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已经招呼婉潞进上房了:“我们太太不在,姨奶奶又去伺候老姨奶奶了,六奶奶你先坐会,等奴婢去请四姑奶奶出来。”婉潞的脚步并没有动:“六爷让我送几根人参给老姨奶奶,顺便瞧瞧老姨奶奶?”彩珠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些:“老姨奶奶就在后面小跨院呢,奴婢带您过去。”
小跨院?不过也是,上房崔老姨娘是不能住的,两边厢房都住了人,也只有去住一直空着的小跨院了。跟着彩珠进了小跨院,门口有丫鬟坐着打瞌睡,门帘放了下来,听不到什么人声,只有蝉一阵阵在叫。想起上个月月太君偶感风寒,那上房里就没断过人来,儿媳们精心伺候,孙媳们床前承欢。
而崔老姨娘,就算月太君开恩搬出来儿子院里住几日,连上房都不能去住,只能住进这小跨院来。婉潞看着手里抱着人参,低眉顺眼的度娘,这生了儿子的妾临老都如此,她还真想再做妾吗?彩珠已上前敲那个丫鬟的头一下:“懒丫头,那有伺候着在这里偷懒的?”
丫鬟睡的梦梦铳铳,被彩珠这一敲差点没跌下去,睁眼看见是彩珠,忙站起来赔笑:“姐姐好,这不是昨儿夜熬了一夜,今儿偷空补一补。”彩珠哼了一声:“若不是六奶奶在这,这样打瞌睡,小心我拔了你的皮。”听到六奶奶,这丫鬟才看见婉潞站在那里,忙往里面喊了一声:“姨奶奶,六奶奶来了。”
帘子动处,思兰走了出来,笑着对婉潞道:“六嫂怎么不在前面喝茶?跑后面来了。”婉潞跟她往里面去,对打着帘子的邱姨娘微点一点头,含笑道:“你六哥找出几根人参,说老姨奶奶这里说不定能用上,让我送过来呢,我也顺便来瞧瞧老姨奶奶。”
思兰面上顿时现出感激之色,连邱姨娘也笑着说:“难怪人人都说六奶奶宽厚大方,连这样的事都能想到,谁不能念着您的好呢?”见邱姨娘又要掉泪,思兰忙拉一下邱姨娘,邱姨娘忙止住泪:“药凉了,我端进去给老姨奶奶。”
屋里伺候的,除了思兰和邱姨娘,就是两个小丫鬟,婉潞已拿过度娘手里的人参递给思兰。思兰接了过来,打开瞧瞧那人参都是指头粗细,虽不是百年老参,也是难得的了,脸上的感激之色更明显了:“大伯母送来的人参虽说都是上好的,总比不了这个成色。”
她说的隐晦,婉潞心里却明白,侯府最好的人参肯定要比自己送来的好,不过都在月老太君那里,为了个姨娘她又怎么会拿出来?说了几句闲话,进去里面瞧了瞧崔老姨娘,崔老姨娘面色灰白,两只眼紧闭着,若不是被子还有微微的起伏,只怕就是个死人。
瞧了一回婉潞也就告辞,思兰送她出去的时候不由叹道道:“今儿中午一送出来,祖父就命人把父亲母亲找去,到现在都没回来。”估计又是叫去教训一番,婉潞什么都没说,思兰的叹息更重,眼里有泪光浮现:“虽说祖母待我也甚好,可我总是姨娘养的,今儿瞧了崔老姨奶奶这样,难免会想到姨娘将来。”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二伯母宅心仁厚,对你视若己出,异日邱姨娘有个什么,她定会照顾妥当的。”思兰收了收泪,笑道:“说的也是,倒是我想多了。”交情不深,再多说也无益,婉潞又安慰她几句,这才带着度娘出来。
走出院子很久婉潞都没说话,度娘一直跟着她,突然开口道:“奶奶,您要去花园里逛逛吗?”这条路果然是去花园的,婉潞本不想去,一阵风吹来,带来荷花香味,就去花园走走又何妨?
