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和邵思翰成亲,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也是种不错的选择,想起邵思翰,王璩唇边露出喜悦的笑容,脚步走的快了些,该回去看看邵思翰有没有上门拜访了。

再走过一个巷口就该看见自己的马车,耳边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妇人的怒骂:“刘全,你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家生子儿,哪有这样对小主人的?”哭骂的声音都是从一条巷道里传出来的,王璩往巷道里看去,倒在地上的正是五奶奶的女儿,五奶奶蹲在那里用手给她揉着额头,嘴里还在骂旁边一个管家打扮的。

已经有人陆续围上去看,王璩本不打算去看,这种事他们总是会遇到的,今日能管了明日照样还能遇到,倒不如由它去,王璩正打算前行,见那个叫刘全的已把孩子从地上一把抓了起来:“去,去,威远侯府早就没有了,还说什么小主人不小主人的话,你既欠了我家奶奶银子,拿你女儿去抵不是天公地道?”

那女孩吓的大叫一声,就要往五奶奶怀里钻,五奶奶伸手抱住女儿,说出的话已经含有悲愤:“借了你家银子我又不是不还,怎么就要拿我女儿去抵?”刘全手里拿着一张纸,眼乜着五奶奶:“看看,这是你亲手画的押,十两纹银,每月利息,一年为期。现在都过了一年三个月了,眼看又要到年关,总该清账了,你年纪太大,那几个小的也不当用,就只有这个还恰当。”

说着又要去拽孩子,见有文契,看热闹的人也不好多劝,这欠债还钱天公地道的事,只是多说几句好好说,不要这么鲁莽。五奶奶怀里紧紧抱住女儿,心头已经一片慌乱,当日去这家借钱给五爷做路上的盘费,本以为好好做针黹会攒起钱还,可是谁晓得苏太君又病了,攒的钱全花了不说,连去郡主府求的那二十两也全买了药一厘不剩。

自己一个女人顶这个家极不容易,可再难也不会想到把孩子卖了换钱,此时见刘全逼自己,除了紧紧抱住女儿说我总会还钱没有别的办法。刘全哈哈一笑:“你威远侯府的家产全被抄没,哪有一厘现银子?你就算借也借不到,还是快些把孩子给我,我好回去交差。”

五奶奶怎么肯交,刘全上来就要扳她的手,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有,有让刘全缓一缓的,有让五奶奶赶紧再去借钱把这里的钱先还掉,刘全斜着眼睛看五奶奶:“你也别再硬撑了,快些把孩子给我,到了我家总有一口饱饭吃,瞧这小模样长的也不错,大了要是被爷儿们收个房,生下儿女,你这后半世不也有靠?”

这话让五奶奶气急,伸手打了刘全一个巴掌:“你家主人不过当日靠了侯府得了一官半职,连你也是公公瞧着他身边没人服侍才把你全家送去服侍,竟想把原来恩主之后做自己的奴婢,他怎么说的出口?”刘全被打了一掌怒从心头起:“呸,别以为你还是当日侯府的少奶奶,现在总要分清形势,我家主人现在前途正好,哪是你们所能想的,还不快些把人给我。”

五奶奶怎么肯放,孩子大声哭叫,刘全额头上已有汗:“不给我,等我去公堂告你,告你赖账不还还诬赖好人,五奶奶,到时你不但皮肉要吃苦,连这孩子也保不住,何必呢?”孩子的哭声几乎震破云霄,一声叹息从外面传来:“不过就是十两银子,难道你要逼死人命吗?”

