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桂花的香味传来,这是今年最后的一茬桂花,再过几天就该下雪了。邵思翰突然开口:“我们去我庄子上成亲吧,那里冬天比京里暖和。”为什么?王璩从他肩上抬起头,邵思翰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官小俸薄,京里太贵。”
王璩噗哧一声笑出来,头又回到他的肩上,话里带上几分慵懒:“没事,我可以养你。”邵思翰拍一拍她:“这里人太多了,庄子里面可以就我们两个人,除了有一房看屋子的下人再没别人,那时候我们可也煮酒赏雪,还可以去池塘钓鱼,我和你说,冬天把上面的冰一砸,不用放鱼饵那鱼都能自己到手上,还可以…”
邵思翰兴致勃勃地说,王璩唇边含笑地听,仿佛已经是坐在火边,看他把冰砸开,去池塘里钓鱼,还可以看见他在雪上撒一把谷子,引麻雀来啄。雍京人常说的枯燥乏味的乡居生活在他嘴里竟是这样多姿多彩,胜过去应酬访友,也多过料理家务听人埋怨。
厅外有烛光闪现,王璩直起身子,走进来的是朱妈妈,她身后还有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朱妈妈点亮厅里的烛,接着行礼道:“郡主,郑姑娘的晚饭已经用过了,这是给郡主预备的,怕郡主饿了,这就送过来,还望郡主莫怪。”
主人家有客时候,照例不得传唤下人们是不能来打扰的,但朱妈妈在这府里多少年,主人家的那点心思怎么会不明白?邵思翰明摆着和王璩关系不凡,等了这一下午只怕早就又累又饿,再说一会儿话忘记了时候,饿到了他只怕王璩会更心疼,见这天色已经很晚,索性让厨房把饭菜预备好了送过来。
果然朱妈妈这样一说王璩也觉得自己饿的很,想起邵思翰也在这里等了一下午,忙让丫鬟们把饭菜摆出来,这饭菜的香味一钻进鼻子,更觉饿的慌,王璩给邵思翰把筷子递过去,含笑道:“没预备宴席,这样的粗茶淡饭可别嫌弃。”
四菜一汤,菜是干煸鳝片、清蒸桂鱼、素炒白菜、韭黄炒蛋,汤是鸡汤豆腐,郡主府的厨子手艺不错,邵思翰夹一筷桂鱼放在嘴里,鱼肉入口即化,不由对王璩笑道:“这样的饭菜叫粗茶淡饭的话,那我平日吃的就不是给人吃的。”
朱妈妈上前给邵思翰打一碗汤放着,又给王璩盛一小碗饭,笑着道:“这些都是家常菜,这府里的厨子比起宫里的也不差,邵大人若喜欢,天天过来吃,厨子最欢喜的不就是自己做的饭菜被人吃的干净?”
天天过来吃,王璩的脸上又现出红晕,邵思翰瞧王璩一眼,唇边也只有笑没有旁的。朱妈妈松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做对了,做下人的,不管换了多少个主人,自己的命可是握在现在主人的手里,不把现在的主人讨好了,那可怎么成?
