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把楚夫人信上的话说了出来,赵思贤的眉头也皱紧:“难道是同名同姓?”婉潞白他一眼:“我的大老爷,同名同姓是常见的,但同名同姓又同一籍贯的,别说进士,连举人都没见过,况且这个世道是势利的,一家败了,另一家想退亲的,这种事情又不少。”
赵思贤连连打拱:“你说的是,不说别的,今儿我审的这案子,就是女方要退亲,男方不肯,这才告了上来的。”哦?婉潞挑起眉:“那你怎么判的?”
赵思贤摊手:“我还没判呢,其实婚姻本是两姓之好,就算不退,到时嫁进来,一个满怀怨气的媳妇,这家子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倒不如退了婚,重新再去寻门亲事来的痛快。”
婉潞摇头:“你这话也只好在内衙里说,真要说出去,只怕别人就该骂你纵人不守信约,是个糊涂官了。”赵思贤嗯了一声,接着就摇头笑了,这世道,究竟什么才是真的糊涂?
秋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奶奶,外面小厮来报,说有客来拜爷。”婉潞走到门口接过帖子,赵思贤接过来瞧瞧,摇头道:“看,就是今儿打官司的女家,也不晓得定要退亲是为的什么?”
说着穿衣戴帽预备出去,婉潞猛然想起一事,忙道:“这种事,关乎的是女子一生的事,何不把他家小姐请进内衙,我仔细问问,若是他家小姐也肯退亲,也就顺水推舟,若是他家小姐不肯了,自然不用退。”
这话说的是,赵思贤点头答应去了。婉潞这里摊开笔墨给楚夫人写回信,除了例行问安报平安之外,又问了梅家的事,最后添上一句,婚姻本是大事,若是梅家确有悔婚之意,这里也好早做准备。
刚把信写好,秋烟就走进来道:“奶奶,同知府遣人送果子来了。”淑娥虽然走了,婉潞和莫雪的来往也没见减少,两人年岁相当,衙门离的又不远,常有东西互相送过来的。
婉潞吩咐秋烟接了东西,打赏了来人,送来的果子是桃李等物,莫雪果然不细致,竟连孕妇要少吃这两样东西都不晓得,忙让秋烟出去外面告诉同知府的来人,说孕妇当少吃这些东西。
秋烟很快就回来,笑着道:“奶奶对朱大奶奶真是关心。”婉潞拿了个李子吃,李子青翠欲滴,咬一口甜的似蜜,婉潞只吃了一个也就不吃:“这篮子你们拿下去分了吧,这东西虽然好吃,吃多了会闹肚子,你们也少吃。”
秋烟接过篮子下去了,婉潞打个哈欠,天气炎热,该睡一觉才是。
等赵思贤回来瞧见的就是妻子在窗上酣睡,他悄地走上前去关窗,关窗的声音惊醒了婉潞,她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说:“什么时辰了?”赵思贤瞧着妻子脸上粉红的肤色,一双眼半睁半闭,多添了几分****,喉头顿时一紧,上前握着她的手道:“还早呢,你再睡会。”
说话时候,却紧紧拉住妻子的手不放,鼻子也凑到她脖颈闻了起来,婉潞轻轻一推丈夫:“好了,总要顾着孩子。”瞧着妻子那隆起的小腹,赵思贤又闻了闻,这才直起身:“你说的对,这退亲只怕别有蹊跷,我刚一说想请他家小姐进来问问,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只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问孩子的?”
婉潞直起身,到处找着自己的鞋子,赵思贤已经把她的绣花鞋放到她脚下,婉潞穿上才道:“我说的就该问问,不然照了你的想法断了案,只怕又要被人骂。”
赵思贤连连作揖:“是,是,奶奶说的对,为夫不该胡乱猜测,等以后再有什么决断不下的,自然还是要请教奶奶。”婉潞抿唇一笑,让奶妈把智哥儿抱来,夫妻两个逗着孩子又过了一日。
虽然女方家说的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拗不过知县的主意,第二天还是让女儿进了内衙,自然不是女孩一个人来的,还有陪着她来的她娘。
婉潞见这姑娘生的果然好,两眼水汪汪,一把葱样的手指,说话间还含羞低头,当着人面不好问,婉潞笑着对她娘道:“齐太太,这里花园还算可观,齐太太请到那里走走。”
齐太太瞧一眼女儿,又瞧一眼婉潞,婉潞笑的更开心了:“齐太太,我也是个女娘,难道还能对你女儿怎样不成?”
