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段崇德,昔日段家唯一的儿子,这个名字王璩在心底念了无数遍,但从来不敢轻易告诉别人。面前的男子神色变的更为怪异,双手紧握成拳,旁边的阿蛮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刚要开口问询男子已经对王璩开口:“你,不是和你娘一起夭折了吗?”

夭折?王璩的泪此时滚落下来,她咬紧下唇,让那些冰冷的泪重新回到眼眶,唇往上翘做出笑容,但那发抖的声音暴露了王璩的内心:“原来,这就是你不来找我的原因。”

这一路上王璩想了许多,见到舅舅的时候是不是要痛哭,是不是要撒娇,是不是要把这十来年的委屈都说出来,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又听到了这样的话,王璩能说出的只有这句。

男子突然长啸一声,一匹白色的马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男子翻身上马而去。这样的变故让阿蛮惊呆了,侍卫本在附近的,看见男子上马而去也纷纷上马打算跟随前去,远处的风雪里已经传来男子的声音:“不许上前。”

阿连怀德长久身居高位,早已令出必行,众侍卫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跟上去。阿蛮刚要让塔叔跟上去,塔叔已经摇头:“公主,风雪太大,还是上车继续赶路吧,王爷他不会有事的。”他们说的是青唐话,王璩听不懂也不想再听懂。

原来以为自己死遁已经是想的最好的法子,可到了现在才知道,早在十多年前,自己就已经是个死人,段氏的女儿随着段氏一起死去,那自己呢?祖母他们究竟要把自己置于何地?

泪再也忍不住,从王璩眼里流了出来,在外面被风一吹变的冰冷,即便是温暖的车内王璩还是觉得冰冷,阿蛮罕见地没有说话,再迟钝地人也能感觉出这事情不对,更何况阿蛮并不是迟钝的人。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外面又响起说话的声音,阿蛮应了一声,接着对王璩道:“阿爹在前面等你,他要问你话。”王璩微微点一点头,阿蛮忍不住问出来:“姐姐,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璩把眼泪咽回肚里,低头看着阿蛮突然笑了,笑的如同春花开放一样灿烂,但那笑容里阿蛮却觉出有那么一丝丝的凄凉。很快王璩的笑容收了起来:“我是谁,我该是个死了两次的人。”

阿蛮更感奇怪,已经有人掀起帘子,这次说的是大雍的话:“王姑娘请下车。”王璩低头走下去,阿蛮也想跟下去,已经被来人拦住:“公主,王爷吩咐您在车上继续赶路。”阿蛮的眼睛睁大,脚一跺:“让开。”来人并没让开,阿蛮咬住下唇:“塔叔。”

塔叔的眼里闪过无奈的光,接着就说:“公主,既是王爷吩咐,您就继续赶路吧。”就知道见了自己阿爹,塔叔就不会听自己话了,阿蛮无奈地重新坐了回去,可是好想听阿爹和姐姐说什么啊,怎么办呢?

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搭了一个帐篷,看来这位王爷就是要在这里问自己话了。风雪比刚才还要大一些,王璩刚走出去两步就像要被风吹倒,她站直身子,现在自己再不是那个娇滴滴的侯府女儿,这样大的风雪以后遇见的更多,要努力往前走。

帐篷地上放着火盆,比外面要暖和的多,临时搭起的帐篷很简陋,里面只铺了一张虎皮,阿连怀德坐在上面看着王璩。

王璩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阿连怀德并没有说话,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在帐篷里回响,王璩舒了口气:“我该叫您什么呢,是舅舅还是,”王璩微微顿了顿:“王爷?”