一时饭毕漱了口,外面传来梆子声,已经二更鼓了,邵思翰就算再舍不得走也要告辞,王璩送他到门口,趁着从人还远,邵思翰悄悄地把一张帖子递给她,这张帖子就是请期之贴了,虽然从人们离的还远,但王璩还是觉得面上有一层层的热气涌上来。
守门的在那里打着灯笼,看着邵思翰上马而去,王璩这才转身回去,朱妈妈扶着她,瞧王璩一眼,大有深意地道:“邵主簿还真是不错,长的好,为人和气…”不等朱妈妈把话说完,王璩已经打断她:“夜了,该歇着了,妈妈你也家去吧。”
朱妈妈应是,把灯笼交给丫鬟,自己就告辞回去,就算是个府里掌事的下人也有自己的家,可是自己虽然是这府里的主人却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家。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已经紧闭,邵思翰正在回去的路上,等成亲了,那个庄子就是自己的家了,他和她的家,过几年或者会多几个小娃娃,到时,就是舅舅说的安宁平顺的生活了吧。
想起手上拿着的帖子,王璩打开,就着廊下的灯笼能够看见上面的日期,腊月十六。万事皆宜,成亲更佳。
“今日初几?”身后的丫鬟没料到王璩会这么问,微愣了下就道:“今日二十九,后日是冬月初一,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王璩没听到最后一句,只是屈指算了起来,今日十月二十九,那还有四十八天,四十八天后自己就要嫁给他了。
这次出嫁定没有上次出嫁时那么盛大热闹,可是这次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即便只有很少的人参加,没有那些耀人眼的嫁妆又如何呢,只要自己嫁的人是自己心爱的人就是了。
脚步轻快地走进房里,迎上的是淑媛那大大的眼睛,王璩捏一下她的脸:“都快三更了,怎么还不睡?”淑媛已经换掉外面的衣衫,只穿着白色里衣,上面的红色丝绦结成一朵蝴蝶,添上几分俏皮。
淑媛却不像平日一样叽叽喳喳和王璩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脚尖,王璩抬起她的头:“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淑媛只是摇头,过了会儿才像鼓足勇气一样:“王姨,你帮我找舅舅吧,找到舅舅了我就跟着他去。”
这又怎么了,王璩敏感地觉出这里面有不对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淑媛,淑媛紧紧咬着下唇,半天才小声地说:“王姨,这一年跟着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可是我知道,就算我再喜欢这些东西,这些都不是属于我的。”
王璩的眉皱起,看着面前的孩子说出大人的话,把她拉了过来,轻声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淑媛拼命摇头:“这些话不是谁教我的,我一老早就知道,虽然我也喜欢这些,可是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娘说过,不是自己的东西再喜欢也不能要,我怕在你身边久了,就会生出些别的念头,不,这些日子我已经生出别的念头了,所以王姨,你送走我吧。”
淑媛的大眼睛里面已经有了泪,王璩又怎么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这个孩子从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起,王璩就觉出她身上的天真很少,没了娘的孩子又在那样的继母手下,不飞快学着长大又有什么办法?而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天真,更多的是讨好自己。
八岁的孩子,本该是在娘怀里享受娘的疼爱,而不是用装出的天真来讨好别人,王璩觉得眼角也有了泪,摸着淑媛的脸:“你不要怕,我知道的。”知道?淑媛的泪在眼眶里转了但没有落下来,惊讶地看着王璩,王璩把她脸上的泪水擦一下,努力笑一笑:“知道你在讨好我,知道你故意装出这样天真的样子,还知道你很害怕我不要你。”
这些话说中淑媛的心事,她低头搓着衣角,王璩这次没有抬起她的头:“可我们相遇就是有缘,当日我既遇到了你,这样的事又怎能不管?既管了,难道就要因为你这样那样不管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总有读者嫌淑媛的天真是装出来的,可是经历过那些,母亲被气死、继母很坏、自己的爹要把自己卖到青楼,再保持孩童的真正天真基本是不可能的。
第113章 传召
王璩的声音很温柔,淑媛抬起头看着她,眼里有不相信的光:“可是王姨,我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好,那么懂事,那么…”王璩拉住她的手,淑媛停在那里,不晓得该做什么,只有继续搓着衣角。王璩缓缓地道:“淑媛,你今日随我去了那个地方,听说了什么,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淑媛皱着眉头,王璩在外面的时候,淑媛几个是在屋里和孩子们在一起,孩子们的议论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他们说的那个人真的是王姨吗?为什么他们说的和自己看的不一样?淑媛放下手,抬头去看王璩:“王姨,他们说的不对。”王璩笑了:“他们说的对,在他们看来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淑媛啊了一声,不明白王璩为什么这样说,王璩看着她:“淑媛,做人本就不一样,一件事,从这个人看是错的,可从另一个人看来又是对的,遇到这种事情,你说这人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呢?”淑媛的眉头皱起,困惑地摇摇头,王璩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们做事要听从自己的心。”
听从自己的心?淑媛感觉自己快懂了,可是还是有些迷糊:“但是王姨,那样不是任性吗?”依从自己的心那是任性,即便是小小的淑媛也知道这点。王璩没有看她,只是拍着她的背:“依从自己的心,是要分的,如果是爹娘让你去死,你说这个时候还要不要顺从?”
