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接受了公主的封号,也不可能像阿蛮这样心安理得在青唐生活,既然如此就遵从本心吧。伸手拉起阿蛮的手,王璩和她往住处走去,阿蛮的快乐是发自心底的,而自己背负的始终太多。

青唐皇宫里的一切比起公主府要舒服很多,不管是食物还是宫女服侍的精心程度。但王璩住的很不舒服。这里毕竟是皇宫,做为一个没有正式身份的人遇到各宫的妃子都要行礼如仪,这倒不算什么,论起礼仪规矩,什么场合该讲什么话,怎么笑才算合适,只怕整个青唐皇宫的人都比不上王璩精通。

可是女人多的地方烦恼就多,王璩这样一个没名没份来自德安公主府的美丽女子,自然也会引起别人的猜疑。都在转着圈儿打听王璩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德安公主预备给皇帝献上的美人?

毕竟以德安公主在青唐的权势,没有人敢给阿连怀德献上美人,而王璩这个来历神秘的女人,既然不是阿连怀德用的,那就该是德安公主给皇帝预备的了。

当又离开一处宫殿,阿蛮就忍不住地抱怨:“那个青妃,怎么能对姐姐那样讲话,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来自一个小族的女儿。”

这些日子妃子们都变着法地来请王璩和阿蛮去做客,有单刀直入问的,也有拐着弯儿问的,不外就是想知道王璩到底是什么人。但除了阿蛮嘴里的一句姐姐,她们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见阿蛮满脸的不高兴,王璩伸手挽住她:“她们和你不一样,一进了宫就难出门了,没有消遣不就成天琢磨这些?”阿蛮的眉皱了皱,接着就点头:“姐姐你说的是,我好奇怪为什么进了宫嫁了舅舅就不许她们出宫了呢?关在这宫里实在是件烦恼的事。”

该怎么和阿蛮解释呢?其实比起大雍皇宫来,青唐后妃还算好的,只是难出宫,不是不许出宫,遇到家里有节庆或者什么重要的事,她们还是能回家参加的,而且家人见面也不像大雍皇宫里那么难,可在已经习惯了不受约束的青唐女子眼里,这样的束缚是太难过了。

阿蛮也明白自己这话说出来也没人能解释,又换了个话题:“姐姐,阿娘和我说过想封你为公主,可是你拒绝了,封了公主青妃她怎么敢对你那么不客气?”王璩把阿蛮的头发往上拢一拢,轻声地道:“阿蛮,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又是这句,阿蛮的眉头皱的很紧,接着就叹气:“姐姐,有什么不一样呢,你是不是还在想大雍的那些事情,可是那些都是往事,阿娘常说,人不该被困在往事里面,有些该忘的就要忘记,不然就不够快活。”

有些事,可以忘,但有些事,永远都不能忘。王璩看着阿蛮笑了:“阿蛮,等到那些事都该被忘掉的那天,我就做青唐公主,你说好不好?”阿蛮脸上的笑是真心实意的:“好啊,到时候我就带你去草原上,姐姐,你不知道草原有多美。”

从燕京出发往东,快马走上三天三夜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大草原,青唐人就是从那里繁衍起来的,走到草原的边就是连绵不断的高山,翻过高山就到了东阳,阿连怀德就是在那里追击东阳王的余部。

不知道舅舅现在怎么样了?提到草原,王璩再顺着那边想去,德安公主是知道舅舅的情形的,但那是军报,一般人看不到的军报,也只有猜测了。

“阿蛮,没想到你还住在宫里,难道你家里的房子还没修好?”这种声音不用去想就知道是曼陀罗的,顺着声音望去,今日的曼陀罗脱下了她的大红衣衫,蓝色外衫下穿着的是白裙子,首饰简洁,倒比平日少了几分刁蛮,多了几分淡雅,不过那语气还是一样不好。

她身边的朝鲁看着阿蛮一脸惊喜:“阿蛮,我还想着怎么去见你一面呢,没想到在这就见到了。”曼陀罗听到自己哥哥又这样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开口道:“哥哥,你怎么还是这样,世上又不是只有阿蛮一个女人。”

