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氏哈了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六婶婶,你嫁的是侯府的嫡子嫡孙,下人们也要高看一眼,六叔叔又有功名,再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你四伯读书不成,现在不过是做买卖的,我没有别的指望,只指望着侯府能够多兴盛几年,借了侯府的声势买卖能够兴旺些。”
婉潞低头不说话,侯府中人人人都指望侯府能继续兴旺,可是都是说的多,看的多,做的人少。丫鬟的声音响起:“四奶奶,六奶奶,已经一个时辰了,许家还没开门。”
水氏的眉毛敛起,脸上带了一分戾气,挑起帘子看向依旧大门紧闭的许家,对丫鬟点一点头。接着水氏转头对婉潞:“六婶婶,我们下去吧。”
此时太阳已经当空高照,在车里坐久了,下了车有点微微目眩。婆子们已经聚拢上前,领头的陈妈妈上前敲门。怎么敲许家的门都不打开,陈妈妈回头瞧着两个主母,水氏示意她再接着敲,这次敲了半天门总算开了个缝,里面丢出一句话:“主人不在家,你们明儿…”
话没说完那门就被陈妈妈一把推开,她身后的婆子们蜂拥而入。守门的急的大喊:“你们这是干什么?大清白日的强进民宅,你们…”不等他嚷完,陈妈妈已经摔手给他两个巴掌,大喊一声:“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们这是来说理的,光明正大敲门进宅,那是什么强进?”
说完陈妈妈又对已经走上前的水氏和婉潞恭敬地道:“两位奶奶请往里面走。”水氏摔下袖子,和婉潞携手往里面走。赵家的婆子们已经涌进许家,在许家厅下垂手侍立,只等水氏她们发令就好动作。
许家宅子本就不大,外面的吵嚷已经传进里面,更何况赵家还有那么多的婆子跟了进来。许母已经走出厅,铁青着脸瞧着款款进来的水氏她们。
水氏她们到了厅前,也不对许母行礼,只是轻声地道:“都看仔细了,把我赵家的人都带走,别人家的就留在那里。”婆子们齐声应是,这些都是在赵家做粗活的婆子,一个个粗壮不说,连声音都要大一些,这发一声吼,许母差点脚一晃跌倒在地。
许母年纪比四太太还要小那么几岁,也不要人扶就站直了,她举起手指着水氏她们:“你们赵家再势大,京里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你们这样跑来打抢的?”水氏唇边带起一丝冷笑,手往袖子里一摸,就拿出两张纸来:“许太太,您瞧瞧清楚,府上这两个人可是我赵家的家生子,我赵家的家生子到了别人家,我没告你们一个窝藏逃奴就够好的了,你还有脸说我们来打抢。”
说话时候,婆子们已经拥上去把大小陈姨娘都拖了出来,她们生的那两个孩子也被婆子们抱了下来,那两个孩子大不过三岁,小的还在吃奶。被婆子们这样抱下来,吓的在那里拼命挣扎哭泣。
大小陈姨娘总是他们的亲娘,听了哭声只觉得心似刀割一样,两人也哭的像泪人一样,小陈姨娘在那里口口声声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大陈姨娘经过的事要多一些,挣脱婆子跪到水氏婉潞跟前连连磕头:“四奶奶六奶奶,奴婢知道奴婢是赵家的人,姑娘走了奴婢们自然要跟着,可是那两个孩子还小,又是姑爷的骨血,奶奶们就大发慈悲,让这两个孩子留在许家吧。”
