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等很久就有人请她们进去,院子很宽敞,不过没什么花木,燕京所在地比大雍京城冷,喜阳的花木常见,喜寒的花木几乎没听说过,除了高大的槐树和一些在大雍院子里一定会被铲掉的野草之外就没什么树木。
殿门口已经有女官在等候,见到阿蛮就行礼口称公主,对王璩自然多看了两眼,这位来历神秘的女子自从进到公主府那天起就有人想打听她到底是谁?和燕王相似的面貌还有阿蛮一口一个姐姐让人疑心她是不是燕王的女儿,可燕王没有公告大家,也只有稀里糊涂这样过了。
女官很快就收回了对王璩的打量,在前面引导她们进去。刚一走进殿门王璩就闻到一股香味,青唐立国算来已有一百多年,王公贵族里面羡慕大雍贵族那精致华美生活的不在少数,虽然历代青唐王都一再要求大家要简朴过日子,但见识过奢华生活的青唐贵族里,私下模仿的不在少数。
这熏香也是其中之一,最早不过是在各家私下学着,后面连皇宫里的后妃们也喜欢把衣服熏的香喷喷的,等到先帝驾崩,当今皇帝成了傀儡,朝政不用烦心,那只有在吃喝玩乐四个字上下功夫了。皇宫里的熏香大行其道,各王府也在比较什么样的香最出色。
王璩闻了闻这股香味,觉得好像比淮阳公主用的香还要好些,淡而不散。女官上前禀告,这声音让王璩收敛心神,再怎么说这也是位皇后,王璩在那里规矩行礼,阿蛮只是行了一礼后就上前叫舅母。
青唐皇后比皇帝大一岁,今年十八,很端庄秀丽的女子,伸手拍一拍阿蛮:“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阿蛮指着王璩笑道:“我带姐姐来瞧舅母。”皇后看向王璩,脸上的笑一样温柔:“这位姑娘快请起吧,您是客人,怎好受您的礼。”
王璩起身时候女官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到皇后下首,既不十分亲热也不那么生疏,王璩谢座后坐了下来,皇后看着王璩:“姑娘贵姓?”王璩忙起身道:“回娘娘,妾姓王。”
姓王,这个答案让皇后有些意外,刚要再问就听到有人来报:“曼陀罗来了。”不等皇后说请,就听到曼陀罗的声音:“姑姑,我来瞧你来了。”曼陀罗还是一身的大红,看见坐在皇后旁边的阿蛮,曼陀罗的脸色顿时变了,用手指着阿蛮就道:“你,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还不赶紧给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好想赶紧写到德安公主发飙的章节啊啊啊啊,可是还是要写过渡,呜呜呜。
舅母(下)
曼陀罗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皇后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曼陀罗,是我让阿蛮坐在这里的。”曼陀罗的嘴撅起,脸上的神色十分不悦,拖长了声音叫道:“姑姑。”皇后已经招手让她过来:“你这孩子,比起阿蛮还要大那么几天呢,怎么一点也不听话。”
曼陀罗想像平时一样坐在皇后身边,可是这位子虽宽,坐了两个人就坐不下第三个,宫女已经搬了椅子过来安放在皇后座位的左边,曼陀罗看着坐在皇后身边的阿蛮一点没有想起来的意思,愤愤然地跺了跺脚,坐到椅子上。
皇后已经对王璩笑了:“大雍的礼仪规范一直都让人向往,看见我们这样的一定要说是野蛮人了。”王璩还没说话呢,曼陀罗就愤怒地开口:“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大雍人狡诈奸猾,他们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况且…”
不等曼陀罗说完,皇后已经开口打断她:“曼陀罗,你今天进宫之前难道大嫂没有教你规矩吗?”曼陀罗的眼圈顿时红了,再看向坐在皇后身边的阿蛮那一脸的笑吟吟,曼陀罗猛地站起来:“姑姑果然不再疼曼陀罗了,亏我还想着姑姑。”