朝鲁摸了摸头:“可是世上只有一个阿蛮啊。”曼陀罗本就不长于口齿,对朝鲁这句话又反驳不出来,除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不看阿蛮之外就没有别的表示了。

这个朝鲁,除了憨了点好像也还不错吧,王璩在心里做着判断,又去看阿蛮的脸,看来阿蛮对这个朝鲁也不是太讨厌,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可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有口是心非的权利的。

王璩并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满眼都是阿蛮的朝鲁并没看见,但这笑容落在曼陀罗眼里更激起她心中的愤怒。几次进宫,都能听到皇后和几位妃子称赞王璩的美貌,还有她的品行,赞叹只有大雍才能养出这么优雅端庄的女子来。

曼陀罗就算自认别的地方胜不过阿蛮,相貌总是比阿蛮强的,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比自己还要大上那么几岁的王璩就轻而易举在相貌上盖过自己,这让自负容貌的曼陀罗怎么忍的下这口气。

王璩的笑容越是美丽,就越刺了曼陀罗的眼,她扬起手里的鞭子,口气十分生硬:“王姑娘,姑姑几次都称赞你,说你又美又能干,那我们就来比试比试,看你有多能干?”

怎么曼陀罗不是一直在找阿蛮的麻烦吗,现在怎么转到自己身上?王璩疑惑地看去,曼陀罗得不到王璩的回答心里不由得意起来:“看来你们大雍人就是软弱,不敢接下我的挑战,大雍女子除了美丽柔弱就一无是处。”

阿蛮怎么可能忍的下这口气,往前一步就站到曼陀罗身前:“曼陀罗,你别太过分了,我姐姐什么都会,那是什么一无是处?”曼陀罗斜眼看着阿蛮:“是吗?大雍那些官家女子,一个个娇生惯养,连针都拿不起来,哪像我们青唐女子,能骑马能做饭。”

这话噎住了阿蛮,大雍有钱人家的女子,个个都有丫鬟婆子伺候,连喝水都要有人倒,初见王璩的时候她身边不也有婆子丫鬟簇拥着吗?

曼陀罗更得意了,正准备继续讲下去,王璩已经轻声开口:“曼陀罗你错了,妇有四德,德容言功。况且女子主中馈,什么都不会的女子怎能嫁去别人家呢?”

曼陀罗是真的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一直以来,大雍女子就是娇滴滴地什么都不会,特别是那些侯门公府的女子,除了会被人服侍,闲来时和人玩玩心计斗斗嘴别的就是废物,没想到王璩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是输人不输阵的性格,头高高扬起:“是吗?你说你都会什么?”

王璩已经举起一只手,开始数了起来:“琴棋书画这些我就不提了,这是大雍世家女子都该学的。俗的东西比如算账管家、做饭针线、交际应酬,这些样样都要学,人人都要通。除此之外,我常年身子不好,还多学了一样医术,虽不能算得上什么名医,但那种小病小痛还是能看的。”

王璩说的这些,一只手怎么能数的完,曼陀罗咬一下唇,强又开口:“口说无凭,做饭也不是什么难事,针线的话你们大雍女子有空闲,自然比我们学的好,那就问问医术吧?”

王璩的眉轻轻一拢,接着就笑了:“可以。”说完不管曼陀罗开不开口就道:“当归活血,人参补气。红娘子通淤破积,徐长卿祛风化湿…”王璩一口气说了数十个常用药和功效才停下看着曼陀罗:“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曼陀罗已经被王璩说的这番话弄的晕头转向,张大嘴巴不晓得该说什么,朝鲁见状忙道:“曼陀罗,我们走吧,姑姑还等着我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女主不是啥也不会的娇娇女,她只是不愿意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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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甩掉朝鲁的手,一脸地不服气:“这些是你会的,你自然是明白,那我要和你比我会的,我们去比骑马,看你能不能跑过我。”这人还不消停?王璩的眉微微拢起,阿蛮已经开口:“曼陀罗,刚才是你自己要问的,现在你反倒要怪姐姐会了,哪有你这样的人?”