小陈姨娘听大陈姨娘来求饶,自己也急忙跪下去连连磕头,台阶坚硬,两个人的额头不一会就磕出血来。许母见婆子们竟然真的动手把自己那两个孙儿抱出去,也顾不得体面就想上前把婆子们拉开,婆子们哪肯让她拉,许家的丫鬟婆子见状急忙来帮忙。
那边顿时搅成一团,两个孩子在这混乱之中哭的更难过,大的那个口里不停喊娘,大陈姨娘听的肝肠寸断,小的那个年纪虽小,哭的比哥哥还要大很多,小陈姨娘虽磕头不止,抬头时候那眼还是往孩子们在的方向望去。
见到她们在那里搅成一团,赵家的婆子们在那里死死抱住孩子的腿,许家的丫鬟婆子就在那里拼命掰她们的手,孩子被挤在中间,已经被挤的脸都憋红,再下去只怕哭都哭不出来。
小陈姨娘叫了声儿,就拉起水氏的裙摆苦苦哀求:“四奶奶,我求你放一放手,在下去,两个孩子的命就没了,四奶奶四奶奶,您也有哥儿有姐儿,求你了。”那边情形水氏看在眼里,听小陈姨娘说的那样哀痛,轻轻咳嗽一声:“许太太,你现在抢了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这声音虽然不大,混乱之中的许母还是听到了,她把手放开,许家的丫鬟婆子们总是听她的,见她把手放开,也就不再去抓那两个孩子。
赵家的婆子们抱着孩子站回到水氏身边,那两个孩子虽然解困,但受这样惊吓,哭的又咳又喘,眼睛还怯生生的,转着头想去找奶妈们,但他们的奶妈哪敢上前。
见到跪在那里的大小陈姨娘,只是张开双手要叫抱,大小陈姨娘哪敢站起身,用眼去瞧水氏。水氏叹了口气,婉潞对她们两微一点头,两人如蒙恩诏,又给水氏婉潞磕一个头这才敢起身去抱孩子。
水氏已经对许母又开口了:“许太太,有这两个孩子在,你能说七妹妹无出吗?”方才混战时候,赵家的人也不管许母的身份,许母脸上胳膊上不知道被谁的长指甲挖了几下,当时不觉得疼,这时才觉得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让丫鬟拿药油过来给自己擦。
听到水氏这话,许母咬着牙道:“这两孩子不是你赵家姑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算不得是她的孩子,你们要带走那几个丫鬟,带走就是,孩子要留下。”见她执意如此,也不用再留什么脸面。水氏笑了:“那几个丫鬟是我家的家生子,她们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赵家的家生子。”
许二奶奶见她们又拿这事出来说话,忙开口道:“赵四奶奶,这话总要熟商量,怎么说也是我们大伯的孩子。”婉潞冷笑:“这两个孩子你们许家要留就留,横竖要拿我们赵家的家生子做哥儿做姐儿的,那是你们许家面上无光,可不是我赵家的事。”
许母急了,许二奶奶过门也有四五年一直没有消息,房里放的几个丫鬟也是石田一样,哪里生的出一男半女,这两个孩子可是现在许家唯二的后人。情急之下冲口而出:“哪家丫鬟生的孩子不是随父亲的?哪有跟着亲娘的道理?什么你们赵家的家生子,这是你们胡搅蛮缠。”
水氏她们等的就是这句,婉潞勾起唇,水氏已经开口:“我记得休书之上,写的可是因七妹妹没出才休的,现时许太太你又说孩子是许家的,七妹妹和七妹夫既是夫妻,七妹夫的孩子不就是七妹妹的孩子?他们既然有孩子,许太太,你再给休书,这道理只怕不通吧?”
许母没想到自己被水氏绕了进去,想了会儿才怒道:“我怎么说也是个长辈,这种大事哪是你们来讲的,要等赵家长辈来。”婉潞可不怕这点,笑眯眯地说话:“许太太,若是七妹妹还在你许家,你自然是我们长辈,可是现时七妹妹已经被你家休掉了,许太太,许老爷和我家夫君是同科进士,许赵两家此时又不是亲眷,同年之间,叙不得长晚辈吧?”