阿连怀德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容貌秀丽,声音比自己妹妹要清脆些,但和记忆里妹妹的声音很像,那双眼光亮耀目,这是自己的外甥女,阿连怀德,或者说是段崇德在方才的冲动之后已经确定她一定是自己的外甥女。

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很多,但容貌相似,声音一样而出身又相同的人却微乎其微,他站起身走到王璩跟前,伸手抚上她的脸:“原来我的小初二这么大了,我离开的时候,你才只有两个月。”

男子的手掌宽厚有力,手心还有薄茧,不管怎么说,按王璩从小的教养就算是父亲也不能这么做,可这个时候王璩还想那些做什么?她眨一眨眼,睫毛上有一滴泪珠,但很快就消失了。看着面前的舅舅,王璩很想笑一笑但那笑容怎么也做不出来,问出的话竟是这么一句:“你怎么不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着王璩就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如同刚失去母亲的幼子,阿连怀德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段家是军人世家,连段氏这个女儿家都有几分豪气,之后娶的德安公主也是那种豪爽女子,阿蛮就更不用说。

他不由手足无措起来,想拍拍王璩的头让她别哭了,手刚抚上她的青丝就顿在那里,这个孩子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抱在手里,喜欢吹泡泡玩的小娃娃,而是一个亭亭玉立,已经长大嫁人的少女。

王璩这一哭就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自从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之后,王璩无数次地觉得自己处于孤立无援中,那种在溺水深处无人救援的绝望常常浮现在心中。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给母亲洗清冤屈,王璩只有反复念叨这几句话,才能让自己撑着活下去,才能不动声色地计划着以后的事。

见到舅舅,如同孤儿有了依仗,在溺水深处有人伸出一支手,从此后再也不是孤立无援了,这种时候,王璩怎能不哭呢?

不知道哭了多久,当王璩终于忍住眼泪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双眼都睁不开,如果现在有镜子,王璩就知道自己的眼皮都肿的不能让人看。帐篷里的火盆已经熄灭,王璩却一点也不觉得冷,看着舅舅笑了:“舅舅,原来我们长的真的很像,难怪阿蛮一路都在说起。”

提到阿蛮,阿连怀德眼里的温柔更浓一些:“阿蛮是你的表妹,是…”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但话总要说出来,阿连怀德并没说阿蛮的母亲是谁,而是重新问了这么一句:“你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身份?”这是迟早的事情,王璩微微点头。

阿连怀德脸上飘过一丝阴霾,接着那丝阴霾就散去:“初二,当年的事…”不等他说完,王璩已经快速接口:“当年的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想到的就是你是我的舅舅,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要找到你,至于别的,我没有想过。”

阿连怀德的喉咙微微一紧,接着那眉头皱起:“威远侯府不是你的家人吗?还有我听阿蛮说你已出嫁,你的夫家难道待你不好?”王璩眼里又要有泪,但很快就被她忍了回去,只是浅浅一笑:“舅舅,杀母之仇我不能忘,至于夫家,”

王璩没有再说下去,阿连怀德的手又重新握成拳:“杀母之仇?初二,我十年前曾用化名回到京城,派人寻访过段家的事,得到的消息是当年你娘在接到我失踪的消息后就病死,你在两个月后由于下人照顾不周夭折,当时候府还为了这件事情把当时服侍你的人全赶了出去。奶娘和贴身丫鬟被活活打死。”

阿连怀德说一句,王璩的手心就传来一阵刺痛,多好的安排啊,可以把自己的存在抹的一干二净。当时既然想到了这样的法子,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也一起杀了,而是要留下自己这条命来呢?

王璩沉默不语,阿连怀德这十来年身居高位,两边的话一对比,里面的蹊跷就想了出来,他看向王璩,王璩已经叹气:“舅舅,当初他们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呢?而是要我顶着侍妾所出女儿的身份长到这么大呢?”这个问题阿连怀德也答不出来,要能知道究竟,只有前去大雍京城当面问苏太君了。他拍一下王璩的肩:“走吧,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追上阿蛮的马车,我带你回燕京见你舅母。”

舅母?那位青唐的镇国公主?王璩没有走而是停在那里:“舅舅,当年你是不是真的在战场上叛国?”阿连怀德的脚步停了停,接着轻轻开口:“如果我说是,你将如何?”王璩本以为自己能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毕竟当年的事情都是口口相传互相猜测,说不定舅舅有不得已的苦衷,没想到竟是肯定答案,段家子弟怎能叛国?这是王璩脑中唯一盘旋着的念头。

 