淑媛的眼瞪大,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王璩看着她:“淑媛,事是有轻重缓急的,依从自己的本心也该如此,若是你不顾家里情形,要好吃好穿,不给就要满地打滚逼迫,这样的任性自然是要不得的,如果危在旦夕之时,那就要依从自己的本心,命都没了时还想别的什么呢?”
淑媛的眉头又皱起来,王璩轻轻拍一拍她:“好了,去睡吧,天晚了。”淑媛嗯了一声,转身时候突然回头对王璩道:“王姨,我喜欢你,不管怎么样都喜欢。”说完淑媛脸一红用手捂住脸跑走了。
王璩笑了,笑的很甜,慢慢的,这种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会越来越多吧,而不是像原来一样,围着自己的都不是喜欢自己的人。
以后几天就像回到了他们在外游历的日子,邵思翰每天都来,来了就一起吃晚饭,晚饭后或看着淑媛玩耍,或者和王璩一壶清茶慢慢说话,直到掌灯时候才回去。
王璩也没有忘让人去打听文棋的下落,只是离的时间太长,京里来往的客商那么多,他又是个没考中的举子,要打听就成了件艰难的事。除了郡主府里出人打听,邵思翰也托了同僚打听,怕文棋进了哪家府邸做先生,这样外面就不知道。
至于寺庙僧院,那就更是没有一处不去找的,可惜就算是如此,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叫文棋的岭南学子究竟在何方,甚至连他有没有到过京都不知道。
这样的结果虽然在王璩的预料之中,却难免让淑媛心里不快,唯一可安慰的就是还没打听到所有的人,或者再过些日子就能打听出来。
十一月的雪下了下来,雍京的雪和风不像燕京的那么大而猛烈,但还是生起了炉子,拥着裘衣坐在厅下温着酒,看淑媛在雪地里玩耍,娜若根本就不怕这么小的雪,连皮衣都没穿,只穿了薄棉袄就在那里和淑媛堆雪人。
淑媛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雪,边堆边在手上呵气取暖,看见娜若头上身上全是汗,不由问道:“娜若你不冷吗?”娜若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说:“这算什么冷,要是在我们家乡,那种足有半人高的雪,那才叫冷呢。”
半人高的雪?淑媛比划了一下,眉头不自觉皱紧:“那不是能把我埋起来,那人怎么活?”娜若仿佛能看到家乡,虽然家乡没有大雍那么繁华,冬日更是苦寒无比,可只有在家乡才能安心,刚要回答时娜若已经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娜兰端着酒走过来,把酒杯递到她唇边:“快喝一口暖暖身子,你还真以为自己不会病?”
娜若一口饮干,娜兰已经把一件狐皮斗篷递了过来:“赶紧穿上吧,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到时你病了是小事,郡主没人服侍才是大事。”
娜若听到王璩被提起,抬头朝她一笑接着就对娜兰道:“本以为你是心疼我,谁知道还是心疼郡主。”娜兰捏她脸一下,淑媛已经跑进厅里去拉王璩:“王姨快来瞧,这雪人堆的多好看。”
下雪时候堆雪人打雪仗的事王璩从没做过,既被淑媛拉起来也就走到院里去看,雪人堆的有淑媛高了,用果脯做了眼睛,芋头做了鼻子,娜若不知道从哪给它找了把破扫帚来,放在手的地方,虽然粗糙却也可爱。
王璩笑了:“这不错,就这样放在这院里,等再下几场雪,只怕能到明年春天呢。”正在说笑时候,朱妈妈走进院子,自从王璩住进含桂院,朱妈妈无形中也成了这府里的总管,别人有什么事都是先来寻她。看见王璩她们围着雪人。
王璩并没瞧走进来的朱妈妈,只是拿着簪子往雪人脖子上轻轻划两下,这样就能让雪人更精致。朱妈妈又走前一步:“郡主,宫里太后传召。”太后传召?王璩顺手把簪子扔下,看着朱妈妈有些不可思议,虽说按了规矩,郡主离京回来,总要去宫里问安通报,顺便也要去各府里说一声。
可是王璩这个郡主人人都知道是怎么来得,她不愿意去应酬那些人,那些人也乐得当做这个郡主依旧在外。回来也有半个月了,除了邵思翰上过门,旁人从没来过,怎么今儿就想起自己?