进了花园,转过一丛牡丹花就看见荷花池了,满池荷花亭亭玉立,池边亭里正有人在那里布置什么,看见婉潞走进来,有人笑着招呼:“六婶婶,你来的正好,我真想寻你去呢。”亭里也跑出一个丫鬟来,对婉潞笑道:“六奶奶,我们奶奶请您过去。”
婉潞进了亭,见里面摆了张圆桌,圆桌旁布了个屏风,苏氏正在那里写着,看见婉潞进来,苏氏并没停笔,只是笑着说:“六婶婶,方才老太君派人来说,荷花开的正好,吩咐我们在这停里摆桌酒,再写些谜语让大家来猜,老太君还预备了彩头呢。”
秦氏正让人把一盘香囊荷包这些东西放下,笑着接话:“老太君的气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早上还那么大火,吃过午饭就又欢喜着让人猜灯谜了。”
刚从崔老姨娘房里出来,那里的冷清和这里的热闹?婉潞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随即就消失不见,拿起另一支笔道:“我虽不如二嫂的才情,也来做几个谜语,到时让老太君多破费一些彩头。”说的秦氏咯咯的笑。
这里布置好了,请出月太君,她在儿媳孙媳孙女们的簇拥下来了。人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前猜谜,逗的月太君脸上笑容一直没有散。叶氏虽也在人群里面,但那神色和别人的神色比起来,始终有些强带欢颜,勉强猜了两个,叶氏就笑着说:“婆婆,媳妇有些不舒服,况且猜谜这种事情也不如侄媳妇们,还请婆婆容媳妇回去歇息。”
月太君手里正拿着个荷包在那里逗着思君,听到叶氏这话,把桌子一拍,冷笑道:“我倒不晓得你竟这样孝顺。”这话明明是反话,叶氏急忙跪下:“媳妇不敢,只是媳妇今儿的确有些不大舒服。”她这一跪,旁人都站了起来,个个垂手而立。
楚夫人忙走到月太君跟前:“婆婆,二婶婶的身子确实有些弱,这您也是知道的,就容她下去歇着吧。”月太君恨恨看着楚夫人:“不过就是个姨娘要死了,容她搬出去已是不错了,四丫头已在那里伺候着了,现在连媳妇也要去,难道你们分不清楚谁是正经婆婆?”
叶氏一句话不敢辩白,只是跪在那里,四太太笑着道:“婆婆,二嫂自然分的清楚谁是正经婆婆了,不然怎么会陪婆婆在这里,不过那总是生二伯的人,二嫂既要做孝顺媳妇,也要做贤妻,去伺候一下也是该的。”
月太君冷冷盯叶氏一眼,口气这才平和些:“你起来吧,横竖这一会就散,等散了你再走不迟。”叶氏低声谢过,这才重新站起,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气氛没有方才那么活跃,就算有秦氏在那里拼命说话,水氏不住附和,也不过就是又玩了会,月太君就打起哈欠:“好了,你们要去做孝顺媳妇的就去做吧,我乏了,该去躺躺了。”
月太君刚站起身,外面就走进来一个小丫鬟,满面焦急之色,顾不上行礼就对叶氏道:“二太太,四姑奶奶让我来秉您一声,老姨奶奶只怕不行了,还请您先回去。”别说叶氏,在场众人除月太君之外脸上神色都变了,叶氏的脚刚往外迈了一步就停下,等着月太君发话。
月太君挥一挥手:“去吧去吧,到时别说我阻了你。”叶氏又谢过月太君,这才带着丫鬟匆匆走了。方才月太君虽说要散,大家一时都还没走,此时倒有些不好走,还是秦氏笑着说:“婆婆您先和四婶送老太君回去歇着,我和这些妯娌们在这里收拾。”
楚夫人和四太太簇拥着月太君走了,水氏对秦氏笑道:“这里就麻烦二嫂三嫂了,我和五婶婶去瞧瞧老姨奶奶。”怎么说二老爷也是崔老姨娘生的,这两个亲孙媳跟着去瞧瞧也属正常。她们一走,秦氏就叹道:“也不晓得纳妾是为的什么?临到来了,还折腾出这么一些事来。”
潘氏并没有走,听了秦氏的话手一抖差点把一个白瓷杯打破,婉潞瞧着亭外等候的丫鬟们,这些丫鬟里面就不会缺了想被收了房的。
回去路上,婉潞开口问度娘:“方才三奶奶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倒想问问,男人纳妾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做妾的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婉潞问的太过突然,度娘惊了一下,接着就道:“回奶奶,奴婢愚钝,答不出来。”
婉潞这下大怒,没想到她还执迷不悟了,转过身就用两根手指捏着度娘的下巴,度娘眼里的泪都差点掉了,但还是挺直身子,一动也不动。婉潞看着她一脸的楚楚可怜,眉微微一挑:“你的容色做个美妾倒也够了。”度娘心里就更吃惊了,想要跪下去下巴又被婉潞捏住,只得颤声说道:“奴婢并没有勾引六爷的心,一心只想伺候好六爷六奶奶。”
是吗?婉潞把手松开,度娘少了这只手的支撑,身子软软地跪了下去:“奴婢所言句句是实。”婉潞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度娘跪在那里听着她的脚步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是要去告诉自己的娘,让她去求老太君?
