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璩轻轻摇头,晟王前来祭拜,一是示好,二来只怕代表着皇帝来吧,可王璩要的绝不是这个。阿连怀德看着外甥女:“你不用担心,王家,已没有什么活路了。”皇帝案头弹劾威远侯府的奏章已经是高高一摞,以前那些被视为小事的,现在都被无限放大。
王家的管家们仗着主人的势也在外面有欺男霸女的行径,抢夺别人的财产,甚至有因此灭门的,到这个时候,全都成了罪状。甚至连王四老爷喜好男色,在府里豢养娈童的事也被抖了出来。这种事情,不是头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不知道自己那位祖母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年做出这种事情?不过,这都和自己无关了,王璩抬头对阿连怀德道:“舅舅,明日是个好日子,我们,把娘葬了吧。”
“哐啷”的声音在房里响起,丫鬟们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上前把碗渣拾起,又拿了布把地上的药擦掉,坐在旁边的威远侯皱紧了眉:“娘,您又何必这么生气,不过就是要您去侄女那里说两句软话,怎么说她也是您孙女,总要…”
呸,威远侯脸上又被苏太君啐了一口,苏太君坐在椅上,面上早没有了连日病着的苍白,除了有怒火再没有别的:“叫我去给那个孽障说软话?我丢不下这个脸,再说你以为说了软话别人就会放过你,那孽障和她娘一样,也是不死不休的性子。”
威远侯叹气:“娘,我记得三侄女不是这样的人,她柔柔弱弱,从没忤逆过我们,要我说,也是当初我们做的有些过了。”听到儿子还为王璩说话,苏太君伸手又要拿东西砸向儿子,旁边的婆子忙道:“老太君您消消气,侯爷也是为了侯府。”
苏太君冷冷瞧着儿子,冷笑道:“我一生好强,为侯府也是呕心沥血,没想到养出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这种时候,求那个孽障有什么用,她说的可是明明白白,说自己从此再不是王家人,要真这么着,她就该割了肉,换了血才是。”
说着苏太君激动不已,咳嗽起来,丫鬟忙端过来茶让苏太君润润,苏太君喝了一口,眼里精光四射地看着儿子:“不许去,要谁去了,我不等陛下降旨,先用拐棍打死他。”
苏太君如此倔强,威远侯不好再劝,又问了几句苏太君的身体情况,旁边的婆子代答了,太医说了,不能再动气,好生养着就是。威远侯这才告退,刚走出门威远侯夫人就迎上去:“侯爷,老太君怎么说?”
威远侯摇头,威远侯夫人急的都要哭了:“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老太君怎么还这么倔强,我一个媳妇远远地和她说她不肯应也就算了,怎么连侯爷您去她也这样。”
威远侯叹气:“这也是命啊,当年要不是娘想要老二尚公主,也不会有这么一出。”威远侯夫人用帕子点一点眼角的泪,听到提起王安睿就怒道:“事情全是他惹出来的,为了他的荣华富贵搭上了侯府一家子,现在倒好,他什么事都没有,倒是我们要当干系。”
夫人的抱怨威远侯明明白白地听出来,到这个时候,威远侯也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弟弟,女儿是你的,公主是你娶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这些事都是你惹出来的,可是就没见你为侯府奔走,除了送些药材和来探望一下母亲,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埋怨也解不了面前的困境,威远侯叹一声就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再找一找,我再往盛宰相府上走一趟。”提起银子,威远侯夫人就更伤心了,现在还有什么银子?连自己的私房钱都贴出去不少,这些私房钱还是自己留着有个万一,以后一家子的嚼裹,难道真的等到事情临头,一家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吗?