33、相信

王璩的沉默让阿连怀德的眼里渐渐涌上一丝阴霾,当年的事情就算是对自己最心疼的女儿也不好启口,更何况这个刚见面的外甥女呢?那日不过是受伤,醒来后以为自己被人所救,伤好后定情之日,对方才告诉自己她是青唐的德安公主,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留在青唐。

狂怒下的段崇德出手伤了德安公主,意欲归国的时候得到让自己震惊的消息,德安公主已经派人前往大雍京城,传播自己叛国的消息,甚至还让人假扮自己,带人袭击了一队大雍守军。那时就是有国归不得,就算回到故国,也只会被当成叛国的罪人。

既然让自己回不了家,那就别怪来日篡了她的国。想到昔日自己留下时发的誓,阿连怀德更不能让王璩知道实情,刚要让王璩继续往外走,王璩的声音又缓缓响起:“舅舅,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叛国的传闻传出,我娘,或者不会死。”

阿连怀德的眉猛然皱起,转身看着王璩,声音里自然带上了威严:“你再说一遍。”王璩并没有被他突然的狂暴吓到,声音微微提高:“当年,如果舅舅你没有叛国,那我娘根本不会死。”说完王璩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一种强烈的失望涌上来,没见到舅舅,没问舅舅这个问题之前,王璩对舅舅寄托了那么大的希望。

舅舅在王璩心里,是那样的英名神武,连段妈妈都说,段家虽只有这一个男子,却胜过天下所有的男子,就算当日赵元帅说出舅舅在青唐的事实,可王璩这一路都在心里为舅舅开脱,或者他有他的不得已,也许是外面的传言太久,才让他不能归国。

但现在活生生的舅舅就站在自己面前,也亲口承认当年的事是事实,那么这样一算,自己的娘也算死在舅舅手上,这帐,到底怎么算,而自己,又如何面对舅舅?

王璩用手抱住了头,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实在是太过幼稚,毕竟和舅舅从没见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讲述,没有接触过怎能轻易相信?

一声叹息传来,这不是自己的叹息而是阿连怀德的,他看着王璩:“你娘已经是出嫁之女,怎会受到波及?”至于段家其他的人,那就更是离的极远的亲族,都已出五服之外,就更不会受到波及。王璩这时已平静些许,只觉得喉咙都有些疼:“淮阳公主看上了我的父亲。”

背后的话不用再多说,如果段崇德还在边关厮杀,那么公主也只能放手,但是一个叛国将领的妹妹,那就好办多了。妹妹,敏君。段崇德眼前浮现出一个少女的样子,她笑的那么开朗自信:“哥哥,你就放心去打仗吧,这家里我会照顾好的。”

段崇德从不怀疑假设有一日自己陨落在战场,那么妹妹一定会拿起刀枪去为自己报仇的。可现在,自己的外甥女告诉自己,妹妹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即便背后有别人的推波助澜,但这一切都和自己有莫大关系,段崇德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这声音里带有悲愤。

外面的侍卫已经发问:“王爷,有什么事吗?”王爷,这一刻段崇德又成为了阿连怀德,他扬起手,大声和侍卫说没事,接着他的手才放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王璩:“如果你信我,那么这件事的原因,将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如果你怨我,怨你娘的死因我而起,那么我就派人送你回大雍。”

王璩在沉吟,大雍,现在是归不得了,而舅舅,这要让王璩怎么面对舅舅?阿连怀德叹气,不是信不过自己的外甥女,而是这个事情牵涉的太多,她又和阿蛮极为亲密,难保不会漏出些口风来。斟酌再三,阿连怀德只有这样告诉她:“初二,当年我是归不得,并不是不想归,日后我再慢慢和你细说。”