身边已经响起脚步声,一个老妈妈的声音音响起:“哎呀,度娘你真的病了,还要让六奶奶过来告诉我们,让我们扶你回去,六奶奶待下人是真的没话说。”说话时候度娘的两支胳膊已经被老妈妈拉了起来,这些老妈妈都是在花园里做洒扫粗活的,手上的力气不可谓不大,度娘只觉得自己两条膀子都被掰断,不由哎呦了一声。
另一个老妈妈的声音又响起:“武嫂子,我想这度娘肯定是突发心疾,还是背她回去吧。”这武妈妈果然把度娘背在背上,度娘此时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即去找了自己的娘来和她说说婉潞的不是,在武妈妈背上流下泪来。
旁边那个老妈妈小心扶着她,嘴里还啧啧赞道:“六奶奶果然是个宽厚人,长的又好,难怪有那么大的福气,度娘你可一定要好好侍候好六奶奶。”度娘更是恨的要死,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任由那两个老妈妈赞了婉潞一路。
等度娘回到院里,等着她的是董妈妈,董妈妈谢过那两个做粗使的老妈妈,又赏了她们几个钱,这才把门一关:“度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素有心疾怎么你娘都没有说?”度娘刚缓过气来,听了这话又差点背过气去,刚要辩解自己不是心疾,只是被婉潞气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开口是不对的。
春燕已经走了进来:“董妈妈,奶奶说太医在这里也是便宜的,让她给度娘瞧瞧。”董妈妈脸上笑成什么样的:“度娘,瞧你多大的福气,还能让太医瞧病,这都是六奶奶对你的好,你可要记在心里。”度娘更是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医已经走了进来,给个丫头瞧病他是不喜欢的,用手随便把了把脉就对董妈妈道:“这位大姐有些体弱,不堪驱使,府上还是另寻人服侍奶奶,奶奶刚有了身子,是最要紧时候,服侍的人可马虎不得。”董妈妈连连应是,度娘听到婉潞已经有了身孕,本是自己的娘说的好机会,手抓住被单咬着牙泪花花地掉。
董妈妈送走太医回来见了她这样,脸上的不屑之色更重了,把一包药丢到她枕头边:“这是奶奶赏你的,说看你勤勉,不过你现在这样也不能服侍奶奶了,现在晚了,明儿我再找你娘过来让你搬出去吧。”说着董妈妈就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里看这里,作者有话说不要错过
度娘想骂婉潞几句,偏偏婉潞做的又挑不出一丝半丝的错,只得捶着枕头哭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随李妈妈走了,临走去给婉潞磕头时候,婉潞还赏了她十两银子抓药,还对李妈妈笑着道:“李妈妈,度娘是个勤快人,只是身子弱了些,等她身子养好了,也该给她寻门好亲事,到时我再给她添妆。”李妈妈除了唯唯应是再说不出旁的话来,现在就算想去搬弄口舌,婉潞做的人人都是看的见的,又有谁信呢?
感觉我家女主露出一点腹黑的本质来了,对手指,会不会有人认为女主太那什么了一点?