齐太太赔笑道:“奶奶吩咐自然该听。”说着又看一眼女儿,这才跟着秋烟走了,婉潞见她动作神态,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含笑问道:“此时只有我们两人,你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八卦和狗血啊,你们别抽我。

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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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姑娘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虽然婉潞说话温和,脸上带笑,但她依旧手里搅着丝帕,贝齿轻咬下唇,耳根处有一片红霞。婉潞等了她一会,不见她说话,又开口道:“既如此,婚姻大事本是父母张主,你父母现在心疼你,想和鲁家悔婚,也就顺着你父母的意思罢了。”
齐姑娘听了这话,本在搅着丝帕的手一顿,头微微抬起,见婉潞作势起身,忙哎呀叫了一声,婉潞转过身:“怎么,难道你有话说?”齐姑娘这下已从轻咬变成了紧紧咬住下唇,咬的唇都要破了,但还是一个字不吐。
婉潞咳嗽一声,齐姑娘慌张地放开唇,但还是不说话,没出阁的姑娘家害羞的多,婉潞又道:“你不说话就是肯了?”齐姑娘微微欠起身子:“奶奶,我…”婉潞见她眼圈泛红,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握住她的手道:“婚姻大事,虽是父母做主,也是女子一生大事,你若有了别的主意,也该说出来才是,不然到时木已成舟,你要向谁说去?”
这话让齐姑娘又咬住下唇,刚要张口帘子掀起,秋烟手里端着茶进来,齐姑娘张一张唇又把话咽下去。婉潞忙示意秋烟退下,亲自把茶端到齐姑娘面前:“我年纪大你不多,就托大叫你声妹妹,这闺中女子的心事,总要说出来才好。”
齐姑娘接了茶,鼓足勇气总算开口,声音细细弱弱:“奶奶,这事我也不能说愿不愿意,爹娘总是为了我好,可是鲁家亲事是从小就定的,吃糠咽菜也只是我没有福气,怎肯先做负心之人?”这话虽然说的曲里拐弯,婉潞还是听出来了,姑娘也在两难呢。
婉潞微微笑道:“我听说鲁家虽然父亲去世之后就有些败落,但尚有田产地土,家用嚼裹是够用的,鲁大爷又读书上进,去年已经考中秀才,做了秀才,出去坐个馆一年也有三四十两银子,富贵不够,饱暖是足够的了。”
这话说的齐姑娘脸色更加红起来,用丝帕掩住面哭道:“子不能言父过,况且父亲本也是为我好,纵然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我也只能认了。”见她哭出来,婉潞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世间做父母的自然都是为了做子女的好,能够攀龙附凤被人骂做负心也就忍了,只是我想多问一句,照你话里,已另寻了一家,是哪一家?”
齐姑娘脸上还有泪,听了婉潞问询,迟疑半响才道:“是京城某王府的长史,说要给王爷挑妾室。”京城某王府的长史来金陵挑妾室?江南女儿温柔多情,京城勋贵府里的江南女儿不少,一旦进入王府,得宠之后生个一男半女,能得封号的也不少,从眼前来瞧,嫁进王府即便只是个妾,也比嫁给个秀才当妻为好。
等孩子长大,男孩总要得个国公之类,女孩也是县主县君,照顾自己外祖家的事情听说的不少,难怪齐家父母打了好算盘,齐姑娘想是心里知道究竟,既舍不得那似锦一样的前程,又觉得青春女儿家去陪个老人家,还要和王府一干人等争宠,荣华富贵的后面是有无数血泪的。
瞧着齐姑娘精致的相貌,婉潞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她虽生的极好,只是京城里的各家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有些王府里的美人容貌还胜过皇宫里的美人,毕竟皇帝要沉溺美色之中会被言官上奏,而王爷们沉溺于美色之中,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见婉潞只是打量自己不说话,齐姑娘眼里的泪聚的更多,声音也更小:“我知道爹娘这样想也是为了我的将来,可是做了负心之人,我梦里都是不安的,况且到了京城进了王府,谁知道能不能如爹娘的愿,左右徘徊,只是没有个主意。”
见她一张脸上全是焦急凄苦神色,这样孩子,进到那种地方,难啊。婉潞叹了一声,齐姑娘一张薄面更是红的要滴下血来,喃喃地道:“我知道奶奶瞧不起我,可是这总是父母之命,我也不好…”说着齐姑娘又咬住下唇,什么字也吐不出来。
婉潞知道她拿不起主意,横竖问到这里也就罢了,能尽的力也就是这些,端起茶喝了口,笑着问道:“齐姑娘若真的得偿所愿,到时也该恭贺一声才是,只是不晓得齐姑娘要进的是哪家王府?”
