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就是知道这个道理,越发的心里不平起来,那泪也不晓得是怎么着就滚了下来,婉潞忙拿帕子给她擦着:“婆婆不要嫌弃媳妇话说的太多。”楚夫人擦了擦泪声音里还有着哽咽:“儿,你说的话句句是好话,可我这心里,终究是气有些不顺。”
婉潞没有再说,只是用拳头给她轻轻地捶着,楚夫人自己伤怀一阵,脸上又露出笑容:“我知道了,这几日这些事情还是你管,你五妹妹在旁边协助着,多学学看看就是。”说完楚夫人难免又是一阵伤怀,幽幽叹了一声。
年里的事不外就是在外面迎来送往,家里的事倒不多,上面也有原先的例摆着,只要按着做就是。月太君听说思敏出来协助婉潞倒没说什么,横竖她面前有思兰她们在跟前奉承,思敏这个一向娇怯的丫头她也有些看不上。
思兰心里晓得这主意一定是婉潞出的,私下对婉潞谢了又谢,婉潞只是笑着说:“容你有姐妹之情,难道就不准我有姑嫂之爱?”思兰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婉潞这话是出自本心也好,另有图谋也罢,横竖她处心公平是最难得的。
思敏知道自己协助婉潞管家之后,反倒纠结起来,那手扭了又扭:“六嫂,我在下人面前,历来都没什么威信的,管家之事,还是让六妹妹她们来吧。”思兰的眉一扬,把思敏拉了过来:“你这样的,别说那些坏心眼的人,连我见了都想欺一欺,做人最是要自己尊重,那有别人还没说话呢,你就先抖抖索索的,倒不似大家闺秀,而是那没见过世面的。”
思敏被思兰说了几句,手没开始搅了,身子又开始抖起来,思兰摇头叹息,婉潞在春燕搀扶下小心落座,伸手过去握住思敏的手,这一握似乎又给了她勇气,思敏挺直脊背,想象平时楚夫人是什么姿态,思兰见她还是这样紧张的样子,刚要笑话她又停住,横竖这事要慢慢地来。
秋烟已经在门口站好,下巴微微抬起:“都进来吧。”已经等在外面的管家娘子们鱼贯而入,依次回着事情。婉潞始终是有孕,说了几件事就有些气喘,春燕忙递上一碗茶,婉潞抿了两口,听到管家娘子回事后许久没说话。
思敏手里拿着帐,眼又怯怯地看向婉潞,婉潞只做不知,思敏这才开口:“林妈妈,这帐数目不对。”林妈妈并没有接思敏递过去的帐,只是撇嘴道:“姑娘,你头一日管家难免有些不晓得,这些账目月月都是这样来算的,哪有不对的。”
这管家娘子虽然说的恭敬,话里那种轻慢婉潞是听的出来的,夏妍跨前一步就要开口,被婉潞拉了把,夏妍只得闭嘴。思敏等不到婉潞的帮助,再次开口道:“不说旁的,我房里上个月的脂粉就只有二两银子,怎么这里就记为五两?”
婉潞的眼扫过管家娘子的脸,虽说这各府管家的在账目上动手脚赚些银子的事多有,但支二两报五两的帐,委实也太贪了。这管家娘子的脸不由变得通红,刚要嚷出来,婉潞已经接过思敏手里的帐,对了一对笑着对管家娘子道:“十一月各位妹妹房里的脂粉银子都是二两,怎么到了十二月就成了五两,是换了店家呢还是外面行情变了?”
