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莫大太太还走到王璩身边,话里透着十二万分地亲热:“侄媳妇,你婆婆心疼你夫君,又听说你执意要出家不肯在她膝下侍奉,这才昏了头,你可千万别怪她。”若是别个,只怕也就信了莫大太太的话,可是王璩自小就见多了这种明为关心的人,喘一口气看着莫大太太:“我倒还没问过莫大爷是怎么没了?从来也没听说过他生病,若是和我定亲后生了病没的也算是我克了他,若是别的,那也攀不到我头上。”
莫大太太的脸也沉了下来,这莫大爷自定亲后莫老太爷就没看紧他,也许他出去玩耍一玩耍,三日前在和人争一个名妓时被人打了个臭死,抬回家来虽请医调治,今早也绝了气息。
抬回来那日,莫老太爷就怒气冲冲地要莫大老爷拿片子去问个清楚明白,是谁敢对自己孙子下手,不等莫大老爷出门那家人就找了上门,话里话外却是这事本就是莫大爷自找的,莫家要真打官司他家也奉陪,只是到时莫家不怕破家就是。
莫老太爷知道孙子惹上的竟是赵王府,气的手都颤了,赵王是今上叔父,他家可是自家能惹的起的?况且自己孙子名声早已在外,到时说不定对方还能落一个为民除害的名声。
可要忍下这口气,莫老太爷又怎么肯忍?思来想去想到威远侯府,只要王璩不另嫁,肯进莫家来守节,到时以她公主庶出女儿的身份,赵王也不会再多对自家如何,说不定还会送出几个当日动手的家丁让自家打杀了出气。
主意一定莫老太爷就吩咐儿子去和威远侯府讲,只要王璩肯守节,除当日说定那一万两之外还另外送上五千两。苏太君知道了莫大爷的死讯,心里正在懊恼那已到手的银子就这样飞了,听到莫家肯这样做,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又让人和莫家商量定了计策,这才让人寻王璩过来。
谁知王璩先是要出家,又要问莫大爷的死因,苏太君对这个孙女已是恨之入骨,用拐杖狠狠地跺了跺地面,沉声道:“你没出阁就克死了你的夫君,你婆家肯容得你进门守节已是万千之幸了,谁知你还百般不肯,实在是…”
王璩见莫大太太不肯说话,又听苏太君这样说,晓得这事内里总有蹊跷,不等苏太君说完已经打断她的话:“出家祈福也是常事,祖母百般不肯,难道是嫌卖孙女卖了一次还不够,还想卖第二次吗?”王璩声音清冷,双眼似有火光,苏太君恍然中竟不敢逼视自己的孙女,莫二太太也忘了哭泣,灵堂里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苏太君终究活了那么多年,经过的事也算不少,短暂的恍惚后就醒过神来,冷笑开口:“好,我本是为你打算,想着你病病歪歪的,又背了个克夫的名声,以后再找不到好人家,这才让你进莫家守节,也能衣食无忧过了下半世,谁知你竟不明白我这一片好意,还口口声声我要卖了你,世间哪有这般颠倒黑白的,你既要执意出家,那就休怪我对你无情。”
这是答应自己出家了,王璩心里泛起一丝欢喜,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又给苏太君磕了一个头:“孙女自来命薄,祖母的好意只怕反会折了孙女的福气,佛家讲四大皆空,从此后孙女只当自己无父无母,一心侍奉我佛。”
这是要和王家决裂了,苏太君心中怒极,但面上依旧没变:“好,好,我倒没想到王家竟出了这么个和佛有缘的女儿,你只要记得你今日这话就好。”
王璩应声而拜:“孙女自会记得祖母教诲。”苏太君已然怒极,但在别人家总不好发火,她把拐杖放一放,对莫大太太道:“贵府遭逢丧事,我们又来给你们添乱,实在不好意思,孙女既执意要出家祈福,我总不好违了她的意思,这门亲事就此做罢。”
莫大太太心里虽叫着可惜,可场面话总要说两句,刚说了一句就听到还坐在地上的莫二太太叫道:“人既然不进我莫家了,那银子总要还了我们莫家才是。”
一直低头不语的王璩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并没抬头去看苏太君的神色,莫大太太虽心疼银子,但这些银子自有人去料理,哪有当面说出的,莫大太太在心里骂了莫二太太几句,叫过下人们把莫二太太扶进去:“好好服侍二太太进去,她心疼儿子,你们可要好好劝说。”