齐姑娘迟疑一下才道:“安郡王府。”婉潞一口茶喷了出来,安郡王府?这怎么可能?若说的是周王宁王府,婉潞还觉得正常,这两位王爷好色的名声整个大雍都是知道的,府里的美人也如云朵一般。
每隔个四五年,两位王爷府里总要放出一批美人,再补充一些新人,这些新人自然是各地送来的,也有王府属官往各地张罗的。可是安郡王从二十多年前王妃去世,别说续娶,连侍妾都没有一个。王府内务当时全靠了安郡王的奶妈掌管,直到思梅嫁进去安郡王的奶妈才卸下重担。
现在他已年过五十,世子都三十多了,瑜之已经有议亲动议的时候会动了春心?婉潞的反应是出乎齐姑娘的意料的,她微微低头道:“我爹爹也说了,若是别的王府也就罢了,可是安郡王名声极好,想来也是他老来想纳房妾陪伴,这也是人之常情,才动了这个念头。”
婉潞整理一下思绪,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情不对,若真是安郡王想纳妾,说一声出去,自有人送美人上门,哪有派个长史巴巴跑到金陵这么远的地方来?况且思梅是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能瞒过别人,难道能瞒的了她?公公老来纳妾,做儿媳妇的虽然不好管,但在信里埋怨一两句也是常情,为何来往信件只字不提?
婉潞猛然想起什么:“你的娘不是我的亲娘吧?”怎么会问这个?齐姑娘迟疑一下:“这确是我的继母,我娘在我三岁那年去世了。”婉潞知道再问其它,这位齐姑娘也问不出来,把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放下,笑着道:“走吧,我们去花园寻寻齐太太。”
见婉潞起身,齐姑娘也跟着站起,县衙的花园虽然不大,不过占地一亩,但也有荷花池假山庭院,算得上一步一景。齐太太坐在亭子里四处张望,名似望景,实来焦躁。
见到婉潞带着齐姑娘来了,齐太太忙迎上前:“奶奶,我家女儿性格腼腆,不大会说话,可惹了奶奶生气?”婉潞微微一笑:“齐太太这话说的正是,确惹了我生气,想来寻齐太太告状呢。”
齐太太的笑僵在脸上,婉潞已经携了她的手:“这大太阳天的,齐太太还是和我进屋喝杯茶,让齐姑娘在这里散散好了。”说完使眼色让丫鬟陪着齐姑娘,自己拉着齐太太就往屋里来。
婉潞一进了屋这才放开齐太太的手,齐太太忙整一整衣襟,挽一挽头发,脸上带着薄怒:“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我家虽是商户,在这附近也算有几分脸面的人家,就是见了知府太太,在她面前也有个座位,奶奶怎能如此对我?”