许母顿时张口结舌,水氏冷冷看着她:“许太太,我们今儿来呢,只是不想经官动府伤了两家和气,也免得别人说我们赵家仗势欺人,许太太,这事您自个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喜欢仗势欺人,弱弱滴遁。

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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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把许母堵的没有还口之力,要认了做长辈,就要认思慧是自己儿媳;要不认思慧做媳妇,那就只能和婉潞平辈相交,平白矮了一辈。
婉潞笑了:“许家年嫂,既然你家执意要休,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家里大人们的意思,不过就是让我们把赵家的人都带走,来啊,把赵家的人都带出去。”
陈妈妈听了这声,手一比就让婆子们把大小陈姨娘和她们的孩子都带走。孩子们本来已经不哭了,见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又上来抓,吓的大叫一声,埋在大小陈姨娘的怀里就哭叫起来。
婆子们才不管孩子们哭叫呢,一边两个就拽住大小陈姨娘的胳膊往外走。大陈姨娘抱住孩子,看见陈妈妈就跪了下去:“舅母,舅母,我们姐妹怎么说也是您亲外甥,求您在奶奶面前替我们说句话,别吓到了孩子。”
大陈姨娘这样,小陈姨娘也抱着女儿跪下去,只求陈妈妈说两句好话。陈妈妈见她们两个本来簇新的绸衣衫此时已经揉的皱成一团,前襟处更是眼泪鼻涕糊满,连本来颜色都看不出来。后退一步侧着身子:“两位姑娘,我不过是个下等人,当不起你们的跪,你们既是七姑奶奶的人,也该去寻七姑奶奶。”
说话时候不停给这两个人使眼色,大陈姨娘明白过来,站起身不等婆子们过来抓就道:“几位妈妈,我们本就是七姑奶奶的人,七姑奶奶走了,我们自然也要跟着她。”小陈姨娘还没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姐姐,大陈姨娘给她使个眼色,小陈姨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道:“姐姐说的是,姑娘不在这里,我们当然也要跟着她。”
这两丫头,总算明白过来了。婉潞微微一笑,许母已经叫了出来:“你们两个要走可以,把孩子留下。”水氏哧一声笑出来:“许太太,我借了人家一头母牛去耕地,在耕地时候和人家家的牛生了头小牛,别人家还的时候也是要还一大一小的,不然就赔银子,哪有还母牛的时候把小牛昧下的?”
许母直喘粗气,却反驳不出来,婉潞见大小陈姨娘已经走出门外,对水氏笑道:“四嫂,赵家的人既一个也不在许家了,我们也就回去吧,出来时候太长不好。”说着婉潞微微道个福:“许年嫂,从此之后赵许两家再无瓜葛。”
许母气的眼一阵发黑,许二奶奶在旁边见婉潞她们要出门,急忙喊道:“两位舅奶奶请留步。”现在变了称呼?水氏婉潞对看一眼,婉潞微微转头笑着对许二奶奶:“我年纪比你长几岁,也托大称你一声侄媳妇,还有什么事?”
许二奶奶咬牙上前:“舅奶奶休这样说,这事全是婆婆做主,虽说后院之事本是女子做主,但婚姻本是合两姓之好,婆婆此事,确实有些不妥,我做小辈的不敢说什么,公公又出门在外,但请舅奶奶回去禀明堂上,贵府老太爷既卧病在床,大嫂回家归宁侍疾也是常事,两个侄儿带回去承欢膝下也属平常,别事等公公回来再做主张,休嫌我人微言轻不去传明。”
说着许二奶奶渐渐哽咽起来,眼里也蓄了泪水,许母听到儿媳这番说辞,愤怒地叫出声:“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胡乱说,昨儿你表妹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说赵家是…”
许母虽然大叫起来,但也想起昨儿自己的外甥女说的时候千叮咛万叮嘱,这话十分机密,可不能传出去,等老侯爷一咽了气,皇帝就会行夺爵之举,到时姻亲难免会被牵连,要自己好好想想。
许母等她走后左思右想,赵家虽有几个尊贵的姻亲,可连他们都保不住赵家,自己家这种要依靠赵家的小门小户的人家到时受的牵连更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休妻,反正有个无出的罪名呢。
况且思慧又是个庶出女儿,听说她的亲娘早就死了,这种没人疼爱的被休了,赵家也不会来寻事的。谋算了整整一夜,趁着许老爷许大爷都不在的时候好做事,一早起来就写好休书,把自己的心腹婆子叫来交代清楚,本以为送走了祸根,那晓得反招来了事。
情急之中差点把实话说出,许二奶奶隐隐知道一点风声,但晓得的并不是很清楚,此时赵家还没被夺爵呢,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忙吩咐婆子们:“婆婆累了,你们先把她扶下去歇息。”
自己就对婉潞她们笑道:“两位舅奶奶,婆婆近来不晓得怎么性子有些执拗,这才做出这种事来,公公和大伯都出门在外不晓得的,等公公他们回来,再上门去赔礼道歉。”水氏在听许二奶奶的解释,婉潞的眉头微微皱起,记得许家的外甥女姓龚,嫁的是皇后的兄长做的填房。
嫁过去也有三四年了吧,皇后对这位填房嫂嫂有些看不上,十五六的姑娘,赶着嫁给快五十的男人做填房,说不为权势谁家也不信。皇后族里对这位填房太太,也只有面上的敬重。
但在龚家心里,这怎么也是和皇家攀上了亲,对这位姑奶奶只有捧着敬着的,她说话许母肯定会听的。婉潞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夺爵,皇后?这几个词在婉潞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找到出口,但是每到那出口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再不往前。
水氏已经对许二奶奶笑了:“二奶奶这话客气,不过方才许太太说的话,我们可是句句都听到了,许家怕惹祸,容我说句不好听的,当初去求亲就该知道凡事有利有敝,有好处的时候蜂抢,害怕落在别人后面,可能惹祸的时候就扔到一边。这是什么道理?”