曼陀罗没想到阿蛮会反问自己,脸顿时红了,朝鲁又来拉她:“曼陀罗,我们进去吧,怎么能让姑姑久等。”曼陀罗又甩掉朝鲁的手:“不行,我偏要和她比。”阿蛮的眼睛顿时瞪大:“曼陀罗你还是这样讨厌,骑马比不过我医术比不过我姐姐,你还来这里犟什么?”

曼陀罗正打算再说的时候,有一个女官走了上来,先给他们都行礼后才道:“皇后娘娘已经在殿中等了许久,还请快些进去。”这下解了朝鲁的围,他拉住妹妹就要走,曼陀罗又要甩开他的手,但甩了几次没甩掉,脸上的神色更加不高兴了:“哥哥,姑姑又不是没等过我们,让她多等一会又如何?”

朝鲁皱眉,在前面做引导的女官已经停下脚步:“皇后娘娘已为天下之母,您纵然是娘娘的侄女,也要先遵守宫规,岂能让娘娘等候?”见女官一下严肃起来,曼陀罗满脸涨红,手里的鞭子又要拿出来,朝鲁拦住她的手,低声叫妹妹。

曼陀罗这才忍住,把手里的鞭子收了起来,嘴里十分不高兴地道:“本来我们大家活的好好的,非要学那些狡诈的中原人搞什么规矩,难过死了。”女官已经伸出手来:“按了宫规,见娘娘时不能身带利器,还请把鞭子交出来。”

曼陀罗更不高兴了,朝鲁扯着她的袖子让她把鞭子拿出来,曼陀罗推了哥哥一把就往皇后宫殿跑去:“我去找姑姑做主。”朝鲁摇了摇头,继续跟着女官往皇后宫里走。

这一幕阿蛮和王璩看的清清楚楚,阿蛮不由摇头:“曼陀罗总是这样,以为仗了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王璩没有说话,能够仗了宠爱为所欲为,那也是值得羡慕的,不过这宫里的规矩?王璩的眉皱起,这种时时刻刻要讲规矩的地方,实在是太不想待了。

阿蛮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公主府修好没有,我不想在这里住了。”皇宫虽好,不是自己的家啊,公主府里阿蛮轻松自在。而这里虽然每个人都对她笑容满面,但有意无意中的约束是看得出来的,自己都受不了,阿蛮就更受不了了。

也不知道曼陀罗那天在皇后宫里遇到了什么,听说她出宫时候是哭着出去的,除了带来的人,皇后还遣了两个女官送她回府,说让她好好学学那些礼仪,还有半年曼陀罗就要出嫁。嫁了人,做了主母就不能像没出嫁的人一样那样任性。

听到这个消息阿蛮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屋顶,在旁边做针线的王璩把针线放下,遣退了宫女走到她的身边:“你又叹什么气?”阿蛮抱着一个枕头闷闷地道:“曼陀罗比我大一岁,今年年底就要出嫁,出嫁前还要学怎么做主母。”

原来是这样,王璩轻轻地拍一下阿蛮的肩:“你担心什么,舅舅舍不得让你这么早出嫁的,况且你和曼陀罗不一样,你有白龙卫,她没有。” 而且阿蛮是正式册封过的公主,出嫁之后也不和婆家住在一起的。

曼陀罗嫁的是东平郡王的世子,这桩婚姻在王璩看来也是联姻的味道更浓一些,嫁过去后身为部族未来的女主人,除了打理自己家的事,还要打理部族里面的事,曼陀罗以后的担子不会轻的。

依了舅舅和德安公主对阿蛮的宠爱,怎么会让阿蛮嫁去那样的人家呢?只怕阿蛮嫁出去后还会依旧住在公主府,在父母的庇护下生活。阿蛮又叹了一声,头埋在枕头里,青唐的枕头不是大雍的竹枕或者瓷枕,而是用羊皮做的,能够把人埋进去。

王璩把阿蛮的头从枕头里捞出来,阿蛮索性靠在王璩的腿上,王璩摸着她的脸:“舅母不是曾说过,不要陷在往事里吗?那我今天再告诉你,不要为了没发生的事烦恼,舅舅他们一定会让你选个好夫婿的。”王璩的话并没安慰住阿蛮,她还是叹气不止:“可是女孩子是不能不嫁人的,昨日舅母把我找去,话里的意思就是问我想不想嫁给朝鲁。”