说完曼陀罗就往外冲了出去,皇后忙让宫女跟着她出去,轻轻地摇头:“这孩子,总是这样不懂事。”说完皇后又看向王璩:“姑娘为人沉静,又是从大雍来的,我倒想请姑娘帮个忙。”
王璩忙起身恭敬地道:“娘娘有何吩咐妾不敢不遵。”皇后的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示意王璩坐下:“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也看见了曼陀罗到现在都还这么莽撞,现在青唐不像原先一样,曼陀罗再过一段时间也要出嫁,想请姑娘到我哥哥府里,教一教曼陀罗礼仪。”
教礼仪?王璩的眉微微一皱,阿蛮已经开口,话里带着撒娇:“舅母,姐姐不能去,姐姐去了谁陪我玩?”皇后轻轻地拍了拍阿蛮的手,话里透着亲热:“并不是要王姑娘长住在那里,等完了自然就回来了。”阿蛮还是摇头:“舅母,我平日有多无聊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好容易来了个姐姐陪我,您还要她去陪曼陀罗,舅母是一点也不心疼我。”
话说到这份上,皇后要再让王璩去,就有些不近人情了,王璩唇微微往上扬,虽然没有起身但侧身贴耳道:“娘娘的吩咐,妾自然不敢不遵,但阿蛮又这样说,妾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置。”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很快就消失不见,手往阿蛮身上拍了拍:“好了,你要你姐姐陪着你就陪着你吧,曼陀罗就让她继续莽撞。”阿蛮只是嘻嘻一笑,往皇后身上腻去:“舅母果然也是心疼我的。”
皇后的笑容在王璩看来有点勉强,没达到目的的她也带了些微的失神,很快宫女就来请皇后往前面去,今日要和皇帝一起接见各国使臣。皇后又让宫女们好好服侍阿蛮她们回去,这才往里面更衣。
阿蛮和王璩出了皇后的宫殿,阿蛮这才开口:“姐姐,舅母今日好奇怪,怎么会让你去教曼陀罗礼仪呢?宫里又不是没有专门的女官。”王璩斟酌了一下,决定不和阿蛮说实话,况且那些都是自己在心里猜测的,只是微微一笑:“或者,娘娘觉得我的礼仪十分出色吧。”
这样的回答并没让阿蛮满意,她的眉微微扬起:“是吗?”王璩刚要再解释,就听到身后传来曼陀罗的声音:“哼,阿蛮,我在这等了你很久,你终于出来了。”阿蛮转身看着曼陀罗,眉高高扬起:“怎么,你刚才像个小孩子要糖吃一样,现在又有什么事情?”
听到阿蛮说自己像个小孩子要糖吃一样,曼陀罗的脸顿时比身上穿的红衣服还要红那么几分,手里的鞭子就往阿蛮身上招呼:“我们来打一场,看看谁才是只知道躲在别人裙子后面的小孩子。”
阿蛮的性子也被惹了上来,手一抓已经抓住鞭子,嘴里也不饶人:“打就打,谁怕谁?”两边的宫女面面相觑,这两人要吵起来,她们都不敢拦的,可是帝后刚刚去接见使臣,这要出了什么事,谁担当的起?
看阿蛮和曼陀罗虎视眈眈的样子,还有宫女们那紧张慌乱又不敢劝说的神色,王璩上前拉一下阿蛮:“阿蛮,难道你们要在这宫里动手?”阿蛮看一眼周围,宫女们的神色她当然能看的出来,知道真要在这打起来这些宫女也会受到牵连,把手里抓住的鞭子放开:“走,我们到城外打去。”曼陀罗没料到阿蛮会突然放开鞭子,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摔倒,头还是高高扬起:“走就走,别以为换了个地方我就会怕你。”
两人双双转身往外面走,王璩对宫女们做个手势,示意让她们快些去给人报信,至于要给谁报信,那只有看老天的意思了。见宫女中有跑开打算去报信的,王璩这才松了口气跟上阿蛮的脚步。
青唐皇宫不大,很快就来到宫门口,看见阿蛮过来,守门的侍卫先抱拳行礼然后才道:“出宫要有腰牌。”这难不住阿蛮,她已经从腰带上解下腰牌,验明了腰牌,侍卫示意放行。
看见阿蛮拿出的腰牌,曼陀罗的嘴又撅起,神色里不由带上了一丝嫉妒。不过这出了城打一架,没有了白龙卫的保护,一定能把阿蛮揍个落花流水,曼陀罗得意地想。刚要走出宫门就听到后面传来声音:“曼陀罗,你怎么这么胡闹?”