管家娘子的脸被婉潞这一说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小声喃喃地道:“店家倒没换,外面的行情…”还在想着法子婉潞已经把帐扔了过去:“既没换了店家行情也没涨,就再去细细对一遍帐再来。”管家娘子忙接住婉潞突然丢过来的帐,掩面退下。
思敏这才松了下来,望着婉潞道:“还是六嫂嫂厉害。”婉潞含笑道:“没想到五妹妹对帐这么清楚。”思敏的脸又红了红,剩下的管家娘子又各自回事,见了前面这个例子,后面有一个管家娘子也忙说昨日的帐好像数目不对,再回去细细对了。
婉潞心知肚明也没再追究,等事都忙完婉潞笑着对思敏道:“五妹妹以后再不可妄自菲薄,瞧瞧方才你说的话,哪有一点不对的。”思敏低着头只喝茶不说话,却能看见她脸上那兴奋的红光。
十日管家之期一晃就到,也没出什么大事,管家娘子们看出婉潞不是面上那样好惹,对着婉潞和思敏也是恭恭敬敬,她们的命令此后也没人再敢打折扣。婉潞对楚夫人心里又添一丝敬佩,头上有月太君这样的婆婆,四太太又是个厉害的,下面的儿媳侄媳们各个不一样,嫡出庶出的子女们又各不同,她能把个家当的滴水不漏,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实在可佩。
思敏管了这几日家,说话声音也比往常要大些,楚夫人许是有所触动,常偷着空唤思敏到她身边再讲些为妇之道,毕竟思敏是赵家女儿,嫁出去人家只会说是定安侯的女儿,谁会去管她的亲娘是谁?在婆家不得讨好,那丢的也是赵家的脸。
从正月十三起,赵罗两家府上的人就络绎不绝,都是来恭贺的。宫里的罗太后也赐了给赵罗两家贺礼,太后如此,皇帝也亲赐贺礼,皇后要讨好婆婆,自然跟着赐下礼来,于是那一日赵罗两家的大门连开数次,恭迎宫中使臣。
楚夫人早打好了一千多个锭子用做回礼,又备了新出的一千串钱给来自家送礼的贺客带来的下人赏赐,来来往往的人面上都笑容满面,称颂赵家果然不愧是积年的世家。
赵家是积年的世家,嫁的又是后族,思敏的嫁妆备的极为丰厚。正月十四罗家派人来催妆,这里就预备了鲜衣鲜帽的下人们把嫁妆抬过去,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第一抬已经进了门,最后一抬还在赵府没出门。
围观的人啧啧赞叹,称不愧是侯府和后族结亲,嫁妆比起郡主们的只少了四十抬。妹妹出嫁,侯府已经出嫁的四位姑娘除在外乡的二姑娘之外都归宁,聚在思敏房里说说笑笑。
大姑娘思梅年纪最大,她的长女瑜之只比思敏小三岁,这次也跟着娘回来看小姨母出嫁,思兰一直在拿果子给她吃,瑜之只是摇头:“四姨母,我已经十三了,早不爱吃果子了,四姨母还是拿给琉妹妹吧。”思兰刮一下她的鼻子:“三年前是谁追着我要果子的,现在就学着斯文?”
思梅嫁的是安国公世子,安国公夫人早亡,安国公又没续娶,思梅一过门就当家,行动做派之间有乃母的风范,此时正拉着思敏的手说一些为妇之道,听到思兰这话抬头笑着说:“四妹妹出嫁这么几年还是改不了闺中脾气,你侄女小,难道你也还小不成?”
思兰对这位长姐要多些敬重,刚要说话时候就听到三姑娘思竹叹气:“四妹妹不是要小,她是要撒娇,要大姐抱抱她呢。”说着思竹就笑了,思兰的手握成拳往思竹身上捶去:“三姐你总是这么促狭。”思竹虽然年纪比她大,但身段灵活,轻轻一躲就躲到思梅身后:“大姐姐救我。”
思梅一手搂了思竹,另一手拉了思兰:“好了,当着你们侄女的面,你们也不害臊。”思竹思兰相对一笑,外面丫鬟已经报:“老太君来了。”话犹未了,月太君在孙媳妇们的簇拥下进了屋,思梅忙带着妹妹们上前,手里已经在给月太君解斗篷:“外面还冷的很,老太君何不在屋里等着五妹妹去磕头,这时候就过来?”
思竹已经在上面椅子上铺了一块狼皮褥子,思兰拿了个烧的热热的手炉递到月太君手里。月太君坐下这才拉着思敏的手道:“你明儿就要出嫁了,我本该等着你过来给我磕头的,只是我有几句话想来想去要当着你们姐妹们的面说,这才过来了。”
既是月太君有话,刚坐下来的各人除了大腹便便的婉潞都站了起来,月太君示意她们重新坐下:“不过是几句闲话,你们都是赵家女儿,她们都是赵家媳妇,等你们嫁出去了,切不可丢了赵家女儿的做派,你们做赵家媳妇的也要记得,关上门再吵再闹都使得,当着外人就要给赵家女儿撑腰,明白了吗?”