王璩笑了:“那你呢,想不想嫁他?”阿蛮的脸上露出可疑的红色,站起身把枕头往地上扔去:“姐姐你也来笑我,那种打不过我的男人有什么好要的。”王璩轻轻接住枕头,话里带着笑意:“你有白龙卫,能打的过你的男人应该没有。”

阿蛮整个从床上蹦了下来:“我打架从来不要白龙卫帮忙,是朝鲁他打不过我。”王璩笑的更大声了,阿蛮的脸也越来越红,接着倒了下去:“不和你说了。”

少女的娇嗔让王璩的心都软了,王璩也倒在阿蛮身边,用手戳一戳她的脸:“还不和我说,说啊,你心里是不是对他有点不一样?”世间的少女就算是最大方的那个,也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难免有点害羞,阿蛮坐了起来,努力地想:“是啊,他是不一样,像他那样笨和傻的我从来没见过。”

王璩笑的眼都弯了,阿蛮已经低头看着王璩:“姐姐,你喜欢的男子是哪种呢?”问题转到了王璩身上,王璩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接着就道:“阿蛮,我嫁过人了,以后也不想再嫁了。”

阿蛮连连摇头:“姐姐,你嫁的那个人又不是你喜欢的,如果说是你喜欢的,那他死了之后姐姐你不想嫁人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个人又不是你喜欢的,你为什么不想再嫁呢?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嫁,这活着多没意思?”

要嫁自己喜欢的人?这在王璩曾经的认知里几乎是没出现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雍人的婚姻大都如此,在洞房揭开盖头的那一刻,不管喜不喜欢都是这个人了。

王璩轻轻叹息,阿蛮把王璩拉了起来:“姐姐,你一定是从来没有过喜欢的人,这不怕,等阿爹回来了,不,等阿娘允许我们出城了,我带你去各部族,你会看到许许多多的男子,这样多的男子,你一定会看到自己喜欢的,到时你想嫁谁都可以。”

王璩摸一摸阿蛮的脸,其实自己并不是没有过喜欢的人,想起楚国公,王璩心里又泛起了一丝涟漪,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他也喜欢你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可是世间的事不是你喜欢就能做到的。纵然楚国公请太后出面又如何,太后首先是淮阳公主的母亲,然后才是楚国公的祖母。

“阿蛮,你又在和你姐姐说些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别吓到你姐姐。”德安公主的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王璩起身行礼,阿蛮已经扑到了德安公主怀里:“阿娘,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德安公主面对女儿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很温柔,替阿蛮拢一拢她鬓边的乱发,拉着她坐下:“阿娘忙啊,再说你有姐姐陪,我看过不了一段时候,你就只要姐姐不要阿娘了。”

阿蛮整个人往德安怀里靠,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怎么会呢,我永远都不会不要阿娘的。”德安公主轻轻拍一下女儿的背:“刚才你还和你姐姐说喜欢不喜欢,嫁人不嫁人的话,等到嫁了人,我的阿蛮怎么会记得阿娘呢?”

阿蛮急的连连摇头,这样的撒娇王璩从没有过,而大雍的母女谈嫁人的问题也不会谈的这么明显,总是要半遮半掩。

德安公主等到阿蛮撒够了娇才把她从自己怀里扶起:“你啊,这样也不嫌让你姐姐笑话。”阿蛮吐吐舌头,任凭德安公主给自己拢着头发,德安公主用手当梳给女儿梳着头发,眼神温柔、动作轻缓,一点也不像朝堂上杀伐决断的摄政公主。

这样的对比实在太强烈,王璩不由想起那日德安公主说的话,心口有一点微微的疼,那是自己的故国,而面前的人做的决定自己是怎么也无法反对的。

德安公主突然抬头对王璩一笑:“公主府已经修好了,明日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后日我们就可以搬回去了。”阿蛮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阿娘,我们真的可以搬回去了吗?我在这里住的都快闷死了。不能骑马、不能出宫,不能…”

德安公主打断了她的话:“你搬回去也不能出府的。”为什么?阿蛮的眼睛一下张的很大,德安公主拍一下她的脸:“燕京现在的局势不像以前了,东阳王已经逃回到了他的属地。”