这个声音让曼陀罗停下脚步,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中年妇人,曼陀罗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接着很快就道:“阿娘,我们去打一场这不是常事吗?”原来这就是托德的夫人?王璩虽猜到几分,但听到曼陀罗的说话才敢肯定,宰相夫人已经走上前,她是个小部族的公主,没出嫁前性子火爆,别人就起个外号称她为火凤凰。
嫁了快二十年,这火凤凰的名头早没人提起,曼陀罗渐渐长大,知道自己娘当年的英姿,一直想做火凤凰第二。可惜前面有个出身容貌样样都比她好的阿蛮,曼陀罗自然处处看阿蛮不顺眼,再加上阿蛮竟然拒绝了自己哥哥朝鲁的求爱,那更让曼陀罗心里对阿蛮恨不得千刀万剐,处处都想盖过她一头。
宰相夫人听到曼陀罗那句话就冷哼一声:“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处处都要用拳头来争高低,再过几个月你就该出嫁了,从现在到出嫁前,不许你出府门一步。”这怎么行?曼陀罗又要嚷出来,宰相夫人已经让自己的从人把曼陀罗带回去,自己笑着对阿蛮道:“阿蛮,曼陀罗她像个小孩子,吃不到糖就要嚷。你们现在都不是孩子了,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宰相夫人都这样说,阿蛮双手叉在胸前对她行礼:“伯母的话我记住了。”宰相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带着从人离去。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的王璩上前拉着怔在那里的阿蛮:“我们现在去哪?”
阿蛮叹了口气:“白龙卫这次有人受伤,阿娘又说现在东阳王没被抓到不许我出宫,本来还想跟着曼陀罗出去的,现在看来也不能出去了。”的确不能了,德安公主已经来到宫门口,阿蛮没想到这种事情会惊动这么多人,刚要撒娇地叫阿娘,德安公主已经让宫女把阿蛮带下去,看着王璩道:“这些日子都忙,一直没和你好好说过话,你陪我走走吧。”
看着前面走着的德安公主,王璩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多的让王璩没有时间去想。而现在王璩面对这位舅母,发现自己对这位舅母近乎一无所知,除了别人告诉自己的,这位舅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是杀伐决断的摄政公主,还是为了一己之利就让舅舅背上叛国罪名的人?想到后一点,王璩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发紧,这样算起来,这位舅母也是杀了自己母亲的人,毕竟如果没有当初的叛国传言,侯府又怎会逼死自己的母亲呢?
一个有叛国哥哥的人和一个能带来荣华富贵的公主,这样的两个人让侯府轻而易举地做出了选择。王璩的手紧紧握起,手心又传来疼痛感,所谓因果,究竟是什么人造成的?
