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贤抱着儿子,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去劝妻子,怀胎十月,比起自己这个抱着儿子才觉得父子亲情的人来说,自然更疼儿子一些。还是婉潞抬起头,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浮现出赵思贤看惯的笑容,见丈夫抱着儿子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婉潞笑容更深一些,把手里的针线放下,从丈夫怀里接过儿子,还是温柔地说:“我知道,只做完到明年春天穿的衣衫就好。”见妻子如此,赵思贤这才松了口气,他上前把妻子和儿子都抱进怀里:“我知道这事你也不好过,我和爹说过,选官的时候尽量选在江南,我们去瞧瞧江南烟雨好不好?”
被牺牲的那个总是不好过的,听到丈夫安慰自己,婉潞抬起头看着他,好。智哥儿被爹娘挤在中间,感觉到不舒服的他小嘴扁了扁,眼睛里已经溢满泪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婉潞忙把他放在臂弯里开始哄起来,赵思贤拿起拨浪鼓开始逗他,智哥儿哭了一会,这才抓住婉潞的衣襟,头往婉潞胸前拱一拱,抽噎着睡去。
看见他睡着了,赵思贤才觉得浑身都是汗,婉潞小心地把智哥儿放到床上,回头见赵思贤已把外衫脱了,只穿了中衣坐在那里,还用手不停扇风:“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乖的,怎么一哭闹起来这么烦人?”婉潞往外面叫人,让她们舀水来给赵思贤擦一擦。
赵思贤拉住她的胳膊:“还是不要叫了,这汗很快就下去了,你这一叫舀水,还当我们做了什么呢?”婉潞啐他一口,甩手坐回椅子上继续给智哥儿做着棉袄。
赵思贤趴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娘子,爹和我说过,让娘这些日子出门应酬的时候带上你,这做了外官比不得在京时候应酬都是长辈们的事。”侯爷想的还真周到,婉潞虽在娘家时候当过几年的家,但一来那时候是孝中,没什么上门的客人,二来是个未出阁的闺女,也不好出面应酬的。
在任上的应酬是少不了的,婉潞想到这里,停下针线用手按一按头:“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你一年一百二十两的俸禄只够嚼裹,这应酬的银子还要从家里带。”赵思贤这些日子只是跟着侯爷在外面拜客,拜的都是有可能外放地方官的家人,礼物都是侯爷预备好的,还真没想到这茬。
看着婉潞的表情,赵思贤沉吟一下:“这个,那实在不够花的话,就一年多做几个生日好了。”这本是句玩笑话,婉潞也听的弯腰笑了,直起身来打他一下:“好了,我既嫁了你,我的就是你的,我嫁妆里还有三百多两银子,去年的租子也交上来了,加在一起也有千两,到时全带了去。”
话虽然这样说,赵思贤也晓得这些银子不过是权益之计。做州县官的,除了俸禄,不想贪赃枉法的,就是从状纸和每年的皇粮上打主意。每年收的皇粮,按例会收多几成,多出来的和状纸钱就做了全县不拿俸禄的胥史供奉,这些里面自然少不了知县一份。
皇粮总有个定数,就算最贪的官,也不敢多收到三成,状纸就不同了,一张状纸根据告的不等,每张从五分银子到数百两银子都有。
遇到那种打争产官司的,官司打下来,贪心的官员收的银子也足以让那家破家了。赵思贤是世家子弟,自然不会学那种从没见过银子的官的做法,可是侯爷也叮嘱过,如状纸皇粮一例,本就是朝廷用来供养师爷和胥史的,该取的当取,不该拿的一厘也不要拿,这才是为官之道。
官场之上本就难周全,如一味只做清官,不理别事,难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赵思贤也不是那种书读的太多的书呆子,从小在家里耳濡目染,也晓得些仕途道理,对侯爷的教训一一听了。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就好,一味只顾清廉,不为百姓做事,那不如供个庙里的泥胎。
婉潞已经绣好腊梅,正在重新给棉袄里面絮棉花,抬头见赵思贤唇边有笑容,伸手掐他一下:“你是在想什么,这样失魂落魄?”赵思贤搂过妻子,把侯爷的教导说了,婉潞不懂做官,但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好,只是点头笑笑,接着就道:“不过那银子还是带去,以免万一。”
这是自然,不光是婉潞这里预备了银子,第二日楚夫人又命人把婉潞叫去,从柜子里拿出四个金元宝,推到婉潞身边,那金元宝的金光倒没晃到婉潞的眼,她只是有些迟疑地笑着问:“婆婆,这是?”