刘全眼里只有这个辱了旧主的机会,哪里听的进别的,往后面啐了口:“拿不出银子一切都少说。”一道金色的光闪过,正正敲在刘全的额头上,刘全刚要骂谁打自己,一看扔过来的是一只金镯,那镯子在阳光下光华耀眼,用手掂一掂,少说也有一两。

扔金镯的是朱妈妈,她此时看着刘全,见刘全要把金镯拿到嘴里咬,哼了一声:“怎么这么没见识?这是宫里赏下来的首饰,赤金镯子,一对足足二两半,这一只就有一两二钱五,够不够你那十两银?”刘全把金镯收了起来,对朱妈妈道:“本金够了,可还有利息呢。”

王璩上前摸一摸小女孩的头,触手全是冰冷的汗,朱妈妈哼了一声:“利息?你吓到人的药钱难道不出?”刘全没料到朱妈妈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往王璩身上看去,他虽没多少见识也能看出王璩身上的料子不差,再加上方才那句宫里赏下来的话,难道说这就是那位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啊。


110 问

刘全的眼睛转了转,看见王璩掏出帕子去给小女孩擦额头上的汗,又在那里和五奶奶说话,刘全打一拱就想开口,已被朱妈妈拉住:“呸,就你这样还想去和郡主说话,快些把文契拿来,镯子拿走,休说什么本金利息,若不然,我去公堂上问你一个当街抢夺旧主之女的罪,几板子下去,瞧你骨头还剩得几根。”
听到果然是郡主,刘全缩一缩脖子,又要打算说话,朱妈妈已经抢了他手里的文契:“滚,还站在这里,难道想讨打?”刘全咽了口吐沫,不敢再多说只对王璩行一礼:“既已两清,小的这就告辞,告辞,告辞。”说到后面两句,刘全已经钻出人群一溜烟走了。
朱妈妈把文契恭敬地递给王璩,嘴里不由有了抱怨:“那样奴才,就该送去官府,打几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连他的主人都该被参一参才是。”五奶奶想把孩子抱起,只是腿软手软,刚站起来就跪了下去,王璩把她扶起,五奶奶感激一笑,对朱妈妈道:“就算打了这个,下次还有那个,现在是瞧我们笑话的人多,肯伸出手的半个也无。”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五奶奶这一年多来尝的人间冷暖,当日威远侯府在京城有多威风,败落后就有多落魄,罪官的家人,别人不落井下石已是好事,冷眼旁观那是常态,至于雪中送炭那是极少听闻。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王璩扶着五奶奶往住处走,朱妈妈她们跟在身后,太阳已经偏西,照的她们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划出长长一道,慢慢的脚下的青石板开始有些破烂,一块两块三块,破烂的越来越多,破烂的越来越厉害的时候五奶奶停下脚步:“这里就是现在住的地方,破烂的很,妹妹要不要进去见见…”
五奶奶的话停住,见什么呢?当日王璩的话还在五奶奶耳边回响,她们这对祖孙,却比世仇还要恨些。王璩看着面前那轻轻一推就能倒掉的破烂木门,门都这样,里面的屋子只怕更糟糕,疑问终于问了出来:“虽说侯府被夺爵抄家流放,可是这京城里不提别的,还有几位王家的女儿嫁到的好人家,旁的不能,周济些银子是可以的。”
五奶奶面上的笑容晃了下,看向王璩的眼里含着叹息:“嫁出去了,就不是王家的人了。”短短一句,却含了十二万分的凄凉,王璩垂下眼帘,娘家,只有给自己有助力的时候才能称为娘家,否则就该避之不及,从不提起一个字。
那几位姐姐妹妹,有些嫁的日子还不长,不能掌家,怕公婆责骂不敢伸手还说的过去。至于那些姑母,王璩微微一叹:“姐妹们罢了,姑母们却有她的亲生女儿,难道也不看顾吗?”五奶奶已经推开门,门里却没那么破败,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中间一根绳挂着几件衣衫,苏太君坐在院子里的一把躺椅上抬头望天,几个小童在她旁边嬉戏。