这次连婉潞都站了起来应道:“孙媳妇明白了。”月太君的精神有些不济,用手按着额头,思梅忙上前给她捶着背,月太君叹气:“我自从年纪大了,做事一下清明一下糊涂,这几句话是我清明时候的话,你们千万要记得。”
说着月太君闭上眼睛,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明显,思梅搀起她:“老太君心疼孙女大家都是知道的,也不敢再劳碌老太君了,还是请先回去。”月太君依言起身,接着就招呼思敏:“五丫头,我历来嫌你生的单薄,不入我的眼,却忘了你总是我的孙女。”
思敏从出生到现在,这一刻的月太君是对她最和蔼的,泪早掉了下来,月太君拍一拍她的肩:“不要哭,明儿要做新娘了,可要高高兴兴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还是当年我姐姐送我的,一直藏着舍不得给别人,今儿给了你,就当弥补做祖母的对你的忽略。”
月太君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玉钗,纵然见惯稀罕物的思梅见那玉在月太君手里发着圆润的光,通体洁白如玉,这样好的材质思梅只在皇后头上见过。思敏已经跪下,心里的感激说不出来,颤抖着手接过月太君手里的玉钗。
月太君已经走出很远,思敏还没起身,思梅上前扶起她:“这是老太君心疼你,快别哭了,明儿难道要红着眼眶做新娘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从几个孙女的角度来看,月太君是个很慈祥的祖母。
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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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敏被思梅扶了起来,脸上还有不好意思地笑。这个庶妹还是这样娇怯,思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但随即就拉着思敏重新坐下。说笑一回,楚夫人带了人来给思敏上头,万姨娘跟在楚夫人后面,女儿出嫁,嫁的又是这样好的人家,她对侯爷和楚夫人是感激的,想对女儿说几句知心话,又碍于规矩只得站在一边。
直到上好了头,楚夫人依例教导思敏几句,这才对万姨娘道:“我精神不济了,今晚本该由我这个当娘的陪着敏丫头说说话的,就由你代我陪着敏丫头说话吧。”这命令让万姨娘又激动又欣喜,连连应了那泪却不由自主滚下来。
这个时候也没人提醒她再讲规矩,楚夫人带着人出来,此时夜已经很深,瑜之靠在思梅身上昏昏欲睡,思梅轻轻拍着她小声对楚夫人道:“娘,我先把瑜姐儿送去安置吧。”楚夫人心疼地摸一摸外孙女的脸,示意她带着人先去。
楚夫人又去各处查看一番这才回到上房预备歇息。一进屋就瞧见思梅坐在桌子边吃着莲子羹,听到楚夫人进门的声音笑着抬头:“娘,陈妈妈做的莲子羹还是那么好吃,娘你也来一碗。”旁边的陈妈妈乐得满面皱纹都舒展开了:“梅姐儿喜欢吃,明儿妈妈再给你做。”
陈妈妈是楚夫人的陪房,别看思梅已经出嫁十多年,还是未来的国公夫人,陈妈妈对她可是从没改过口。楚夫人听到女儿的说话声,浑身的疲累似乎都不见了,坐到她对面:“你多吃一点,你啊,就是这爱吃甜的毛病改不了,要给瑜姐儿见到了,又该去和世子告状。”
思梅已经吃完,陈妈妈带着青瑶她们把东西收拾干净,晓得楚夫人和思梅要说私房话,道了安置就退了下去。楚夫人对着女儿这满身的疲累才敢现出来,用手捶着腰。
思梅已经上前抱着她的膀子撒娇地说:“娘,女儿今儿就在这和娘睡。”楚夫人晓得女儿安慰自己,用手拍一拍她的脸:“瑜姐儿呢?”思梅往床上一指,楚夫人这才看见外孙女已经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心里面的欢喜开始漫出来,只有自己生的才明白自己的心。
两母女轻手轻脚地卸了妆,思梅偏要和楚夫人挤一个被窝,两母女头靠头开始说话,思梅突然道:“娘,太子要选妃了。”这消息让快要沉入梦乡的楚夫人醒了过来,话里还有些不相信:“太子今年不过才十二,怎么就要选妃了?”
