家这才没了法子往这些小官宦家去寻亲事,这内情赵夫人自然不能说出来,只是瞧着谢姑娘笑道:“谢妹妹生了一张有福气的脸,日后定有如意郎君,姐姐我先在这贺一贺。”这话让谢姑娘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赵夫人是王府当家主母,她没结亲的小叔子还很多,嫁给王府的庶子,那也比嫁给伯府的嫡子风光啊。
谢姑娘脸上的笑容更巴结些,眼里顿时又多了几分热切,赵夫人怎不明白,不过今日要看的是王璩不是别人,对谢宋两人不过略应酬几句。
见王璩虽面容有些苍白,但行动之间依旧一派大家风范,赵夫人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叹息,年少失母,在公主府的处境如何,有心的人还是能探出一些风声的,若是差一点的人只怕早就怨天尤人,恨天地无情了。
赵夫人不由握紧王璩的手:“好事多磨,妹妹吃了那么些苦,以后定会一帆风顺的。”她的声音和蔼,话里全无做伪之态,王璩霎时竟觉得眼里有泪水要涌出来,生生忍住露出笑容道:“多谢夫人吉言。”
赵夫人把她的手更握紧一些:“你啊,还和我客气什么,论起来也是几辈子的老亲了,就叫我一声姐姐难道不成?”王璩这下是真的笑了:“姐姐”
赵夫人拍一拍她的手,当日定安侯府去求亲没被允她是知道的,这样一个姑娘做了自己的弟媳,母亲一定是会喜欢的,可惜天不从人愿。不过现在又有别的机会了,想起自己小叔子的话,赵夫人脸上露出有些促狭的笑容,姻缘是真的天注定的,就算进了寺庙,怎么还会让自己的小叔子碰见王璩呢?
赵夫人这样的笑让王璩愣住,一直端庄的她怎么会露出有几分调皮的笑来?赵夫人也察觉出来,转了话题和她们几个也说起因果来。又换过一道茶,点心也摆上了两次,赵夫人才笑道:“本是来这寺里做法事的,没想到和几位妹妹一见如故,谈笑到这个时候,倒耽误了妹妹们清修的功夫。”
这是要送客的话了,几位姑娘急忙站起来,谢姑娘自然是舍不得的,王璩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古怪,淑华还是笑的恬淡,丫鬟已经把备来的表礼送了过来,各人又推辞一番,各自的丫鬟收了告辞而去。
一出了大门,谢姑娘就迫不及待地对淑华道:“宋妹妹,这才叫大家风范,好在前几日我娘不许我搬出寺里面去,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好的机缘?”淑华只是一笑,王璩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想到那个爬墙的小贼,难道说是他托自己的嫂嫂来看的,可是这种事情只有秘密而为的,哪有没成就让人过来看的,传出去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
王璩咬了下唇,把这个念头抛开,谢姑娘已经一脸憧憬地道:“要是被赵夫人看上了,她轻轻一句话,这姻缘就足够好,哪还要去百般出力?”淑华脸上的笑透着几分无奈,看一眼王璩想说什么又没说,王璩也没多少在意,想这么多又如何呢?自己这几年是出不去的,和她们两个可不一样。
暑热慢慢消去,七月已过,八月又来了,白书脸上的神情也开始不好看了,七月的银子足足到了初六才到,这个月都初八了,还不见侯府送银子的人到。
见王璩还是依旧抄写经文,白书叹气了:“姑娘,怎么着也要寻个人回去侯府说一声,这没了别的好办,没了银子可怎么办?”王璩把最后一个字写好才把笔放下,看着白书:“回去了侯府就会给银子吗?要我说,还是你带着她们几个回去。”
白书已经泪汪汪的了:“姑娘您是要赶我走?”王璩的眼还是那样没有波澜:“这不是你要的吗?跟着我,是没有什么出头的日子的。”白书不敢说话了,跟着王璩是看不到出头的日子,但还能活。可要是上面没有吩咐自己就跑回去,那就是背主,管家娘子们是不会在意用自己这条小命给别人瞧瞧背主的下场。
王璩叹了一声:“你也别这样,等我给祖母写一封信,言明是自己要苦修,不需下人们服侍,何苦徒费人力。”白书大喜,跪下道:“奴婢多谢姑娘。”
王璩并没扶她起来,只是苦笑一下:“也算是你服侍我这几年,要给你个了局。”白书觉得额头有汗出来:“姑娘,非是奴婢不肯为主,只是奴婢一家人的命都在别人手里。”王璩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你起来吧,这几年,你们服侍我也算难为你们了。”
白书一头一脸地汗,站起身时还说了一句:“这是姑娘的大德,奴婢实在是…”王璩摇一摇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再多说也是无益,就算她们是忠心耿耿又如何,只怕死的更快些。
段妈妈的叫声仿佛又在王璩耳边响起,从那日起王璩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但又何苦拖累她们这些年轻女孩子呢?