看见夫人只掉泪不说话,威远侯叹道:“再不行,就把书房里的东西当几样吧。”威远侯夫人哎了一声就道:“现在去当也当不出什么钱来。”有总比没有强,威远侯示意夫人快些去办,自己就佝偻着背往外走,还要等见了盛宰相打点该说些什么。
夫人见威远侯走了,叫过一个婆子去操办这件事,自己还要去里面服侍婆婆,尽自己这做媳妇的孝心。刚走出去几步就有个婆子从后面进来,瞧见威远侯夫人就忙道:“大太太请留步,小的想求大太太开个恩。”这个婆子是苏太君的陪房,也是现在侯府总管林大的娘。
平日见了她,威远侯夫人都要笑着问好,今儿心里有事,威远侯夫人只是停下脚步问道:“林妈妈您有什么话要我开恩的。”老林妈妈福了一福才道:“大太太,两三年前老太君就有话,说小的全家为人勤谨,要把小的全家给放出去,只是一直都有这样那样的忙,这才没领了主人的恩德。现在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还请…”
不等老林妈妈说完,面上已经挨了一掌,想起那些罪名里面,不少也是这些豪奴所为,威远侯夫人收回手,已经气的不行:“滚,若不是看在你曾服侍过老太君的份上,就该活活打死了你。”老林妈妈挨了一巴掌,不由也怒起来:“大太太,这种时候您还这样,大家好聚好散,到时若有什么我们这些也能帮一把,您既这样无情,到时也别怪我们不认主人。”
对付苏太君威远侯夫人没法子,对付这么一个老奴才,威远侯夫人可没什么怕的,她的头一昂:“你说的可轻巧,这么多年你们林家在侯府也捞够了,现在一见大难临头就想脚底抹油走了,没那么容易,要走,你林家上下四十四口人,每人一百两的赎身银子,走之前什么东西都不准带,这样我就让你们走,否则,你就乖乖待着。”
老林妈妈还想往里面去,早被威远侯夫人示意两个婆子把她牢牢夹住,老林妈妈急得大嚷:“大太太,您现在这样对我们,难道不怕人心散了?”威远侯夫人冷笑:“人心,再过些时候连命都保不住了,我还要这人心有什么用,你们也给我好好听着,别的不行,弄死你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想死的快一些的就都学着吧。”
说完威远侯夫人一挥手,示意婆子们把老林妈妈带下去。老林妈妈听了威远侯夫人后面几句,眼一下直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什么名声人心都是虚的,自己全家的命是握在主人身上的,就算想逃,抓逃奴也是常见的。
婆子们把老林妈妈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威远侯夫人觉得心口有些疼,索性也不再进去当什么孝顺儿媳妇,扶了丫鬟的肩就往自己房里走,丫鬟战战兢兢服侍着,泼天的祸就要来了,可还不是个服侍人的,至于以后被卖到哪里,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回到自己上房,威远侯夫人躺了会儿,吃了丸药就觉得舒服一些,先前拿东西去当的婆子也回来了,看见她手里拿的银子,威远侯夫人拿了一百两日常使用,剩下的全让她拿去给威远侯使用。
看着那一百两银子,威远侯夫人无奈摇头,早些年哪把这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啊,现在可就不行了。外面有惊慌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少妇走了进来,看见是自己的三儿媳,威远侯夫人摇头:“又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王三奶奶匆忙中还记得行礼:“媳妇本不敢打扰婆婆的,只是听说二嫂昨夜和二伯吵了起来,今早莫府就来了些人,说要接二嫂回去,还要把嫁妆都抬走,以后嫁娶各自不相干。”
竟有这种事,威远侯夫人气的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强自站起来:“走,我们去瞧瞧,世上哪有这样自说自话的?”王三奶奶急忙扶起她,心里升起一丝懊悔,就不该来回婆婆,要是二嫂顺利走了,自己也能照这样做,省得日后跟着在这里吃苦。
