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王璩来,或者是有人说过,丫鬟打起帘子让王璩走进去。屋里的陈设和原来一样,那股香味都没变化,淮阳公主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妆,身上穿的是朝服,发髻已经梳好,正往头上戴首饰。
看见王璩进来,淮阳公主微微一笑:“你来了,没想到珠儿没有送我一程,你倒送了我一程,世间的事的确想不明白。”王璩看着淮阳公主严妆,脸上的惊讶开始遮盖不住:“您梳妆,是要去做什么?”淮阳公主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支凤簪,端正戴在发上后才道:“我在还你母亲的一条命,你没看出来吗?”
偿命?王璩没有想到淮阳公主会这样说,后退了一步,淮阳公主已经梳妆好了,转身面对着王璩:”你要的,不就是要我还你母亲的命吗?我现在给你,你拿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情节,包括之后的章节都是很重要的,改了又改,想台词想的都快吐血了才变成这样。
第64章
王璩微微低头,抬头时候脸上神色依旧没变:“公主这条命,是还给我母亲呢,还是还给陛下看的?”淮阳公主的头依旧抬的很高,听了这话也笑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是有区别了,王璩没有说话,还是看着淮阳公主,两人目光交错,对视之中淮阳公主终于垂下眼,话里带有叹息和不甘心:“我从没想到,在我眼中如蝼蚁一样的你,会变成这样。”蝼蚁,王璩眼里闪过厉色,这才是淮阳公主的真心话吧,即便命在旦夕,也不会看自己一眼,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为她所做的任何牺牲都是那么天经地义。
王璩眼里的厉色淮阳公主并没放过,她下巴抬起,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又弥漫全身:“别以为你有了那么一个舅舅,今日可以依仗他的权势来逼死我,在我眼里,蝼蚁永远是蝼蚁,而你所依仗的,不过就是个乱臣贼子。”想激怒自己吗?王璩还是没有动,淮阳公主的愤怒和不甘,这是王璩心里曾想过的,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被一个从没放在过眼里的人打下宝座,那种受侮辱的感觉,只怕比让她死还要不甘心。
淮阳公主眼里的愤怒没有消失,王璩的眼渐渐变的平静,从一开始踏上这条路的时候,王璩就知道自己将要背负的,是怎样的命运,这样的辱骂,世人的不谅解,甚至还有别的,但王璩从没想过要在意。当初别人可以不在意,现在自己又何必在意?况且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已经埋在了地里,永远不会再回来。
门响了一下,林妈妈出现在屋里:“公主,驸马说还想见您一面。”淮阳的怒意现在是真真切切的:“让他滚。”这一声已经透出窗外,想必院里的王安睿听的清清楚楚。
王璩没有动,淮阳公主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就是你想要的吧,今日我死去,明日威远侯府被抄家,而你的父亲,和我这二十来年的夫妻,做的也不怎么开心,你,可以在你娘的坟墓面前说了吧。”王璩没有挣脱淮阳公主的手,还是看着她:“公主和驸马夫妻情深,一人死去,另一人怎忍独活?”
淮阳公主放开手,失声大笑道:“好,果然够狠,不放过我倒也罢了,你竟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肯放过,王家,到底出了些什么人,一个个无情无义、凉薄自私。”王璩低眉,终于问出那句压在心头很久的话:“当年你们可曾想过放过我?”
淮阳公主的眉一扬:“你,不过是个蝼蚁,我从来没在乎过你,又谈什么放不放过?”蝼蚁吗?王璩的眉微微一挑,接着道:“我若真是蝼蚁?你又何必将我关在衡香院里让我不得出来?又何必阻止我和驸马见面?”
淮阳公主笑了,笑声很张狂,笑声一停,淮阳公主就厉声道:“你问的真是可笑,我若真在乎你,你怎会过的那么悠闲自在?至于驸马,他也算是个男人吗?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去照管,亲生的父亲都不管,你怪的了谁?”