王璩眼里的疑惑并没减轻一些,归不得和不想归,是不是当日舅舅也受了陷害?王璩最后咬牙,自己也是归不得的人,那就信舅舅一次,日后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王璩眼里渐渐换上坚定神色:“舅舅,我已是死过两次的人了。”看着王璩眼里的坚定,阿连怀德的手重重拍在她的肩上:“好,我段家的人从不瞻前顾后,做了就不后悔,走吧,我们要快些追上阿蛮的马车,不然就太晚了。”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息,四顾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见他们出来,侍卫牵来了马,这马比王璩矮不了多少,见王璩面有难色,已经上马的阿连怀德明白内里情形,伸手把王璩一拽就拽上了马:“来,舅舅带你骑马,等回到燕京,你跟着阿蛮学骑马吧,在这里不会骑马是不可以的。”

虽然是舅舅,但王璩耳根还是染上了红色,不等王璩再害羞,马已经如箭一样射了出去,王璩不由闭上眼睛,手紧紧抓住马鬃,阿连怀德的笑声很大:“阿蛮五岁那年我带她骑马,她可没你这么胆小。”

难道还不如五岁的阿蛮?王璩把眼睁开,看着两边飞快地往后退的景物,看来在青唐要待很长一段时间,那么就要学青唐人的话,学青唐人的习惯,再不是威远侯府里连盛饭都要丫鬟服侍的女子。

阿连怀德的马很快,不过一刻就看见前面阿蛮的马车,就算如此,当王璩被阿连怀德放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气喘,阿连怀德看着外甥女:“不错,你一个从没骑过马的人,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阿蛮已经把车帘挑起:“姐姐,快点上车吧,我们赶快一些,说不定今晚就能到燕京,那就能看见我娘了。”塔叔看一看天色:“现在离燕京还有五十来里,快的话也能赶到。”

五十来里,虽然判断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辰,可是从那天色来看,离太阳下山也不远了,真要赶这么快吗?不等王璩问出来,就感觉到身子微微一晃,马车的速度比这一路上要快了很多,王璩要紧紧抓住旁边的扶手才没让自己倒下去。阿蛮却兴奋的很,伸出脑袋对塔叔叫道:“塔叔,再快一些。”

还要再快吗?王璩忍住要呕吐的感觉,看来前些日子阿蛮的马车的确是走的很慢。天刚刚擦黑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燕京城外,这一路上的狂奔也让王璩面色苍白,如果再等一段时间,王璩是真的会在车上吐出来,到燕京城外马车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看见塔叔,守城的士兵急忙放行,而他们的人马刚进城,就听到城门关闭的声音,阿蛮这才看着王璩笑:“姐姐,你可不要怪我,如果不赶这么快的话,到了燕京城外还不能进城,那多不好。”说着阿蛮倒下去:“今晚总算可以睡床了,这几天坐马车把我坐的浑身都酸了,比骑马还累呢。”

虽然天色已经擦黑,但燕京街头依旧有人,王璩挑起车帘往外看,街上的店铺正在渐次打烊,有几家灯火通明的想来是酒楼这些。阿蛮已经凑到王璩身边:“姐姐,我去过大雍的京城,那里比这里繁华百倍,中原人虽然胆子小了些,但这些比青唐人做的好多了。”

大雍的京城吗?虽然王璩在那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可出门的机会寥寥无几,每次就算出门也不能这样光明正大打起车帘看,而是只能从车帘缝隙那里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前面传来喧哗声,接着马车停了下来,阿蛮的小脸绷紧,在燕京城里敢让自己马车停下的人很少,外面已经传来女子的声音:“这不是阿蛮的车吗?你出外回来了?这倒是个好机会,我要告诉我哥哥去。”这话让阿蛮的脸上添起怒色,掀开帘子对说话的女子怒道:“曼陀罗,就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你哥哥,那种连我都打不过的人怎么能娶我?”