楚夫人已经拉着她坐下:“知县官儿的俸禄低,你们在任上总少不了应酬,虽说除了俸禄,还有皇粮和状纸钱可以做些添补,可是万一遇到荒年呢?难道还要你们没银子吃喝不成?这些金子你收在箱子里,也不晓告诉贤哥儿,等没银子的时候再拿出来添补,只说是你给的,别说是我拿的。”
婉潞急忙起身行礼下去:“媳妇谢过婆婆。”楚夫人忙把她拉起来:“你远离京城,帮我照顾贤哥儿,我还没谢过你呢,你怎么就谢起我来了。”婉潞又笑了:“照顾爷本是媳妇分内事,那能由婆婆说个谢字?”
楚夫人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原本我也这样以为,只是这媳妇多了,自然就品出你的好处来了。”这话对婉潞是极大的夸奖了,婉潞又谦虚一两句,楚夫人这才让她把金子收好,再收拾一下,跟自己出门拜客。
这拜的客不外就是京城里往来的那几家,婉潞跟着楚夫人跑了几日,和吴妈妈说的一一对应,那些应酬之事也算烂熟于心。楚夫人又和婉潞说一些送年礼,送寿礼,结婚生子送的礼的忌讳。
这些事以前婉潞在娘家管家之时也听过,只是平家乡居,后来朱氏又把那些族里不听话的给收拾了一番,这些礼送的也薄些,不似楚夫人在京城送礼,不光根据亲近远疏定出礼物厚薄,还要根据各家喜好送出不同的礼。
若送了别人家犯忌讳的东西,那就是再花多少钱也弥补不回来的。一县之中虽说知县为尊,但县里乡绅里面,颇有些告老归乡的官员,这些人的礼也不可轻慢。还有县里的举人秀才这些,也要分的清楚明白。
婉潞细细听了楚夫人的教导,这做好一个县官奶奶,可不是那么轻松,绝不是自己家里小院门一关就什么事都不管了。
七月已过,赵思贤的选官在这时也有了答案,金陵府江宁县正堂,这个缺虽不是天下第一好缺,也是个肥缺,江宁县乃金陵府首县,金陵又是自古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得选此官,侯爷也是费了好大周折。
消息传来,又摆了一日的酒庆贺,吏部体贴,凭上只写了明年二月三十到任就可,明摆着要让赵思贤在家过了年才走。从这里到通州,走驿站的话不过两日就到,到了通州下船,沿着运河一直走,三十来日就能到了江宁。
赶的紧的话,过了元宵动身都来得及。赵思贤倒不觉得在家过年有什么稀奇,高兴的是妻子能和儿子再多待些时日。
八月中秋一过,皇帝庆贺罗太后七十大寿的恩诏一道道发布,果不其然,第一道就是复了安国公府的王位,虽然只是升安国公为安郡王,却也是天大喜事,思梅也从安国公世子夫人成为安郡王世子夫人,等世子袭了王位,就成为王妃。
或许是为了弥补安郡王,诏书之上还封瑜之为安乐县主,郡王之女为县主的虽则不少,但得到封号的不多。楚夫人高兴女儿和外孙女的境遇,那几日真是嘴都合不拢。
被流放了三十来年的前潞王眷属也被恩赦回京,诏书上虽然没有给他们爵位,但明明白白写着,驰驿来京,并让礼部安排了他们一家回京后的住所。
这让嗅觉灵敏的大臣们开始推测,前潞王一家虽说不能复王位,但一个爵位是少不了的,自然有人开始往礼部安排的宅子里送奴仆家具,把一座宅院布置的花簇簇的,就等着他们全家到来。
定安侯府也免不了如此,却没有用侯府的名义,而是用了婉潞的名义送过去,婉潞的祖父可是前潞王的表弟,看在亲戚份上也不会把东西给他们扔出来。
婉潞虽好奇这个从没见过面的表兄,但更好奇的是那位没见过面的表伯母。当日流放的是潞王世子一家,潞王世子已经在二十年前死于边关风霜,前潞王世子夫人王氏拉扯着一儿一女长大,这个当初也是京里娇滴滴的少女,也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头。
九月初三,前潞王世子夫人带着儿女到京,京里的人知道消息,纷纷带着人前去求见,都吃了个闭门羹。吃了闭门羹还是小事,王氏还命人根据礼单把这些人送去的礼物全都还了回去。楚夫人等又过了几日,这才带着婉潞前去拜见。
