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回到府里真不舒服啊,要管这么多的事,还是在外游历比较爽。
107章
王璩思索一会儿就有了决断:“罢了,淑媛还是跟着我,以后这屋里也不用这么多的人,娜兰她们两个贴身服侍,这院里原本的人手就在外面服侍就是。”曲婆子一双眼可从没离过王璩身上,听到王璩说这院里不再添人,心里有些失望,又开始另做盘算。
朱妈妈已经笑了:“曲嫂子,你先领着人下去,不是我说,这在用饭时候来打扰,是怎么都不对的。”王璩住进了含桂院,含桂院原本的管事朱妈妈无形中地位就高了许多,曲婆子见昨儿还对自己恭敬的朱妈妈现在就换了口气,心里不由呸了一声,但面上还是笑着道:“老奴也不过是想把差事办好,既然郡主不愿再多添人手,老奴这就退下。”说着曲婆子带着人行礼后退下,王璩怎不知道这些婆子之间也是各自分派别,互相有关联的,当着主人互相拆台的事做的又不少。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这宅子,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见王璩给淑媛夹了块鱼,朱妈妈忙上前用筷子把鱼刺给挑了,笑的脸上像开了朵菊花:“郑姑娘您慢点,这刺卡了喉可就不好。”淑媛的眼又睁大,王璩看一眼下面还站着的那两个随时准备上前服侍的丫鬟,对朱妈妈点一点头:“以后吃饭不用这么多人服侍,我在外面久了,这些排场已经不习惯了。
朱妈妈应是,对淑媛又笑一笑,淑媛老老实实继续吃饭,这些菜都很好吃,可是这么多人盯着,连说句菜味道不错都不敢说出来。饭毕漱口洗手喝茶,剩下的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淑媛和王璩,淑媛才舒了口气,乖乖坐在王璩身边不说话。见她不说话,王璩摸一摸她的头:“怎么了,平常你不是话最多吗?”淑媛的眉头皱了起来:“王姨,这排场太大了,我怕一说话就出错,会被人笑。”正好进门的娜若听到这句也插嘴:“是啊是啊,郡主,总觉得那些人和我们不一样,虽然个个都是笑着的,但总感觉怪怪的。”娜兰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但眼里的神情分明和她们俩是一样的。回到这里,上下尊卑是严苛的,各种礼仪规矩是明显的,还有别的很多很多,除非她们能一辈子不出郡主府,否则就必然要接受这些。
娜若给王璩端了杯茶,眼一闪一闪:“郡主,我们什么时候出府去逛逛,听说这京城是大雍最繁华的城市,比杭州繁华许多。”娜若一说,淑媛眼里顿时也闪出期盼。这一年多来四处去逛,让娜若她们更野了,别说她们,就连自己也受不了被拘在这府里。
大雍世家的女儿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就算出门也是要坐车乘轿,逛街更是闻所未闻,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通过帘子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在京城生长近二十年,除了这几家府邸和府邸之间的路,别的,王璩竟陌生的很。
此时娜若一句话,让王璩心头兴起看一看这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感觉一下和别的地方全不一样的繁华富丽。王璩用手按一下头:“先歇息两日,等明儿我们就上街去逛。”娜若发出一声欢呼,淑媛也很欢喜,看着她们俩如此,王璩缓缓吐出一句:“这京城别说你们,就连我都从来没逛过。”话里有无尽的叹息,看起来是荣华富贵排场十足,但所看过的地方不过就是几家府邸的后院,见到的人除了丫鬟婆子就只有几家能够来往的人,就算嫁了人,也不过是换了个差不多的地方,见到差不多的人,然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生就是这样悄无声息过去。
原来,世家女子的一生,就是这样离不开三里之内的一生。这圈子如此狭小,眼界再宽,也越不过后院的边际,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要被这后院紧紧束缚。王璩话里的叹息众人都听出来,众人沉默一下,娜若已经开口笑了:“郡主,您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您想要逛逛难道还有人会拦你吗?京城住腻了,还可以回青唐,公主的女儿已经一岁多了,只怕会叫姨母了。”
青唐,那个有舅舅的地方,王璩的手握紧了帕子,不知道舅舅现在怎么样了,阿蛮的信里面,从来只会提好的不会提坏的,再说军国大事,舅舅也不会和阿蛮讲。只愿意相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娜兰已经去掐娜若:“你是,不是想让郡主去青唐,是自己想家了吧?”是想家了,娜若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那青青草原,身上感觉到朔风吹过,鼻子里能闻到烤羊肉的味道,混杂着大家爱喝的烈酒,那味道如此让人沉醉,还有少女们清脆的歌声,和大雍女子婉转缠绵的歌声不一样,青唐女子的歌声总是透着一股火辣辣的味道。这些东西,离家越久就越鲜明,怎么也抹不掉。即便大雍远比青唐繁华富丽,吃穿住行都是娜若想不到的,可那个草原之上简陋的帐篷,却是娜若一辈子最想待,不肯离去的地方,因为,那是她的家。
娜兰也沉默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青唐,感觉到那久违的朔风,闻着青草发出的味道,听着少男少女们那热辣辣的歌声,而不是在这异国他乡,疯狂地思念家乡?