说完莫大太太面有惭色地对苏太君道:“老太君,我婶子她也是心疼儿子才会胡言乱语,老太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苏太君做戏可比莫大太太要精很多,嘴里自然要说些不会怪的话,就搀了绿翘的手站起来,让白书扶了王璩告辞而去。
到了莫府门口,苏太君登车之时冷笑着看着王璩:“你既要四大皆空斩断尘缘,我自然也不敢以你的祖母自居,从此后你好自为之。”说着苏太君就拂袖而去。
白书在旁扶着王璩,看着王璩的脸色不由叹道:“姑娘,就算真的要出家,总要平日的供奉的,您真惹怒了老太君,到时侯府对您不闻不问,您的日子怎么能过的好?难道姑娘还要亲自去打水做饭不成?”王璩伸出双手,十指如同春葱一般,这双手除了读书写字,就连针线都很少做过,有针线上人,有贴身丫鬟,不过就是兴致来的时候做几个荷包香囊。
想起白书说过的话,王璩把手缩进袖子里,看着白书道:“你们不也这样过来了吗?我又比你们好到哪里?”白书张了张嘴:“姑娘您金枝玉叶,哪是我们这样能比?”
金枝玉叶?王璩嘲讽地笑了笑,不过是公主表示自己宽厚仁德罢了,哪是什么金枝玉叶?
四月初三,王璩原定嫁进莫家的日子,这一天王璩收拾好了行装,坐上马车往通济寺去。那日回了公主府,王安睿知道女儿要出家之后,只说了句也好,就命人去给王璩预备出家的事情。
富家女子出家比不得平常小户人家,王安睿给女儿准备的东西也是极多,除了贴身侍奉的白书之外,还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吃穿摆设也塞了满满一车,除此之外每月还会送上二十两银子供王璩花用,更别提预先已经给通济寺送了一千两的香油钱。
坐在马车上,王璩看着和自己一同前去的白书她们,这哪里是出家,分明是换个地方继续住着,白书脸上可不像王璩那么轻松,虽说她去的主要目的是调|教这两个小丫头,等她们会服侍了自己就要被放出去,可万一王璩忘了?白书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又不敢说出来,哪有做下人的能这样说?
一行人各怀心事到了通济寺,王璩下车后只看了看山门就径自往里走,从此后这里就是自己的长居之所。
初遇
一路穿廊过院,沿路遇到的人并没有对王璩一行投来奇怪眼神,通济寺里常有富家女子进来清修或者托名出家躲避一些事情,等风头过了再还俗,这也是为何王安睿选择通济寺的缘由。
在前引路的小尼姑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前面走出的一个尼姑打个问讯:“弟子见过师叔。”迎面而来的是寺里的知客僧无色师太,前几日王家的人已来和知客僧说清楚,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虽然不少,但在通济寺的眼里也不是那么多的过分,王璩今儿来的时候只有小尼姑迎接送到僧房就是明证。
看见无色过来,送王璩前来的管家娘子忙紧走几步上前打招呼,满脸堆笑地道:“哪能让师太您出来呢,不过一点点小事,从此后我们三姑娘还要劳烦您老人家多多照顾。”无色既是这寺里的知客,对这些应酬自然熟稔,应酬两句就道:“并不是贫尼要寻三姑娘,是静慧师伯要见三姑娘。”
静慧师太是这寺里的方丈,不过她久不管世事,这寺里的当家人是她的弟子无味,怎么她要见王璩?管家娘子的嘴张了张,一时不晓得该怎么说?一直低头不语的王璩心里飞快地转动起来,静慧师太在这国中也是赫赫有名,若得了她的青眼,公主也要让了三分,到时徐徐图之…
王璩的心转的越来越快,感觉攥在手里的帕子都要出水,听到管家娘子有些为难地道:“静慧师太要见三姑娘,这是多大的福气,可是…”王璩这才抬头看向无色:“静慧师太既有命,弟子怎敢不从,还请师太前面带路。”
无色的眉轻轻拧了下,这动作并没逃过王璩的眼,怎么连自己逃进了尼姑庵,她还不放心吗?王璩心里掠过一丝冷笑,面上的表情越发恭敬平和,如同每一个虔诚的香客一样。
无色在前引路,管家娘子不好跟上,只得和方才那个小尼姑一道,先把王璩的东西送进院子去。
静慧师太并没住在方丈里,而是在一个不显眼的小院子里,院里也不似这一路行来能看到的精舍一样收拾的静雅,只植了一棵菩提树,菩提树下放了两个蒲团,除此别无它物。