德安公主停下脚步,宫女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王璩这才意识到她们已经来到一座山顶。这座山并不是假山,而是当年青唐建皇宫时顺势围住的,站在这山顶能看到整个京城。
德安公主极目远眺,过了会儿才突然开口:“你来了这么久,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恨我也好,不恨我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这样的话实在太突然,王璩的眉跳了跳,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德安公主坐在一块山石上,眼并没有看向王璩:“我知道你们大雍人从小就被教导要忠君爱国,绝不能有叛国之举,崇德刚知道实情的时候差点杀了我。”王璩不知道她讲这些是什么意思,只是在一边听着。
德安公主眼里有柔情闪过,不过王璩看不到,她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我只想告诉,你舅舅没有有意做过这些事情,当他想回去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你母亲的死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的,那么,”
德安公主这才看向王璩,王璩屏心静气,知道她现在要说的才是重点,果然德安公主眼里闪过狂热:“那么我就告诉你,你在大雍的仇我给你报,至于之后,你想再杀了我为母报仇,只要你能做到,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德安公主实在太强悍了。
过往
此时天高云淡,有微风吹过,这风如同婴儿稚嫩的手抚在脸上。德安公主说出的话却让这空气中陡然带了炽热,王璩竭力想镇静,却怎么也镇静不下来,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王璩的唇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过了会儿王璩才道:“你,可以不和我讲这些的。”王璩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孤女,纵有舅舅的保证这未来的路也不知道通向何方,而德安公主,一根手指就可以把自己碾死。毕竟那过去的十八年,和舅舅朝夕相处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耳边好像有笑声传来,仔细一听就没有了,德安公主看向王璩,话语还是那么平静:“你是他在大雍唯一的亲人了。”王璩后退半步,喃喃地道:“可是在青唐,他还有你,有阿蛮,有图鲁。”
德安公主站起身,走到王璩面前。德安公主比王璩要高一些,这样低头看着王璩让王璩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德安公主伸出手,拿掉不知什么时候王璩肩上飞落的一根草叶,动作轻柔。
王璩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懂面前这个女人,她的所思所想包括所做,都和王璩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一样,面前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王璩的脑子在飞快地转,面上的表情还是维持住和平日一样的淡然,德安公主的话语很轻柔:“你说,你舅舅究竟是大雍人还是青唐人?”
这个问题,王璩不知道怎么回答,按了王璩的想法,舅舅自然是大雍人,段家男儿们都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可舅舅在青唐有了家,甚至背了个叛国的罪名,已经和王璩一向接受的要忠君爱国的教育完全不同。
究竟是哪里人?王璩不由喃喃出声,德安公主笑了:“你不知道,他自然也不知道,所以,我要让他断了在大雍的最后牵挂。”王璩觉得身上一阵寒冷,无端端地,脑子里面多出很多以前在大雍时听过的关于青唐人的种种传言。王璩嗓子发紧,看着面前的德安公主:“难道,你要攻打大雍?”
德安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浓,静慧师太当日的话突然就到了王璩耳边,君王之怒,血流成河,难道就应在今日?王璩觉得自己的腿再也撑不住身子,已经开始冷的抖了起来:“为什么?”
德安公主眉一挑,眼里带上一丝赞赏之色,能和自己这样谈话而没崩溃,王璩的胆量的确不小,不愧是自己丈夫的外甥女。德安公主的声音很低,但足以让王璩听清楚:“燕王为自己突然死去的妹妹讨公道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大雍不常有女子死了娘家去讨公道的事吗?”
王璩的双手紧紧握住,只有这样才能支持自己不倒下去,并不是没有想过舅舅要怎样讨公道,但并没想过因此血流成河。那日东阳王叛乱时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那些血腥和喊叫声,而真要攻打,将是比这些更残酷百倍的。
那些素没谋面的人就要因此而死吗?死前说不定还要经受各种折磨,王璩觉得嗓子发干,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从没想过,因一己之利而陷天下于混乱。”
说完王璩觉得没有了力气,跌坐在一块山石上,什么仪态全都不讲了,只觉得面前的德安公主是个疯子,讨公道有两国动兵的讨法吗?
王璩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德安公主的意料,她低头看着王璩,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你的继母是大雍的公主,而你一直认为是你的继母想嫁你的父亲,才授意你的祖母逼死了你娘,甚至编造了你已经随着你娘死去的话,对吗?”