水氏的眉毛竖起来,许二奶奶连声应是:“舅奶奶说的有理,不过我们总是后院妇人,害怕也是常事,等公公回来,一切自有定论。”婉潞回过神,唇轻轻弯起:“许二奶奶,到时许老爷若和许太太夫妻同心,我们虽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家,也认得几个有用的人。”
水氏用手拍一下额头:“六婶婶,我差点忘了,后儿就是大姑父的寿辰,我还没备礼呢。”婉潞瞟她一眼:“这没什么,到时去挑件古董就成了,只是下个月大姐夫就要接王位,这份礼可少不了。”
知道她们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议论家事,许二奶奶一张面火烧一样,赵家虽有被夺爵的传言,可靠了这几门姻亲,摆布一个五品官员那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身后已经传来男子的声音:“哎,家里怎么那么多人?”许二奶奶听到耳熟的声音,心放了下来,上前款款行礼:“媳妇见过公公。”
许老爷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脸上带了和气的笑容,他身后跟着的年轻男人就是思慧的丈夫许大爷了。两父子长的很像,再加上都紧皱了眉头,就更加像了。
许老爷一进家门不见守门的来迎,门里还吵吵嚷嚷,等进了门见满眼都是不认得的妇人还吓了一跳,是不是自家进了贼,这些都是来瞧热闹的?婆子们见他们父子带着从人,穿着也算华丽又没递帖子,晓得这多半是这家的主人就分开一条道让他们进来。
许家父子见到许二奶奶穿着整齐心里这才松一口气,许老爷出言相问,见自己儿媳行礼抬手示意她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不往厅上迎?”许二奶奶还没说话水氏就笑道:“不敢,您许家休了我赵家的人,我赵家不过是来把原本我赵家的人带走,不敢称客人。”
休?许老爷没说话许大爷已经开口:“四舅奶奶,我和父亲出门时候还好好的,况且娘子为人全无过错,怎么会被休?你听错了吧?”这有人主事就好吧,水氏笑吟吟的:“许大爷,这事来龙去脉还等您去问许太太,横竖我家长辈只让我们来带走赵家的人,这赵家的人既带走了,我们也就走了。”
说着示意婆子们退出去,自己和婉潞就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就听见许母的声音:“你赵家仗势欺人,抢走了我的孙子,老爷,你要给我做主。”许老爷见自己妻子头发都披了下来,脸上面容狰狞,他总比许母有几分见识,再加上水氏她们说的话,已经明白发生了。
心里对自己的妻子不由抱怨连连,这样大事也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忙对许二奶奶道:“快去送送两位舅奶奶,老大,你带了我的帖子先去赵府,就说这里刚到家,等过一时再上门赔罪。”
许老爷发落完就对许母叹气:“太太啊太太,你怎么惹出这么大的事来?难道你嫌我的官声太好?”许母被丈夫抱怨,嘴一撇就道:“外甥女昨日来这里,说赵家被夺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要我们早做打算,老爷,我这都是为了你。”
许老爷袖子一摔:“哼,后院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别人说一句你就怕了,别说圣旨还没下,就算圣旨下了,我们不过是姻亲,有什么好怕的。”许母被许老爷一顿喝,低头泪水就出来了。
许老爷还想数落几句,见许二奶奶走进来,叹了一声:“你去伺候你婆婆歇息,以后家里的事再不要她管,等你大嫂回来,全交给她。”许二奶奶连连应是。许母已经哭出声:“都已撕破脸了,你还要接回来?”