王璩微微咳嗽一声:“回青唐可就是件大事,总要好好准备,再说,”王璩轻轻拍了下淑媛:“还要给淑媛找她舅舅呢。”一直没说话的淑媛动了下,接着就说:“邵叔说了要给我找舅舅,可是都两天没见他了,不晓得找到没有?”
两天没见了,虽然晟王府和定安侯府离郡主府都不远,但这里是京城,没有缘由贸然上门是不行的。王璩叹了口气,可是真想他啊,想他在自己身边说话,想他的眼想他的眉,还想他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此时的邵思翰和平日一样,坐在晟王面前,如同一个很平常的王府属官,眼神温和,但说出的话是拒绝:“王爷厚爱,下官本该听从才是,可下官已有心上人。”晟王微微叹气:“思翰,我是知道你的,可是你要明白,娶了这房媳妇对你帮助极大,不仅是在仕途上,日后你想回了赵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倔强?要知道,你若真娶了顺安郡主,仕途无望不说,回赵家那是怎么都不可能了。”
邵思翰的眼微微闪过一丝火光,昨儿回的仓促,只面见了晟王就回了自己住处,连日赶路辛苦,歇息一晚后吃过早饭就有人说晟王要见他,本以为是对自己的任命下来,谁知晟王开口的,竟是要给自己做媒。女家也不是什么差劲的人家,楚国公夫人的堂妹、当今太后的族侄孙,年已双十年华但因各种缘故蹉跎至今的李氏女。
拒绝的话已经说出,但晟王却不像平日一样就此罢休,而是继续劝说,邵思翰又怎会不明白这点,但誓约已经付出,绝不肯做一个负心人。邵思翰起身给晟王行了一礼:“王爷,李氏一族现在赫赫扬扬,他家的女子自然不愁出嫁,而顺安郡主身世可怜、从小孤苦,下官怎忍心让她再次孤苦?”
晟王摸一下胡子:“思翰,我晓得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但娶妻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虽被逐出族谱,但再怎样尚有老父在堂,这门亲事,本就是他的意思,况且对双方都有好处,比不得娶顺安郡主,葬送的是你一世。”
邵思翰的眼垂了下去,接着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地道:“王爷,这些话下官都明白,下官年将而立,早不是只知道任性的孩童,当日动心之时,下官就已思虑过…”晟王打断了他的话:“你既思虑过,难道就不晓得回赵家也是你娘的遗愿?你父亲我就不说了,但你的娘,你难道不愿为她考虑?”
邵思翰闭一闭眼,邵姨娘死前的呼唤仿佛又在耳边,可是没有了初二,就算重新得到赵家的承认,又有什么意义?有一滴泪从邵思翰眼角滑下,娘,当初你既做出这样的事,为何到死都在执迷不悟?
看见邵思翰的那滴泪,晟王心头有些不忍,那个女子,倔强而脆弱,连流泪都不肯在别人面前流下。以一己之力做出这种事,大声说出他们都错了的话,纵然晟王是个男人,也自觉少有这样的勇气。可惜对不起她的,是她自己的父族,纵然她做的对,天下又有几人称赞?