朱妈妈还没回话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宦官的声音:“郡主好兴致,这样雪天温酒堆雪人,只是老奴不免要打搅郡主的兴致了。”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王璩回头看去,见是上次带自己进宫的王宦官,微微福一福道:“王阿翁许久不见还是这样康健。”
王宦官笑得像尊弥勒佛一样,双手微微一摆:“托福托福,老奴今儿是奉太后命来的,还请郡主随老奴进宫。”既还要在这京里住一些日子,这些应酬就是免不了的,王璩让朱妈妈留王宦官喝茶,自己带着娜若两人进去换衣衫。
王宦官瞧着站在那边的淑媛,笑着问朱妈妈:“这就是郡主带回来的女孩儿?瞧着是个机灵人,也是个有福气的。”虽说都是下人,可王宦官的身份地位远高于朱妈妈,朱妈妈只是赔笑而已,方从屋里出来的王璩正好听见王宦官的话,眉头一挑就道:“没想到我闭门不出,府里的情形还是人人都知道。”
王宦官脸上的笑依旧谦卑:“太后关心郡主这是众人都知道的,见郡主从不出门,担心郡主身子,知道些郡主府里的情形也是常情。”这样老狐狸样的人,从他嘴里就得不出实话,王璩也不想从他嘴里再打听什么,径自往前走去。
皇宫还是和原来一样,王宦官领着王璩去的方向却不是太后所居的宫室,见王璩停下脚步,王宦官含笑道:“太后老人家见今日的雪不错,恰好又逢几位王妃进宫问安,高兴起来,吩咐在太液池边的亭上摆了酒,领着几位王妃在赏雪呢。”
原来如此,只是这种明显家庭聚会怎么会叫自己过来?王璩跟在王宦官的身后,心里狐疑不止,面上的神情却和平日没有两样。
离太后赏雪的地方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笑声,两边的窗子都已打开,看来这里面点的炭盆不是一个两个。王璩脚步停下,守在门口服侍的宦官已经看见他们两人,忙上前行礼:“太后说了,请郡主径自进去,不用传唤。”
说着宫女已在里面打起帘子,一走进去迎面就是一股香味,各种熏香和着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有些微微头晕,难怪要开了窗,没有冷风吹拂,这股味道能熏晕了人。
里面的欢笑声在看见王璩进来之后停了一下,王璩抬头一瞧,坐在最上面的就是太后,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宫装少女,从那撒娇的样子来瞧,只怕是皇帝的公主而不是身边服侍的宫女。
坐在下面的就是几位王妃了,站在当中的是个红衣妇人,手里正拿着一盘点心要往桌上放,也不晓得是王妃还是别的什么人?王璩跪地行礼:“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
所有的目光都往王璩身上聚来,其中自然包括那位红衣妇人,太后已经示意王璩起来:“不过是家里几个人聚聚,都别那么多礼,快起来吧,你回京总有半个多月了,也不说进宫来让我们见见,今儿我见雪好,动了赏雪的念头,想着你一个人在府里也只怕寂寞,这才让人寻你来,你可别嫌我多事。”
笑容慈爱、语气温柔,就像是一个老祖母和自己的孙女说话一样,王璩虽坐到她下手,但态度还是谦卑的:“太后关爱,妾怎么敢当?”太后面上的笑微微滞了滞,接着就道:“哎,说了不要这么多礼,你还这样,要是珠丫头…”说着太后就顿了顿,旁边也不晓得排行第几的公主已经对太后道:“皇祖母,珠姐姐的病怎么样了?孙女也不敢去瞧她,怕她多想。”
红衣妇人已经走上前来笑道:“太后老人家为珠妹妹的病日夜悬心,今日难得我们几个聚那么齐,才哄得老人家开心一些,四妹妹你却又提起这件事来,难道要太后她又伤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啊,我为女主心疼,也为文里各色人等叹气,下次一定要写甜文,可是为毛最近我只能想到苦逼强硬女主的设定呢,难道最近我好这口?