思梅错过了宿头,一点也不困,笑吟吟地道:“前日进宫的时候,娘娘话里开始问各家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看她的样子,是想把各家女儿都召进宫来,冷眼瞧着,瞧个四五年,那时年龄也合适了,再行赐婚。”楚夫人心里已经明白思梅说的是谁,但还是叹道:“你六妹妹七妹妹一来是庶出,二来年纪过大,你八妹妹又小了些,而且…”
思梅哎呀了一声,小声地道:“娘娘说了,只要过十岁懂礼仪的姑娘就可以,勋贵之家和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四叔虽说只是个六品散官,思聪到底是定安侯府的人,定安侯的侄女这身份也足可参选。”
楚夫人还是默默不语,思梅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娘,我知道你和四婶之间不对付,四婶也在祖母面前说过你的不是,只是娘你要想清楚,这事是为的定安侯府好,不是只为四婶一家。”楚夫人自然是明白的,但四太太已经有了个郡主儿媳,如果再多了个太子妃的女儿,那气焰不晓得要高到哪里去?
而且,楚夫人最怕的是,这世子之位到现在都没定下来,四太太有了皇家做靠山,到时这侯位会落到谁身上?楚夫人不由叹道:“你这三个弟弟不成器,偏生娶来的媳妇要是能有些助力就好了,除你六弟妹还懂些道理之外,另外两个不是太刁就是太懦,真是让我不好劝你爹。”
说着楚夫人看着女儿:“你的话你爹还肯听几句,到时你好好劝劝你爹,让他早点把世子位定下来,免得别人看着眼馋。”思梅笑了:“娘,这你不消担心,四婶婶想也是没用的,况且如果八妹妹真被挑上成为太子妃,等太子登基了会尊崇后家,那时四婶婶还会盯着个侯位吗?”
楚夫人不由掉了几滴泪出来:“哎,也只有我生的才懂我的心,要知道姑娘长大这么贴心,当初就该再多生几个女儿,不像现在你那三个弟弟,除老六外个个都不让我省心。”思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听着外面谯楼上传来四声,打个哈欠说:“娘,睡吧,明儿还要忙呢。”
楚夫人伸手给思梅盖好被子,瞧着旁边睡的正香的外孙女,这个孩子的婚事只怕思梅他们也做不了主,纵然现在没有了王位只是国公,宗室女的身份是摆在那里的,只有没出嫁前多疼疼她了。
锣鼓喧天地送了思敏出嫁,大事一完似乎人人都可以松懈下来。会试之期就在下月二十,赵思贤和四姑爷两个人更是紧锣密鼓地备战,婉潞除了临睡前能见到丈夫,其它时候都不能见到。算算日子,婉潞临产之期就在三月初,两人说笑时候婉潞常道,算了日子那时也是会试放榜期,若中了那就是双喜临门,真要落了第,有个孩子安慰着也是好事。
楚夫人知道头胎大都会早产,刚进二月就让稳婆来瞧过,稳婆说的这胎还有二十来天才发动呢,等到时候再上门伺候。楚夫人这才安心下来,朱氏已经遣人送来了催生礼,吃的穿的用的,小娃娃的长命锁都有三套。一切都万事具备,只等婉潞肚里一发动就送进产房生产。婉潞在娘家时候也曾影影绰绰听人提到过,说庄户人家的女儿生孩子好生是常在田间劳作,身子骨壮实。赵家是没什么可作的事,婉潞在三餐过后常带着春燕她们在这附近溜达,一来消食,二来好让自己的身子骨边壮实些,生孩子好生。
这日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有人在那里说话,“你们听说没有,五姑奶奶在罗家过的不大好,听说她婆婆嫌她是个庶出,配不上五姑爷,成日在那里寻她的不是呢,夫人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婉潞拉住想走出去呵斥的春燕,眉头微微皱起来,思敏虽说是庶出,也是定安侯的女儿。
那边虽说的好听是后族,一来是罗太后的庶出兄长,爵位是落不到思敏公公身上的,二来思敏的公公罗四老爷也就是个致仕的四品知府,他现在的这位夫人罗四太太不过是当日在钱塘知县任上讨的一个商户女儿,算来不过是妾,一来肚子争气,刚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儿子,二来当时正室久病,见她小心谨慎,临去前和丈夫商量,做主把这妾扶正了。
等回到京城,又趁罗太后回家省亲时候,罗四太太用了不晓得什么手段得了罗太后赐下的首饰,太后都认了她,当她是自己的侄媳,旁人就算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这人这才站稳脚跟。