禅房的门虽然开着,但无色并没径自进去,而是在离此三步外行礼,话语恭敬:“师伯,弟子已把王三姑娘请到。”屋内响起轻轻地敲磬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辛苦你了,请王三姑娘进来吧。”
无色后退一步,看来只有自己进去,王璩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据说这位师太佛法精妙,已有十年不见外客,今日自己见她,是另有一番境遇还是怎么?就全看自己如何应对了。
王璩敛容垂眼,一步步走上台阶进到禅房,外面院子没有什么东西,禅房里面也同样空空荡荡,上面一张桌子,桌上有木鱼铜磬这类,下面是两个蒲团,盘腿坐在上面的就是静慧师太,她面容和蔼,手里并没捻着念珠,而是低垂在那里看着王璩。
纵然在公主府里那么多年,已习惯了不把面上情绪表露出来,当看到静慧师太这双眼的时候,王璩一时竟忘了行礼,只觉得静慧师太一双眼十分清亮,在她面前什么事都遮不住,面上怎么都控制不住,只觉得自己所思所想都无限龌龊。
王璩的手紧紧攥住帕子,这时的帕子已经不光是能捏的出水,如王璩的力气再大一些,那块丝帕只怕会被王璩撕碎。过了很久静慧师太才垂下眼轻声叹息:“施主这又是何苦,万事皆有因果。”
王璩恍若梦醒,并没跪下去而是依旧倔强地看着静慧:“师太佛法精深,自然以度众生为念,然作恶者居高位,无辜者冤死九泉,敢问师太,这因果又从何而来?”虽然王璩竭力控制,但那话语之中已带有哽咽,一行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静慧师太的眼依旧低垂,仿佛没听到王璩的话,过了些时才抬头,依旧叹息:“痴儿,痴儿。”王璩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忘掉母亲的冤屈,对祖母多说些甜言蜜语,自然就可以享受做为侯府女儿的一切,如曾见过的别家闺秀一样,春日荡秋千,夏日依窗赏荷,可是人活在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些事可以做的,母亲生了自己,难道就为了贪图享受让她沉冤泉下,甚至把逼死母亲的人当成自己的亲人,王璩自问是做不到的。
泪已经掉在了王璩的领口处,新做的天水碧纱衣被打湿了一块,那绿色在眼泪的渲染下,变的更深。王璩和静慧师太都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会儿王璩才声音暗哑地开口:“若为母伸冤是痴,我宁愿痴一辈子。”
静慧师太微微叹息,张口又要劝说,看见王璩的脸色不由笑了:“有因自有果,当日之因自然留待来日之果,竟是我痴了。”听到静慧师太这样说,王璩才觉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感觉到腿再支撑不住自己,软软地倒在了蒲团上。
静慧看着她,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施主心愿异日必将得偿,贫僧今日有句话想和施主讲,异日施主得偿心愿时,追究首恶即可,从者多有为生计的,施主何不网开一面?”王璩抬头看着静慧师太,师太的一双眼依旧清亮,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王璩刚想答应,就想起段妈妈临死前的哭声:“姑娘,不能忘,不能忘。”
自己能原谅那些打死段妈妈的人吗?纵然知道他们是为了生计,可是也有不少借势狐假虎威的,能吗?能吗?王璩的眼里又有了雾气,静慧师太轻声叹息:“施主,你执念太深,心魔已种。若进我佛门也能用佛法洗掉心中执念,可惜你尘缘未断,贫僧寿元将尽,多说无益。只望施主记得,君王之怒,可血流飘忤,到时纵为母洗冤,不过徒生罪过,施主保重。”
君王之怒?王璩啊了一声,脑中糊里糊涂,但看静慧师太已重新闭上眼,嘴里轻声诵经,知道她不会再多说,在她面前磕头预备退出。
