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数句让曾之梧皱紧了眉,接着就点头:“姐姐,我晓得了,就是要明白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市井中的事也知道些,后院内的事也明白些,而不是只知道读书,还有,也不能像那些小厮一样,满口胡说!”

“梧哥儿真聪明,快些吃点心垫垫肚子,晚饭还有一会儿呢!”曾之梧被姐姐表扬,眼睛不由眯起,大大地咬了口手里的点心,曾之贤看着弟弟,眼开始笑弯,失父失母的孩子,本就该知道的多些,而不是依旧被父母保护的很好。
“小姐,红衫姐姐来了!”嫣然走近曾之贤轻声地道,嫣然还没说快请,红衫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嫣然给了曾之贤,青铛又不能留,曾老夫人又另外选了两个丫鬟,一个叫红衫,一个叫翠袖,补嫣然她们的窝。

红衫今年十六,原先一直在赵氏院子里做些跑腿的事,也不晓得曾老夫人怎么就看上她了,生的一张圆圆脸,并不因为来到曾老夫人身边而多骄傲,见了曾之贤先行礼才道:“老夫人吩咐请大小姐过去说话呢!”
这会儿还不到晚饭,为何要请自己过去说话?还这样珍而重之,让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请?曾之贤有些奇怪,但还是让月娟看着曾之梧,自己带上嫣然往上房去。

一进上房曾之贤就见上房内有人,心里越发狐疑,还是上前给曾老夫人行礼,曾老夫人已经拉住她的手笑着对身边的人道:“亲家夫人,这就是我孙女!”
能被称为亲家夫人的,只怕就是石安的伯母或者母亲,曾之贤猝不及防,脸不由红了,但又不能小家子气,含糊行礼道:“侄女见过伯母,伯母安!”

石夫人急忙挽起曾之贤,拉着她的手瞧了又瞧,曾之贤越发觉得脸上发热,但也不闪不避,低垂粉面任由石夫人瞧自己。石夫人瞧了个够才对曾老夫人赞道:“老夫人的这个孙女生的这样端庄大方,老夫人真有福气!”
曾老夫人让曾之贤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对石夫人道:“女儿家,落地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这福气,也留不得在我家多少日子!”这话似有玄机,曾之贤很想搅手上的帕子,可又觉得这样小气了些,依旧规矩在那坐好。

“老夫人笑话呢,这福气,你家我家还不是一样的!”石夫人的话让曾之贤心里大定,但依旧神色不动。曾老夫人也笑了:“石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孩子现在无父无母,以后啊,还请夫人多疼疼她!”石夫人笑着说一定。
“姐姐,那个夫人,好像是姑爷的伯母!”果儿又悄悄地和嫣然说话,嫣然把果儿鬓发拢一下:“你啊,就喜欢说这些,要好好地学着怎么服侍老夫人,这才是最要紧的!”

果儿点头,嫣然肩膀上突然被打了一下,嫣然以为是哪个丫鬟和自己玩闹,抬头见曾之庆笑嘻嘻地站在那,手里还在玩着扇子,嫣然和果儿说话,挑的是后面的一个僻静角落,怎的曾之庆会出现在这里?嫣然想的有些不对,登时添上无限气恼,但还要还曾之庆规矩,急忙起身:“世子,您怎么悄没声地就来了?老夫人和大小姐,在前头和客人说话呢!”

“我晓得,前头的客人是石侯的夫人,这回啊,大妹妹的婚事是绝跑不了的,大妹妹啊,应该谢谢我!”曾之庆笑嘻嘻地说着,就坐在方才嫣然她们坐的地方,嫣然的眉不由一皱:“世子,您也不小了,这些内外有别的事,您还是要…”
“我说嫣然,你怎么越来越迂腐了?听你说话,谁知道你不是个年轻姑娘,还以为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现在也不热,但曾之庆还是把手里的扇子唰一下打开,扇着扇子看着嫣然。

