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璩的笔一滞,一大滴墨滴了下来,上天既然让自己不死,就是要让母亲的沉冤得雪。怎能辜负上天?王璩放下笔,从旁边伺候的小丫鬟手里拿过帕子擦了擦,前几日就和无色说过自己要剃度,这几日该有回音了。
刚想到这,就听到白书的声音:“无色师太来了,快请里面坐。”一日不剃度,一日就不是佛门弟子,无色这个知客可还是把她们当客人看。王璩站起时无色已经走了进来,扫一眼王璩房里的摆设就笑道:“王施主,您一心向佛本是好事,可主持说了您尘缘未尽,不让您剃度。”
又是尘缘未尽,王璩看着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屋子,一桌一几一椅一床,其它东西全都收在箱子里没拿出来,现在王璩的屋子可比公主府里最下等的丫鬟屋里都清素。
无色也很奇怪,自己这位师伯可是什么都不怕的人,为何屡次不让这位三姑娘剃度呢?况且若论道心,她也十分坚定。王璩已经从沉默中醒来,看着无色笑道:“既主持不肯让我剃度,那我就去求主持。”
佛法
无色的眉头又皱了皱,随即展开看着王璩笑道:“方丈师伯佛理精通,不肯让施主您剃度,自然有她的道理,施主您又何必苦苦相求,把一件好事变的不好。”王璩的眼里渐渐笼上一层疲惫。无色见状心里叹气,自己已经劝说了师伯很久,但师伯依旧不松口,既她亲自过问,自己也就不好再多说。
无色的声音放的更柔一些:“王施主,修佛重在修心,施主既道心坚定,在家修和在寺修又有什么区别?”王璩眼里的疲惫越来越深,看着无色绽出一丝苦笑:“师太,我都没家了,还谈什么在家修?今日寺里容不得我剃度,只怕过不了多时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上天有好生之德,静慧师太精通佛理,又怎会看着人溺水而不施救?”
“阿弥陀佛。”门外传来长声佛号,无色心里一松,转眼又变成一紧,本以为这件事不过是小事,谁知道师伯会对王璩另有安排。但无色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已经迎了出去,静慧师太一双眼依旧清亮,看向王璩的时候眼里带着一丝叹息:“王施主,并不是我佛门不肯容人,只是施主您尘缘未断,贸然剃度,不过徒生波澜,施主这些日子就安心住下,等待转机。”
王璩已经跪了下去,抬头时候脸上全是泪水:“弟子明白师太一片好心,只是若连佛门都容不下弟子,天下可还有一片清净之地?”静慧师太又颂一声佛,接着就道:“大千世界,一切经历,不过磨练,施主若真要悟道,又何必恐惧磨练。”
静慧师太的声音很平静,王璩却宛如雷击,大千世界,诸般经历,不过磨练。简单的十二个字在王璩心里激起冲天大浪,她看向静慧师太的脸上有些古怪。静慧师太依旧不嗔不喜:“施主若能登时醒悟,放下执念,我今日就为你剃度。”
无色听了这话,只觉奇怪无比,当着静慧师太的面不敢说什么。王璩的脸色极其奇怪,忽皱眉忽松开,过了很久仿佛决定了什么一样站起身,面上神色无比坚定:“母亲生儿需十月怀胎,生产之时又历经艰难,甚至有生儿丧命的,弟子虽心向我佛,但母亲之恩不能报,断不敢…”
王璩并没继续说下去,她看到面前的静慧师太唇角露出一个笑容,王璩的肩膀垮了下来,不想再多说什么。静慧师太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疾不徐:“施主尘缘未断,剃度之事不要再说,至于别的,敝寺别的没有,空房间还有那么几间,施主就请先安心住下,等待时机。”
得到静慧师太的这个保证,王璩又重新行礼谢过,静慧师太也不再多说,带着无色出门。她们俩一离去,王璩觉得浑身都没力气,看向旁边的白书,王璩唇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委屈你还要陪我多待些日子。”白书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消失,只是低头喃喃地道:“什么委屈,我们是做丫鬟的,生死荣辱都在主人的身上,又有什么旁的呢。”
生死荣辱?王璩趴在桌子上,下人们的生死荣辱操在主人身上,自己的生死荣辱呢?王家的生死荣辱呢?又是在谁身上?