王璩抬起头,一时没有察觉德安公主怎么会说这个?德安公主俯下|身:“要为你母亲讨公道,威远侯府的背后是大雍皇室,你认为和普通人家一样吗?”这,的确是王璩没有想过,或者说一直以来她拒绝想的问题。
皇室高高在上,岂会容人挑战他们的尊严,王璩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有无尽的凄凉。从段妈妈告诉自己那日开始,自己的念头就是那样的幼稚可笑,为母伸冤,让皇家低头,凭一己之力怎能做到?生个孩子好好教育,等他长大后努力向上,然后为母洗冤,这种想法也不行,对淮阳公主来说,自己不过是个蝼蚁,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让自己的孩子不入官场的方法多的是。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走入死局,王璩的笑渐渐消失,眼里有泪水涌出,如果早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会如何呢?是不是就茫然接受命运,和每个侯门女儿一样,嫁人、相夫教子过此一生?
德安公主的叹息传来:“你在公主府长大,每个服侍你的人都说过公主待你很好,你从小是锦衣玉食长大,所有侯门女子该有的你样样不缺,要按了大雍有些人的想法,你纵有恨这些年恨也该消磨完了。”
王璩咽掉眼中的泪,抬头去看德安公主:“是啊,我是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在外人瞧来,我这样的出身有这样的待遇就该叩谢天恩了。可是我怎会忘记我娘是怎么死的,连她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也被人从我身边夺走,日复一日,那些人眼里露出的都是你是该感恩的,你是低贱的侍妾所出,公主能容留你就是天高地厚的恩德。他们说的越多,我这心里就越狠,我娘不是低贱的侍妾,公主对我也不是什么恩德。”
王璩觉得喉中一甜,咳嗽一声用帕子接住,看见帕子上沾的鲜血,王璩默默地把帕子扔掉,看向德安公主的眼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说,这样的日日提醒,我怎能忘?怎能不恨?”
德安公主的手按上了王璩的肩,王璩的身子在颤抖,这些话压在心里,对舅舅都不敢多说,是怕舅舅知道了更伤心,还是怕舅舅知道了不在乎,王璩理不清心里的感受。
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如同困兽一般,德安公主叹气:“要不要寻太医过来。”王璩摇头:“不用了,我并没什么病。”从十五岁就开始病了,不,或者说从八岁那年段妈妈被活活打死的时候王璩就开始明白一些,病了躺在床上就能少让她们说些话。
十五岁的时候不过是病的更重而已,为了装的逼真,王璩没有少读医书,这样才能让自己病的恰到好处,也防止乱吃药让自己真的生病,那就得不偿失。想起过往,王璩闭上眼睛,自己是真的只有二十岁吗?为什么会觉得像活了两辈子一样漫长且累。
“没有病?”德安公主的眉微微一挑,随即就明白了,装病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从自己得到的消息上来看,王璩几乎是从小就身体不好,一直缠绵病榻。德安公主原本还以为这是淮阳公主故意而为,毕竟要让一个从小深闺长大的少女病的起不来,这种事情就太简单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王璩是自己装病,王璩抬头,脸上的笑有几分无奈:“我的确没病,我读过的医书…”王璩仔细想了想,继续说下去:“差不多能找到的医书我都读过。”别人也不会起疑,反而认为王璩心急自己一直病没好,才会翻医书找法子的。
德安公主笑了:“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温和柔弱,从不高声说话,这是别人给德安公主的关于王璩的印象,看着面前少女因为说话而微微泛红的脸,德安公主对她也有了些兴趣,不是因为她是丈夫的外甥女,而是因为一个不到二十的深闺少女所能想出的法子。
再加上阿蛮说过的,用假死遁出,离开自己的夫家,这个女子和德安公主曾见过的大雍女子截然不同。德安公主皱了皱眉,大雍女子在德安公主的印象里,就是柔弱无比但心计深沉。不过那点小心计在德安公主眼里就根本不够班,再怎么玩弄心计,一拳头打过去照样说不出话。
可面前的王璩,虽然也算得上心计深沉,但怎么会对她没恶感呢?王璩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看着德安公主道:“舅母对外甥女这般情深意重,外甥女自当谢过,但外甥女还是那句,母仇虽重,不敢以此让生灵涂炭。”
德安公主的眉这次是彻底落不下来了,这个脾气,和段崇德还真是很像啊。德安公主心里做着比较,语气也变的柔和些:“出兵只是万不得已地时候才会有的法子,大雍的使臣还在青唐,我总要去问问使臣,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在大雍是怎么处理?”