退出之时王璩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样看着静慧师太:“师太此言弟子铭记在心,异日如母仇得报,定只会追究首恶。”说完王璩又是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静慧师太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王璩倔强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她低声又诵一声佛号,昔日之因,自当结来日之果。居高位的,怎能以自己的喜怒轻易行事,以致异日酿成大祸?静慧师太清亮的眼神渐渐变的混沌,只望今日这番劝说能让事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然生灵涂炭,那就是泼天的罪过。
王璩一番乱走,直到不晓得转到什么地方才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不那样怦怦乱跳,在静慧师太面前,自己险些就说出不再为母伸冤,安心在佛前侍奉的话。
王璩的手在袖子里紧握一下,看这样子指望静慧师太是不行了,还是要另想法子,可是办法在哪里呢?尘缘未断,难道还另有一番遭遇不成?
“姑娘,总算找到你了。”白书的声音响起,王璩见她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这寺就这么大,难道我还会走丢?”白书伸手扶住她,话里带有几分嗔怪:“姑娘您不晓得,我们去静慧师太那里没找到你都吓坏了,姑娘有个万一,那我们就…”
话没说完白书就闭了嘴,王璩微微一笑,和她一起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通济寺专门劈出几个院落给来这里清修或者出家一段时日的富家女子住,收拾的十分精致,今年来清修的人不多,王璩占了其中一个院子。院里也有翠竹鲜花,小小三间上房就做了王璩的住所,白书带着那两个小丫鬟住在厢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厨房,除了不能做荤腥,别的都能自己做。
看到那个小厨房的时候白书松了口气,听说尼姑们平日吃的饭食都不好,有了这个小厨房,虽然不能做荤腥,可是做点别的素菜这可难不倒自己,也好能打打牙祭。
王璩的清修生活就此开始,除了每日要去大殿一日三次做功课之外,别的时候都很宽松。虽说佛家过午不食,可是对这些娇滴滴的富家女来说又有几个能忍受得了这个?所以对她们在小厨房里做晚饭这事,寺里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除了平日着的是布袍,吃的是素菜,每日要抄写经文,进大殿诵经之外,王璩觉得日子和在公主府时候差不多。如果说有变化的话,那就是不会一出了院子就有人劝说,只要不出山门,这寺里到处都可以去。
通济寺既是国中第一大寺,各房的尼姑也不少,就算王璩不想出门,也有别的来清修的富家女子寻她喝茶说话的,王璩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认得几个好友,一概来者不拒。
可王璩是清净惯了的人,多来往几次就觉得头疼欲裂,日日讲的都是某某的水粉胭脂好,某某的针线做的好,又有抱怨家里姨娘使坏才让自己进这寺里的,这寺里那有家里好,一人抱怨,人人抱怨。也有人知道王璩是自愿来寺里的,未免话里就带了些酸味。
日日讲的都是这些,王璩才晓得能把这些应酬的滴水不漏也是需要时间的。好在既是在寺里,总要抄一抄经文,也能借了抄经文的名头把她们挡在外面。
日子就这样过去,这日王璩刚从大殿做了早课回转院子,婉拒了谢家姑娘约自己过去喝茶的邀请,推说还有经文要抄。谢家姑娘的嘴一撇:“抄写经文这种小事就让丫鬟们去做好了。”旁边的施家女儿用袖子掩住口笑:“谢姐姐,王家姐姐是自愿进来的,和我们这些被家里逼进来的不一样,要更虔诚些。”
谢姑娘这才没说话,王璩又怎听不出她们话里的意思,只是对着她们还不如回去对着经文来的好。带着白书转过拐角,还能听到有人大声地道:“真要虔诚就剃头做了姑子去,既舍不得那头青丝,又在和我们混,那算得上虔诚?”