许老爷喝道:“你也晓得撕破了脸?事情不全都是你弄出来的吗?到现在,不要我下了面子去求,不然这事传出去,我这官还做不做?”许二奶奶见公婆起了争执,忙招呼丫鬟把痛哭中的许母扶了进去。
婉潞她们回到赵府,先把赏银发了,又去和楚夫人略说了经过,楚夫人已经晓得大小陈姨娘跟着孩子们都回了赵府,摇头叹气道:“她们回来也好,总还有个台阶下,虽说这事是他家先做的不对,可若真的休了,你七妹妹那日子也不好过。”
四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水氏她们是知道的,水氏叹了口气:“大伯母为人宽厚,到时还要大伯母多多看顾。”楚夫人回头看着老侯爷紧闭的上房,话里带了叹息:“看顾,也不晓得能再看顾多少?”
婉潞低头不语,装作没看见楚夫人投来的殷切目光。又说几句也就回到四太太院里去瞧思慧。思慧坐在她出嫁前的屋子里,已经换了衣衫,面上的泪痕也看不见了。
大小陈姨娘在那里恭敬侍立,那两个孩子正在地上玩耍,九奶奶把自己家的儿子也抱了来,三个小娃在那里嘻嘻哈哈,看不见半点愁云。
看见水氏她们进来,思慧忙起身道:“两位嫂嫂回来了,都是为了我的事,还劳烦你们跑那么一趟。”水氏坐下,小陈姨娘忙递上一杯茶,见水氏在那里用拳头捶腿,大陈姨娘急忙上前给水氏捶着腿,脸上带着笑:“从来只知道四奶奶口齿伶俐,今儿见了,才晓得何止一个伶俐?”
水氏把茶杯递给小陈姨娘,手抬起大陈姨娘的下巴,话却是对她们两个说的:“你们俩也别怨我,实在你们要明白,你们姑娘才是你们一生的依靠,就算日后你们儿子成器做了官,要封也是先封嫡母。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就该先回来,而不是等着我们去要人。”
大小陈姨娘急忙应是,水氏这才放开手:“好了,以后好好伺候你们姑娘,别再想着别的。”思慧感激地瞧了水氏一眼,丫鬟已经走进来报:“六奶奶,七姑爷已经在前面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许大爷是和婉潞她们差不多时候到的侯府,帖子递进去,守门的虽没给闭门羹,却也不像平时一样有人出来接待,只有在门房那里枯坐。

作者有话要说:哎,古代啊,离婚女子困难啊,特别是思慧这样的软弱姑娘,也只有这样办了。

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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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看一眼思慧,见思慧脸上有一抹期盼之色,那总是她的丈夫,做的太绝也不好,也不能这么轻轻放过。婉潞吹一下本来就光滑的茶水:“嗯,派管家去对七姑爷说,家里忙乱无人招呼,既是至亲也就不客气了,请他改日再来。”
思慧提着心在听,等听到婉潞这样说明显松了一口气。水氏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九奶奶除了看着孩子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微微皱眉。
丫鬟已经退了出去,房里几人都各怀心思,过了会儿婉潞才开口道:“七妹妹也难得回来,孩子们也许久没有看见你了,索性让厨房预备一桌席,就我们几个带了孩子好好吃一回。”
水氏点头:“六婶婶这主意好。”九奶奶虽然也高兴,但还是小声地说:“老侯爷还在病中,我们这样乐怕不太好吧?”水氏已经叫丫鬟进来吩咐了,听了九奶奶的话就笑着说:“又不动酒,不过是置办一桌好饭食罢了,这也是合礼数的。”
九奶奶没有说话,婉潞已经让丫鬟去请周氏过来了,又让把各房的孩子也带过来。等周氏和孩子们来了之后,屋子里顿时充满叽叽喳喳的声音,互相行礼招呼,孩子们又要在一起玩,丫鬟们穿梭忙碌地上茶。