帘子被挑了起来,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脸上有惊喜之色:“姑娘,府里来人了。”这个月的银子总算等到了,白书面上也浮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地走出去。
院里已经走进一个婆子来,白书见竟然是苏太君的心腹婆子来,急忙迎上前:“妈妈好,怎么今儿是妈妈来?”不等白书说完话,面上已经挨了一掌,这婆子面色已经沉如锅底:“叫你来服侍三姑娘,你竟不好好服侍,拿了侯府的月钱难道就是白花的?”
白书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掌也不知道这婆子的怨气从哪里来的,连手都不敢去摸脸,依旧陪着笑容:“妈妈说的是,三姑娘在里面,还请妈妈进去。”见白书这样小心,婆子这才放下手径自进去。
婆子打白书时王璩在里面已经听到了,见婆子进来王璩不由面沉如水:“这位妈妈有些脸生,不晓得白书那丫头是怎么了,刚见面就惹的妈妈生气?”对着王璩,婆子是恭敬的,行了礼才道:“姑娘心慈手软,丫头们有了不好也舍不得骂的,可是规矩不能废,服侍的不好就该受罚才是。白书丫头成日陪伴姑娘,就该晓得姑娘在这寺里是来清修的,哪有能见不相干的人?”
王璩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婆子面上的笑依旧恭敬:“姑娘要去做丫鬟的自然是不敢拦,可是这种事情是姑娘不能做的,自然也要受罚。”

求亲

婆子说的恭恭敬敬,仿佛是忠仆苦口婆心劝谏主人,可王璩心里的怒火越来越大,她冷眼看向婆子,说出的话就像结了冰:“我已在寺中清修,不问世间万事,祖母还这样苦苦相逼,难道非要逼死我才成?”婆子的神色并没慌乱,说出的话还是像在劝谏:“三姑娘您说这话老太君听了不知道会多伤心,您在寺里清修,老太君为了您也是想了许多法子,吃的穿的花用的,每个月都让人给送过来,不然三姑娘您在这寺里怎会过的那么逍遥?”
王璩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和她们说这些有什么用?每次只要自己说这个,自然有无数的人会在自己面前说苏太君的种种好处,公主的大恩大德,若自己再心存怨恨,那就是不忠不孝之辈。
王璩疲惫地挥手:“你也不用再多说这些。”婆子的脸色还是没变:“三姑娘啊,有些话呢不该我们这些人说,只是您是清修,就不该再去招惹,前儿晟王府的世子夫人遇到老太君,大大地夸扬了你一番,您想想,这是清修该做的事吗?”