等到出了王璩的院子很久,无色才小声地道:“师伯,王施主要出家,许了就是,王施主这样的又不是没收过。”静慧依旧神色没动,过了些时才道:“你啊,佛法不熟,世人的事情却处处精熟。”无色虽然年纪已经四五十,也被静慧师太这一说说的脸色通红。
静慧师太并没有去望无色,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们修佛,重在修心,王施主心里执念太深,纵用无上佛法也不能洗化,这样的人怎敢收进来。”无色的眉毛皱紧:“师伯,佛法无所不能,怎会洗不掉执念?”静慧颇有耐心:“佛度世人,若连自己都不能度又谈什么别的?”
无色似有领悟,静慧看她一眼:“罢了,你是知客,平日俗事自然多,一时不领悟又有什么奇怪,回去吧,我要静心了。”无色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走出很远似乎都能听到静慧师太的念经声,无色皱皱眉,纵修的无上佛法,也要靠十方施主的布施才能活下去,佛理可不能换来口里粮食和身上衣服,还是要去做做自己该做的俗事。
王璩的生活又重新平静下来,虽然没有剃度,每日布衣蔬食,抄写经文,偶尔和其他在寺里清修的女子来往,随着暑热到来,寺里清修的女子也不多了,就剩下王璩和谢姑娘还有一个姓宋的少女,别人都已渐渐离开。
谢姑娘就是因了家里姨娘的话才来这寺里清修的,每日盼着的就是早日离开寺里,看见别的姑娘都离开了,眼里都要冒出火来,可是自家的人虽然经常来探望,除了送些吃的穿的就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这让谢姑娘怎么受得了。
这日谢宋两位姑娘正在王璩这边坐着,谢姑娘又在那里唠叨家里怎么还不来接她,宋姑娘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王璩接到后微一点头。宋姑娘名淑华性格恬淡,她祖母生了一场大病,发愿祖母病好要斋戒三年,进寺清修一年,来这里不过两个月,和王璩也算气味相投,自然受不了谢姑娘这样的哀怨。
白书端上冰碗,谢姑娘接过后搅了搅,话里有叹息:“这里就算有冰,也没有家里的冰碗里放的那么精致,也不知道哪一天…”不等她说完,宋淑华轻声开口:“谢姐姐,来寺里本是要苦修的,家里长辈怕我们受不了这里的日子,才送冰过来,姐姐总要明白她们的苦心才好。”
谢姑娘把手里的冰碗一放,说出的话里带有些寒意:“苦心,宋妹妹,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发愿,我可是被奸人所害,见不得我有门好姻缘,就要想着法地把我往这些地方送,也不去找面镜子照照,她那女儿能嫁进那样人家吗?”