偏偏自己家人不在京里,王三奶奶咬了下唇,全忘了当年嫁进侯府时的那种得意,婆媳二人已来到前面,老远就能听见王二奶奶的声音:“你家也休拦我,我们夫妻十来年,你可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占了我的嫁妆,连陪房丫头都摸上了,还生了那么几个庶出子女,不都是我拿钱出来养的,现在你我夫妻情分已尽,好聚好散罢了。”
威远侯夫人听的差点又要吐血,王二爷的声音也能听见,但总是要小了些,里面还夹着孩童哭闹的声音,威远侯夫人闭了闭眼,末路,这就是末路,人心惶惶,纷纷思逃。
作者有话要说:威远侯府啊,快完了,啦啦啦啦
第60章 穷途
王三奶奶扶了下威远侯夫人,也不过就是意思意思,威远侯夫人已睁开眼,此时乱做一团,早不像平时一样有丫鬟婆子呼喝,威远侯夫人运了运气,勉强开口:“有事好好说话,这样闹成什么话?”不说别个,连威远侯夫人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和平时不一样,闹纷纷的众人也没有听的。
不听也要把眼前这事解决了,威远侯夫人分开众人走进去,总算有几个人还记得她是这府里的主母,让开了一条道。王二奶奶早没有平日那样见到婆婆就一脸笑容,柔声细语的样子,脸上活像谁欠了她几千银子,盯着威远侯夫人如同盯着几年没见过的欠债人,冷冷地道:“夫人你来的正好,快些给了我休书,我拿上就走,那些嫁妆也抬了去,当年我嫁进来时还有五千现银子,这几年早被你家花了,我娘说也不用去算这些细账,至于这几年借的那三四万银子,等落后再来算。”
银子,银子,莫氏这一口一个银子打的威远侯夫人头晕脑胀,连话都快说不出来,王二爷已经冲到威远侯夫人面前跪下:“母亲,今日她走了,我们侯府颜面何存?”颜面?威远侯夫人刚要安慰儿子几句,耳边已经传来哧的一声:“谁不知道你们威远侯府已没有什么路可走了?再过些日子等圣旨下来,你们侯府被抄家流放,那时这些太太奶奶们,也要舍下面皮去为奴为婢,我家太太心疼姑奶奶,才让我们来接姑奶奶回去,免得又多一个人受罪,你们啊,还是快些放人吧。”
说话的是莫家带来的下人,莫氏把还抱着自己大腿哭个不停的孩子一拨,脸上露出嘲讽笑容:“婆婆,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现在走了,到时也能体你们的情,到时也能帮个十来两银子,你家又何必让我留在这里,到时一起受罪?”
明明白白的嘲讽让威远侯夫人再也受不了了,她捂住胸口,有滑腻的东西从嘴里吐出,那口鲜血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王二爷急忙叫母亲,又回头对莫氏道:“毒妇,夫妻这么多年,我可有一点对你不好?”莫家的人已经催促莫氏:“三姑娘我们快些回去吧,太太还在家等您,说一起去王姑娘那里祭拜呢。”
王璩那日把段氏骸骨起出来后,在驿馆设了灵堂,陆陆续续也有人前去祭拜,不过都被挡驾了,已有人打听出来明日就是段氏出殡日子,商量着索性等段氏棺材出门时候拦着路祭呢。
威远侯夫人本就气急,又听了莫家下人这句话,勉强要挣扎开口,谁知莫氏就点头道:“说的是,我和三妹妹原先也有几分交情,这去祭拜也是合适的,我们快些走吧。”威远侯夫人被这句话彻底击倒,竟晕了过去,王二爷忙叫母亲,几个孩子哀哀啼哭,莫氏连眼都没稍他们一眼,在莫家下人的簇拥下就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数步,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好啊,我侯府还没倒,就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欺负。来啊,给我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挨个送去打二十板子。”声音里带有威严,王二爷已听出说话的人是苏太君,急忙冲上前跪在苏太君面前:“祖母,您要给我们做主。”
莫氏心头哪有半分惧意,斜斜一瞟苏太君,冷笑开口:“老太君,您不是生病了吗?就该好生养着,说不定等圣旨下来,念在您多病的情形下,您也能有几个孙子在身边服侍,不然,您现在活的精精神神的,等到时只剩下您一个孤老太婆,也是凄凉可怜。”
啪的一下,莫氏身上已挨了一拐杖,莫氏反手就去抓苏太君的拐杖,差点没把苏太君带的跌倒,莫氏冷冷看着苏太君:“老太君,您有这打我的力气,还是想着怎么去把三姑娘怒火给平了,要不是当日你家做的太过分,今日又怎会落得这种下场?”