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从屋里走出,手里还端着个托盘,盘上放着茶水,见到五奶奶走进来脸上露出笑容:“五婶您回来了,已经给曾祖母喂过饭了,还留了饭给您和欢妹妹。”院子里嬉戏的孩子们也上前来给五奶奶见礼,见到王璩她们,孩子们眼里有疑惑眼神,自从搬到这里来,常见的不过是周围邻居,哪有这样穿着的人走进来?那女孩已经啊了一声认出了王璩,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五奶奶把手里的欢姐儿放下来,接着对女孩道:“悦姐儿,这是你三姑姑,怎么不叫人,况且五婶平日说的话你们都没听吗?”
悦姐儿垂下眼帘,双手十指交叉,拇指和拇指相抵,这双手已经不是那么洁白细腻,上面有细小的痕迹,都是这些日子做活留下的。悦姐儿眼里的泪渐渐聚了起来,这个几乎从没见过面的三姑姑,虽然五婶常说不要怨她,即便没有三姑姑,侯府也保不了多长时间,可是有个人怨总比没有人怨强。
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停止,这安静让苏太君停止了望天,艰难地转过头,昏花的眼在看见院里多出的人的时候闪出惊喜,伸出一支手,直指着五奶奶:“是不是你大姑母来接我来了?”
王家曾经的大姑太太,就是苏太君的亲生女儿,早已没了公婆,独自一人掌家,从哪里说接苏太君去她府上赡养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苏太君从第一日迁出侯府就在盼,一直盼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上次她重病,五奶奶也曾去她府上想打听下看能不能借些银子看病,可是十次去有九次都传不进去话,偶有一次传进去了不过就是婆子出来说太太病了,太医说不能让她烦心,现在家是大奶奶管着呢,大奶奶不好做主,只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还说是分自己的体己。
五奶奶是曾在深宅大院住过的人,这里面的猫腻又怎不知道,不想要这二两银子吧,此时却是缺银子时,想嚷起来吧,还要被人说自己不懂礼数,哪有病着还要来门上吵闹,只得拿了这二两银子回来,回来还要对苏太君撒谎。
此时听到苏太君这样问,五奶奶愣了一下,王璩已经走到苏太君跟前,看着这个曾高高在上的祖母,也许是疾病和这些日子事情的双重打击,苏太君这一年多苍老很多,原本头发虽白却有光泽,一张脸也很红润,说话的声音也很有力气,可是现在一头银发虽梳的整齐却没有光泽,双颊已经深深凹陷,双眼昏花,双手枯瘦如柴。 悦姐儿啊了一声,跑上前道:“三姑姑,曾祖母上个月大病一场,您不能…”王璩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别担心,我不是她,不会对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也疯了一样下死手。”悦姐儿自觉失言,面上红了红,咬了下唇忙道:“那您坐,我给您去倒茶。”
说着招呼那几个小的进屋,大大小小共有八个孩子,最大的就是悦姐儿,最小的还在蹒跚走路,这些孩子肯定不止是五奶奶,王璩并没坐下,只是看着那些孩子,五奶奶拢了下鬓边的头发:“这里面只有欢姐儿和那个小的是我的,悦姐儿是二哥家的,那个长的最好看的小姑娘就是三哥家的,那两个男孩一个是四哥家的一个是六叔家的,学针线的那两个女孩是九叔家的双胞胎,这些孩子都太小,那流放的路太艰难,求了解官才留下来的。”
悦姐儿已把茶端了出来,脸上的红晕没退,对王璩行了个礼,见王璩接过茶,心里的慌乱才去了几分,听到五奶奶说这个,想起在流放之地的父母,也不晓得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眼圈不由红了下。
王璩慢慢喝着茶,看着面前的苏太君,茶味粗劣,这种茶当日在侯府时,这种茶连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喝,而此时却做了待客的茶。苏太君已经认出面前的人是王璩,手收了回去放在椅上,见王璩喝完茶才冷冷开口:“你满意了,看侯府家破人亡、四处离散,你的这些侄子侄女没有好吃好穿,连想读书都请不起先生,你满意了?”
王璩把杯子放下,看着苏太君:“到了此时,你还在怨是我害了侯府,当日若不是你起心要为了富贵害了我的母亲,侯府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若你能好好地教子女,纵然落魄你也不会无人可投。想想侯府都保举了些什么人,交好的又是些什么人,把女儿嫁给的又是些什么人家?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嘴甜似蜜却没有半点怜惜之心的人,但凡当日侯府保举个有一点半点有良心的人家,你现在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院子虽收拾的干净,在阳光照射下看起来也还不错,可是能看到屋角有青苔痕迹,上面房子只有三间,厢房只有一面,厨房都是搭在外面的。住这种地方的,几乎都是京城里最穷的穷人,便宜不说,离周围的大街还近,找个活卖点东西也很方便。
苏太君想辩解几句,或又骂几句,但说不出来,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对自己避之不及,更何况其他人呢?苏太君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但很快又重新亮起来:“如果没有你…”王璩冷笑一声:“就算没有我,就算我早早死了,侯府这种行为要败落不过是迟早的事,淮阳公主总有一日会厌了侯府,会觉得侯府十分碍眼,别忘了当日的罪状之上,纵奴强抢良家女子为妾、放利盘剥、私和命案这些事侯府一桩都不少,至于孝内纳妾、丧中饮酒这些干碍孝道的事侯府的子弟难道就真没干过?更何况包戏子、养娈童、逼死青楼女子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也是有证有据的。苏太君,至于人命,除了我娘这条,你敢说没有别的人命在你手上?”
苏太君啊了一声,做当家主母的,不管是出于争宠也好,出于做稳这个位子也好,背地里不可告人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侯府有几口封了的水井,都说是有人跳井所以才封的,至于那跳井的是真的跳了,还是被人扔进去的就要去问问侯府历代的主人了。
还有那被拆毁的空屋子里面,也有那吊死的冤魂,苏太君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手上青筋凸起,王璩站在那里,眼神里已经没了怨恨只有叹息:“苏太君,你怪这个怪那个,怎么不先怪你自己,怪侯府历代主人不积德?”说着王璩伏下去,唇凑到苏太君耳边:“苏太君,你常说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现在我倒想问问你,真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侯府结的亲,认的友都是些啥人啊,叹息。
今儿中秋节,大家节日快乐。