见谢姑娘又开始唠叨,王璩和淑华交换了一个无奈笑容,王安睿是驸马,公主府里没有侍妾。王璩又长居公主府,偶尔回去侯府一趟也没见过几个小妾。宋家人口简单,宋父不过一五品郎中,京官俸禄微薄,养几个下人都觉得困难,更别提蓄养美妾,那些妻妾之间争宠的手段王宋两人都只略有耳闻,知的不多,但就算是这样也已把王璩吓得不敢进莫家。
除她们两位外,前些日子那些少女们哪个家里不是有那么几个姨娘,庶出的弟弟妹妹成群结队,听她们闲来谈起,一派和睦的家庭里面,都有那么些不足为外人道者。当然就算是在寺里,也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只是含糊提起,但王璩是个聪明人,稍微顺着那些线细一琢磨,也就琢磨出来了。
谢姑娘被姨娘算计送进寺里,为的就是一桩好姻缘,对方来提亲的时候并没有说提的是哪位,只说是谢家姑娘。她的庶出妹妹只小她半个月,长的比谢姑娘还要出色几分,这就让她姨娘动起了心思,背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她父亲答应谢姑娘入寺为家人祈福,至于时候长短,一概没有说。
谢姑娘是谢太太的亲生女儿,谢太太对那桩姻缘也是志在必得,况且世上总是姐姐先定亲的,谁晓得被姨娘这样算计自己的女儿,入寺祈福又是顶大帽子不好反对,只得忍了这口气。
谢姑娘犹自唠叨,她的丫鬟已经走了进来:“姑娘,朱妈妈来了。”朱妈妈是谢太太身边的得力心腹,谢姑娘听了这话就跳起来:“妈妈来了,是不是就是接我回去。”说着谢姑娘就跑了出去。
淑华这才笑道:“总算清净了。”王璩也微微一笑,接着淑华又道:“原本在家时候,不是不羡慕那些世家大族里的女儿穿的戴的都比我好的,可是这次来之后才晓得,与其如此,倒不如就在我这样的家里,丰衣足食地过一辈子。”
淑华地日子王璩怎么会不羡慕呢?虽然宋父官职小,宋母不过就是个秀才的女儿,可是夫妻两口平安和顺,姐妹之间和和睦睦,淑华的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王璩,可淑华提到家人时眼里那种向往让王璩十分羡慕。
淑华说完才觉得自己失口,面前还坐着一位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千金呢,刚要掩饰几句,王璩已经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我现在如此相交,又何必再多说。”这些日子淑华也恍惚明白一些王璩的遭遇,知道和京里原本流传的并不一样,伸手反握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姐吃了那么多的苦,日后定是有大福气的人。”
但愿如此,王璩并没说话,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笑容,直到谢姑娘住的院子发出声音才打断了这丝笑容。
第 12 章
谢姑娘虽然平时话多一些,娇气一些,可也不会像市井妇人一样大嚷大叫,而这声尖叫明明白白就是从她口里发出,尖叫声里还含着许多的不甘心。饶是淑华镇定,也不由蹙了眉:“谢姐姐这是怎么了?”话犹未完,第二声尖叫又起,这下惊动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这下连王璩也坐不住了,和淑华两人往院门口走去。
还没到院门口,第三声尖叫又来了,这声尖叫里除了含有不甘心,隐约还有被困住一样的声音。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王璩和淑华两人也顾不得失礼,往谢姑娘住的院子去。
谢姑娘住的院子就在王璩隔壁,小小一间院落布置的比王璩住的地方可要精致多了,刚进院就能闻到一股香味,却不是这寺里常见的檀香,而是女子的脂粉香味。
几个丫鬟婆子正垂手而立,一时让王璩觉得这不是在通济寺内而是又回到了侯府。见到王宋两人过来,领头的一个婆子忙上前一步笑道:“惊动了两位姑娘着实…”这婆子是谢姑娘的奶娘,平时十分地能说会道,可此时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淑华先开口:“裘妈妈,方才我和王姐姐听到这里有些动静,担心谢姐姐是不是生病了,这才过来,并无什么其它事情。”淑华这番话说的着实漂亮,王璩不由望了她一眼,若论起待人接物,自己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还不如她呢。
裘妈妈的脸色这才回复正常,面上的神色更加恭敬:“不过是方才有人打碎了姑娘心爱的瓷瓶,姑娘这才动怒,并没什么事的。”这番托词淑华自然是不信,但只微微一笑就要离开。院门口已经传来脚步声,来的人是无色,想来是旁边路过的小尼姑听到里面的动静去请的她,毕竟这要在寺里面出什么事,通济寺也脱不了干系。
见来的人越来越多,裘妈妈的脸色又变了,此时屋子里面已经沉寂下来,接着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外面这么热闹,不由先冷冷瞥了裘妈妈一眼这才上前对无色行礼:“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师太,我家姑娘方才听到二姑娘结了一门好亲,正在大喜之时却不想小丫头鲁莽竟打碎了要给二姑娘的贺礼,这才大怒要教训小丫头,老奴正在劝说呢。”
出来的妇人面貌和蔼,说的话面面俱到,若没人知道,还当是什么人家的主母,哪会知道是谢太太身边的得力婆子?王璩不由想起公主身边的林妈妈来,和面前这位朱妈妈颇有相似之处,公主身边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
可这谢家不过是富了那么二三十年的人家,谢老爷侥幸当过一任知府罢了。从谢姑娘的举动来看,平日闺中的教训也不是那么严格,怎么谢太太身边会有这么一个婆子?