说着淮阳公主伸手在王璩心口一点:“记住,蝼蚁就是蝼蚁,即便仗了大象的势,也不是大象。”说完淮阳公主撤回手,反身指着自己心口:“而我,才是皇家公主。”王璩后退半步,气势依旧没减,蝼蚁已罢,天之娇女也好,到现在争这些已经没有用了,王璩只是冷冷开口:“陛下一定会感念公主忠心,照顾好公主的女儿。”
提到珠姐儿,淮阳公主第一次动容,父死母亡,威远侯府也要覆灭,自己的母亲已经是风烛残年。这样的打击对珠姐儿不可谓不大,听到淮阳公主嘴里喃喃念出珠姐儿的名字,王璩又加上一句:“公主有念女之心,就怎么不知道蝼蚁也有爱女之意,孺慕之思?当日不管是你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我没了母亲全因你起,今日公主又何必心疼自己的女儿没了母亲?”
说到后面一句,王璩已经有些微的颤抖,怎能让淮阳公主这样毫无牵挂死去,自己的娘临死之前还苦苦牵挂着自己,公主是母亲,对女儿有爱护之意,难道自己的娘就不是母亲了吗?
淮阳公主果然大为动容,她手指向王璩:“你要做什么,珠儿她,从来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若对她有不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王璩看着她,满腔的愤怒都融在话里:“那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我?”
淮阳公主眉一挑:“有,你是你父亲的女儿,这就是你最对不起我的地方。”王璩接的很快:“那珠姐儿,也是你的女儿。”说完王璩再不想看淮阳一眼,转身就要离去,虽然说的泰半是气话,但王璩真的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带着人闯进定安侯府,把珠姐儿拖出来,要她亲眼看着她母亲死去,要她知道当年她母亲造的孽,凭什么她能这样一无所知活下去?
可王璩知道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如淮阳公主和苏太君那样,冷漠地看着人死去,眼都不眨地看着挡自己路的人死去。
看见从屋里走出来的王璩脸上有怅然若失神情,王安睿叹了口气,上前拦住她:“初二,收手吧,公主已经死了,威远侯府已危在旦夕,难道你真要你的祖母白发苍苍寄人篱下吗?”王璩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年前他还是风度翩翩的,现在已经憔悴很多,看起来老了有十岁,王璩开口问他:“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几岁?”
三岁,这是王安睿怎么都不能忘的,黄口稚子,寄人篱下。王璩看着他:“你可曾为我寄人篱下说过一个字,你可曾在平日关心过我一句?”答案自然是不曾,王璩手指苍天:“当日你既做出这种事来,今日又何必怜惜自家要白发苍苍寄人篱下?老天若真有眼,就该打个雷把你们给劈死,而不是到了今日我要假手他人,为自己母亲伸冤,为自己讨个公道。”
昨日小雪,今日天气晴朗,日头在空中照的人暖和无比。王安睿后退几步,面色如土,王璩不再看他,抬脚要往外走,外面已经传来惊呼:“姑奶奶,你怎么来了。”
姑奶奶,这个府里的姑奶奶只有一位,那位嫁进定安侯府里的珠姐儿,王璩没料到她竟然来了,并不想在此时此地见到此人,可已经无处可避,珠姐儿已经冲了进来,挺了七个月的肚子,此时却没有一点孕妇的大腹便便,也不去看院子里的人,更不管身后那群阻止的人,只是往屋里冲:“娘,娘,女儿来了。”
王安睿上前一步,想要阻拦住珠姐儿,可只走了一步就停下:“初二,不是只有你才有母亲。”王璩的眼里也有了泪:“是,不是只有我才有母亲,可我母亲全然无辜,她的母亲呢?还有你的母亲呢?你敢说她们全然无辜吗?王大夫,是非黑白颠倒不是这样的。”
王安睿又要叹息,王璩的头抬起:“我母无辜,我也无辜,王大夫,你此时怜惜你的这个女儿,怜惜侯府里的人,觉得他们全都无辜,觉得他们不该受无妄之灾,你可曾把这怜惜有一丁点用在我和我母身上,纵是做了牺牲,就该得到牺牲该有的一切,而不是随意践踏,王大夫,侯府今日之祸,早有肇始,你又何必只怪别人?”