第 111 章

苏太君紧紧闭上眼,不去看近在咫尺的王璩的脸,也想用手捂住耳朵,这样就能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可是久病后的双手已经没有力气,不等把耳朵捂上,就听到王璩的声音传来:“老太君,侯府如真的忠孝节义俱全,又怎会惹祸上身,即便遇到了祸,又怎会如今日一般,举目寻不到一人相助,连你的亲女儿都避而不见,老太君,你养的好孝顺的女儿。”

王璩话里的嘲讽明明白白,苏太君的手颓然地垂了下来,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素服玉簪,那张美丽的脸上除了有嘲讽还有一丝怜悯,那丝怜悯是苏太君怎么都不会看错的,也是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的,这样一个人,不过是小蚂蚁一样的人,她也配怜悯自己?

苏太君紧紧闭上眼,头摇的很厉害,仿佛这样才能摇掉王璩的话对自己的影响,接着她睁开眼,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胡说,胡说,我也曾夏时施凉茶、冬日送棉衣,京中各大寺庙也时时去添香油钱,我纵做过错事,这些也该抵的过。”

京中大大小小的主母,好的就是这些,仿佛添了香油钱、施了粥架了桥就是真的大善人,可以免掉自家做的种种亏心事,王璩眼里的怜悯渐渐散去,最终添上的是叹息。五奶奶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茶果,见苏太君脸色不好,不由叫了声三妹妹,还没说话王璩已经道:“老太君,你活了一辈子,难道不晓得善有大小,恶也有大小?你平日行的不过是小善,侯府害死人命,甚至让有些人家流离失所、哭声震天是大恶,也亏了你素日的那些小善,才有五嫂子这么个人服侍陪伴,不然论了你的为人,就该尝尝那无人问津,瘫痪在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才是。”

王璩最后几句话让苏太君大怒,她指着王璩的鼻子:“你,你给我滚出去,你不过靠了你舅舅那个混帐,没有了他,你只怕明日就被赶出郡主府,你当你真是金枝玉叶,不过一个武将的后人。”说着苏太君咳嗽起来,五奶奶忙上前给她捶背,看着王璩眼里有怯意,想劝可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能劝的。

王璩看着苏太君,唇边带上冷笑,一个字都没说,院里已经空无一人,孩子们都被关在屋里,好奇地凑在窗前看,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正把最后的温暖洒到院子里,王璩觉得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那种温暖把王璩唇边的冷笑渐渐融化。