那拜帖之上,却只写了婉潞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婉潞心里明白,和楚夫人耐心在门外等待,过了一顿饭的时候,门总算打开,出来一个管家娘子模样的人,满面都是笑:“夫人请两位进去。”
楚夫人松了口气,果然要投其所好。
古代的状纸银子,其实就相当于我们现代的诉讼费。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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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子并不大,不过三进而已,和别家宅院时常能见到路上匆匆走过的仆从不一样,一路上除了这个领路的婆子再没有别人走过。
安静的就像禅院一样,阳光洒在青砖上,青砖旁还有没除干净的细草,这里原本是一个罚没大臣的宅子,空着已经十多年了,虽经过打扫除尘,但这么多年没人入住,依旧有一股深深的落寞感。
婆媳两已经走到堂前,帘子掀起,走出两个人来迎接,年纪长些的就是王夫人,旁边的该是她的儿媳,婉潞的表嫂了。这房媳妇是在流放之地娶的,纵是出身尊贵当时也落入泥沼,不过娶了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儿。
楚夫人已带着婉潞行礼下去,王夫人忙带着儿媳还礼,这才各自说了几句闲话,请进屋内奉茶。屋里也是空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之外,没有别的东西,那桌上椅上也没有桌布椅袱之类。
就算是赵府做粗使下人的屋子也没有这么空,王夫人把楚夫人婆媳让到上面坐下,自己坐在客位,她儿媳站在一旁。婆子已经倒了茶上来,她儿媳亲自把茶奉上,婉潞急忙站起:“劳动表嫂了。”她只是轻轻一笑,见她头上只插了支银簪,耳边是一对小巧银耳环,身上衣衫也十分素净。
除了开门的老苍头,就只有这么个婆子,别的下人一概没有,只怕这位表嫂还要亲自操持家务,也不晓得王夫人这样做是心里有怨气呢还是别的?
此时王夫人和楚夫人已经攀谈起来,王夫人本是老威远侯幼女,现在的威远侯就是她的长兄,定远侯府和威远侯府是有交往的,言辞之间,楚夫人已换了称呼,称王夫人为姐姐。那表嫂也已转回王夫人身后,婉潞也只得收了思绪,端坐在那,侧耳细听她们谈话。说的不过是几句路上的话,接着楚夫人关心地道:“这宅子不大不小,方才一路行来也不见人,若不嫌弃,这里送几房下人来供姐姐驱使?”
王夫人面色神情十分淡然:“在边关时候,也曾下田耕作,今日虽则年老,犹能操持,只怕一日用惯了,等到再回去时,无人可使,那不是自作自受吗?”
王夫人的双手交叠在腿上,她虽动作姿态优雅,但婉潞还是能瞧出这双手已关节粗大,还有数道疤痕。侯府幼女,从小娇宠,长大后嫁入王府,当初结亲时候也是人人羡慕,谁知转眼之间就从云端跌落泥沼,难得的是她话语里十分平静,毫无怨怅。
王夫人既如此说,楚夫人也不好再多说,外面有声音传来,婆子走出去之后很快走了进来,对王夫人道:“夫人,威远侯府派人来了。”
王夫人那本来淡然的神色一收,眼里闪过一丝厉光,接着神色恢复自然,淡淡地道:“就说我不见客。”婆子并没走,眉头微皱着道:“是侯夫人亲自来了。”
侯夫人,王夫人的嫂嫂?楚夫人只是端起方才放到几上的茶喝,一点点细细抿,仿佛这茶叶并不是粗劣的香片,而是上好的碧螺春。
不等楚夫人把茶抿完,王夫人已经道:“这时候来,晚了,你出去告诉她们,就说三十年来既没有这个妹妹,此时又何必来认小姑?”婆子应声而去,王夫人这才对已把茶碗放下的楚夫人笑道:“离开京城日久,故旧都凋零了,谁和谁都不认得,这才闭门谢客,今日若不是平家表侄女来,我也不会开门迎客。”
她这样说,楚夫人也收起方才打算叙旧的心,瞧着婉潞道:“原来我还是沾了六奶奶的光。”王夫人瞧着婉潞,言语之中有着感激:“当日被流放边关,满朝大臣避之不及,只有平家表叔送了出去,此后年年赐百两银子到边关,对着别人我敢闭门谢客,对着你我怎忍心闭门?”