王安睿再退一步,王璩看一眼屋里,此时淮阳公主只怕已经咽气,能听到珠姐儿惊慌的喊声,王璩看着王安睿:“那是你二十年的妻子,王大夫,你不进去瞧一眼吗?”
珠姐儿的喊声突然停止,接着林妈妈走了出来:“快去寻太医,姑奶奶她见红了。”有个小丫鬟还在懵懂时候,啊了一声道:“可是公主已经没了。”林妈妈一掌劈在她脸上:“公主没了也是公主。”小丫鬟慌不择路地往外跑,林妈妈刚要进去,就哎哟一声:“姑奶奶,您怎么又出来了。”
珠姐儿整齐的衣着已经凌乱,身上手上竟全是血,不知道这血是淮阳公主的还是她自己的,脸上的泪没有一刻能够止住,一步步走来,竟是步步血花,她仿佛没听见林妈妈的话,只是茫然地道:“我去见舅舅,我要去为娘求情,舅舅他怎能这样无情?”
见珠姐儿这样,林妈妈心疼地上前抱住她:“珠姐儿,公主已经没了,您要节哀,想想您肚子里的孩子。”珠姐儿仿佛没听见一样,嘴里只是喃喃重复着这两句,血从她腿上越流越多,已经在脚边聚起一滩血水,多的让王璩眼前一阵晕眩,王安睿上前安慰女儿:“珠姐儿,你乖乖地不要动,你娘她已经没了,你要好好保重。”说着王安睿又滴了几滴泪,珠姐儿依旧挣扎个不停:“父亲,娘没有死,娘是骗我是不是?”
院里院外等候的下人们已经痛哭失声,中间还夹着林妈妈惊慌地叫声,珠姐儿已经晕过去,血还是从她腿那不停地流出来,王璩没有停在院子里,往外走了出去。
风吹着王璩的衣衫,看着这熟悉而冷清的府邸,听着不时传来的哭声,王璩不知道心里该怎么想,珠姐儿那一身的血又浮现在王璩面前,只追究罪魁,不牵连无辜,静慧师太当日的话又在王璩耳边响起。可是怎么能不牵连无辜,世上的事情怎能算的清楚?
此时不像方才那么安静,这府邸里的下人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手里拿着白布白花到处挂,不时有人撞到王璩,王璩也不在意,猛然听到耳边有人叫了声姑娘,王璩停住脚,这个做媳妇打扮的人有些眼熟,看见王璩看自己,白书笑一笑:“原来真是姑娘,都几年没见了。”
她是白书,自己出嫁前的一个侍女,王璩认出她后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下人们的议论传进耳里:“原来这就是衡香院的姑娘,长的这么漂亮,怎么那么心狠,怎么说大姑娘也是她妹妹。”妹妹吗?王璩已经无力去辩解,接着不知道是白书还是谁的声音:“别胡说,姑娘她是好人,从来不打骂我们的。”
另外的声音又响起:“好人,大姑娘不也一样是好人,可你瞧这好人现在就落到这种地步了。”议论声越来越远,王璩已经走到公主府外,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耳边传来别人叫王姑娘的声音时候王璩没有像平日一样露出笑容,而是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仿佛再也无力支撑。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文下的评论,我很想说一句,求你们仔细看完文再来评论好吧,而且很多都是你们自己脑补YY的,而且我再重申一点,任何人做事都要承担责任和后果,不管这责任和后果是好的坏的都要承担,这一直都是我写文从头到尾贯彻的理念。
这一点,不会因为是主角而得到豁免,也不会因为是配角而得不到。
女主从选择了这条路开始,就注定她不能像别的普通的侯门女子一样,而且这条路会走的很艰难。接受不了这种艰难的人,说正经的,就不配做我文里的女主。
挣扎
说话的人没料到王璩的膝盖竟软了下去,伸手扶住了她,只一瞬王璩就已站直,低声说了一句:“我没事,只是不…”话说到一半王璩就停了下来,说给别人听又有什么用呢?又有谁肯关心自己,问一问自己可好过?