若是别人,只怕晟王也会笑看这桩婚事成立,可是是邵思翰,定安侯府这个被逐出的庶子。晟王又是一声叹息,邵思翰已经睁开眼,眼里全是坚定之色:“生母遗愿,下官早就晓得不能实现,毕竟,”邵思翰顿一顿,说出的话带着叹息:“下官,不过是赵家的耻辱象征,纵然六叔六婶把下官重新列入族谱,却也违了当日祖母的心,赵家也成为笑柄,此事,早已不可提。”
不可提?晟王微微点头:“你可知道这件事是我受人所托,他们,是不舍得你走入歧途。”他们是谁,邵思翰没有去问,能关心自己的人没有几个,而能拜托到晟王跟前的人就更少了。
至于走入歧途?邵思翰一双眼如天上的星辰一样亮:“下官知道,下官也明白,可是人活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下官既已许下誓言,绝不肯再次辜负,况且天下的路这么多,不是做到高官、有贤妻相伴方是正路。而和心上人一生相伴,不得做官,不能被重新列入族谱,清贫一世就叫歧途。”
作者有话要说:初二掀翻的是自己的父族,所以她不会被重新接纳的,天下没有两全的事情,既要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这点初二很清楚明白。小邵要娶她,阻碍肯定很多,别对婉潞在这些上面抱有太大的希望,婉潞首先是赵家的当家主母,她考虑问题是从赵家全族来考虑的,而不是个人感情。
108 偶遇
邵思翰的话铿锵有力,晟王一时竟忘了说出反对的话,半天才叹气:“哎,我也曾年轻过,晓得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可是现在你还年轻,等你慢慢老去,就晓得清贫一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况且你虽能甘于清贫一世,可是她呢,她也是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她能和你一样吗?。”
提到王璩,邵思翰眼里闪出一丝温柔,等听到最后一句,邵思翰微微握下拳头,抬头看着晟王:“王爷思虑的比下官要周全许多,这些话之前我也问过,她说,十来亩田地能丰衣足食,一座小屋子足以挡风遮雨,不要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晟王没料到王璩竟也能视荣华富贵为粪土,微微呆滞一下,不过细想确也如此,既能把生死名声置之度外,那对荣华富贵这些身外物就更不屑一顾了。晟王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道:“你意既决,那我也不再拦你,只是思翰,日后若真没有了郡主这个封号,你们的日子会很艰难的。”
这一路王璩得罪的人不可谓不多,更别提还得罪了戚王,邵思翰沉吟一下,接着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下官明白,可是这一路行来,那些小民有过的更艰苦的,他们尚且能够求生,更何况尚有薄产的我?”晟王的手在胡须那里顿了顿,接着就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我怕的是你日后后悔。”
会后悔吗?想起王璩那抹在唇角处绽放的笑容,还有只有面对自己才展露的温柔,为了那抹笑容,为了那份温柔,以后都不会后悔。邵思翰眼里的神色更柔,声音也不自觉放的很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这样的誓言,怎么能背离后悔。”
晟王不自觉地点头,这个孩子已经决定了他今后的路,那就不必再多说了,强扭的瓜始终不甜,由他去吧。晟王轻声说了一句:“你六叔六婶对你不薄,这种大事还是去禀明一声,况且你的父亲还活着,总要让他晓得你要娶媳妇了。”
娶媳妇,娶的是自己心爱的人,邵思翰脸上的喜悦更深,行礼后就退了下去。晟王坐在房里,看着窗上的阳光慢慢变暗,曾经逝去的青春在脑海里不停翻转,当年自己是不是也曾如此在母后面前请求,请求把自己中意的女子许给自己?
那是第一次去求母后,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又怎能做亲王正妃?可是若让她居于别人之下,又怎舍得让她受委屈,之后母后还是许了,那时心情是多么愉悦,能娶到自己心爱的人,就算从此离那个皇位无限远又何妨?