嫣然气的脸都红了,突然拉着果儿往前走:“果儿,快去前面报信,就说世子想来拜见石夫人呢!”果儿在见到曾之庆的时候就差不多呆了,这是世子,怎的嫣然姐姐对他说话有些不客气,听到嫣然这句,果儿哎了一声就要往前面去。
曾之庆把果儿拦住:“哎,别往前头去,我啊,是特地来找你嫣然姐姐的!”果儿的眼顿时瞪大,找嫣然姐姐,这话里的意味可不一样。

嫣然急的要跺脚,虽然知道曾之庆这话没别的意思,可是一样的话,听在不一样的人耳里就是不同。于是嫣然飞快地道:“世子,我一定会服侍好大小姐的,还有,绝不会让大小姐出一点漏子!”
没意思,曾之庆瞧着嫣然,嫣然努力保持平静,可是耳根还是有点微微的红,曾之庆又笑了,顺手从腰里荷包掏出几个金锞子丢进果儿手里:“拿着玩吧,我寻你嫣然姐姐没别的事!”

果儿虽接了那几个金锞子,可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曾之庆已经哎了一声:“原本,我是想着,大妹妹的这件事既然已经平安了,就想和人议论议论,不然就如锦衣夜行一样,谁知嫣然你竟这样迂腐,罢了罢了。你方才说的对,我也这么大了,以后啊,也不随便寻你们了!”
说完曾之庆把手一背,叹息摇头就走了,见他背影透着伤感,嫣然想上前安慰,可脚才一踏出去就觉得不对,于是又缩了回来。果儿握着金锞子不晓得怎么办:“姐姐,这些…”

“既是世子赏你的,你就拿着玩吧!”果儿嗯了一声,嫣然牵了她的手:“我们往前面去吧,只怕大小姐和老夫人也该说完话了,预备她们叫!”虽然门外有人守着,一叫就有人过来叫自己,但也只能偷空说一会儿话。果儿明白点头,快要走到前头时,果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嫣然姐姐,我怎么觉得,世子对你和对别人有些不一样,你以后会不会?”

“不会的,果儿,绝不会的,我不会的!”虽然果儿没问出来,但嫣然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果儿也点头,可点完了头又忍不住道:“姐姐,但我们是下人啊,到时世子要真喜欢你,你也不能…”
拒绝两个字只在果儿舌头上转,不敢说出来,嫣然的眉微微一皱就笑了:“这辈子这么长呢,谁说一定就在这在一辈子了?”果儿会错了意,也跟着点头:“也对,姐姐以后是要跟着大小姐出阁的,不会在这一辈子的!”

跟着大小姐出阁,嫣然在心里叹了声,好像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但未来究竟在何方,嫣然竟有些迷茫。

石侯夫人来过,曾之贤的日子也重归于平静,现在该做的,就是守满孝后出嫁了。那些该做的绣活,也要一针一线绣出来。时间一天天过去,曾之贤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哀伤会慢慢减少。
曾老夫人让人送来了一张单子,上面都是给曾之贤的东西,除了有一间铺子和一个两百亩地的庄子之外,还有五百两现银子,算算差不多有三千来两,曾之贤心知这是曾老夫人给自己额外添的嫁妆。虽不是亲祖母,嫡祖母做到这份上,已经没一个字可说的了。

既然曾老夫人这样相待,曾之贤也要投桃报李,曾老夫人什么都不缺,曾之贤能做的也就是给她做几样针线。
“嫣然,你瞧,这个绣的怎样?花开富贵,也不晓得祖母喜不喜欢?”曾之贤手里拿着一条珠箍在问嫣然,嫣然接过就笑了:“大小姐的针线越来越好了,只要大小姐绣的,老夫人怎么不喜欢?”