平老侯爷去世之后,平老爷管家再到朱氏当家,这笔银子每年都不缺的,婉潞管家时候也是按数给的,听了这话婉潞只是淡淡笑道:“本是骨肉亲情,又何必以势力论呢?”王夫人也笑了,笑容里有些释然:“说的是,故此我…”王夫人没有说下去,楚夫人也不好接嘴。
瞧这样子,今日来此的目的是达不到了,王夫人已经转而对楚夫人:“在边关时节,还仗了赵将军多多招抚,夫人回去,还请在老侯爷和老太君面前替我多多致上谢意。”赵将军?那就是赵三老爷赵致然,这位三叔的名字在赵家都是忌讳,远走边关已经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卒到现在的龙威将军,成为领边关的副帅。
楚夫人微一愣神已经笑道:“同是京城百姓,三叔到了边关力有所及之处,招抚一二也是应当的,不然怎能称得上男子?”王夫人点头应了。
又说几句,楚夫人也就告辞,王夫人带着儿媳送她们出去。直到登上了车一直出到巷子口楚夫人都没说话,瞧这样子,这门亲是攀不上的,本打算瞧瞧王夫人的两个孙儿,听说岁数和老大家的两个庶出孙儿差不多,若合适就定下来。
此时旨意未曾明发,要给什么爵位谁也不知道,若一直不给爵位,那不过就是闲散宗室。二来也想为威远侯府说说项,能说好了也能得了感激,瞧王夫人这一不让孙儿们出来拜见,二不说别的,只感激平家和赵三老爷的话里面。
楚夫人就晓得这事不妥当,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婉潞听到她的叹气声,问道:“婆婆可是有什么心事?”楚夫人哪能明说,只是叹道:“当日王夫人是京城名门闺秀里最出色的一个,她出嫁时候我不过才十一二岁,跟着大人去恭贺,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瞧,现在看到这样,不由感叹红颜瞬间成白发。”
婉潞回想起方才所见的王夫人,虽动作优雅,那张脸已经满是皱纹,一头银发比月太君的还要多几根,还有那双明显经过风霜的手,也跟着微微一叹。
车已经进了后巷,慢慢停了下来,婆子上前掀起帘子,婉潞扶起楚夫人下车,刚站到地面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发出哭声,接着婉潞的衣角被人紧紧拽住,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六奶奶,求您收留,我爹要把我卖了。”
这动作太大,婉潞差点被推倒,还是旁边的春燕上前扶了把,婆子已经满面怒气地骂了:“度娘,你是回家一年不知道规矩了是吗?哪有你这样拦在主人跟前大哭大闹的?”
婉潞站稳了低头去看,扯住她裙边的的确是度娘,她一头乌发此时半散着,虽被婆子责骂,手还是紧紧拉住婉潞的裙边不放,哭声只是不停:“六奶奶,您最宽厚慈悲,求您救救我。”
楚夫人弄明白了是什么事,眉头皱了皱,眼看向管家娘子们,管家娘子们接受到这个信号,上来几个人就来掰度娘的手指:“惊扰了太太和六奶奶,你是活腻了不是,还不快些放手,我们在太太跟前给你求情。”
度娘在这里等了几日,总算等到这个机会哪肯放手,一双水杏眼已经哭的红肿,半散的头发已经全都蓬开,手还是紧紧拉住婉潞的裙子,那些婆子掰开她一根手指她的另一根手指又紧紧抓住,哭的十分伤心:“六奶奶,我爹要卖我,我只要去做个粗使也好过他卖我的那家人。”
她哭的着实可怜,那些婆子们更加气的脖子都粗了,咔哒一声,度娘的一个小手指都被掰断,但度娘还是不肯放手,口口声声只求婉潞收留。这虽是赵家府后的巷子,但站在这里又像什么话?楚夫人恨的牙咬,婉潞倒有些奇怪起来,忙对楚夫人道:“婆婆先请进去,这事等媳妇问问。”这也好,楚夫人扶着婆子的肩进门。
婉潞这才对度娘喝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度娘勉强想收住哭啼,但那泪就是歇不住。婆子们本打算像拎小鸡一样把度娘拎下去,谁知她还有那么几分力气,此时也有些累,听了婉潞的话就对婉潞喝道:“你爹不过是把你嫁出去,怎么就说是要卖了你,我瞧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当六奶奶是好糊弄的?”