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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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度娘,婉潞在夏妍的搀扶下站起身,腰稍微有点酸,她握着拳往腰上轻轻捶了几下。董妈妈本在交代丫鬟做事,看见婉潞这动作,吓的急忙过来道:“六奶奶,您怀着身子,这腰可不能乱捶的,要是腰酸,等我给您去寻个小软垫往腰上系着。”
婉潞依言放下手,见她急急忙忙要去,忙笑着叫住她:“董妈妈,这不必了,我还要去给婆婆问安,等回来再说。”董妈妈哎哎了两声,也不用再吩咐丫鬟们小心伺候着她,横竖这几个丫头小心的不得了。
到了楚夫人的上房,婉潞只觉得和平时的情形不一样,怎么如此压抑?按说昨儿楚夫人就得了自己怀孕的喜讯,今儿不是该拉着自己问长问短吗?怎么面上神色还有些不高兴,婉潞虽心有疑惑,还是走上前给楚夫人规矩行礼。
楚夫人等她一蹲下去就忙拉起她:“你刚有了身子,就该好好在屋里养胎。”婉潞低头一笑,秦氏上前笑着说:“婆婆,六婶婶这是孝顺,您就别怪她了。”潘氏也上前凑着热闹,楚夫人脸上的神色终于好看一些,带着她们去给月太君问安。
婉潞和秦氏走在一块,秦氏小声地道:“崔老姨奶奶昨儿夜里没了。”啊?昨儿夜里没的,楚夫人理家,别人自然报了给她,可是婉潞瞧着楚夫人的衣着,依然是平时那样。虽说崔老姨娘只是父妾,跟了老侯爷那么多年,又生了二老爷,这做小辈的换上素服也是常理,而不是和平时一样。
不过想起月太君,婉潞的眉头又微微皱了皱,正室在堂,只比死了一个丫头强一些吧。还没进月太君的屋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就算妻妾不和,这时候这样也太落人口舌了吧?
婉潞心里嘀咕着,在楚夫人的带领下给月太君问安。月太君脸上神情带着喜意,只是示意楚夫人起来,就对一边的四太太问:“你方才说到哪儿了?那猴子怎么样了?”四太太也是一脸的喜意,用帕子捂住口:“那猴子,尾巴变不了,只得把尾巴变作旗杆,这就漏了馅了。”
月太君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屋子的人也跟着笑,等笑声停了,楚夫人才小心翼翼开口:“婆婆,楚老姨奶奶昨儿丑时三刻没的,还要请婆婆的示,这丧事该怎么办?”
月太君皱皱眉头:“死了个姨娘罢了,你又不是没有办过这丧事,在她院里停三天,停满了抬出去,让她院里的人穿几天孝就完了。”楚夫人应是,月太君的眉头刚松开就又皱紧:“不过她总生了你二叔,就让她葬到赵家祖坟里,等出丧那天,让你二叔两口去送一送也当生了他一场。”
总算事情还没有做绝,若是崔老姨娘不得入祖坟,月太君这母子离心的事算是做到绝了。楚夫人退出去忙这件事去了。
月太君看一眼婉潞,面上的神情变的和蔼:“六奶奶,昨儿夜里我就听说你有喜了,这是好事。”婉潞忙站起来应是,月太君示意她坐下:“你有了喜,还是不要太劳累了。”婉潞开口道:“孙媳谢过老太君的厚爱,这院里的事,我历来交给董妈妈,她是个妥当人,打理的妥妥帖帖的。”
月太君不由皱皱眉:“老董家的虽好,只是她们做奶妈妈们的,总是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对人有些不恭敬,我给你们的老李家的就不错。”婉潞正要借着机会回这事呢,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恭敬:“老太君调理出来的人自然是不错的,只是李妈妈虽好,家里的事情有些多,她的女儿本来也在我院里做事,谁知昨儿突然晕过去,恰好太医来给我诊脉,就让太医去给她瞧瞧,诊完后说的是素有心疾,不发作倒罢了,一发作就不行,孙媳就让她回去调养身体,李妈妈今儿早上也来孙媳跟前告了假,说要回家看女儿调养身子呢。”
哦?月太君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松开:“既有心疾,也就罢了,我本来还想着…”没说完月太君顿一顿:“可惜了那么个美人胚子了。”秦氏已经笑了:“老太君,这话做孙媳的就要驳一驳了,六婶婶进门才刚几个月,和六叔叔正是新婚情热,又有了喜,您这会说什么要给六叔叔房里预备个人儿,这不是让六婶婶吃味的事吗?”