曼陀罗的年纪看起来和阿蛮差不多,不过她身材要比阿蛮高大,再加上一身红色骑装又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显得她比阿蛮有气势多了,她马蹄上还有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她的马踩到。

见阿蛮出来曼陀罗的气势更高,用鞭子指着阿蛮:“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让你的卫队一涌而上,我哥哥怎么会输给你,奸诈的中原人,和你爹一样。”阿蛮的脾气本来就是那种火爆的,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轻轻一跃就跃到一匹白马上面,也用马鞭指着曼陀罗:“阿爹说过兵不厌诈,况且当日你哥哥也约了人去助拳,他输了就是输了,就算说到天上去,他也是输了,以后让你哥哥别再来缠着我。”

曼陀罗刚要再说,塔叔已经开口:“公主,天色已经不早,王爷早已回到府里,我们还是走吧,又何必和不相干的人纠缠。”曼陀罗听了这话气的要死,她为宰相之女,姑姑又是未来皇后,从来都没有人能这样对她,碍于阿蛮的身份曼陀罗还能忍让一二,但对着塔叔这个侍卫她可没那么客气,一鞭子就对塔叔甩了过去:“你这下贱的人,我们说话你凭什么插嘴。”

塔叔只是轻轻一抓,那鞭子就被塔叔抓到了手上,再一扯,曼陀罗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那根鞭子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手心,来到塔叔手里。曼陀罗俏脸顿时红了,不过这是因为羞恼,阿蛮已经在马上笑的前仰后合:“哈哈,连我的侍卫都打不过,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曼陀罗还想再说话,塔叔已经把鞭子扔回给了她,示意继续往前走,曼陀罗在马上直跺脚:“阿蛮,你给我记住,有本事我们就真刀真枪一个人也不许带的打一架。”阿蛮回身一笑:“打就打,谁怕谁?”阿蛮脸上的笑容让曼陀罗觉得十分刺眼,咬牙又说出一个消息:“你别得意,我爹已经去和王爷提亲,你迟早要嫁给我哥哥。”

 

34、舅母

阿蛮的眼猛地睁大,曼陀罗还没来得及得意,阿蛮就又笑了,笑的眼都弯成小月牙:“我阿爹,是不会同意的。”曼陀罗脸上的笑容可以称之为恶毒:“原来不会,现在未必了。”阿蛮没有理她,鞭子轻轻往马屁股上一打就要往前走,曼陀罗见打击不到阿蛮,加了一鞭赶上她:“以前说不定不会,现在就不一样了。”

阿蛮只当她的话是放屁,用手招一招对塔叔笑着说:“塔叔,你有没有闻见什么臭味?”塔叔一笑没有接话,这让曼陀罗更是火冒,咬牙切齿地道:“阿蛮你别得意,陛下已经调东阳王回京,你那狡诈的父亲,就快没好日子了。”

东阳王?阿蛮的眉挑起:“大舅舅回京和我父亲有没有好日子过有什么关系?曼陀罗,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打的赢我吧。”说完阿蛮就纵马出去,再也不理曼陀罗。

阿蛮她们用的都是青罗话,王璩在车里只听懂了一点点,车到公主府,阿蛮笑嘻嘻地上前来掀起帘子:“姐姐到了,这就是我们家。”在大门口这样下车,王璩稍微有点退缩,但要习惯这一切,头一次在没有侍女搀扶下下了车,看着这青唐的镇国公主府。

和淮阳公主府相比,青唐的公主府要下一些,守门的也不是一般下人而是侍卫,看见阿蛮跳下马从车里出来一个大雍女子,侍卫们的脸上掠过一些惊奇,接着就有人上前打开大门请阿蛮进去。

阿蛮一手拉住王璩就往里面跑:“走,我们去找阿娘。”,打算慢慢走进去的王璩也只有快步跟上去。沿路遇到的下人不多,有个侍女模样的看见阿蛮就惊喜地叫出来:“公主,您回来了。”阿蛮这才停下脚步:“朵哈,阿爹和阿娘在哪里?”

朵哈恭敬地行礼后才回答:“镇国公主和王爷都在正堂。”阿蛮听完就又要跑,朵哈急忙拦住她:“托德大人来了,公主您还是先回您的院子。”托德就是曼陀罗的父亲,当朝宰相大人,想起曼陀罗说的话,阿蛮的眼珠一转,拉住朵哈就问:“托德大人来做什么?”