青唐虽然兵强马壮,但东阳王叛乱的余波还没平息,托德站到了德安公主这边,可新上任的皇后又是托德的亲妹妹,说不定等把东阳王给全收拾了,托德又回头和皇帝联手来给德安公主一刀。
来青唐这些日子,王璩对青唐局势已有了解,自然知道这出兵不是德安公主一个人说了算,不知道大雍的使臣会怎么回答德安公主?王璩心中有些期待,唇角带上笑容。
两人已经走下山,等候在那里的宫女看见她们下来,迎上去依旧跟在她们身后。德安公主回头看了眼,像说起最平常的事一样:“要不你也给自己想个封号吧,叫什么公主呢?等会儿我就让陛下下诏。”跟在德安公主身后半步的王璩听了这话停下脚步,公主,给自己封号?
德安公主双手一拍:“你来这么久了,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吧?”有了青唐的身份,大雍就再也回不去了,王璩看着德安公主那笑吟吟的脸,那声好竟然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女主啊,开始从后院女子进行蜕变了。
比试
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一个女官走上前,恭敬行礼:“殿下,陛下问您可有空闲?”德安公主放下双手,脸上的神情恢复的和平时一样,对女官微一点头:“陛下在哪里?”女官后退半步,好在前面引导:“陛下在章华殿等您。”
德安公主对宫女嘱咐一声就随女官前去,直到德安公主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里,王璩才觉得身上一直带来的重压不见了,和德安公主谈话,真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啊。
身后的宫女并没上前打扰王璩,直到王璩身子动了一动往前走,她们才继续跟着王璩走,王璩信步往里面走去,看着眼前陌生的宫殿和景致,王璩平静的面容下渐渐起了涟漪。
成为青唐的公主,从此和大雍就再无瓜葛了,王璩看着天空,这天空比自己在雍京时看到的那方天空大、要高、要蓝。自己在这边天空下也更自在、更快乐。可是心里有个地方总在提醒着自己,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而家在何方?
有什么东西飘到了王璩眼前,王璩伸手捉去,是不知名的草籽,而不是雍京这个季节随处可见的柳絮。家啊,王璩微微叹息,原来就算再恨祖母、再怨父亲、恨不得把淮阳公主千刀万剐,在自己心里,大雍才是归处。
身后的宫女轻轻啊了一声打断了王璩的思绪,王璩回头看去,宫女示意王璩靠边回避,前面已经来了一群人,走在最面前的是托德,记得今日是帝后接见外国使臣的日子,方才女官又来寻德安公主,那么现在该是托德送使臣们出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前朝了。
王璩想闪身后拐,但青唐皇宫没有这么多的回廊,只有回避在路边。和托德并行的就是那位王璩曾见过的中年文士,看见王璩带着宫女回避在路边,他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接着就对身后的晟王点一点头。晟王会意,目光往王璩身上扫去。
尽管隔的有点远,王璩又是低头侧身的回避状态,可是王璩还是能感到晟王目光里带有的好奇、疑惑或者还有别的王璩感觉不到的东西。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王璩的手心已经出了汗,现在好像不该说出自己还活着的时机。
心头的灵光突然一闪,或者可以用这个做理由来回绝德安公主的要求,毕竟要册封一位公主,来历总是要说明白的。使臣的队伍已经离开,王璩才抬起头,呼出一口气示意宫女带自己回去。
刚走出几步就看见阿蛮跑了过来,阿蛮已经绽开笑容:“姐姐,阿娘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等了这许久也不见你回来,这才出来找你。”看见阿蛮那爱娇的,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笑容,王璩那埋的很深的羡慕又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