说着秦氏大笑起来,月太君的脸一板,对秦氏道:“胡说,谁不知道你六婶婶是最宽厚大度,哪会吃味呢?”说着月太君拉起婉潞的手:“好孩子,你说是不是?”这就是挖了陷阱让婉潞跳,不过婉潞早有预备,微笑着道:“老太君想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六爷他平时总说什么君子要身无二色,做孙媳的虽不大明白六爷为什么这样想,只是六爷既要做君子,做孙媳的少不得要做贤妇,六爷要身不二色,做孙媳的也不敢让他背上好色之名。”
月太君的脸色渐渐变了,偏偏这番话又挑不出毛病来,总不能硬塞个人给自己孙子吧?这话要传出去,只怕满京城都笑话自己为老不尊,往孙子媳妇的房里塞人,过了许久月太君才轻轻叹气:“贤哥儿这样想,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婉潞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脸上的笑容更甜:“孙媳得了老太君的疼,这才叫有福气呢。”秦氏已经又笑出来了:“听听,这嘴多甜啊,平日老太君只说我会说话,今儿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会说话。”潘氏脸上神色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听了这话勉强笑道:“那时候六婶婶初来,心里腼腆说不出话来也是有的。”
月太君的神色在她们的说笑奉承中总算变的和缓,正在欢笑时候,叶氏带着媳妇们走了进来。崔老姨娘是二老爷的生母,她没了叶氏到晚些也是常事,婉潞瞅着叶氏身上的银色外袍和月白色马面裙,还有转身时候发上不显眼的地方戴着的小白花。
这是素淡打扮,做媳妇的这样穿也属常事,月太君的眼钩子样的往叶氏身上扫了几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叶氏见她没发脾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婆婆,二老爷让媳妇来请婆婆的示,崔老姨奶奶没了,二老爷想守灵三日,着百日孝服,不知婆婆可否开这个恩典。”
这求的也不算什么额外之情,况且人已经死了,月太君叹气:“罢了,人死了,也不置什么气了,他要戴孝守灵就由了他吧。”叶氏可谓大喜,忙又跪下谢了,月太君等她站起来才又道:“不过你和你媳妇们,可别穿什么孝服来我跟前碍眼。”
叶氏忙又连道是,赔笑着说:“这不过是今儿过来晚了,来不及换衣衫罢了。”月太君也只是一个不理,见叶氏还站在那里,挥手道:“去吧去吧,他要做三日孝子,你也就跟他去做三日孝妇,这三天别到我跟前立规矩了。”
叶氏这才带着媳妇们退出去,月太君瞧着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只觉得疲累异常,身不二色?月太君瞧着婉潞,她才刚得了身子,身形都还没显出来,男人的话有能信的吗?当初自己嫁进来的时候还不是满含期盼,可是最后如何呢?