“我的针线哪赶得上你?你才真正一手好针线!”曾之贤抿唇一笑,嫣然笑容没变:“这是真的,去年我陪老夫人去郑家做客,郑家老太太戴的就是她孙女做的,老夫人嘴上没说,回来路上和我们说了半日,说二小姐没耐心,您又在的远,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戴上孙女做的针线。我猜啊,大小姐您这送过去,老夫人一准戴出去显摆!”
曾之贤又是一笑,把珠箍收拾好,和嫣然一起送过去,送上去曾老夫人自然十分欢喜,当即就戴在头上,照着镜子左看右看,正在欢喜时候赵氏匆匆走进来,对曾老夫人道:“方才石府前来报丧,说石侯爷,没了!”


、27 择嗣

石侯爷没了?曾老夫人的眉微微一皱就对赵氏道:“记得他不过四十五来着,怎地就没了?”

“为的是咱们姑爷,姑爷不是中了举?石侯爷十分欢喜,今儿又去赴宴,宴席上有人说起,石侯大笑三声,说这是吾家之千里驹,笑完就嘴一歪,等抬回去,就不好了!”赵氏细细说着,曾老夫人不由叹气:“收拾一下,去吊唁吧。贤姐儿你也别放在心上,这样大笑之后,就没了的情形,我听的多了!”
“婆婆!”赵氏急忙止住曾老夫人:“石侯是没儿子的,养着我们姑爷还有另一个,不就为的要过继吗?”这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石侯房里姬妾不少,只是都如石田一样,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一个。石侯过了四十之后,心灰意冷,不再想着姬妾生子,而是从侄儿辈中挑选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养在身边,想着过继为子。

石安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挑中的,他是石侯三弟的儿子,父亲已经过世,家里长兄年过二十,早已娶妻生子。石侯见他聪明又肯读书,虽有兄长却不是一母所出,继母想来也不会多些疼爱,也就把石安带在身边,想着若能培养出来,到时过继为子也好。
石安的长兄和继母当然愿意石安被石侯养在身边,到时自家也能多有助力。不然怎会石安的婚事,要石侯夫妻操办?

这一句提醒了曾老夫人,若是石安能正式被过继为子,那对自家就是有极大好处的,忙吩咐赵氏:“你让老大也一起去!”
“侯爷已经赶去了!”这就是要过去为石安撑场面了,曾老夫人点头,吩咐曾之贤留在家中,自己和赵氏收拾着去了。

“小姐!”嫣然和曾之贤回到房中,见曾之贤眉头紧皱,轻声叫她一声,曾之贤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对嫣然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想着…”
“小姐您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些事,自有老夫人安排,再说了,就算不做侯爷,姑爷的才学,中进士也是早晚的事。我听说,这进士官和荫官,可全不一样!”

嫣然的话让曾之贤又是浅浅一笑,接着就叹气,嫣然还是不晓得里面内情,石安如果不被过继,以后的处境就是堪忧,侯府定是存身不住,回到自己家中,兄嫂当家,听说石安的兄嫂也不是那样很体贴的人,到时若嫌弃石安,甚至以分家名义把石安赶出,那石安到何处存身?

这些心事,曾之贤也不好和嫣然细说,只是在心中盘算,不晓得曾老夫人亲自过去撑场子,会不会压得石家定下以石安承嗣?
此时石侯府内,虽已装裹过,但并没入棺,原因就是为的嗣子一事。石老夫人和曾老夫人是手帕交,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姐妹,石侯生前又曾多次说过,石安更贤,石老夫人不忍拂儿子的意思,更愿意以石安为嗣,反正谁为嗣子也不缺她的奉养。

石夫人却有些不一样的打算,另一个养在石府内的侄儿,是石夫人堂妹所生,石夫人自然更愿意以此人为嗣。况且还有个现成的理由。石安的生父是庶出,这择嗣子,当然先要从嫡枝血脉中择出,这也是为什么石侯久久没有定下石安过继,而是要等石安中进士之后才正式过继的原因,好堵世人的嘴。

“这择嗣一事,立贤也可,立爱也可,虽说最好要从嫡枝血脉中择出,可石家要兴旺,就不能只拘泥于嫡庶,安哥儿聪明伶俐,都已中了举人,成进士也是早晚的事。侯爷生前也很喜欢他,贤爱都占了,难道还不能顺从亡人的心愿?”石老夫人的话让石夫人心里腹诽一下才道:“婆婆说的有理,可是婆婆,三弟的姨娘,可是前年才过世的!”
“他们都是老侯爷的孙子,难道我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吗?媳妇,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了!”石老夫人的脸一沉,石夫人急忙致歉:“是媳妇失语了。只是这嗣子并非我们一家的事,他还将是未来的侯爷,还要朝廷点头!”