抬头,脸上又是和平时一样的笑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邵思翰,眼转向他那还扶着自己的手臂,邵思翰急忙把手放开,脸上的红晕瞬间不见,轻咳一声道:“王姑娘,我家…”不用邵思翰再说下去,王璩已经看到前面车里帘子开处,露出的是赵夫人那张微笑的脸。
看见赵夫人发上戴的白花,身上着的素服,看来她是来吊唁淮阳公主的,公主之尊,果然是和别人不一样,死讯刚传出去,就有无数的人来了。王璩走到车前微一点头:“夫人安好。”
赵夫人还是那样温和,微微一笑也问候了一句,看着王璩的脸,这张脸娇美依旧,但原本的柔弱已经消失,代之的是一股坚毅。赵夫人不知怎么叹了一声,如果没有种种事情,这个女子,该和所有大雍世家里的女子一样,深闺里长大,嫁入差不多的人家,生儿育女,在荣华富贵中来,从荣华富贵中去。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对这个有两面之缘的女子,赵夫人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轻而易举地骂她狠心,纵然王家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娘,可是迁出坟墓、逼死继母,让威远侯府被夺爵抄家流放,这样的事已经足够震惊了。
天下间又有哪个当家人敢说自己处事绝对公道,从来没有对不起家里的任何人呢?都是思来想去,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利益。赵夫人的叹息虽然很轻,但还是传到王璩耳里,王璩略有所动,接着就重新挺直了背:“夫人既还有事,王璩也不多耽搁,告辞。”
赵夫人的手还是放在帘子那里,王璩的坚毅超过她的想象,纵然不能全都赞成她的所为,但也不得不赞一句,有如此心智的人,世上少有。
听到王璩告辞,赵夫人只说出一句:“保重。”自从回到雍京,这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让自己保重,王璩唇角弯起:“多谢。”帘子被放下,赵夫人的脸再看不见,王璩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脊背依旧挺直,脚步还是那样平稳,这个女孩子,人人都看错了。赵夫人发出一声叹息,没有再多说什么,示意车夫继续前行。
邵思翰看着王璩的背影,每次见到她,她都不像别的大雍女子一样,身边簇拥着丫鬟婆子,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里,外表柔弱、背影单薄,但却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人一样,而是倔强地看着天,说着别人永远也想不到的话,仿佛她站在那里,就有无穷力量一样,不需要家族庇护,也不用男人保护,而是一个人面对这种种非议,依旧走下去。
异数啊,邵思翰刻意忽略掉方才看见她膝盖一软差点摔倒时,伸手出去扶住她的时候心里曾泛起的一丝涟漪,也忽视掉当手碰到她胳膊时,心里竟会涌上的一丝心疼,走上公主府的台阶,今日是来为淮阳公主吊唁的。
王璩回到驿馆时候,看见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在那里的侍卫,看见王璩从马车上下来,侍卫明显松了口气:“姑娘你回来了,燕王知道您被太后接进宫去,久久没有回来,差点没冲进皇宫里面去。”如果真冲了进去,那就是大事了,大雍皇宫比不得青唐皇宫。
王璩这才想起这马车是宫里派的,摸了一下,袖子里面没有常打赏的荷包,自从去了青唐,这种事就做的少了,索性也不打赏,也不怕再多一条小气的罪名,故意没有去看车夫失望的脸,跟着侍卫走进驿馆
刚进驿馆就看见阿连怀德迎面走了过来,看见王璩除了有些疲惫外还是完好无损,阿连怀德拍了拍她的肩:“好,回来就好,那个太后要真有什么异动,我拼着打光了人也要把你救出来。”看见舅舅,王璩勉强露出笑容:“我没有事,太后毕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怎会由着性子做事,我只是去了趟公主府。”