明天停更一天,我要好好想想最后这段到底怎么写才最完美。
第114章 宴席
四公主哎呀一声就拉起太后的手,娇滴滴地道:“皇祖母,是莲儿说错了,皇祖母可不要怪莲儿。”太后笑一笑,红衣妇人已经端起一杯酒递到四公主面前,四公主接过酒送到太后唇边,依旧娇软地声音:“皇祖母还请喝了孙女这杯赔情的酒。”
太后看一眼王璩,见她面上神色依旧不变,不由在心里微叹一口气,眼收回去看四公主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笑容,嗔怪地道:“就你会撒娇。”说完话已经把酒饮干,四公主放下酒杯,红衣妇人已经拿起筷夹了一筷菜放到太后唇边。
众人又重新说笑起来,太后这才转头对王璩道:“我老糊涂了,竟只让你一个人坐着。”王璩抬起头,太后已经指着下面几位介绍起来,一个五十出头,鬓边有白发的是安郡王妃,坐在她旁边三十来岁的妇人是戚王妃,另外还有赵王妃等人,王璩一一行礼,安郡王妃也是赵家姑娘,该是邵思翰的姑母。
安郡王妃看起来端庄恬静,也是这几位王妃里面对王璩最礼貌的,起身还了个半礼。戚王妃看向王璩眼里明显有不满,在杭州时候,王璩可是给了戚王一个大大的没脸。回京之后事情传开,戚王顿时成为了笑柄,戚王妃夫唱妇随,自然对王璩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总记得这是在太后跟前,只是微一点头当做还礼。
赵王妃她们不过点头一笑就算,王妃们见过,太后拍一拍自己坐在自己左边的少女:“这是我的三孙女。”王璩恭敬行礼,三公主起身还了一礼,太后拉一下笑嘻嘻的四公主:“这个就不消说了,最没礼的就是她了。”
四公主又是一阵不依,底下的王妃们也笑着凑趣,王璩看向依旧站着的红衣少妇,少妇已经笑了:“我夫婿是楚国公。”果然是楚国公夫人,别看今儿来的人里面她的地位最低,却是这几个人里面太后真真切切的孙媳妇,又是太后的侄孙女,难怪会是她站在这里服侍,像普通人家的孙媳服侍太婆婆一样。
王璩微微一笑:“当日曾见过夫人一面,夫人风采极难忘却。”李氏一笑:“当日见的匆忙多有无礼之处,还望郡主海涵。”说着李氏又行礼下去,四公主好奇问道:“嫂嫂,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姐姐?”李氏微微回头:“去年在宫里曾遇到过,不过当时我要出宫,所以没说过话。”
四公主哦了一声,太后已经招呼王璩过来:“都见过了,就坐下吧,你既要在这京里常住,这些也是要常常见到的。”王璩应了声是,依旧回到座位上坐好,那个人,那件事再不能在自己心里泛起任何涟漪。
想起邵思翰,王璩脸上露出温柔笑容,今日已经是十一月十五,还有一个月就到成亲的日子了。不要办的那么热闹,只要自己关心的人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席上还是这样热闹,四公主不时撒娇,李氏站在那里和她们说笑,不时让宫女撤走用残的菜肴,送上新的。亭里的火炉烧得很暖,从明角窗里可以看见外面的雪还没有停,耳边是笑语欢声,这曾是少女时候的王璩渴望的,能够参加一次这样的聚会,让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关在被人遗忘院里的人,可是真有这么一日,王璩却觉得这种宴会实在让人坐立难安,这些人面上的笑容,说出的话语都没多少真心。
这雪再下下去,不知道娜若要带着淑媛再堆几座雪人,到时院里会不会无法下脚。突然有人说话,声音亲热的都透着假:“听说顺安郡主好事将近,我还没说过恭喜。”说话的是戚王妃,她手里端着杯酒,正在对王璩说话。
王璩看着她,只觉得这人有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怨气,对了,听说戚王到现在都没儿子,又是姬妾成群,只怕这位王妃在府里落过不少埋怨。王璩端起酒杯微笑道:“多谢王妃。”说完就一饮而尽。