东阳王没死,他在京中的余党自然也没清理干净,阿蛮是德安公主的女儿,认识她的人不少,现在出门就成了靶子。阿蛮的眼垂了下来,德安公主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不过回了府,可以不和那群女人应酬。”

这样的安慰太浅,阿蛮的精神依旧没有提起多少,德安公主又推了推女儿:“好了,别不高兴了,现在有你姐姐陪你,你闲了的时候也可以和她学学大雍的东西。”哎,阿蛮又叹了一口气,好像也只有如此。

德安公主拉过女儿:“别不高兴了,等你阿爹回来的时候你就能出门了。”阿连怀德归来就代表东阳王一党被剿灭干净,也代表青唐的局势重新被德安公主掌握,那样阿蛮当然可以出门。

可是,王璩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阿连怀德归来,舅母曾和自己说过的事是不是就要实施?王璩的眼对上德安公主的眼,德安公主的眼里依旧是那样平静,但愿舅舅能够阻止舅母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问句,是晋江抽了还是我最近写的不好啊,怎么留言都好少,人家看见留言不多没动力。。。掩面爬下。

 


悲喜

能离开皇宫最高兴的就是阿蛮,德安公主刚走她就催着宫女把东西都收拾起来。进宫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就没带什么东西,可是出宫的时候那东西就很多。帝后的赏赐,宫妃们送的见面礼。

青唐的后妃都是出身部族,手头里的银子不少,阿蛮又是德安公主的爱女,金银珠宝跟不要钱地往阿蛮手里塞。看着宫女们收拾出来几大箱的东西,阿蛮发出一声呻吟:“每次进宫都是这样,这些东西说了好多次我不要,可是每次进宫还是变着法的往我手里塞。”

阿蛮并不讲究吃穿,德安公主夫妇也是如此,公主府里的陈设都很简朴,至于这些东西,大都像以前一样,被带回府之后就放进库房。看着满眼的金光灿烂,连一把弓上都镶了一层金子,王璩拍一下阿蛮的肩:“等你出嫁的时候就全都是你的嫁妆,啧啧,这么多的嫁妆,别说一辈子,两辈子都够了。”

阿蛮握起拳头在王璩肩上轻轻打了一下:“姐姐又取笑我,找不到能打的过我的人,我啊,就不嫁。”如此理直气壮不容人反驳,王璩又心生羡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她一样,不在乎别的,只为自己而活呢?

虽然阿蛮不喜欢那些东西,但得知她们要搬回公主府后,按礼仪去皇后宫里辞行时,皇后又照例赏下了礼物,派去各宫妃子那的宫女一个个也没有空手而归的。

冗长的告别结束,终于可以走出这道宫门了,王璩看着离的越来越近的宫门,真奇怪,以前在大雍的时候那是常年累月不出门的,可是从来不觉得在家待着有什么不好,现在在这皇宫里只待了三个多月,王璩就想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阿蛮待久了,脾气也变的和她差不多了?

阿蛮没有王璩想的那么多,出示腰牌,走出宫门,门外塔叔已经带着白龙卫牵着马匹在等候,看见塔叔,阿蛮绽开灿烂的笑容:“塔叔,你伤全好了?”

塔叔那日虽然保住了命,但也受了重伤,一直在家里休养,听到阿蛮的问候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憨厚:“好了,全都好了。”说着拍一下自己胸口,塔叔用的力气并不大,但轻轻拍了一下还是让他咳嗽出来。

这两声咳嗽让阿蛮的眉皱了起来:“塔叔,你明明还没好,怎么就说自己好了?”阿蛮七八岁的时候塔叔就来到她身边,和阿蛮之间名虽主仆,情义却和父女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阿蛮关心的话,塔叔呵呵一笑:“阿蛮,我真的全好了,不然殿下又怎会让我过来保护你呢?”这样的话能骗过阿蛮但骗不过王璩,看来这燕京城里并不平静,不然德安公主也不会让塔叔结束休养重新带领白龙卫。