阿连怀德哦了一声,接着就道:“那个公主要去做质子,我答应了。”王璩深吸一口气:“她去不了了,她,死在我的面前。”说完这几句,王璩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毕竟不是那种能够笑看人命还神色不动的人,王璩,只是个比普通姑娘坚强些的女子。
阿连怀德眉皱起,已经能察觉王璩的疲惫从何而来,伸手习惯地拍一拍她的肩:“没事,你去歇着吧,有我呢。”王璩嗯了一声,勉强走进房里,躺在床上,浓浓的疲惫弥漫全身,眼皮已经累的耷拉下来,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还有珠姐儿凄厉的哭声,下人们的惊叫,那仿佛要流到自己脚边的鲜血。感到脸上有泪,王璩拿起被子胡乱擦了一下,你现在心疼这个女儿,顾念你的母亲,当年你怎么不顾念我的母亲,心疼我这个女儿,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王璩咬着牙,让哭声不发出来,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你,每次都说自己无奈,可是你究竟做了什么,就连死,你都没有勇气。双手握成拳,王璩捶打着床板,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你,还有何脸面说你是我父亲,说我娘是你亡妻。
威远侯府里一片静寂,不是平日那种不许下人们发出声音的静寂,而是没有人的静寂,苏太君坐在屋里,身边服侍的人一个都没有,听着府里到处传来的寂静,只会让人感到害怕。
苏太君闭上眼,手握住一串佛珠,每次遇到大事,都要转动佛珠轻声念佛,让佛祖保佑。可是这次苏太君知道,再念佛也没用了。
外面有脚步声,进来的是威远侯夫人,这些时日下人们也是各自去寻路子,早约束不到他们了,威远侯夫人不过就带了个小丫鬟,见屋里黑漆漆的,威远侯夫人哎了一声:“怎么没见点灯。”
苏太君在黑暗中发出叹息:“不用点了,也没什么事,你有事就说吧。”虽然不让点灯,威远侯夫人还是摸到蜡烛,让小丫鬟把烛点起来:“婆婆,淮阳公主没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太君的手停了下,接着啪的一声,佛珠掉在了地上,蜜蜡串成的珠子散了一地,小丫鬟忙蹲身去捡。苏太君也没阻止,只是看着威远侯夫人:“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淮阳公主虽然没有伸出援手,但有她在,威远侯府就算被夺爵抄家流放,总还是可以把几个小孩子送到她那里求的庇护的,可现在,一下子没了,这条唯一的后路也就断了。
威远侯夫人也一样伤心:“哎,听说是陛下要送公主去做质子,公主不愿意,就自杀了。”苏太君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从来都坚持的她啊了一声,险些倒了下去。
坏消息既然已经说出来,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威远侯夫人意思意思扶一下婆婆,继续道:“原本还想着,定安侯府那里也可以托一下,可是今日也不知道是谁露的信,偏偏就在公主要自杀的时候,珠姑奶奶跑去了,结果动了胎气,七个月的孩子就要出来,现在太医和稳婆还在公主府,在给珠姑奶奶接生呢。”
珠姐儿嫁过去也有四年了,这一胎也是盼了好久的,现在要是就这样没了,定安侯府不知道怎么迁怒这边呢?苏太君用手扶住额头,声音都有些嘶哑:“谁,是谁这么大胆透的风声,难道不怕死?”
威远侯夫人想冷笑,但毕竟苏太君积威尚在,只是跟着叹气:“今儿陛□边的内侍去给珠姑奶奶送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话锋里就露出来,珠姑奶奶一听公主要没了,也不管什么就往外跑,下人们虽然想拦,却被珠姑奶奶说谁要不让她出去她就一头碰死在这里,这样谁还敢拦?”
内侍到的怎么这么恰巧?苏太君活了一辈子怎么不明白里面的机关?那种挫败感又消失了,只是不停念着:“孽障啊,孽障。”威远侯夫人也叹了两声才道:“婆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求婆婆开个恩,去见见三姑娘吧,说几句软话,难道婆婆就不怕自己孤零零无人送终吗?”