原来是这样?婉潞扶好春燕的肩膀,对还跪着的度娘道:“女大当婚,你今年也十七该出嫁了,你爹给你寻门亲事也是好事,你又何必口口声声只说你爹要卖了你,这样的话怎能说出口?”
度娘还是哭啼不止:“六奶奶您不晓得,我爹他贪了别人的银子,要把我嫁去当妾。”旁边已经有婆子冷笑出声:“当妾?那不是攀高枝了?别以为当初没人知道你们娘儿俩打的什么主意?”
婉潞已经疲惫,勉强地道:“这是各人的运数,你既不想给人做妾,那着人去说一说,让李彦宏给她另寻一家就是。”婆子们已经赞道:“六奶奶真是宽厚大量,别人家遇到这样事情,早把她腿打断,奶奶还想着她的终身。”
度娘没有达到目的,心里更急起来,李彦宏给她寻的人家主人家已经四十多了,听说大婆子还极悍,对妾们非打即骂,这样人家怎肯进去?只是婉潞这话她也不好驳回,婉潞感到她的手已经离开自己的裙边,这才对春燕道:“春燕,你跟着这几个妈妈送度娘回去,记得告诉李彦宏,这女儿是他生的,终身大事也该好好挑了,度娘既不愿意做妾,那就让他去挑个合适的人家另行聘了,等有了好日子,我这里送份嫁妆过去。”
春燕脆生生应了,度娘知道回去的最后一丝希望已经破灭,瘫坐在地上,已经有婆子上前来拉她的胳膊:“你傻了?六奶奶这样对你,你还不赶紧磕个头我们送你回去和你老子说去?”婉潞已经走进门里,度娘看着她被众人簇拥而去,木呆呆地磕了头,被婆子们半拖半搀地拉走了。
春燕回来回了婉潞,说已经和李彦宏说了,李彦宏满口答应。只是,春燕笑着道:“姑娘,我听别的婆子们说,那家出了一百两银子呢,就不晓得他会不会听?”婉潞打个哈欠:“听不听是他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她都这样哭求了,难道我还能当做不知道?”
春燕忙上前替她卸着妆:“姑娘说的是,这做别人家的姨娘,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旁的不说,就拿去年没了的崔老姨娘来说,若不是二老爷哭求到老太君跟前,临死前只怕还得不到儿子的侍奉呢,这还是得过宠,生过儿子的。”
婉潞在镜中瞧她一眼:“得,这小嘴是越来越能说了,你和夏妍都不小了,我们这一外放又是三年,不然就在这府里小子里面挑一个配了,若到时候不想在府里,我去太太跟前说了,把你们放出去你们去过小日子好不好?”
提起终身,天下没出阁的女儿大都是羞怯的,春燕也不例外,夏妍已经笑着上前:“果然还是姑娘心疼我们,只是这事总还是求姑娘做主。”春燕已经推她一把,脸上含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早有个人了。”
夏妍啐她一口,已经把床铺好,奶妈抱着智哥儿过来给婉潞问安,婉潞抱着孩子逗弄一会,也不等赵思贤回来也就闭门睡觉。
楚夫人的心事婉潞不知道,但思君的婚事开始提上议程,四太太挑了那么几个月,总算给思君挑了门亲事,这日婉潞陪着楚夫人去给月太君问安的时候就听到四太太在那里笑着说:“老太君,这门亲事真是十全,姑爷不用说了,公婆也是厚道人。”
月太君嗯了一声,接着就瞟一眼楚夫人:“瞧瞧,这才是做嫡母的,不光要挑姑爷,还要挑公婆,不然都像五丫头似的被人欺负,我这做祖母的能进得了几回宫?”