晟王面上浮起笑容,叫进小厮伺候笔墨,挥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定安侯府,事情不谐,也只有放手,闹到翻脸总是不好。毕竟在明面上,邵思翰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邵思翰不肯背约,婉潞看着信上的字微微叹了一声,从家族利益出发,娶这么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可从个人感情上来,婉潞又对王璩心有怜惜,愿她从此能得人陪伴、安好一世。把信收了起来,赏过了王府的来人,婉潞看着窗外如火的枫叶,罢了,毕竟是侯府逐出的庶子,就算再追究也追究不深,那几年只当照顾了个孤儿。
这件事并没传的很大,毕竟李家姑娘还要再说亲事,被人拒绝不过是自己家没面子,但偏偏王璩耳里就听到了,听到的还是从淑媛嘴里传来的。淑媛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复述:“她们还说这个不成,听说定安侯夫人还想再寻一个年级小一点的,王姨,以后邵叔是不是不再来了?”
这座府邸珠姐儿生活了十多年,出嫁以后淮阳公主隔三差五命人去给珠姐儿送东西,淮阳公主没了后,府邸虽给了王璩,但原来用的人多留下了。林妈妈心疼珠姐儿,每日必让厨师炖一盅补身的汤去给珠姐儿。林妈妈不在了,王璩又说过一切照旧,那盅汤自然还是日日送去,定是婆子去定安侯府送汤时候听到人的议论。
然后这些议论又被淑媛听到,王璩只皱一皱眉:“没关系,如果你邵叔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就算回来了,我也不要。”是吗?淑媛的眉头皱的很紧,王璩捏一下她的脸:“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出去逛逛吧,昨儿你不是嫌跟随的人太多,今儿我们就只带了娜若她们,还有朱妈妈跟着就是。”
说着王璩已经把娜若叫了进来,让她去和朱妈妈说一声,朱妈妈听说王璩又要出门逛逛,急忙来到房前道:“郡主要出门逛逛,这个时候,车马都预备不起来。”郡主出门是要大排仪仗的,昨儿王璩出门就有七八十人跟随,每到一处人就自动分开,让人十分扫兴。
王璩止住她:“不用,就准备一辆车,你跟着就可以了。”朱妈妈啊了一声,接着脸上分明露出苦涩:“郡主这样出门,遇到个万一,老奴就算赔了命都不够填的。”王璩看她一眼:“我这万水千山都过来了,还怕在这京城出事,快去准备车马,再似昨日那般,我就先把你皮扒了。”
王璩的最后一句朱妈妈也晓得不会成真,可还是抖了一下,应声而去。果然只安排了一辆车,朱妈妈坐在了车辕上,王璩带着淑媛她们上了车,到了热闹处把车停下,走路去逛店铺。
雍京的繁华富丽是王璩早知道的,可是这样只带几个人走在路上,看着那些小摊贩的东西,这对王璩来说是第一次。那个新鲜劲是怎么都不用提了,娜若两人更觉得眼不够看,最高兴的就是淑媛,好吃的、好玩的,十几个钱就能吃到好多东西。
见淑媛左手拿着块芝麻糖,右手拿根糖葫芦,眼还瞧着小贩挑着的甜汤。朱妈妈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些东西也不晓得干不干净,吃了会不会坏肚子,她就一个劲往嘴里塞,等看到淑媛还把一块芝麻糖放进王璩嘴里,朱妈妈再忍不住了,上前就道:“郡主,这些东西可不能吃,也不晓得干不干净,到时要坏了肚子,那可不是耍的。”
这芝麻糖甜的有些齁人,芝麻也不算好,隐隐还有一股油味,可看着来往的孩子们都吃的那么开心,王璩先咽了一块才道:“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块糖,再说就吃那么一点点不怕什么。”朱妈妈看一眼淑媛,又不敢白她,只是在心里嘀咕,哪家的姑娘会这样贪吃,难道不晓得什么东西只能吃一点点,这样才是大家风范,心里虽这样想,嘴上却笑着:“郑姑娘,这些东西可不好多吃,糖吃多了对牙不好,您还正在换牙呢。”