原来如此,王璩心底泛起一丝冷笑,竟怕自己怕到这等地步了?她看向婆子,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嘲讽:“你说的是,我既在寺里清修,就不用再去见别的外人。”
外人两个字王璩念的很重,话里的嘲讽意思婆子怎么听不出来?但自己的任务既完成,婆子也管不了许多,脸上的笑容此时才有了些真心实意:“三姑娘,您本是进寺清修的,早日修的正果,也不枉了老太君一片苦心。”修得正果,王璩此时想大笑,想再出言讽刺,却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是看着婆子掀起帘子往外面叫人。
白书脸上有微微的红色,方才婆子那一巴掌来的有些狠,看着她的脸色王璩心念一动,对婆子道:“说起来,白书也是我的贴身丫头,今儿无缘无故挨了妈妈您一巴掌,好像也说不过去吧。”婆子嘴里正唠唠叨叨地,这是老太君吩咐送来的料子,还为姑娘置冬衣,那是一百个各色素馅月饼,还有各色新鲜水果,老太君还命预备了一千个素馅月饼,给这寺里上下发放,老太君真是一心为了姑娘,姑娘您可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婆子说的正起劲时候突然听到王璩的这话,虽说刚才打白书那巴掌是杀鸡给猴看,可这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们,也没有自己这些人动不动就打骂的,更不敢说出这是苏太君吩咐的话,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王璩哪看不出她的变化?只是静静地等着,白书被王璩这突然的话语说的心里一颤,王璩自来是淡漠的,从没为任何一个丫头出过头,今日怎会如此?婆子心念转了几下就笑了:“姑娘,老奴确是鲁莽了些,心里怕这些丫头们阻止了姑娘的清修之路,这才出手打了一巴掌,没有姑娘下令着实不该。”
王璩还是没有说话,婆子见王璩不吭气,心里开始嘀咕起来,谁说三姑娘是最好欺负的一个,任由老太君拿捏的,敢当了老太君的面自杀,又生生逼得老太君松口让她进寺清修,现在又说出这种话,难怪老太君不放心呢。
心念一转这婆子已经跪了下来,自己往自己脸上打了几掌:“全是老奴不好,只为了姑娘着想就忘了白书是您的贴身丫头,哪是我们能随意打骂的。”王璩看着那婆子啪啪打着自己的脸,心里涌上的不是高兴而是一种茫然,这些丫鬟婆子在苏太君的眼里不过是家具什物一般,自己就算打杀了这婆子,苏太君也不会受半点触动。
王璩叹了口气:“罢了,你也是一心为主,起来吧。”婆子恭敬地又磕一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并没有用手去遮脸,反而坦然地站在那里,能做苏太君心腹那么久,她也不是那种只知道作威作福的。
王璩再没说话,又拿起笔抄写起经文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的那股怒火慢慢平静下来,见她开始抄写,白书站到一边伺候起来,婆子是乖巧的人,吩咐人把东西各自放下之后就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王璩就把笔扔下,双手一拍,桌上那些叠的整整齐齐的经文就掉了一地,上面飘着的那几张是王璩刚抄写完的,最上面一张的经文最后几行字迹凌乱,和其它那些端端正正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王璩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见她突然发怒,白书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蹲身把笔捡起,又把那些经文拾起来放在桌上。
当最后一张经文被放到桌上的时候,王璩的心情总算平复的和平日一样,她把那几张字迹凌乱的经文拿过来,一点点撕成碎片,当最后一片碎片落地,王璩才长叹一声:“那些东西你们拿去分了吧,我不要。”说着王璩就站起身,摇晃着往床边走去,颓然倒了下去。
白书屏声静气等了很久,等不到王璩的回应才敢退了出去,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白书叹了口气,都是亲祖孙,这样对上又是何必?
当然白书也不敢去劝说王璩,日子还是那样平淡地过,转眼中秋已过,通济寺要做一场大法事,和以往那些小法事不同,这次是要追荐已逝的晟王妃,寺里上下都忙碌起来。
听说那日晟王府上下都要来,谢姑娘自从那日遇见赵夫人后,心里也不知有了些什么想法,安安稳稳地在寺里清修,谢家的人来过几次,见谢姑娘如此,都说姑娘清修一次果然好了许多,准备中秋就接她回去,可谢姑娘说要再参悟些佛法,等十月里回去。
她既这样说,谢太太也就由着她,只是又派来了几个丫鬟婆子好再服侍她。直到这日晟王府来做大法事,一早王璩就见谢姑娘打扮的花一样地过来,笑吟吟地约她一起去前面瞧热闹,王璩才明白这谢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嫁进晟王府,这对谢姑娘来说,也算是一步登天,不过王璩可没有这种心思陪她去,谢姑娘本就只是来邀约一下,巴不得王璩不去,见她不答应也不生气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这寺里去瞧热闹地人不少,离前面大殿又远,除了偶尔能闻到的香火味道,连做法事的声音都听不到。这片寂静里王璩依旧抄写着经文,直到抄完最后一笔才放下笔,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没有人来,王璩也不打算喊人来,她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这仿佛空无一人的寺院,好像自己很久以来就和这种空旷有缘,从来没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王璩长长地叹了一声,叹息声还没消散,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如此美景,为何叹息。”
是男子的声音,王璩不自觉地握紧手中茶杯,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墙头之上,坐着一个锦衣男子,他脸上笑嘻嘻地看着王璩,双眼明亮如同星辰,不是楚国公陈安还是谁?