在众人面前得了不是,楚夫人只得低头应道:“是,婆婆说的是。”四太太更加得意,满口赞个不停。楚夫人如坐针毡,但又不得不陪在那里。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对月太君道:“老太君,马姨娘身边的丫鬟来请太太,说马姨娘今早起有些头晕,想请太太寻个太医回来瞧瞧。”
头晕?楚夫人忙对月太君告退,偏生四太太又来了一句:“我昨儿路过大嫂院子的时候见马姨娘有些恶心干呕,问了问,她的月信迟了半个来月,今早上又头晕,说不定是有喜了。”
有喜?房中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楚夫人更觉心乱如麻,偏生月太君又来一句:“有喜,这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就喜欢看妻妾斗。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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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楚夫人纵是淡然,唇边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那笑稍纵即逝,行礼退了出去。公公的姨娘生病,婉潞她们自然不用陪着楚夫人去,秦氏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孙子都要娶媳妇了,又弄出个小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她看月太君一眼,眼珠一转就笑着道:“老太君总是这样,一听说有了孙子孙女,就忘了我们这孙媳还有重孙们了,老太君再这样,我就真的恼了。”说着还故意跺一跺脚。秦氏在月太君跟前还有几分体面,月太君这些日子心情大好,也就顺着她,伸手推她一下:“隔辈亲隔辈亲,难道你连这个都不认得?”秦氏虽被月太君推了一下,那身子顺势靠到月太君那里,挽着她的胳膊说:“我自然是认得的,只是总是免不了吃味。”
月太君拍一拍她,看着潘氏道:“你三婶说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谁说我不疼这些重孙们?理哥儿是不是这些日子有人来议亲了?他是我们赵家长房嫡孙,这媳妇一定要好好挑挑,人品家教缺一不可,人若实在好,家世薄些也无妨,我们这等人家,难道还要靠媳妇来增体面吗?”
这是月太君第一次提起重孙辈的婚事,潘氏顿时觉得心里泛起喜悦,赵家长房嫡孙,别人纵然再出色也越不过这里去,她站起身恭敬应是。四太太瞧的心里泛起丝酸味,难道自家不是赵家嫡子?论起聪明能干,自家两个儿子可比长房那三个强多了,她的眉微微一低,就对月太君笑着说:“老太君果然事事都周到,我们再想也想不到那么几层,六丫头的事定了,小八那里也要议亲,这连天的喜事,全是老太君您带来的福气。”
这奉承月太君果然受用,眼微微眯着笑了。婉潞只觉比看了场戏还要精彩,好在明年过完年就可出京,虽说外放之地比不得赵府舒适,但人也少了很多,她看苏静初一眼,每到这些时候,苏静初的手都是在那里微微勾画,像是在作诗,又像是在沉思。
感觉到婉潞在瞧自己,苏静初回头笑道:“六婶能随六叔出京,真是天大福气,那似我,只能困守京中。”赵二爷生性恬淡,身世尴尬,自然没有人替他谋划,看他这辈子也就是在翰林院里待着罢了。
婉潞想起昨日在王夫人那听到的,小声对苏静初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什么事都不能占全了,二嫂是个豁达人,怎么这点就想不到呢?”苏静初的眉微微一皱,说的也是,自己能嫁到这样一个郎君,婆家长辈还算疼爱,俗物一概不管,儿女又孝顺听话,已是天大的福气。只是终究有些难平罢了。
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方要把昨日王夫人所说告诉她,就看见楚夫人身边的丫鬟轻瑶走了进来,脸上还有喜色,走到月太君跟前行礼道:“给老太君道喜,马姨奶奶确是喜脉,太医已诊治好了。”
四太太已经笑了:“我说的没错吧,就是喜,这谁没生过孩子,一看就知道。”说完还凑到月太君跟前:“恭喜老太君了。”月太君脸上露出笑纹:“添丁进口是好事,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让她好好照顾马姨娘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