王璩的脚步滞了滞,白书的小嘴微微一翘,王璩见她摆出一副要和人嚷骂的样子,摇头示意算了。白书扶着她继续往前走,经这一事,王璩竟忘了要从哪里走,突然闻见一股荷花香味,抬头望去时竟已到放生池边,虽没有家里的荷花池那么宽广,也有七八株荷花开放。
原来已经到六月了,王璩的眉头微微一皱,进寺已经三个来月,若没有别的,等寻个日子剃度了也好,不然再过些时,家里的供奉只怕就接不上了。
王璩心里计算着,转身时就和一双眸子对上,这眸子的主人唇边含笑,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往事
眸子清澈透亮,少年唇边含有的笑容仿佛能让人沉醉。王璩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咔哒一声,有什么东西柔柔流过,一种从没在心里泛起的涟漪慢慢泛起。明知此时该低头才合乎大家闺秀的教养,可是对着这双眸子,王璩竟舍不得低下头。
这一望竟不知道过了多久,放生池边荷花畔,有一阵清风拂过,风里带着荷花香,让人沉醉不已。少年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旁边已经响起白书的声音:“大胆,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说话时候,白书已拿起手里的纨扇遮住了王璩的脸。
直到白书的声音响起,王璩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微微低下头,心里暗自怪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样?虽然面前的少年郎银袍玉带,俊秀非凡,可又不是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男子,怎么可以和人就这样眨也不眨地对视?
白书的纨扇遮住了王璩的面容,少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刚要说话,白书已经扶住王璩转身,见少年竟敢上前,回头叱道:“哪里来的野人,竟敢这样放肆,难道要去领几板子吗?”白书毕竟是公主府出来的人,那声势摆出来还是能唬的住人。
少年却没料到竟有人敢呵斥自己,别说是在通济寺,就算是在皇宫里,那些宫人见了自己也要毕恭毕敬,那眉头微微皱起。王璩此时心情已经平静,白书这两声叱喝算是给自己扳回几分面子,不然大家闺秀青天白日遇到这种事情,还不知羞地和人对望,传出去都会笑死人。
但王璩也晓得这人从衣着打扮来看不是什么平常人,轻轻拉一下白书的袖子:“走吧。”白书也晓得王璩是为自己解围,瞪了那少年一眼这才快速扶着王璩往回走。
见佳人的身影消失,少年紧走两步想追上去,但又想起白书的叱喝,不由停了下来微微摇头。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美女的青涩少年,可为什么在池边见到这身着布袍,粉黛未施的少女,竟觉得心动神摇,连最自持的镇静都不见了。
“子凡,你在这做什么,难道说是遇到了花仙?”戏谑的声音传来,被称为子凡的少年转身对来者行礼:“小侄见过四叔。”四叔是个不到三十的白面书生,摆一摆手:“少来这套,又没当着你老子,总是四叔四叔的不老都被你叫老了。”子凡呵呵一笑,这位四叔脾性随和,不爱受礼仪规矩的约束,和大臣们也常称兄道弟,让自己的二叔头疼不已。
“贫尼见过祝王、楚国公。”这次来的就是寺里的知客无色师太,她虽然赶的匆忙,但面上神色依旧平静,王侯贵公子混在普通香客中进来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只要能及时认出,不失礼就好。
先帝第四子,当今陛下亲封的祝王殿下的脸在听到无色话的时候抽了抽,回身时候面上已经一派威严:“师太请了,小王和楚国公本是偶然路过,想进来讨口水喝,正遇上你们在做早课,这才自己晃到这里,不想惊动师太,罪过罪过。”
再拐过去一点就到了那诸位富家女子清修之所。难保里面有几个想攀龙附凤的认出这两位主,到时出了什么事情那就对寺里的名声有碍。这就是无色为什么匆匆赶来的缘故,但她并没显露出来,反而露出一脸的恍然大悟:“能得两位驾临,怎敢说罪过,还请往前面去,贫尼新近得一雨前云雾。还请两位赏鉴一番。”
说话时无色已经客客气气地把他们两往前面让,楚国公子凡不由自主地看向王璩消失地地方,难道说她真的是花仙?仅仅只是一瞬就消失了?