王璩又怎会不明白朱妈妈心里在想什么呢?从小就被教育好东西不能多吃,也不能贪吃,不然身子会不舒服,况且吃饭狼吞虎咽就更不允许了。可是偶尔出格一点点也可以吧?低头看着淑媛,淑媛已经听了朱妈妈的话,把芝麻糖包了起来,那根糖葫芦也已吃完,不敢再去看别的好吃的。
王璩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好在除了这些好吃的,还有别的好玩的,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时令已近年末,来置办年货的人不少,有些听口音分明是外乡人,置办齐了东西好回家过年。
王璩一行人进了家大一点的绸缎庄,朱妈妈已经又嘀咕了:“郡主,您要扯衣料,库里还有许多,不少是宫里赏下来的,哪是外面这些料子能比的。”王璩没有说话,府里的衣料当然是上好的,可是这一路行来,王璩已经发现自己身上这件最朴素的衣服,料子都明显好周围人一大截,索性扯一两身平常人常穿的,好让自己出来逛的时候不至于太过显眼。
伙计见她们一行人进来,急忙上前问要些什么料子,王璩眼一扫,只觉得眼睛都快晃花,红的粉的绿的蓝的,五彩斑斓在她面前,见王璩不说话,伙计还当她要等自家男人来做主,于是也就不阴不阳说两句。
掌柜的本不在意,这种人见的多了,往往是想扯几身好的,可是男人又不肯多出钱,常有在铺子里就起争执的,抬头看了眼低头继续打算盘,但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抬头又看,这一看看出端倪来了。王璩身上的素色袍子看起来很朴素,发上也只戴了根玉簪,可是那件袍子用的料子竟是贡缎,那根玉簪光华润泽,再看一双手如青葱一般,身边跟着的那个婆子手腕处不经意露出的竟是一对足金镯子。
看来这是哪府里的贵人悄悄出门逛,要是她看上自己店里的料子,来往时说上几句,自己店里的生意不就极好了?掌柜的忙从柜台后面出来,对王璩连连作揖,又让伙计去端茶备点心,热情洋溢地开始介绍起来。
掌柜突来的热情让王璩有些奇怪,但还是问了几句,挑了几匹衣料,都是这店里最好卖的那些。掌柜的越发肯定王璩是哪府里的贵人了,算账时候也少收了几文,朱妈妈在给钱时候,王璩听到耳边有女童艳羡的声音:“娘,那匹红绸真好看,等过年时候你也给我剪这么一身。”
掌柜的眉头一皱,嘴里嘀咕一句:“这些穷酸买不起也常来看,真是败兴。”说着转身又对王璩笑了:“这是找您的,您收好了。”商人的势利眼王璩已经看惯,就听到有个耳熟点的声音:“欢姐儿,还望着今日这针线卖得好价给你做身棉袄,哪能想着剪这么一身衣裳?”
王璩循声望去,对上的是一张有些面熟的脸,正是陪苏太君在京里的王五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该了的冤了掉,该放下的放下,该结婚的结婚。
我家初二是善良而不圣母的好女孩子。
109 主奴
王五奶奶和手里牵着的孩子说完话就感觉到有人看自己,现在的王五奶奶已不是那深宅大院里足不出户的娇弱妇人了,坦然地回看。当看见是王璩时,王五奶奶的神色变化了一下,惊诧之中带有些微的喜色,接着又变的很平时一样,嘴张了张打算叫人却没叫出来。
这个嫂子是在王璩出嫁前不久嫁进来的,王璩和她仅见过数面,之所以还记得她,是因为她看王璩时候那眼里分明有几分怜悯。虽然这几分怜悯一闪即逝,但王璩却记得很清楚,从来侯府里面的人,多只有让自己感恩戴德的,少有眼神里带有怜悯的,自己的那几位姑妈表姐堂姐堂兄们,看向自己的眼里多有嘲弄,从来不会变的嘲弄。
此时见她布衣荆钗,袖子处还有个老大的补丁,手里牵着的孩子这个时候还穿着夹的,但唯独没变的,是王五奶奶身上的从容。王璩走出一步,王五奶奶已经和自己的女儿后退一步,行礼下去:“小妇人见过…”郡主吗?从此后自己和侯府原本的这些人身份是天壤之别,王璩已经伸出一支手扶住她,截断她的话:“不必了,五嫂请起。”