苏太君把手里的拐杖重新柱好,面上不怒反笑:“好的很,你莫家趋炎附势,我就看你家有什么好下场?”莫氏轻松一笑:“这不劳您费心,我娘还在家等着我,我要去见三妹妹,顺便赔礼道歉,再在灵前叩拜,我这样勇于改过,怎会受牵连,倒是老太君您,千万不要太固执了。”
说着莫氏绕过苏太君,莫家的下人们扛着摆设,抱着东西从苏太君身边走过,不时还传来几声嘲讽的笑声。已经苏醒的威远侯夫人眼泪婆娑地来到苏太君面前,她做侯府当家主母这么多年,从没有一日想过会受这么大的屈辱,而给自己屈辱的,还是一直以来孝顺的媳妇。
苏太君已说不出话来,王二爷哀哀哭泣,几个小孩子追不上莫氏,反被莫家下人推了回去,见祖母父亲都有眼泪,他们也大哭起来,扑到苏太君怀里:“老祖,为什么母亲不理我们?”莫氏无所出,几个孩子都是庶出,之前莫氏对这几个孩子虽不能说是爱如掌珠,也是嘘寒问暖,这几个孩子也只知有嫡母,不知有亲娘的。
见母亲要走,自然是上前拦住,谁知原本对他们温柔慈爱的莫氏早把他们拨的远远的,现在只有来问苏太君。苏太君被问的心如刀绞,王璩啊王璩,你竟这样心肠恶毒,你纵恨我,也要想着侯府还有这些小小孩童,他们也是你的侄儿侄女,侯府完了,他们自然也落不到好处。侯府这么多年也对你不薄,你从无一日少衣少食,你,怎能如此?
威远侯夫人垂了会泪,劝苏太君道:“婆婆,事情已到这份上,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说着威远侯夫人觉得鼻中酸涩,那泪怎能止的住。苏太君听着身边孩子稚嫩的声音喊着老祖,闭眼叹息:“你去,把最小的哥儿姐儿都带上,去见那个孽障,就说这些孩子也是她的侄子侄女,她可忍心让他们流离失所?”
威远侯夫人听到苏太君这话知道她终于松口,忙擦一擦眼泪道:“婆婆,媳妇知道了。”苏太君伸手抚摸着离自己最近的孩子柔软的头发,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她的宝贝,哪舍得让他们流泪?人都有怜老惜弱之心,王璩,难道你真的没有心吗?
驿馆里一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段氏的灵堂却很安静,王璩跪在段氏灵前,默默地念着经文,阿连怀德也曾问过要不要请高僧来超度,被王璩拒绝了,就这样和娘待在一起,静静地给娘念经,倦了就和娘说说话,等明日一下葬,就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娘在一起了。
阿连怀德任由她去,别人更不敢打扰,现在阿连怀德是大雍的贵客,就算把驿馆烧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更何况只是在驿馆设灵堂不容人打扰呢?
门口有恭敬地声音响起:“王姑娘,威远侯夫人来拜。”终于来了吗?王璩把手里的木鱼放下,轻声道:“还是和原先一样。”来人沉默了一下,没有想到王璩会这样决绝,接着脚步声响起,想必来人已经走了。
王璩看着段氏的灵位,当日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情,今日就不要怪别人同样对待,威远侯府一百多年来,因侯府灭族的人家就少了?因果循环,不过是生生不息。
脚步声又响起,这次说话的下人当有一些迟疑:“王姑娘,威远侯夫人还带了几个小童来,说是您看过就明白了。”想以孩童稚嫩的哭声让自己改主意吗?王璩跪在灵前一动不动,下人以为王璩这次会让他们进来,谁知王璩还是开口道:“请代我转一句话,昔日之因,今日之果,当日既能狠心对待,今日又为何不敢吞这个果?”
下人应是,王璩在她要走之前又开口:“别忘了和威远侯夫人说一句,当日既能尚了公主,今日何不再去求公主。”这句话里王璩难免带上一丝怨恨,下人仔细听了,起身去传话。
王璩闭上眼,有泪流出,威远侯府倒了的话,势必有无辜者被牵连,那些自己从没见过面的侄子侄女们,就更是不能得周全,可是谁不无辜?难道自己就该死吗?难道自己的娘就该死吗?