短暂地慌乱后王璩已站直了身子,说出的话里带有轻叱:“楚国公,虽说您位高权重,可也不能随意闯入女子清修之所。”这墙并不高,陈安轻轻一跳已经到了地面:“王姑娘你这话说错了,我不过是来探望人罢了,谁知这里没人传讯,这才走了进来。”
王璩看向大开的院门,又看看陈安跳下来的墙头,脸上不由露出促狭笑容:“不过就是个小贼,还说来寻人。”王璩脸上的促狭笑容看在陈安眼里,如同春花开放一样,他顿时忘了原先的目的,一只脚已然踏出,王璩虽在说话,但眼并没离开陈安脚上,见他踏出时候就后退一步,手放在门上,预备他有什么动作自己就立即把门关好。
陈安不敢贸然进来的缘故就是怕王璩把门一关,自己再见不到她,见她这样忙喊道:“哎,你别这样,我不会对你如何的。”王璩半个身子都掩在门后,听他这样说脑袋探出来:“那你要做什么?”
她双眼明亮,声音如同初春的黄莺一般婉转,陈安后退一步才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这个?王璩的眼睛瞪大,陈安见王璩露出一脸茫然之色,不由嘟囔道:“上个月我托大嫂去威远侯府求亲,结果回来说你要一心清修不肯再嫁。”
想都不用想,苏太君又怎肯让自己嫁进晟王府,王璩的眼神变的黯然,低头不说话,这副模样落在陈安眼里顿时让他起了怜爱之心,悄悄跨出一步:“这么说,你并不是不肯嫁我了?”
王璩抬头,眼神里有着惊讶,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出嫁

风卷起王璩的衣角,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味在小院里漫开,两人之间久久没有说话,陈安的眼没有离开王璩的脸,这个女子和初次见面时并不一样,初见时的惊艳到月下时的调皮,再到此时的落寞,让陈安心里泛起涟漪。
王璩低下头,陈安能听到她发出轻声叹息,接着王璩的手把门慢慢地一点点合上,陈安心里的涟漪随着这门慢慢合上,那丝丝涟漪也渐渐冻起来。先是王璩的下巴,接着是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就在她那光洁的额头就要消失在门后的时候,陈安听到悠悠地叹息:“祖母她,不会让我嫁你的。”
陈安心里的涟漪重新泛起,就在王璩额头只露出雪白一点的时候猛地上前拉住快要闭合上的门:“你再说一遍。”门被他拉住,王璩也没有挣扎,整张脸又重新露了出来,眼里似乎有了泪水:“我祖母,不会让我嫁给好人家的。”
陈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脸上带上了几分俏皮:“这样说,你是肯嫁给我了?”这话打中了王璩的心,她抬头仔细看了看陈安,陈安相貌英俊,出身尊贵,虽有些鲁莽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之辈,嫁给这样的人算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可自己是真的想嫁吗?
见王璩抬头之后又迅速低头,陈安再顾不得别的,伸出一只手握住王璩的手,王璩有些惊慌,那手在门板上梭巡几下,终于还是被他握住。陈安的手宽大厚实,王璩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那。
一握住了王璩的手,陈安就觉得心神一荡,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甜蜜:“只要你肯,就成了。”这话里带有上位者的骄傲,王璩震惊之下几乎忘了把自己的手从陈安手里抽出来,陈安的笑容里带着笃定,太后祖母颇为心疼自己这个孙子,太后一下令,威远侯府又怎会不答应这桩婚事呢?
但陈安并没有把这话说的明白,他把手松开,王璩的手一得到释放就把门猛地关上,陈安心里欢喜无比,并没在乎看不到王璩,他对着门露出笑容:“你等我,等我回来娶你。”说完陈安就跑走。
王璩过了很久,外面没有了声音这才把门打开一个很小的门缝,院外安静依旧,只有那股桂花香味一直萦绕不去。一点笑意从王璩唇边浮起,渐渐弥漫了她全脸,那种涟漪在心里重新荡开,等着他来娶她?这样的肯定王璩很久没有听到了。
怎么忘了呢?公主虽然颇有权势,可晟王也是陛下长兄,楚国公执意要娶,公主还能拦住吗?毕竟自从公主再嫁之后,一直对外所说都是宽仁大度,对待自己也是极尽母职,从无半点纰漏。王璩轻轻咬了下唇,若是公主执意要拦,那这宽仁大度的美名就会消失,公主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