婉潞脸上早没了方才对齐姑娘的温和笑容,径自坐下就道:“你问我,我倒想问问你勾结外人,想把女儿推进火炕是什么心情?”齐太太呆了呆,接着就道:“阿也,奶奶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女儿虽不是我生的,也从四岁那年看到现在,养只猫狗都有了情谊,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大活人。”
婉潞依旧冷笑:“是吗?安郡王府的长史?我倒不知道,安郡王府的长史无故怎会出京,你骗旁人罢了,骗我,你还少了几分。”齐太太的脸红一红,但很快就又道:“我不过是个女人家,这些事自然是老爷在外操心,我不过…”
不等她说完,婉潞已经拍了桌子:“你还想赖,若不是你在旁边撺掇,齐老爷又会怎么不问清楚对方的来历就把已定亲的女儿要交给别人带去。”婉潞一发火,齐太太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冷笑道:“奶奶你也是做娘的,难道不知道天下为父母的都想女儿往好处去,鲁家不过勉强能过日子罢了,等女婿读书成名,也不晓得要多少年,这考一辈子考不中举人的秀才天下难道又少了吗?我这不光是为的女儿,也是为了齐家,况且婚姻大事,我们父母做了主,纵是官府也不好插手的,奶奶您还是去和知县老爷说,痛痛快快让两家退了亲。”
婉潞已经平静下来,用手理一理头发,微微笑道:“好,说的好,就算是我,也要为你这片心感慨一下,只是旧例,王府属官出京,总要和各地的官府打声招呼,这悄悄地来也不晓得是为什么,等我告诉知县,这长史在哪里?要不要传他来问一问。”
齐太太不由呆住,郡王府长史为四品,知县不过七品官员,这知县怎可传长史?婉潞已经笑了:“若是别的王府长史,自然是要去拜的,可惜我的夫君,他是安郡王世子夫人的弟弟,就算是郡王见了他也要称声贤侄,长史既是悄悄地来,自然不讲官套。”
齐太太已经完全震住,婉潞徐徐又道:“按说长史出了京,难道舅爷府上不来拜一拜?还是说?”婉潞的眼转向齐太太:“这个长史根本就是假的。”
这话就像个霹雳一样劈在齐太太头顶,她全身抖了起来,婉潞慢慢站起,眼神可没有平时那样的平静:“齐太太,你处心积虑只要把齐姑娘婚姻破坏,我倒想问问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难道齐家不是你的婆家,齐家出了什么事情,和你全无干系?你和齐老爷也有儿女,难道不晓得这样事情出来,对你的儿女婚事也有影响,还是你的儿女已经全都定了亲,你再无牵绊,于是就不肯再装,才要拔了眼中钉,肉中刺?”
婉潞说一句,齐太太后退一步,等到婉潞说完,齐太太已经退无可退,婉潞双手撑在墙上,说的话还是那么平静:“让我来猜一猜,齐姑娘的娘定留下一笔丰厚嫁妆吧,真要进了王府,这笔嫁妆自然也要留下,齐太太想的不是齐姑娘的眼前风光,而是那笔嫁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婉潞虽小了齐太太十来岁,但此时步步紧逼,说出的话也句句打中齐太太的心事,她除了用帕子紧紧捂住嘴,害怕自己叫出声来外,竟没有别的举动。
婉潞见她这样,心中恼怒更甚,不知是为了什么,把手抽了回来,冷冷地道:“身为后母无一点仁慈之心,天下后母当以你为戒。”说完婉潞就道:“问完了,出来吧。”
我会不会太狗血了?随便再说一句,皇室的妾和平常人家的妾不一样,宰相家的妾未必有一个知县的正室风光,但是王府有名分的妾是属于命妇的,根据品级不同享受不一样的待遇的。所以,要哭着喊着做妾的,在古代也就只有皇室的妾可以了。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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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太太一头一脸又是汗又是泪,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赵思贤,她更是万念俱灰地倒在地上。赵思贤双眉紧紧皱着,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胆大包天到冒用京城王府的名义。
赵思贤只看了齐太太一眼就伸手拍着婉潞的肩:“娘子,辛苦你了。”婉潞今日说的话有些多,确实有些累了,坐下来用手揉着额头:“话说到这里,还是先去把那个冒名的人找到才是,况且,”婉潞瞧着瘫坐在地上只是低声哭泣的齐太太,心里的厌恶之意更深,但这事终究是齐家家事,如何处置还要齐老爷来定下,还有齐姑娘的婚事。
婉潞就算想把眼前的齐太太千刀万剐,也知道出了这样事情,总是对齐家上下名声有碍的,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赵思贤听到她的叹息声,心里想的和她想的也差不多,指着齐太太道:“那个冒名的人在哪里?”齐太太除了哭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赵思贤瞧了她一眼,这一眼里满是愤怒和怨恨,转身出去命人寻齐老爷来。
婉潞唤进齐太太的丫鬟来,齐太太的丫鬟一走进来见自己主母哭倒在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婉潞只是吩咐她把齐太太扶起,好生安慰着,千万别寻短见。丫鬟虽然摸不到头脑,知县奶奶吩咐着,也只有照办。
婉潞瞧着齐太太虽然哭的伤心,但一双眼依旧四处转动,这样女子定是不会寻短见的,想来也是,既做了这种黑心肠的事,定是没什么廉耻的人,又怎会和常人一样呢?婉潞对她已经厌恶到了极点,甩手转身走出屋子去寻齐姑娘。
齐姑娘坐在亭子里,眼前的花红柳绿似乎和她全无关系,低垂着头,眼里似乎还有泪,风吹过她的身边,吹起她穿着的月白色裙的裙边,更加显得娇弱,这样美好的女子,是要怎样的黑心肠,才能处心积虑把她推进火炕?