公婆的挑剔,丈夫的恩爱并没持续太长时间,若不是自己先在房里给他放了两个人,只怕外面的人就抬进来了。看着婉潞的神色,不自己先在房里放两个人,到时丈夫在外面被人绊住了脚,有她哭的时候。
崔老姨娘的丧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停灵三日,三日之后在祖坟一块专门葬各家妾的地方寻了块窄地葬了下去。老侯爷父母的坟下早修好了两座生基,那是留给老侯爷夫妇的,生而为妾,死后能入这男子的祖坟已是正室开了天恩该感恩戴德的事。
天气渐渐变的凉爽,一天能绣的时候也多起来,两个多月后牡丹图总算绣好。绣好那日,婉潞请了苏静初过来品鉴,苏静初瞧着自己那日题的牡丹诗已被绣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是掩不住的惊喜:“常听人说绣针如笔,我总是当人家是夸张的话,谁知今儿见了六婶婶的这图,才明白原来是我太没见识了。”
婉潞脸上也有些得意,两人说了一会,苏静初瞧着婉潞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叹息地道:“下个月就是老侯爷的七十大寿,我想了好长时间都没合适的礼,看了这图倒想起来了,可惜六婶婶怀了身孕,不好劳累的。”
婉潞的眉头一挑:“总不会要我绣一副寿星图给老侯爷吧?”这可比绣牡丹图难多了,苏静初摇头:“倒也没那么难,只是我写一百个寿字,六婶婶把这一百个寿字绣出来。”婉潞的手不自觉地在袖子里开始算起来,这寿字就算是形态各异,也没有绣牡丹图那么麻烦。
看一眼苏静初满是期盼的脸,婉潞轻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过要劳烦二嫂把这一百个寿字都描在绸上,我只管绣。”苏静初脸上的期盼变成惊喜,站起身对婉潞福了下去:“多谢六婶婶。”
身后已经传来秦氏的声音:“这都谢什么呢?”婉潞要站起身,秦氏已经上前把她按在座位上:“你现时有孕,是六叔叔的心尖子,我可不敢让你有半点闪失。”秦氏的口快心直,有时候处处显得潘氏有些不够大方,看着秦氏说话时飞扬的眉毛,婉潞不由想起大嫂潘氏脸上随时内敛的笑容。
种种表现都不过是让侯爷尽快把世子位定下来,秦氏听了潘氏的主意,拿手一拍桌子:“这主意好,也不该叫百寿图,该起名叫双绝图才是。”
这话是把婉潞她们都恭维进去了,大家笑了一会,秦氏突然道:“听说二叔在谋外放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妾能不能入祖坟这个问题,每家的处理也都不一样,有些人家是一定不能入,有些人家是有子妾,而且儿子很出息的妾可以入,但不管哪一种,都要当家的人同意。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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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过闲闲一句,婉潞放下手里的针线,眉头微微皱着:“二叔要谋外放,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秦氏手里拿着个蜜桔在剥,剥好后几瓣分开给她们,虽塞了桔子进去,嘴还是不闲着:“论理这样的话我们不该说,这谋外放不是要钱吗?二叔手上的积蓄不够,又不好为自己的事从公中拿钱,去找我爹借了三千两。”
说完秦氏叹了一声,苏静初把桔子上的白络仔细地剔去,听了秦氏的叹气,也只是摇头。赵家的规矩,每个爷没成婚前都有十两的月例,成婚后增到三十两,每多一个孩子,就再增五两。一月三十两要换在普通人家,足够丰衣足食过一年了。况且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公中的,按说这些银子也该够花。
可这家大业大人自然也不少,赏赐下人,公婆叔婶的寿辰,妯娌之间的来往应酬,一个月这样的事总有一两桩,总不能每次都送自己做的针线吧?况且就算是针线,也要好的布料和丝线,一个月三十来两只不过刚够应酬罢了。
嫁妆丰厚的,只有从自己的嫁妆里面掏出银子来补,朱老爷就专门预备给了婉潞五百两银子让她赏人应酬用的,嫁妆里的两百亩田土,也是婉潞自己取租子自己补的。嫁妆不丰厚的,如苏静初的爹只是个翰林,她的嫁妆里面多的是书,少的是银子,只能在每年发的做衣服的布料和打首饰的银子里动脑筋,从这里扣下一部分贴补日常生活。横竖穿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衫,倒显得她勤俭持家,没几个会说式样不时兴了。
叶氏嫁进赵家二十多年,就算每个月那三十两全都不动,到现在手里能有万把银子已经算是多的,这谋外放需要的银子不在少数,二老爷不愿意动公中的钱,只怕打的是别的主意。
他入仕时候在工部充了个小史,一步步从小史考转,熬了这么二十来年也才升到个工部郎中。这五品的郎中在京城芝麻一般,到了地方上可补知州,那可是握了印把子。二老爷怎么说也是定安侯的弟弟,地方上的上司也会高看一眼,这升官也比在京城要快一些,过不了十年八年,能做到主政一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升到二品那就可以给生母请封了,二老爷既出了私心要谋外放,再从公中掏银子到时要给生母请封只怕月太君又有话说,索性全掏了自己腰包里的钱去谋外放,到时要给生母请封也说的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