两边平扯下来,思敏的身份配这位的儿子也是绰绰有余,她有什么好嫌弃的?果然听到有个大嗓门的道:“那位亲家太太,说起来是诰命,根里论起不过是个商户之女,侍妾出身,有什么脸面嫌五姑娘是庶出,堂堂侯府之女,别说嫁个知府的嫡生子,就算是嫁进宰相府里别人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有人嘻嘻哈哈地道:“要不怎么说她是暴发户的习气呢?”来龙去脉也听的差不多了,婉潞对春燕使个眼色,春燕会意故意大声地说:“奶奶,您瞧这花开的正好。”听到春燕出声,那些议论声顿时停息,婉潞在春燕的搀扶下走过拐角,面前的几个婆子也有个领头的,忙上前给婉潞行礼:“六奶奶,小的们是专门洒扫庭院的,累了在这里歇歇。”
婉潞见她们旁边果然有扫把等物,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这婆子见她走过去才扭住方才说话人的嘴:“这里是什么地方,就高声乱嗓地议论起主人家的事来,幸好六奶奶没听到,要六奶奶听到了,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被说的那个人只有低头不语,旁边的人忙拿起扫把:“赶紧干活,别再嚼舌头了。”最先说话的那个虽然已经拿起扫把,但还是叹了一声:“也不晓得五姑娘过的怎么样,她在侯府可是金尊玉贵的。”领头的婆子已经拉她一下:“你别闲吃萝卜淡操心,五姑娘过的再差,也不会做粗使,身边不会乏人服侍的。”
已经走远的婉潞听不到她们的议论,这思敏的处境,要怎么才能吹到月太君的耳里?指望楚夫人是不行的,一来身份限制,二来女儿嫁到别人家去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婆婆调|教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没着打骂,想插手也插手不了。唯一能管的就只有月太君。一来她是长辈,二来她的性子又瞧不得孙女受气,只是要找这么个机会,难啊。
思敏出嫁已经满月,按了习俗,出嫁的女儿这日回来省亲是要在娘家住几天的,思敏的婆婆罗四太太虽然对思敏的出身有些不满,却也晓得定安侯府的分量,在定安侯府的人去接的时候就让思敏收拾好了跟着来人去了。
出门时候是女儿,归宁时候就是客人,思敏虽在回门那日回过定安侯府,但那日讲究的是明进明出,不过匆匆一面,今日就可在这里多住几日,思敏面上的神色不由欢喜。
潘氏带着人出门迎接,见做了妇人装束的思敏神色虽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精神还好,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风声,潘氏想着是不是有些下人传错了,做媳妇和做女儿不同,这做了媳妇受些婆婆的气也是常事。这样一想,潘氏也就心安,拉着思敏的手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她去见楚夫人。楚夫人想的也和潘氏差不多,罗家也是那样要体面的人家,就算嫌弃也不会怎么刻薄。不说旁的,家里的月太君还瞧几个儿媳孙媳不顺眼呢,也没有刻薄她们,不过就是冷着罢了,这样也好,不到婆婆跟前凑有时也是件好事。
这样想一想,楚夫人更是心安理得,温言问过思敏,又让思敏和万姨娘见过,月太君那边就派人来催让思敏过去。楚夫人亲自携了思敏的手送她过去,嘴里还道:“这做媳妇的受了婆婆的气也是常事,我见五姑爷是个好的,你们少年夫妻,难免有些磕磕碰碰。”
这话让思敏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低头应道:“女儿知道了。”楚夫人又见她头上身上穿戴的也还华丽,抬手给她整一整凤钗:“不过呢我要告诉你,这男子家好色倒是常事,要是动手打人是不行的,若他动了手,你可千万不要瞒着。”
思敏连连摇头:“母亲,姑爷是个斯文人,怎会学外头那些混账乱打老婆呢?”这话让楚夫人开怀大笑,指着思敏对旁边的人道:“你们听听,这出嫁的女儿和在家的就是不一样,当日五姑娘在家时候可绝不会这样说。”
跟随的人也都笑了,丫鬟已经打起帘子:“大太太,五姑奶奶来了。”月太君已在秦氏水氏的搀扶下走了上来,手拉住思敏的手:“来,给祖母瞧瞧。”思敏正要拜下去被她这一拉倒是拜不成了。月太君摸一摸她的脸,又瞧了瞧她的打扮,那脸突然沉了下来:“我送你的玉钗怎么没戴?难道是嫌弃那钗太素净?”