婉潞心里叹息,齐姑娘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站起身时轻轻擦了擦眼下的泪水,仿佛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奶奶,我想好了,和鲁家的婚事本是当日娘在时定的,我这就回去和爹说,绝不和鲁家退婚,他若执意要退,我只好去庙里做姑子去。”
说完这话,齐姑娘脸上的凄然之色已经全都扫掉,代之的是一种坚定。婉潞倒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站在那里轻声问道:“齐姑娘,你主意定了极好,只是已经闹过一次退亲,鲁家心里自然也是不高兴的,你嫁进去婆婆不说,丈夫先就有了隔阂,这你想过吗?”
齐姑娘的眼皮眨一眨,眼里又有了泪:“奶奶,我自然想过了,只是为人子女的,既得了父母的好处,自然也要受了父母的不好处,难道事事都要想着让父母把事情全都做好,这样日后怎么当家主事?”
婉潞微微一低头,既能说出这样话,日后的路就不怕了。此时已经近晚,夕阳西下,齐姑娘说出这话之后过了会儿似乎才想到该回家了:“奶奶,天色已近晚,我就先告辞了。”
婉潞拉住她的手,把方才的话简略说出,齐姑娘一张脸在听到王府长史是假的时候已经变的煞白,等再听到这事只怕是齐太太在后面搞的鬼的时候那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嘴里只说出一句:“我不晓得是我真的命苦还是人心太险恶,我自认对她礼数上没有半点不到处,她怎能如此对我?”
婉潞轻拍着她的背,等哭了会齐姑娘才抬起头来,咬牙道:“她在哪里,我要去问问她。”婉潞拉着她坐下:“这事闹大了对你名声也有碍,鲁家既已告了,知县的意思,这门亲还是不退,先办了那个假冒的长史,至于别的,都是家事。”
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齐姑娘虽然心里也想把齐太太给撕碎了,可是唯今只有如此,不然又能如何?
婉潞安慰定了她,回到房里齐太太已经收拾整齐坐在那,齐姑娘瞧见她,紧紧咬了咬下唇,上前胡乱行了一礼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秋烟进来回道:“奶奶,爷说今儿有公事,晚饭不进来吃了,请您招待好齐太太她们,爷还说,让备一桌饭送出去,爷要陪客呢。”
婉潞应了,让秋烟去吩咐厨房,顺便传晚饭出来。晚饭齐齐整整摆了上来,齐太太只是不动筷子,婉潞布一布菜,笑着道:“我是京里口味,和江南清淡口味不一样,只怕你吃不惯。”齐太太拿起筷子蘸了蘸,什么都没吃到就放下筷子,瞧着婉潞不说话。
这餐饭,只有婉潞吃了点东西,齐家两人不过胡乱吃了点,吃完饭丫鬟收了饭桌送上茶来。齐太太不晓得婉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在这里等着,婉潞和齐姑娘顺口瞎聊,不外就是这金陵的风光,还有这一路上见过哪些好风光。
婉潞在说,齐姑娘在听,听完齐姑娘才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走走。”婉潞拍一拍她的手,轻声笑道:“等你出了阁,丈夫考了功名,自然可以出去。”
齐姑娘听的脸上微微一红,齐太太更是如坐针毡,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除了狠狠瞪着婉潞外,没有别的主意。
一直说到三更时候,外面才有人来报,齐老爷派人来接齐太太她们,婉潞这才起身挽了齐姑娘的手送她们出去,嘴里还在念着要齐姑娘没事时候就过来的话,对齐太太可是一个字都不理。