“侯爷无子众人皆知,择嗣子上报朝廷承爵是平常事,难道媳妇你以为,朝廷会反对安哥儿入继?”这种事情,只要石家内部形成统一意见,写奏章一报上去,朝廷也不会追究石安的爹是庶出还是嫡出,准奏就是!
“婆婆晓得媳妇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礼部尚书正是戚哥儿的岳父!”石侯为两个侄儿的婚事也是费了心思,石安和定远侯府结亲,石戚就定了礼部孙尚书的千金。从这两个媳妇选择来看,石侯对到底选谁为嗣子,其实还是有些决定不下的!

“难道礼部会把奏章打回来?”石老夫人的声音开始冷起来,石夫人忙道:“婆婆,礼部若真要追究起来,必然是要从安哥儿戚哥儿的父亲这支来查的!”
选嗣子这种事,都是先从近支来择,石安和石戚都是石侯弟弟的儿子,区别只在于,石安的父亲是庶出,石戚的父亲是石老夫人亲生!

“婆婆,虽都称您一声祖母,可是戚哥儿才是您的血脉。安哥儿再好,他也不是您的血脉。难道您忍心爵位被不是您血脉的人给占了?”石夫人见石老夫人动容,急忙又加一把火。

“老大生前,是想以安哥儿为嗣的!”石老夫人久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这让石夫人的心放松一些,石老夫人这样说,就证明开始松动了,她忙又道:“可是侯爷并没正式上奏要以安哥儿为嗣,为的什么,不就因三弟是庶出吗?婆婆,虽安哥儿极贤,可这嫡庶也不能乱了。再者说了,安哥儿这样贤,中进士也是迟早的事,以后中了进士,也好做戚哥儿的臂膀,您说是不是?”

石老夫人再次松动,也细细想起这事该怎么做,丫鬟又悄悄进来,见主人们还没谈完,只敢轻声道:“外头等着吊唁的亲友已经来了许多,还有族内长辈也来了不少,在那请老夫人出去呢!”

这出去就是要宣布嗣子了,亲友们等在那,也是等孝子出来答拜,石老夫人转动腕上的佛珠,石夫人的脊背不觉有汗出,心里责怪已逝的丈夫,偏疼石安做什么,他爹又不是和你一个肚子里跑出来的!
“你说的也有理,先请吊唁的亲友们回去,我和族内的人说说这事!”石老夫人终于开口,石夫人顿时大喜,想来石戚做嗣子的事已经快成了,不然婆婆不会这样沉吟。石夫人忙让丫鬟出去传石老夫人的话。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不过只有下人们在旁服侍,石府主人一个没见,毕竟嗣子没定,不管是石安还是石戚,都不好出面招呼的。亲友们中,也有想来看这件事的,听到管家来传石老夫人的话,就晓得石家这事,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也就各自招呼着打算归家,曾老夫人听的这话,眉头皱紧,对管家娘子道:“不知可否能见贵府老夫人一面?”
今日来吊唁的人中,数曾老夫人地位最高,管家娘子急忙道:“这事,小的说了不算,曾老夫人您在这稍候,小的进去托人问问!”曾老夫人这才重又坐下,赵氏陪侍身边,额头也不觉出汗,忍不住对曾老夫人道:“婆婆,若…”

曾老夫人横她一眼,赵氏急忙住口,管家娘子已经回来了:“老夫人,我们家老夫人哀伤过度,这会儿躺在床上呢,说实在不好意思!”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曾老夫人是做了一辈子主母的人,在心里叹一口气才道:“这也是常事,这样吧,把我们家姑爷请出来,我们安慰安慰他!”
这倒可行,管家娘子急忙进去里面请,不一刻石安走出,因还没定下是否为嗣子,石安只穿了一身素服,见到曾老夫人忙跪下行礼,曾老夫人把他扶起,安慰几句才道:“这府里现在有些定很会慌乱,出了什么事你都别怕,你是曾家女婿!”