虽然说的艰难,王璩还是叫出那声五嫂,王五奶奶呆愣一下,唇抖了抖,半天才道:“三妹妹…”多余的话再说不出来,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王璩身后的淑媛,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那件棉袄看起来很暖和,以前自己也有件和她差不多的,可是曾祖母病的时候娘把它卖了给曾祖母买药了。
小女孩眼里的光渐渐黯了下来,曾祖母说这全是自己三姑姑做错了,才会让自己全家搬出大宅子,住到那个小院子里面,连买药都没钱,小女孩想起刚才自己的娘叫的三妹妹,抬头去看王璩,王璩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低头微微一笑。
小女孩的手紧紧抓住自己娘的手指,叫了起来:“娘,她是坏人,老祖说过,她是坏人,就是她害得我们全家都没有好吃好住。”王璩眼帘垂下,苏太君会说自己好话的话,那要等到太阳从西边出,五奶奶蹲下温和地对小女孩:“你怎么又忘了娘说的话,不是你三姑姑错了,是我们大家都错了,才会守不住祖上的产业。”
小女孩死死地扭住五奶奶的手指,的确娘也说过,并不是三姑姑错了,是自己家的人做错了,就算没有三姑姑,照这样下去,迟早也会被赶出大宅的。可是,小女孩抬头看着五奶奶:“娘,您不是常说子不言父过吗?”
五奶奶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摸一摸她的头发:“是啊,子不言父过,可是有些过失是要记在心里以后不能再犯的。”小女孩的眼还是倔强地看着王璩,五奶奶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声音也很温柔:“再说,你三姑姑也是长辈,你曾祖母说她,是因了曾祖母是你三姑姑的长辈,况且她也老了,有些话总要说出来,但你只能听不能附和,更不能记在心里。”
小女孩嗯了一声,五奶奶这才抬头看着王璩:“我教女不严,让三妹妹瞧笑话了,三妹妹几时回的京。”此时是很平常的语气,王璩却觉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五奶奶手里拿着的小包裹,里面包的想来就是几样针黹,要拿了去卖。
安静从容,既能享的了福又能吃得了苦,这就是当初苏太君要留她在身边服侍的原因吧,王璩微微一叹,祖母,你果然是能识人的。也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可你明明知道错而执意不愿认错,你和父亲,果然是母子。
五奶奶已经道:“今日还有事,就不请三妹妹过去喝茶。”看来是要赶着时候去店里把东西卖掉,王璩侧过身子让开,小女孩经过王璩的时候好奇地又看了看王璩,既然娘说不能往心里去,那就别往心里去。
和五奶奶的相遇只是一瞬,王璩却觉得很长,当当日的滔天恨意慢慢消去,剩下的只该是叹息。掌柜的已经把王璩买的那几匹料子包好交给朱妈妈,见王璩和五奶奶说完话这才道:“这位奶奶也认得这家人?他家是去年搬来的,就在后面街上住,这个女人倒罢了,每日针黹操劳也不多说几句,可是他们家那个老太太可就不一样了,成日唠唠叨叨嫌这嫌那,还怪原来的亲戚都不来往了。听说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可这落了难就要晓得落了难的过法,哪能想着以前的好日子。再说,当年他们发迹时候也不晓得对那些穷亲戚是怎么样的?现在又怪别人看不起自家?人啊,总要知道前后才好过日子。”
王璩并没理会,每日唠叨嫌弃,嫌以前的亲戚看不起自家,这都是王璩能想到苏太君所能做到的,到了这一步还不肯低头依旧埋怨不止,自己这位祖母也真够执着。王璩牵起淑媛的手和她走出店门,身后是掌柜热情洋溢的送别声,回头看去,已看不见五奶奶母女的身影,这些事都该过去了,滔天的恨意已在当日随着侯府的覆灭而结束,从此就该去追寻那平稳安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