王璩把泪擦掉,今日种下这个因,那昔日有什么果自己也要受的。重新敲着木鱼,默默念诵着经文,娘,我不愿你早登极乐,只愿你能早日转世,下一世不要再嫁给那样薄情的人家。王璩仿佛看到母亲在她面前露出笑容,一样的温柔甜美。
无功而返,当苏太君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长叹一声,那两句话自然也被威远侯夫人原原本本传了回来。不拖泥带水的决绝,好,果然好。没想到这些年的情谊全都丢进狗嘴里去了,苏太君大笑起来,威远侯夫人急忙扶住她:“婆婆,婆婆。”苏太君低头,眼里有泪水:“去和老大说,不要再去奔忙了,没用的。”
已成穷途,皇权威势在上,即便是当日交好的人也没有人敢再伸出援手,威远侯府这次是真的完了。苏太君又是一声叹息,她心里开始清明起来:“你去寻一寻,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我瞧着老四媳妇还算不错,人还忠厚,给她一纸休书,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吧。”
保住一个是一个,皇家的冷漠无情苏太君是知道的,淮阳公主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再到自己儿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苏太君明白,只怕连淮阳公主都自身难保,又有什么余力来为自家求情?况且淮阳公主也绝不会为侯府求情,她恨透了侯府。
这些内情别人不知道,苏太君是清楚的,时至今日,苏太君还是没有后悔,毕竟侯府又在自己手上延续了二十年,而不是像别的人家一样被用借口夺爵。唯一该后悔的,是当年就该杀了那个孩子,永远绝了后患才是。
次日一大早,驿馆大门打开,披麻戴孝的王璩在前,身后是十六人抬的棺木,没用吹打,没有人沿路抛洒纸钱,王璩就这样慢慢地送母亲最后一程。
手里捧的灵位上写着的依旧是段氏敏君之位,一步步往城外走去,这段路不能用车马代步,不然就是心不诚。十一月的寒风有些刺骨,王璩在街道上慢慢走着,娘,这次给您选的位置不会有水淹,您再不用担心冷。
陆续有人跑来,都是某某家要来祭拜,都被侍卫赶走,王璩没有去细听那些都是哪些人家,自己的娘当年不稀罕他们的祭拜,今日依旧不稀罕。城门就要到了,出城再走三里,就是段家墓地,娘,你会在那好好的。
又有人走了上来,王璩还是没有注意,直到这人高声说道:“晟王前来路祭。”王璩才抬起头,面前的男子分明是熟人,曾在青唐见过的邵思翰,他一脸的不耐,难怪侍卫没赶开,毕竟晟王身份摆在那里。王璩看他一眼,接着垂下眼:“我母无职,不敢受晟王祭拜。”
本来说完这句话邵思翰就该走回去向晟王复命,但也不知道怎么,邵思翰吐出一句:“人不能只知母而不知父,不然何异禽兽。”远远的,王璩能够看到晟王身边的男子就是王安睿,王璩依旧没有抬头,手里还是抱着那个灵位。
邵思翰刚想挪动步子时候,突然听到王璩开口:“若母被父所杀,则该知母还是该知父?”况且,王璩抱紧灵位,抬头直视邵思翰:“做哥哥的为妹妹洗冤,这是天经地义的,难道做子女的就该念着父亲劝阻舅舅吗?这样一来,岂不只知父而不知有母,同为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苏太君渣的十分理直气壮的人其实我满喜欢写的,掩面
第61章 议论
邵思翰明明知道自己该反驳王璩所说,可却觉得不该去反驳,当杀母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局面让身为子女的人如何选择,报母仇还是念父恩?王璩没有看他,继续往前默默走着,风吹起王璩身上的孝服,邵思翰看着王璩那在寒风中有些单薄的背影,该退回去回禀晟王才是,可是邵思翰一动也没有动,何为对错?