房里那种淡淡的忧伤被这些冲到了九霄云外,等饭摆了上来,屋里不够宽,九月的天气并不寒冷,就摆到了檐下。水氏讲些当日外放时候的经历,婉潞帮着思慧瞧着孩子们,周氏和九奶奶偶尔插几句话。虽没用酒,气氛比起平时要热闹多了。
水氏讲到一个停当把筷子放下叹了口气:“这都快两年了,难得大家欢喜聚在一起,自从老太君倒下,就没这样日子了。”这个时候提起月太君,思慧眼里已经含了泪,月太君在日虽说对自己没有多少看顾,但她历来疼孙女,自己日子也要好过一些。
偏偏周氏说了一句:“是啊,若老太君还活着,许家敢这样放肆的话,她早让人打上门去了。”而不是只能用要人的理由去上门,婉潞长长吐了口气,似乎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浊气消掉。
思慧的泪已经掉了下来,有些哽咽地道:“老太君在日,对我们姐妹几个十分爱护,下人们也不敢因我们是庶出就低看一眼,谁晓得老太君不在才几天,就出这么大的事。”婉潞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七妹妹,你既知道老太君爱护你们,生前疼你们如眼珠子一般,那你就当自己立起来。”
水氏也叹息:“是啊,七妹妹,你休嫌我们做嫂嫂的说的太多,虽说女儿家的尊荣是靠婆家娘家,但自己也要立起来,不立起来等老人家都走了,你自己总是要当家的,一味柔顺,难道还要任那些下人们欺到你头上吗?”
这几句话说的思慧一张脸红了又红,九奶奶已经停了筷子听着她们说话,周氏也叹气:“七妹妹,人这一世还要活很多年,总靠着旁人是不成的。自己有了定盘星,别人就算想欺负也欺不到你头上。”思慧此时不光是脸红,已经低下了头。
婉潞知道她一时半会要改也改不了的,轻轻拍一拍她的手:“七妹妹,你还要在家待好几日呢,细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思慧这才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水氏已经重新拿起了筷子:“刚才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七妹妹,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叫花鸡,厨房还多放了些花椒,最合你的口。”思慧急忙谢了,众人又继续吃喝。
菜肴快要吃完的时候丫鬟进来:“六奶奶,七姑爷还在门房呢,现在都晚饭时候了,要不要送份饭过去?”思慧和许大爷六年夫妻,说不关心是不能够的,筷子里夹着的排骨掉在桌上,颤声问:“他,他还没走?”丫鬟笑吟吟地:“是,七姑爷说了,七姑奶奶的气什么时候消了,肯和他一起回去了,他才肯走。”
这话让思慧一张脸都有了光彩,水氏已经按住她的手,对丫鬟吩咐:“让厨房给七姑爷送一份饭过去,他要待着就待着吧。”思慧小声叫了声:“四嫂。”婉潞遣走丫鬟才道:“这事虽是你婆婆做的主张,他和亲家老爷都是不晓得的,但子为母担一担过也是常事,难道就这样轻轻回去了不成?”
思慧这才没说话,婉潞又吩咐丫鬟给许大爷送分铺盖过去,门房那里也有桌椅,再加上铺盖,他夜里也不会冻着。思慧虽然晓得这时自己要端着点架子,但还是担心丈夫被冻着饿着,听了这话总算放心下来,抿唇不好意思地一笑。
周氏也笑了:“七妹妹和七妹夫本是恩爱夫妻,难道谁还要拆散不成?”思慧面上的羞涩更重了一些。恩爱夫妻,也敌不过有些事啊,看着站在一边小心伺候的大小陈姨娘,婉潞的眼又转向思慧,经过此事,但愿她能自己立起来吧。
席散已是天黑时候,婉潞回到自己屋里,赵思贤还没回来,她坐在一片黑暗里面,想起今日许母说的那句,这话只怕不是空穴来风。朝堂之上,为林秦两位的追封还在争执。此时已经演变成皇帝和世家之间的对立,世家们当年有拥立之功想借以挟持,皇帝也想乾纲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