不过这些念头王璩只是在心中转了转也没有去细究,说了两句也就各自散去。朱妈妈等院中只剩下自己的人才对裘妈妈道:“太太看重你,让你随着姑娘来,是让姑娘好好磨磨性子的,哪晓得比起在家时候还要放肆。”
朱妈妈说话做事都是那样和蔼,裘妈妈却无端觉得脚底有一股冷气袭上来,那膝盖不由自主就要跪下去。朱妈妈并没有看她,而是甩袖进了屋子:“过一个月我再来瞧瞧,姑娘若还是这样,就别怪我无情。”
屋里的谢姑娘此时已经老实许多,见朱妈妈进来那眼圈又红了,朱妈妈也没看她,只是淡淡地道:“姑娘从今儿起,每日抄录经文吧。”谢姑娘的牙齿都要把唇咬出血了:“妈妈,母亲怎么会这样,她…”
朱妈妈的面色依旧没变,只是坐到谢姑娘身边,话里的叹息很重:“姑娘,您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毛躁些,太太让您进来寺里也是磨磨您的性子,不然以后怎么嫁人?”谢姑娘一听这话更加委屈:“妈妈,那么好的婚事就定给了她,我不服。”
朱妈妈暗自撇了下嘴,什么好婚事,也只有那对母女才被晃花了眼。她伸手拍一拍谢姑娘:“姑娘,老奴临来前太太吩咐过了,您一日不悟出这里面的道理,就一日不让您离开这寺里。”谢姑娘顿时愁眉苦脸,朱妈妈看的有些心疼,附耳在谢姑娘耳边说了一句,谢姑娘瞪大眼睛:“那母亲为什么会?”
朱妈妈拍一拍她的手:“这就是太太要您悟的道理,悟出来了就可以离开,不然真嫁进那种人家,就姑娘您的性子,没几日就被人算计了。”谢姑娘沉默不语,嫁进世家大族做当家主母,这是谢姑娘从小的志向,可是娘总是不许,说只要嫁进个一般人家,丰衣足食过日子就好。
谢姑娘也晓得谢家这样的人家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也就听了娘的劝。谁知这次来求亲的竟是诚远伯家,虽说是诚远伯的第三子,但也是世家大族,谢姑娘竟被暗算进了通济寺,本以为忍不下这口气的娘不会让二妹嫁过去,谁知朱妈妈刚才来说的已答应了潘家求亲,谢姑娘这才忍不住气恼,方才又听朱妈妈说了那么一句,谢姑娘才有些明白,只是娘当日的气恼也不像是假?
见谢姑娘皱眉不说话,朱妈妈站起身:“姑娘您是聪明人,早日悟出来也好早日出寺,太太还在家等着我呢。”
不到下晚时分,淑华她们已经知道谢姑娘的庶妹定了诚远伯的三儿子,王璩也知道谢姑娘的气恼从何而来,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八月十八,而谢姑娘不能在此之前出寺。
淑华不由叹了口气:“没想到谢家那位姨娘竟有这样的手段。”王璩嗯了一声,淑华这话让她想起今日见到的朱妈妈,身边既有这样的人,那位谢太太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怎么会像谢姑娘说的那样肯吃这么大的一个闷亏?不过别人的事总归是别人的事,这事不过是做了她们两个的谈资罢了。
不能剃度,安心等待,可是这等待要等到什么时候?王璩午夜梦回的时候总是被这个问题折磨,难道要等上十年二十年吗?况且七月的银子已经迟了两日才到,那八月、九月呢?总有一日王家的银子会没有的,到时自己主仆难道就在这通济寺里白吃白住?
王璩越想越烦恼,看着外面的一弯月亮,索性把被子推开走到窗下,抬头赏月半响,王璩悠悠叹息,纵然心志坚定,可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女,今日是七夕,连织女都有牛郎,可是自己就只能这么孤单?