说几句软话,有用吗?苏太君开始举棋不定,见苏太君没有像平时一样斥责自己,威远侯夫人又道:“婆婆,媳妇知道您拉不下这个脸,到了这个时候,能保住几个就保几个,可怜淑儿才刚两岁,难道就因为她姑姑的怒火,以后去别的人家为奴吗?”
说着威远侯夫人慢慢滑了跪到地上,满眼都是泪,嘴里只是喊着婆婆。淑儿是威远侯夫人最喜欢的一个孙女,虽然才两岁大,可一张小嘴十分甜,阿爹阿娘祖祖祖母,从来不会叫错,长的又好,粉嘟嘟的小脸,花瓣样的小嘴,人人都夸她有福气。
苏太君也很喜欢这个重孙,常带在身边逗弄,听了儿媳这话,苏太君只是叹气不说话,威远侯夫人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苏太君有些动摇:“我去,那个孽障会听吗?老二是她父亲,当着众人的面都被她斥责,更何况我这个祖母?”
威远侯夫人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许多就道:“会的,婆婆,二叔毕竟是男人,可是您对三姑娘,也是有养育之恩的,生恩虽大,侯府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恩难道就白费了吗?”苏太君叹气:“容我再想一想。”这就是有些松动了,威远侯夫人又说了几句,从屋外叫进苏太君的丫鬟服侍她睡下,希望明儿一早苏太君就能去驿馆见王璩,这样也能保住几个人。
威远侯夫人睡不踏实,一大早就来侯苏太君,苏太君看起来也很疲惫,昨夜睡不踏实的一定不止威远侯夫人。梳洗好了,厨房端上早饭,一大碗粳米粥再配了两样小菜,平时的精致点心一样也没有。威远侯夫人给苏太君打了碗粥,又夹了一筷肉松,安静地服侍苏太君吃早饭。
苏太君喝了一口,脸上有些怪色,接着一吐,粥里竟有老大一块石头。看着苏太君的脸色,威远侯夫人心里暗叫不好,苏太君却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只怕再过一些时日,连这样的粥都不能吃了。
威远侯夫人松一口气,服侍她吃完早饭就要更衣去驿馆,马车早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苏太君这边安排。苏太君刚扶着丫鬟的手说了句:“我去,不过是为的威远侯府,不是…”已经有哭声传来,接着一个人跌跌撞撞来到苏太君跟前:“老太君,宫里来人传旨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璩,坚强的让我心疼。
抄家
来人传旨,时候终于到了吗?苏太君缓缓站起身,威远侯夫人眼里一片空洞,完了,全都完了,所有的荣华都将成为过去,威远侯夫人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着,从没穿过的粗布衣服,以后难道就要成为自己的穿着吗?
苏太君的神色比儿媳要镇定一些,伸手整一下衣衫:“去接旨吧。”四个字已经耗尽了苏太君全部的力气,她站在那里,要依靠着丫鬟才能完全站住,等待,等待自家那无可逆转的命运,等待那皇家可能发的一点点慈悲。
耳边传来威远侯夫人的哭声,苏太君恼怒地看向儿媳:“不许哭。”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威远侯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婆婆,今儿就算您说媳妇忤逆媳妇也要说一句,要不是您对三姑娘做的太过分,三姑娘也不会那么恨侯府,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祸?”
过分吗?苏太君只是冷笑:“侯府没缺她的吃穿,出嫁时也是送了厚厚一份嫁妆,她死讯传来,侯府也是让人去做了主,哪一点亏待她了?”威远侯夫人的泪一直忍不住往下流:“婆婆,到了今日,你还要骗我吗?”
苏太君定定看着儿媳:“好啊,到现在就说这样的话,当年你可从没有为段氏说过一个字,我过分,那也是你的妯娌,你的侄女。”威远侯夫人又抽噎起来,女人们已经陆续知道消息,人人怀里抱着小的,牵着大的,哭哭啼啼地往苏太君上房赶,上房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听见威远侯夫人这样说,王大奶奶上前来劝说:“婆婆,当年的事再如何,三妹妹也不能那么做,怎么说她也是侯府女儿,您今儿又怎么怪起老太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