这话让思敏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回门那日思敏还特意戴了这钗到月太君跟前的。楚夫人忙笑道:“婆婆,那钗太贵重了,今日人多,五姑娘怕弄坏不戴出来也是常事。”月太君的眼往后一扫,见思敏身后有个丫鬟似有话说,记得这人是思敏的贴身丫鬟,后来陪嫁的,用手一指就道:“那钗到底去了哪里,你说出来,有我给你做主。
丫鬟巴不得有这么一句,不顾随着思敏来的罗家婆子的脸色已经变了,也不管思敏开始朝自己打眼色,已经跪下禀道:“那钗是被太太收了。”这里的太太自然是指思敏的婆婆了,月太君乍听还有些不相信,用拐杖指着丫鬟:“你没说错吧?”
罗家的婆子见状忙出来辩解:“亲家老太太,我们太太不过说是七奶奶年纪太小,那样好的东西怕糟蹋了,这才替她收起来的。”
这样说是真有这回事了?思敏偏偏还来一句:“祖母,这也是婆婆的好意,我…”
作者有话要说:当老太君好爽啊,可以想打人就打人,想骂人就骂人,我家女主要到老太君的位子还要熬啊熬。
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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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敏刚刚说了个我字,心里的委屈渐渐漫了上来,抬头看着周围的人,一张张脸上带着关心,不管这关心或真或假,都和婆婆那永远冷笑的脸不一样。她不由停住口叹了一声,看向月太君:“祖母,不过是孙女命苦,讨不得婆婆的欢心,别说婆婆要孙女的一根玉钗,就算是婆婆想要孙女的命,孙女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这话越发让月太君心里的火烧成一团。罗家婆子听到思敏这话,心里不免得意起来,这七奶奶本就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那日去拿玉钗的时候,她虽也阻拦一下说这钗是月太君送的,就被自己一句人已经嫁进罗家了,还提赵家做什么给噎住,顺利取的玉钗。
而且这根玉钗已被自家太太在这月初三承恩公夫人过寿的时候送去当了寿礼,承恩公夫人极喜欢这钗,纵然月太君再追根究底,也不好去承恩公夫人头上拔下来。
主意定了,这婆子笑嘻嘻地道:“亲家老太太,虽说我们太太拿了七奶奶的东西是不对,不过这玉钗已被我们太太用了七奶奶的名义给大太太做寿礼去了,我们太太说了,这次委屈七奶奶了,等下次再给七奶奶…”婆子正在得意诉说,猛然身上已挨了一拐杖,月太君虽说年老体衰,那拐杖却是又粗又重,打的婆子哎呦了一声。
月太君打了婆子,回身又一拐杖打到思敏身上:“你既说你婆婆要你去死你也要死,今儿我这当祖母的就活活打死了你,免得日后你被婆家逼死,还要我们做娘家的出头去告御状。”月太君那一拐杖打下去,思敏的眼泪顿时决堤,跪了下去大哭道:“祖母说的是,全是孙女的不是,孙女是定安侯的女儿,出了阁就是定安侯府的面子,全是孙女糊涂。”
思敏这一哭一跪,月太君已经把拐杖丢掉搂她入怀放声大哭起来。罗家那婆子站在那里,心里又羞又恼,这月太君怎会这样?用手摸一摸疼处,开口就道:“亲家老太太,我虽是个下人,也是承恩公府里的,亲家老太太打狗还要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