朵哈还在迟疑的时候已经响起一阵豪爽的笑声:“啊,这不是小阿蛮吗?听王爷说你出去玩耍了几个月,看起来你玩的不错。”

这阵笑声的主人就是托德,对他以及他的全家阿蛮都没有一丝好感,在这里迎面碰上又不好回避,拉着王璩的手站到路边,勉强行了一个礼:“侄女见过伯父。”

托德是个年纪有个四五十的中年人,家里众多的姬妾让他儿女很多,常年嗜好美酒让他的肚子如同已经怀孕快生产的妇人,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看见阿蛮对自己行礼他又是哈哈一笑:“小阿蛮,伯父很喜欢你,做伯父的儿媳妇好不好?”

已经有曼陀罗在前面打底,阿蛮听了这话也没吃惊,只是看着托德身后出来送客的阿连怀德:“阿爹。”阿连怀德给女儿一个安心的笑容,对托德道:“托相,青唐儿女的婚事是要小儿女们自己欢喜的。”托德又是一阵笑声:“王爷,你是大雍人,虽然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但在这件事上用大雍的风俗又何妨?”

阿蛮已经急得快跺脚,阿连怀德眼里飞速闪过一丝恼意:“托相,陛下大婚就在两个月后,听说您已经给皇后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托德也不纠缠这件事情,两人说笑着往门口走去,阿蛮对着托德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又拉住王璩:“姐姐,我们去见阿娘吧。”

说着不管王璩答不答应,就拉着她往正堂去。正堂前有两个垂手侍立的侍女,看见阿蛮过来忙推开了门,里面很大,但摆的东西不多,除了案几,连椅子都没几张,这样更显得地方空旷。

四角摆了火盆,中间一个大火盆在熊熊燃烧,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坐在火盆边在看什么东西的女子抬起头来,阿蛮已经扑了过去:“阿娘。”女子就是青唐的镇国公主了,她接住女儿,温柔地摸一摸她的脸:“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王璩心里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她的美不是大雍常见的恬静,而是如阳光一般耀眼。长发并没像大雍女子一样做成繁复的发髻,而是披了下来,头顶用一根金簪把头发挽成一个小髻,额前红宝石做成的坠饰轻轻晃动,黑色的长袍衣袖宽大,随着手势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上面戴着一个宽大的金镯。这些首饰要戴在别人身上会觉得十分炫耀,可在她的身上只觉相得益彰。

王璩一时竟忘了行礼,来之前想过无数次这位公主是什么样的?是威严呢还是慈爱,但并没想到她竟是这样耀眼。镇国公主已经拉着阿蛮的手坐下,看向王璩眼神温和:“你就是崇德的外甥女吧?我是你的舅母。”镇国公主的大雍话微带口音,但吐字清晰,王璩忙跪下行礼:“是,甥女见过舅母。”

镇国公主并没让王璩起身,只是微微颌首:“大雍常说外甥似舅,你和崇德很像。”阿蛮还赖在镇国公主身上:“阿娘,我就说姐姐比我还像阿爹。”镇国公主轻轻拍了拍她,对王璩道:“你起来吧,这里比不得大雍那么繁华,你先和阿蛮一起住。”

王璩觉得身上的威压这才消失,能够执掌权柄的公主果然和淮阳公主这样的人不一样。又传来脚步声,阿连怀德的声音响起:“阿蛮,你带你姐姐下去歇息吧,我和你娘有话说。”阿蛮已经跳起来拉住阿连怀德的手臂:“阿爹,我绝不嫁给朝鲁那个坏蛋。”

阿连怀德拍拍女儿的手,镇国公主眼里含笑,阿蛮说完又对镇国公主说:“阿娘,我不要嫁,你要真让我嫁,我就跑的远远的。”镇国公主的笑意更深:“阿蛮,你先带你姐姐下去歇息。”阿蛮的小嘴撅起,但还是和王璩起身离去。

阿连怀德并没坐下,只是看着妻子:“怎么,你想让阿蛮嫁给那个人?”镇国公主摊开手里的东西,是一份密报,她的眼并没看向丈夫:“阿蛮嫁给托德的儿子,这对你的计划不是大有好处吗?托德出身太安一族,他们家族现在还掌握有青唐三分之一的兵马,陛下选择他的妹妹做皇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