今晚的月色特别明亮,虽然只有一弯,比起满月散发的清辉也不逊色多少,本欲在月色下沉淀心情的王璩觉得心神越来越不宁,拿起床边的一件斗篷披在身上轻轻推开门就往外走。
小院笼罩在月亮的清辉下,王璩踏出的脚步并没惊醒白书她们。王璩的脚步很轻,这种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出来的事情从来没有做过,唇边不由扬起微笑,那脚步也越来越快。
放生池里,几朵荷花依然开放,已到七月,再过些时就看不到这些花了。王璩走到放生池边,觉得脚有些酸痛,坐到池边的栏杆看着池里的荷花。
“啊,原来你真是花仙?”沉寂的寺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声音,王璩猛然跳了起来,转身对着说话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王璩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他今日不是银袍玉带,枣红色的锦袍上蹭了一些灰,脚上的靴子也沾上了泥土,那双眼里透着惊喜。
王璩乍一见他,下意识地就想跑,但刚跑出一步就停了下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哪能跑得过他?而放声尖叫虽能引来人,但遇到这种事情自己的清誉也会被毁。下意识地,王璩开口问道:“你是谁?”
男子见王璩刚跑出一步就停下,眉一挑就明白其中缘由,开口答道:“晟王第二子,楚国公陈安,小字子凡。”楚国公?淮阳公主最心疼的侄子?王璩曾无数次地在丫鬟们的私语中听过他,据说他英俊潇洒,是京中无数女子的梦里情郎。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璩用手拢紧斗篷,唇边虽有笑容眼神依旧冰冷:“原来楚国公是个爱爬墙的小贼,若传出去…”不等王璩说完陈安就接上:“若传出去,我就说我和姑娘您在此幽会,才会爬墙而入。”
王璩没料到他会这样讲,脸上顿时露出恼意,往后退了一步王璩才继续道:“我们各让一步,今日你没见过我,我没见过你,如何?”
陈安陷入思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王璩踢起脚边的小石头,那石头直直地冲着陈安的脸而去。闺中少女常爱玩踢毽子的游戏,王璩就是个中好手,把这石头当成了毽子踢了过去。
陈安没料到王璩会有这个动作,伸手去抓时候王璩已经回身跑走,身影消失在寺里通道。陈安抓住手里的小石头,把它丢了下去,俗家打扮,听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惊讶,明日找人去查查这寺里究竟有那几个人在这里清修就好。
王璩跑回小院的时候,白书她们还沉睡未醒,王璩换掉鞋子重新躺回床上,唇边露出调皮的笑容,没想到自己能戏弄住楚国公,虽然淮阳公主不知道,但能让她最心疼的侄子吃一次瘪,也算不虚此行。
香囊
王璩是被白书惊慌地摇醒地,睁开眼睛看见白书一脸慌张,王璩眨了眨眼,那残存的睡意还在脑里盘旋没去,不等说话白书已经掀开她的被子把她拉了起来,把手里的衣服胡乱地往王璩身上套,发生什么事了?王璩拉住白书的手,白书这才想起还没和王璩讲,深吸一口气才说:“姑娘,快点梳洗好了往前面去,我们要换个地方。”
好好的怎么换地方?王璩这才见屋里不光是白书,两个小丫头也在收拾着东西,看来是要动真格的。王璩快速地把衣衫穿好,在寺里也不用梳那些复杂的发髻,白书拿了把梳子过来给王璩梳了个螺髻,用根玉簪别好:“姑娘,今早有人说昨晚寺里只怕进来了贼,虽没丢了什么东西,无色师太说姑娘们住的离后门近了些,让姑娘们都搬到前面一个大院子去,几位姑娘一起住着,人多也好照应。”
进来了贼?王璩猛然想起什么,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她笑的很欢畅,让白书愣住,直到王璩笑了停下来白书才茫然地问:“姑娘,您到底怎么了?”