久等不得的王安睿不由挪动步子往王璩这边走,一步两步三步,王安睿已经站在王璩面前,王安睿的眼并没离开王璩抱紧的那个牌位,段氏敏君,以最决绝的方式抹掉曾在王家存在的一切痕迹,王安睿觉得自己眼里又有泪。
叹息声从晟王那边传来,不知是为谁叹息,王安睿的眼看向女儿:“初二,你就不怕千夫所指?”以当年之事让自己的整个家族全都颠覆,不管出发点为何,王璩,已终将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了。
风似乎大了些,吹起了王璩的头发,怀里的灵位没有须臾离开,王璩看着王安睿,话语铿锵:“人在做,天在看,王大夫当年既然敢做,就要敢当。”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王璩所知道的只有一点,母亲死的冤枉,而侯府,是踏在母亲的鲜血上又延续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
王安睿后退一步,孽障,苏太君愤怒的话又在王安睿耳边响起,那个孽障,当初就该把她一起杀了,她懂什么叫情谊,知道什么叫父亲恩情?
苏太君浑然忘记当日不杀了王璩,一来是为的皇后的话,二来也是要灭掉知道段氏死因的人的口。侯府再势大,也不能无故杀人。而护主不利就成了最好用的罪名。
三来,是王安睿不肯承认的,迎娶公主,怎么能让公主的孩子受委屈呢?但不管当年目的如何,在苏太君眼里,让王璩活着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一个名分又怎么要紧呢?看着面前这酷肖段氏的面容,王安睿长叹一声:“初二,侯府纵有千种过错,毕竟养了你二十年,又让你好生出嫁。”
王璩冷笑:“侯府二十年的养育之恩?王大夫,您怎么就忘了章家呢?还要不要我提醒您,当日威远侯府可是用害死发妻的罪名打的官司?”王安睿的脸色开始泛白,王璩走前一步:“况且,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怎么记得足足有十四年,我都是住在公主府的衡香院?”
身边有丫鬟婆子围绕伺候,一切用度都不会缺,这是王安睿知道的事实,另一个事实也是别人不知道的,王璩自从到了公主府,所有用度都是从公主府这里出的,侯府,再没出过一个铜板。
王璩再没有看王安睿一眼,低头用下巴蹭一下灵位:“娘,我们走吧。”视自己为无物,王安睿觉得胸口有气血开始翻滚,他声音嘶哑:“初二,我毕竟是你父亲,不孝乃忤逆大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初二,你敢承担这一切吗?”
王璩回头,眼里带着怒火:“威远侯府的三姑娘,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你的结发妻子段氏所生的女儿,早在三岁那年就随着母亲夭折,王大夫,这都是你威远侯府放出去的。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和你女儿同名同姓同样貌的人。”
王安睿哇的一声,已经吐出一口鲜血,王璩冷冷看着他,接着眼往上抬,看向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群:“谁要唾骂我王璩,先自问有没有做过亏心事,若你真是从生到死毫无瑕疵,从无一日行过一丝亏欠之事的君子,我王璩,任你唾骂。”
王璩这句话说的声音很高,高的仿佛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听见,微顿一顿,王璩又道:“况且,此地饱学之士自然极多,我倒想问一句,丈夫逼死自己的妻子另娶高门,这样的父亲,教做儿女的怎么能认?”
周围的人早停下窃窃私语,看着王璩的眼神有了变化,原本多带有鄙夷之色,做为女儿,不去隐瞒父亲的罪过已经是大错,更别提寻找到舅舅让他追究当年的事。可是仔细再想一想,逼死发妻、对亲生女儿不慈,这样的父亲似乎也没有脸面要女儿百般孝顺。
毕竟父母一体,怎能只记得父亲而不记得母亲呢?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当杀母仇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做儿女的该怎么办?议论纷纷之中,谁也得不出结论,毕竟这是两难的选择,最终还是有个书生摇头晃脑地道:“父慈母爱,这才是家庭正理,可惜有些人竟做出不顾正理的事情,己先不正,又何以去正别人?威远侯府本是朝中大族,不为众人做表率倒罢了,反而做出这种种事来,威远侯府怎能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