池边的偶遇引起的涟漪很快就在王璩心里消失了,所谓少女怀春,王璩并不是没有过,在偶尔去侯府的时候也能听到丫鬟们私下议论姑娘们的婚事。但王璩从没一次听到过自己被议论,内中的缘由王璩从没有去想过。
直到有一天,王璩被王大姑娘恶意灌了几杯酒,苏太君大发慈悲让她在侯府歇息,半梦半醒之中听到有人叹息:“三姑娘这么个模样,这么个性子,出身也不差,虽说是庶出,可有公主做嫡母,可为什么前些日子定安侯府来求亲老太君不许,而且接连有几家老太君一家也不许,要说那几家,都不是什么平常人家。”
那丫鬟刚说出这么几句就被人捂住了嘴,接着是另一个丫鬟神神秘秘地声音:“你啊,话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不晓得,老太君怎会让三姑娘嫁出去?”这样的话让王璩的眉头微微一跳,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听丫鬟们怎么说。
短暂地沉默过去,先开口的那个丫鬟终于忍不住:“三姑娘怎么就不能嫁了?”后面说话的那个丫鬟沉默良久,过了会儿看一看床上的王璩才叹气:“你啊,怎么只吃饭不长心眼,三姑娘要嫁了,就不是侯府的人了,她的夫家要得势的话,咱们侯府可就惨了。”
啊?先开口说话的丫鬟嘴巴张的老大,既做了亲戚,就是同气连枝,哪有反倒对岳父家不利的女婿家?后面说话的丫鬟有心想卖弄自己是侯府几代的家生子,哪有侯府的事情不知道的,但又不敢说的明白,不然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了,只一撇嘴:“你当三姑娘真是庶出?错,她是正正经经二老爷嫡出的女儿。”
这样的话让先头那个丫鬟的嘴巴张的更大,正准备继续问的时候那个丫鬟就不说了,先说话的丫鬟不由伸手去拉她,撒娇地道:“好姐姐,求您告诉我吧。”王璩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确实有人知道当年的事,可知道了又怎样呢?
满腔的愤懑在心中回荡,王璩觉得喘不上气来,直到听到后面那丫鬟叹气中又说了句:“说起来,三姑娘不过比我们吃穿好些罢了,论起旁的,她还不如我们呢。”这话让王璩最后一丝的镇静都消失,她大声地咳嗽起来,惊动了两个丫鬟,双双赶到床前看王璩时,见她双眼紧闭,口里咳嗽不止,丫鬟刚把她扶起来她就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来。这下两个丫鬟更是慌了手脚,一个给她捶背另一个就急忙喊人。
等太医来的时候,也只能断出王璩是忧思太过,以致气血不顺,只能调养着。从侯府回到公主府,王璩就如失了魂魄一样,原来怎么都逃不过。
从此侯府的三姑娘就缠绵病榻,再没人来为她问名。而那两个丫鬟,王璩的眉头微微皱起,下次去侯府的时候就没见到,偶然问起,不过就是管家娘子轻描淡写地说她们两个服侍的不好,都被打发了。
至于那打发是被卖被嫁,王璩不知道也不敢去问,对亲生的孙女都如此,那么对两个小丫鬟,苏太君又怎会放在眼里。想起往事,王璩的眼暗了一下,把自己嫁到莫家,除了能换些银子之外,只怕还做了另一层打算,莫大爷的那几个妾侍奉莫大爷久了,自然能给自己添堵,到时候苏太君等着的就是自己在莫家活活气死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