王璩摇一摇手,把肚子里的笑给憋了回去:“不相干,师太要搬我们就搬吧。”白书这时的神色比方才无色派小尼姑过来让她们搬家还显得奇怪几分,姑娘今儿到底怎么了?
小丫头上前把一双干净的鞋放下,提走昨日王璩换下的鞋好去洗,白书昨晚服侍王璩睡下时,那鞋上并没什么泥土,可过了一夜这鞋上多了些草叶,再联想起方才王璩的无故大笑,难道说这进来的贼和姑娘有关系?
王璩的东西不多,小丫头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王璩站起身准备过去,白书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摇摇头把方才的想法忘掉,姑娘这么一个深闺里的女子,哪里能和贼有什么关联?说不定是哪个小丫头见姑娘的鞋好,趁姑娘睡下时候偷偷把姑娘的鞋拿出来穿着过一下瘾也是有的。看来还要好好地敲打敲打这两个小丫头才是。
王璩主仆到那个院落是最早的,几个做杂活的还在那里收拾,见王璩主仆过来,领头的忙过来道福:“王施主来的好快,无色师伯已经吩咐过了,这面三间是王施主住。”
王璩顺着领头的手望去,见三间都是朝阳面的,窗下还有几竿翠竹,绿的极可爱,点头正要过去时白书不高兴了:“这空着这么大个院子,就给姑娘三间,难道是嫌我们出不起?”
那尼姑笑了:“小施主不是这样说的,这院子原本是一位俗世清修的大善人住的,那三间是她素日起居之所,若不是王施主,别人还没那个福气住进去呢,这院里别的地方虽说大,可都不如那三间那么好。”
白书还要再说,王璩已经走了进去,这屋虽空空荡荡没什么东西,却有一股若有似无地香味,推开窗子对着的正是那从翠竹,竹子被风吹的沙沙响,再闻着那股香味,仿佛一切都可以放下。
白书已经走了进来:“姑娘,您若觉得这里小了,奴婢再去。”王璩把窗关上:“不用,就在这里吧。”白书应是,转身出去让小丫头们把东西都放进来。
窗还差了个小缝没关好,王璩使劲一关,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王璩捡起来,竟是个小小香囊,闻了闻,香囊里的香味和屋里的这股香味是一样的。这香真好闻,王璩索性在屋子里又找起来,除了窗台上的这个,还在几个屋角里也找到了一摸一样的小香囊。
丫头和尼姑们已把东西都搬了进来,重新归置好,王璩让她们都下去,自己要一个人在这里清静清静。屋里又剩下王璩一个人,王璩把香囊凑到自己鼻子跟前闻了闻,这种香越闻越好闻,好像曾在公主房里闻到过,据说是进贡来的香,只有太后皇后那里有,公主这里的都是太后心疼她才赏的,怎么在这寺里竟有这样的香?
脚步声起,王璩抬头见是无色,刚要行礼无色已经笑道:“事出仓促,委屈王施主几日,等过几日清净了,再搬回原来地方吧。”说着无色的眼看向王璩手里的香囊,咦了一声。
王璩把手摊开:“这是我在这屋里找到的,见里面的香我竟从不知道,这才拿出来。”无色笑了:“果然这屋子和施主有缘,这里空了一二十年,每隔些时候就有人打扫,但从来没有人找到这些香囊。”
住在寺里清修,用的是进贡的香,去后这屋子一直空着不让人住进来,若不是这次嚷嚷着有贼,只怕无色都舍不得把这院子给她们住。王璩对这位前主人有了几分好奇:“师太,原本住在这里的这位大师是?”
无色眼里多了几分黯然:“说起来,你们还真是有缘,这位大师俗家姓林。”啊,王璩想起来了,原来是贞静皇后,十一岁定给了冲帝,十四岁那年冲帝驾崩,守了皇家望门寡的她只有出家为尼,直到十五年前坐化。
当时在位的还是先帝,下诏追封她为皇后,归葬于冲帝陵,上谥号为贞静皇后,也算为她守了那么多年的望门寡做个了结。王璩不由紧紧握住那些香囊,无色已经准备退出去,王璩的疑问还是问了出来:“既曾是贞静皇后所居,为何不被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