石安应是,这话很快就被传到石老夫人耳里,石老夫人听了这话,眉头不由一皱,被请来参与商量嗣子人选的人中已有人开口:“曾家也是我们老亲,况且安哥儿文名在外,若不选安哥儿,一来违了大侄儿的意思,二来曾家那边,想来也会伤了些和气!”
“这话说的好笑,这是石家择嗣,关曾家什么事?要怕伤和气的话,谁家没有几个好亲戚?再说择嗣本当就要从嫡枝择出,戚哥儿嫡枝正派,人有宽厚,做了嗣子也不会难为别人的。以后安哥儿考中进士的话,我们府上,一个侯爷,一个进士,岂不更好,何必要把好事都给一个人?”既有人赞成,当然也有人反对,反对的理由还这样光明正大,众人商量一下,也就依了石老夫人婆媳定下的,择石戚为嗣! ++++++++++
作者有话要说:立嗣子这种事,虽然说立贤立爱都可以,但如果官方来择,或者牵扯到爵位时,一般就是要从嫡枝按血缘进行选择。石安同学吃亏在石侯没有早定下来。


、28 事定

屋里的人在商议,仆人虽然按照吩咐各行其是,也有人在石侯灵前守灵,可每一个人的心绪都是不平静的,都在等待最终结果。石安和石戚两人也在各自屋内等候,等候命运的抉择。
石安提笔想写些东西,但心绪怎么都平静不下来,自己终究还不够沉稳,石安自嘲一笑,小厮走进来,声音很轻地道:“二爷,大爷遣人来问了!”

石侯并没正式收养石安两人,石安石戚,都是按在家时候的排行。入继石侯,石安的长兄比石安还要着急一些,石安怎不明白兄长的意思,把笔放进笔洗里慢慢洗着:“这件事,由不得我!”石侯生前的打算,未必会被尊重,这也是人之常情。石安可不会忘记石夫人本是石戚的姨母。

“二爷,话虽这样说,可是侯爷他!”小厮欲言又止,石安抬眼看下对面石戚住所,房门紧闭,他也在心绪不宁吧?石安那洗干净的笔收起来:“伯父他待我一向很好,若非伯父恩遇于我,我又怎会得中举人,这些就够了!”若想的太多,会变的不像自己,少年的眉皱紧,十岁那年父亲去世,生母早亡的他,听到不少流言,不外就是自己克父克母,不到一岁生母去世,现在连父亲都没了。
若非伯父照顾了这么些年,别说读书,得中举人,连衣食都难以周全。长兄继母,都各有各的盘算,真不能入继,要面对的不过是十岁时候的事一样,比起那时候,自己已经是举人,再不是不懂事的孩童。

想到那日对伯父说,觉得曾家小姐,和自己是一样时候,伯父面上欣慰的笑,石安拿过手巾擦手,不管处境如何,都要处变不惊,这才是成大事的人!

门外有脚步声,小厮往外瞧去,呼吸不由绷紧,这会儿来的,只怕是来报信的人,一旦有了决定,谁成为未来侯爷身边的得意人,谁会落魄,就这样定下!