阿蛮又问了塔叔几句,再三嘱咐他有什么事一定要和自己说,这才翻身上马往公主府里去。燕京大街和三个多月前没什么两样,叫卖声此起彼伏,偶尔也能传来人吵架的声音。

看见白龙卫簇拥着她们过来,街上的人已经自动让开一条路,这让一心想好好逛逛的阿蛮十分不高兴,可是看着满脸戒备的白龙卫,阿蛮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难实现,只有把马慢些,再放慢些,这样才能在街上多看一会。

阿蛮的马走的很慢,王璩的马自然也不快,但就算再慢,还是到了公主府,临进大门前,王璩看着阿蛮依依不舍地往大街上看去,笑着拍一下她的肩:“别看了,等到舅舅回来,你到时就可以想怎么逛就怎么逛。”

阿蛮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阿爹什么时候回来。”阿连怀德在一个月前就到了东阳,上次接到军报后德安公主罕见地告诉了阿蛮,阿连怀德带着人马已经把东阳王围住,但是东阳王在东阳经营多年,一边是长途奔袭,另一边是以逸待劳,战争的天平偏向谁还很难说。

阿蛮记挂着父亲,王璩也牵挂着舅舅,可是阿蛮能找王璩诉说记挂,王璩却不能找阿蛮说出对舅舅的牵挂,说出来也不过就是徒增了阿蛮的烦恼。

阿蛮终于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一边等了很久的仆人,公主府被烧毁的只是一小部分,前面的建筑依旧和原来一样。

阿蛮那缓慢的脚步在走过大厅后边的快了起来,王璩都快追不上她了。终于到了阿蛮平日住的地方,也是被烧的最彻底的一个院子,还能闻到新刨木头的味道,看见阿蛮跑了进来,两个陌生的侍女上前行礼:“见过公主。”

阿蛮就像没听到一样,冲进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和平时一模一样,但已看不到娜依温和的笑。阿蛮跌坐在地上,虽然恢复的和平时一样,但变了就是变了。

王璩的手落在阿蛮肩头,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空的,阿蛮没有站起身,话语有些破碎:“我五岁那年娜依就来我身边了,阿娘和阿爹都很忙,除了娜依就没人陪我玩了,娜依有个心上人,我说过等明年她满了十七岁就让她出嫁,出嫁的时候送她一千头羊,一百匹马,这样娜依这辈子都不用再愁吃肉了。在宫里的时候我就在想,娜依一定没有死掉,她只是受了伤,或者被火烧坏了脸,怕吓到我才让别人告诉我她死了,我还在想,要是她的心上人因为她脸坏掉了不要她,我就提起鞭子去为她出气。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娜依是真的没有了,不在了。”

一滴泪从阿蛮眼里流出,滴到了王璩手上,对娜依王璩接触的不多,只知道她比阿蛮大一岁,从小就服侍阿蛮,阿蛮院子里所有的事也是她打理的。能干漂亮,如同王璩曾经想拥有过的心腹丫鬟一样。这样鲜活的生命就死于一场叛乱之中,而这场叛乱她毫不知情,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如果青唐真的以那个理由对大雍用兵,那更多鲜活的生命由此消失,自己承担的起吗?王璩觉得心烦意乱,一直被自己刻意忘在角落里的念头又重新翻起,她想夺门而出,找个地方仔细想一想,为自己母亲伸冤赔上那么多条性命,敢吗?

侍女送上茶水点心的声音让王璩从思绪里走了出来,阿蛮的双眼已经哭红,王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自己想不想,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全都控制在德安公主手里,难怪当日静慧师太会说那番话。

王璩摇摇头,这样才能把脑中的烦乱摇掉,事已至此,或许可以慢慢等候,等候一个合适的时机,劝说德安公主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为母亲伸冤?打到大雍皇室低头,这是最快速的办法,但继之而来的生灵涂炭,王璩知道自己承担不起。

或者在中间能有两全的法子,而这一切就要等舅舅回来了。哭泣过后的阿蛮脸上满是疲惫,王璩让侍女服侍她睡下,阿蛮的睡容依旧是那样安静甜美,如果能做个一直不长大的孩子该多好,可惜不能。王璩抱着膝盖坐在阿蛮身边,仿佛已经看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