王璩没有再看苏太君,自然也没看到她眼角处闪出的泪花,她只是回头看着窗口处那几张孩童的脸,有几个孩子还懵懂的很,除了好奇就再没别的。回头,苏太君眼角的泪花已经消失,五奶奶站在她们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王璩轻轻拍一下五奶奶的手,看着蜷在躺椅上白发苍苍,双颊干瘪没有半点气势的苏太君道:“老太君,五嫂嫂是个难得的好人,你可别再折了福气,福气折的狠了,再有别的事谁也不晓得。”苏太君把头转过去不再看王璩,王璩拍一拍五奶奶的肩,又看了苏太君一眼,所有的怨恨都消失,前尘往事都一笔勾销,从此后再不需记得也不用记住,轻声说出一句:“至于我,武将后人也罢,金枝玉叶也好,我从不曾在乎,老太君也无需惦记。”

说完王璩转身出门,苏太君看着她的背影,时至今日,后悔或者旁的,都已经毫无作用,再无改变,眼泪如泉般涌出,苏太君把头转到一边,这样才能让人看不见她在哭。

五奶奶送王璩出门,朱妈妈她们也从屋里出来,见朱妈妈手里还抱着那些东西,王璩不由看了眼,朱妈妈是个聪明人,急忙把手里东西放到了桌上,笑着道:“是我糊涂了,这些礼怎么就拿走呢?”五奶奶的面上不由红了下,叫了下三妹就再说不出话,王璩没有说话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这破旧的门,五奶奶已经道:“原来不住在这里,是住在前面的,可是孩子越来越多,虽说他们爹娘留下点首饰银子,可是总要让他们识几个字,女孩长大了也要嫁妆,就不敢动。”

王璩哦了一声:“五哥呢?”五奶奶没有说话,跟着五奶奶出门送客的悦姐儿已经道:“五叔叔去年跟着个山西客人去做生意,到现在都没回来。”看着五奶奶面上怎么也挡不住的担忧,王璩拍一下她的肩膀:“五嫂,辛苦你了。”

一个老人八个孩子,别说靠五奶奶一个女人,就算五爷也在的时候只怕都糊不了口,五奶奶面上的担忧渐渐褪去:“这样人家,怎会没有做过亏心事的呢,就当为祖宗们赎那些做过的亏心事。”

没想到她看的透,王璩眼里闪出惊讶之色,悦姐儿也点头:“三姑姑,五婶婶也说了,积善之家有余庆,要做善事,而不是等做了恶事之后再去烧香拜佛试图掩盖。”积善之家有余庆,可是世人多为眼前利益蒙了眼,以为真的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可是不报在这代,也报在下代。

王璩微微叹了口气,对五奶奶道:“以后每个月我让人送十两银子过来,孩子太多,这屋子毕竟小了,换件大点的屋子,屋子大了,再寻所好的学堂让孩子们去读书,先生的名气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人品要好。”王璩说一句,五奶奶就点一下头,人品好才能教出好子弟来,教出好子弟,以后五奶奶日子也好过一些。

回去的路上淑媛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王璩,王璩看着外面街道,太阳已全落下,周围商铺摊贩都在收拾东西回家,袅袅炊烟在各家屋顶升起,能听到外面妇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不管怎么变化,小民的生活还是那样平静。

王璩看一眼淑媛,轻轻摸一下她的脸:“淑媛,如果你父母双全爹娘疼爱你,你还愿意跟在我身边吗?”王璩问的有些奇怪,淑媛却不疑有它,不假思索地就道:“当然是跟爹娘在一起。”看一眼王璩的脸色,淑媛悄悄吐一下舌头:“不是说跟王姨不好,跟着王姨,吃的住的都是从来没见过的,可是和爹娘在一起那是不同的。”

是不同的,王璩揉一揉淑媛的头发,马车已经驶过街道,转进郡主府的巷子,万丈红尘的热闹离王璩越来越远,原来纵有金珠宝贝堆积如山,能慰藉人的,只有那温柔笑容,甜蜜话语。