送到二门,见齐家来接的人把她们带走,婉潞这才回到屋里。等人走了婉潞才觉得身上又累又乏,打个哈欠扶了秋烟的肩进去,见智哥儿的房里灯是暗的,今儿忙了这一日,连儿子都没好好抱抱,好在他也乖,奶妈抱着也不嚷着来找自己。
赵思贤已经回到屋里,脱了官服穿着便装,却还在灯下写着什么。婉潞示意秋烟先下去歇着,自己悄悄走到他面前用手一抽笔:“我瞧瞧知县老爷在写什么。”
赵思贤脸上也满是疲倦,用手轻轻敲着额头:“真没见过这样嘴硬的凶徒,口口声声他确是郡王府的长史,只是事情机密才不没到官府,我差点就要动刑,但是这样光棍也不怕动刑,最后还是把大姐姐抬出来他才闭了嘴。”
婉潞给丈夫轻轻敲着背,赵思贤闭着眼睛享受着,过了会儿才说:“我和齐老爷说过了,他一直只说不相信,直到听到那假冒的长史说出的时候才信了,只是这总是他家家事,也不晓得回去后会怎样对待。”
家事?婉潞也跟着叹气,家事是最难处置的,齐老爷总不能为了这事休妻吧,休妻总要有理由,这本就是丑闻,使劲遮盖还来不及呢,哪有人会主动说出?
第二日赵思贤让婉潞备了酒,把齐老爷和鲁大爷都请在衙门里,齐老爷给女婿赔罪,鲁大爷当日告状时候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见岳父亲自递酒赔罪,口称糊涂的时候鲁大爷也急忙离席接酒,连称不敢。
喝了酒,道过谦,赵思贤见他们翁婿又满脸是笑,这才道:“姻缘本是天定,这有了波折成婚后才能一帆风顺,两位的状子既然撤了回去,我这个做知县的,到时就要讨一杯喜酒喝。”
说的齐老爷和鲁大爷都笑了,喝完酒,他们两家回家去商定吉期,鲁大爷还对齐老爷道:“岳父,等吉期定了,小婿母亲会亲自上门和岳母商议的。”
齐老爷的眉毛抖了抖,接着就道:“你岳母她昨儿发了急病,找了医生来问,说这病一个不行会传染家人,我昨儿连夜让人把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着了,现在府里的事情,我让你三姑母临时管着,一应嫁娶事情,就由她做主吧。”
鲁大爷应了,知道这三姑母是齐老爷的三妹妹,失了丈夫又没有儿女,被齐老爷接回家里养着,这三姑母为人平和,倒不似齐太太一样精明不肯吃亏,和她说这些,好过和齐太太打交道。
事情也就告一段路,假冒的长史被赵思贤吩咐单独关在一个房里,每日连放风都不让他出来。等接到思梅的信,说王府本没这个人,这样的人就该讨气绝,何必写信来问。
这也和了赵思贤的意思,给管牢房的人轻轻示意,到了第二日就有人来回,说那个单独的囚犯昨儿夜里突发急病死了。赵思贤让典史带着仵作去验了尸,证实确实是病死,也就批了口棺材,先放到城外义庄上,再贴出招尸亲的招子,等了半个来月,这样光棍自然没有人来认领,也就葬到乱葬岗上,了了一桩事情。
鲁大爷得了岳父的准信,事宜早不宜迟,回家择了日子,把喜期定在八月十八,这边递了喜期,那边也就应了,齐三姑太太忙着给侄女备办嫁妆。婉潞这边知道喜日子,也送去一对金钗添妆,约好等到喜日子那天要去喝杯喜酒,那场风波仿佛全不存在,远在庄上的齐太太也渐渐被人忘了她才是齐家的当家主母,所有的事离开了她,依旧这样井井有条地做着。
小董夫妻在七月边的时候终于赶了回来,婉潞虽挂念着淑娥,也知道山高路远,没有三四个月打不了来回,等见了春燕,见她肚子也是隆起,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几个月了,怎么路上知道消息也不转回来?倒显得我不会体恤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