戚王妃见王璩如此平静,微微愣了一下就把酒喝掉,回头对安郡王妃笑道:“说起来也是伯母您的喜事呢,若是当日…”安郡王妃平静地看戚王妃一眼,戚王妃掩口一笑:“瞧我喝多了几杯酒,竟在这里胡说起来,亏的这全是自家人,如在外面,还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呢。”
席旁边的赵王妃看见这幕,对戚王妃冷冷一笑,接着就道:“也亏了太后老人家为人宽厚,不然你这样的就该拖出去跪着才是。”说着赵王妃笑了,点一下戚王妃的额头,一副和戚王妃开玩笑的样子。戚王妃面上有一丝愠色闪现,接着就化成笑意,又亲亲热热和赵王妃说起话来。
看着席上的种种表演,王璩只觉得额头处传来一阵疼痛,这样的应酬真累人啊,即便只是在一边坐着微笑走神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哪有在自家屋里拥着火炉看两行书,饮两杯酒,再和人说说话来的舒服。
可惜连走神都只能走一小会儿,已经又有人唤自己,王璩看向面前笑意吟吟的四公主,费了力气才把笑露出来:“四公主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四公主面上的笑容没变:“方才我问你,你曾在外游历一年多,那些风景是不是真这么美,和书上说的一样吗?”
当然美,这种美不是亲自见到怎能相信,王璩斟酌一下,随意讲了几句,四公主已经拍手道:“啊,真的这么美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亲眼看看?”很少说话的三公主温柔一笑:“四妹妹,我们是不一样的,想出门,车驾从人都许多,怎能靡费库中银两只让自己去游玩呢?”
四公主嘴嘟起,往太后身上偎依而去:“皇祖母,您瞧瞧三姐一说话就教训人。”太后面上的笑容更浓一些,用手拍拍四公主:“你三姐说的对,哪里错了?”四公主的嘴还是没放下去,引得李氏也过来说笑,太后又自己拿了块点心喂到四公主嘴里,四公主这才把嘴放下去,太后拍一拍她,对王璩笑道:“我这几个孙女,就四丫头最淘气,眼看就要嫁人了,到时可怎么去人家做新娘?”
四公主俏脸一红,拉着太后的袖子撒起娇来,看起来和乐融融,王璩却觉得额头越来越疼,用手扶一下额头,李氏已经看见,缓步走到王璩身边:“郡主可是有些头疼,这里有香,闻一闻要好些。”这个时候还闻香,岂不让人头更疼,看着宫女拿过来的香囊,王璩接过一闻,这香却和平时的香不一样,而是有一股清新味道,一闻果然好受了些。
王璩把香囊放下,笑着问道:“这种香味却也独特,不知怎么做的?”李氏还没说话,四公主已经笑了:“这种香有醒脑的功效,据说是安哥哥喝酒易醉,嫂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出来的,让安哥哥常日佩戴着,酒后一闻就醒了。”
原来如此,王璩对李氏道:“夫人如此蕙质兰心,娶了夫人真是福气。”王璩的一切如常让李氏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的人已经在那笑说李氏和楚国公的恩爱,李氏娇嗔几句,又谦虚两句也就去忙别的。
王璩看着旁边放着的香囊,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这股香味不错,别人的恩爱关自己什么事,很多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记得不过是徒增烦恼。席上还是纷纷扰扰,王璩依旧坐不住,心里盘算着,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告辞了,这种宴会以后都不参加了,说言不由衷的话,挂着微笑的面具,一举一动都怕出错,这种拘束离王璩已经很远。
菜又换过一道,王璩提起酒壶,里面的酒已经空了,她起身对太后深深施了一礼:“妾不胜酒力,还望太后容妾先告退。”此话一出,席上顿时安静下来,在太后的宴席上提前告退的人是极少的,多是希望能在太后面前多待一会儿的,像王璩这样来了不一会儿就走人的,还真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