已经四天没有见到他了,王璩叹一口气,如果真有如果,邵思翰背弃誓言,另娶她人,或者迫于压力不敢和自己在一起,那该有多么失望?甚至会比当年知道真相时还要失望。

马车停在门前,朱妈妈掀起帘子扶王璩下来,淑媛已跳下马车,娜兰两人跟随在后,王璩踏上台阶时不由往外看了一眼,希望能看到邵家的马车行来,可是巷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王璩收起思绪往里面走,刚转过一个厅就有个管家娘子过来对王璩道:“郡主,有个姓邵的官员求见,老奴把他请到花厅等着,已经等了您一下午了,要不要见。”

姓邵的?王璩觉得心中有难以言说的喜悦,还不等说让他过来,淑媛眼睛一亮:“是不是邵叔来了?”管家娘子愣了一下就道:“老奴这就去请。”王璩刚要说出不用了,管家娘子已经匆匆走了,王璩索性跟在她身后,拐过一个弯,就能看见花厅,邵思翰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难得见他穿了官服。

绿衣角带,头上帽子的软翅在那里微微的动,那神情还是王璩熟悉的,这样的笑容能让人安心。管家娘子抬头看见王璩过来,迟疑一下就被王璩挥手示意下去,这些人都是人精,里面有些什么还能瞧不出来?行礼后退了下去。

厅前只剩下他们两人,王璩看着邵思翰,唇微微往上翘,说出的话不自觉带了几分调皮:“怎么,邵主簿是来送请帖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从某些方面来说,初二和苏太君还真是祖孙啊。


第112章 请期

请帖,邵思翰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是啊,下官是来送帖子的。”王璩没料到邵思翰会这样回答,看着他的眼不由露出讶异之色,那抹笑容从邵思翰唇角慢慢扩散,最后扩散到整张脸,让他平时带有些许严肃的五官多了几分活泼:“下官是来送请期之贴的。”

王璩脸上的笑容添上了几分羞涩,请期之后就是亲迎,就是成亲。牙轻轻地咬住下唇,王璩看着邵思翰:“从没听过请期没有媒人是自己上门的,还没有聘礼,让我如何嫁你。”王璩面上的红晕看的邵思翰心头一甜,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寻不到媒人于是就自己来了,至于聘礼…”

邵思翰微微顿了顿,面上的笑容竟有一丝调皮,王璩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半仰起头看着他,面上也是温和笑容:“你要知道,聘礼少了我不嫁。”邵思翰脸上的笑容更深,握住王璩的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也越来越热,一支手牵住王璩,另一支手的食指撤回点住心口:“我把我自己给你,当作聘礼,你看够不够?”

轰的一声,王璩的面上顿时如火烧一般,瞪了邵思翰一眼,怎么才几天没见,这人就变的这么油腔滑调?邵思翰并没放开王璩的手,还是看着她,眼神温柔。王璩低下头,好让面上的红晕慢慢褪去,身后已经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丫鬟迟疑的声音:“郡主,茶来了,是放到厅里还是?”

王璩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站在厅前,把手从邵思翰手里抽出来,看着那个端着茶盘,浑身都有些抖的丫鬟说了句:“端进厅里,请邵主簿进来。”

说完王璩就径自进了厅,邵思翰跟在后面,丫鬟已把茶放在桌上,王璩示意她离开,丫鬟不由抬头看了眼邵思翰,眼里带有极大的好奇,接着行礼退下,等出了厅不远就飞快地跑走,打算和同伴们说方才自己看见的事。

端了茶在手,王璩喝了一口才觉得满面的红晕全都散去,抬头见邵思翰还是和原先一样,顺手拿起个橄榄往他扔去,嘴里的话不自觉带上娇嗔:“还笑,方才在外面差点出那么大的丑,传出去,我怎么做人?”这样的嗔怪已经许久没听到了,邵思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王璩笑,王璩面上又开始有了红色,过了会儿憋不住也笑了。

太阳早就落山,花厅虽敞亮还是渐渐暗下来,王璩没有让人点灯,只是看着面前的人,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样,邵思翰慢慢起身坐到王璩身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王璩靠上他的肩头,感觉到他的心在跳,这种时候说话已经变成了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