小厮并没猜错,来的是石府的大管家,身后还跟了手捧孝服的丫鬟,大管家进了院子,已经看见石安这边的门开着,对小厮点一点头,就走到石戚住所前面,恭敬地道:“老夫人吩咐请嗣子换上衣衫,去商量事情!”
小厮只觉得受到无尽打击,怎么会这样,明明侯爷生前,属意的是自家二爷,而非石戚。此刻嗣子怎会成了石戚?吱呀一声,石戚住所的门打开,石戚也是一身素服,大管家见他走出,跪下行礼,这是见过未来主人的礼,从此之后,石戚就成为侯府主人,再无更改。

此时此刻,石戚心中的欢喜胜过了对嗣父去世的难过,原本以为自己没多少胜算,毕竟石侯生前,对石安的疼爱是众人皆知的,石戚唯一的依仗,也只剩下嫡枝正派这点了。石安于石侯来说,既贤又爱。

此刻这个馅饼从天而降,石戚知道此时还不是欢喜时候,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低头把面上的欢喜压抑下去,才对大管家道:“大管家请起,父亲方才去世,您是父亲身边得用的老人,以后还要仰仗您多些!”
大管家急急来此,自然也是为了讨好石戚,此刻听到石戚这样说话,心里大定,起身依旧恭敬地道:“还请您换上衣衫,好去和老夫人商量呢!”

说着大管家就转身从丫鬟手里拿过孝服,要服侍石戚穿上。石戚纵是竭力压抑,心里的欢喜还是露出了一些,换上衣衫时看了眼石安的住所,石安的屋门并没关上,也不见小厮,只有空落落的桌椅在那里。
石安,石安,石戚念着这个名字,你得意的也未免有些久了。大管家并没忽视石戚看向石安屋子时眼里闪过的那丝怨毒,一个侯府旁枝,即便是举人,又算得了什么?要打压,不要太容易。大管家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接着就赶紧收起微笑,和石戚一起出去!

“二爷,以后,可怎么办?”小厮在窗前看着石戚被人簇拥而去,还有服侍石戚的人的那种欢喜,忍不住开口问石安。石安面色淡然:“有什么怎么办?日子还不是那样过!”停一停,石安又道:“况且,就算我不为嗣,也合当为伯父守三年的。这三年,正好用来读书!”
小厮越发着急了,石安不得为嗣,就要回归本家,本家大爷是个什么脾性,小厮又不是不明白,常常哭穷,还要石安周济,以后没有了侯府的供养,石安他,还怎么安心读书?

石安并不是没看出小厮的焦急,事已至此,不读书又怎么办?与其只守五月孝赶着去赴明年会试,倒不如一直守三年,堵住众人的嘴还是末节,也能让很多人的动作小些。至于吃些苦头不能安心读书什么的,大丈夫若不受一番挫折,依旧豪气不改,怎能叫大丈夫?
到得第二日,石家择石戚为嗣的消息很快传的众人皆知,曾老夫人听的这个消息,久久没有说话,半日才道:“罢了,这事,也奈何不得!”

来报信的是曾侯爷,他听曾老夫人说了这话也就道:“石姑爷毕竟是我们家女婿,想来虽不为嗣子,石家也不会为难他!”曾老夫人点一点头,就让人唤曾之贤来。
曾之贤听命前来,曾老夫人把石安不得为嗣的事说了,接着安慰她:“我晓得你是个心细的,觉得会不会是你自己拖累了他。只是你也晓得,石家族内择嗣,只会想着嫡枝正派,并不会想着石侯爷生前所爱。你也别放在心上,这日子还是照常过,等到你父母丧满,你嫁过去,你的嫁妆就足够一家子吃用不尽,这一生都不会受苦的!”

曾之贤忙对曾老夫人拜下去:“祖母所言,孙女句句记得!”曾老夫人把她扶起来:“你啊,就是这样多礼,你毕竟姓曾,我曾家的孙女,当然是嫁的越不错越好,难道曾家的孙女嫁过去,过的不好,我们姓曾的人脸上就有光了?”

“祖母说的是,是孙女想多了!”曾之贤忙回了这么一句,曾老夫人拍拍孙女的手,曾之贤往曾老夫人偎依一下,做足乖巧孙女模样。嫣然在旁看着,想到吴老姨娘,即便曾老夫人允许,但吴老姨娘为了孙女的前程,还是不敢和孙女多亲近,只是偶尔会遣人来问问曾之贤的起居。
曾之贤待吴老姨娘也是如此,不亲近但也不疏离,在一个很正常的范围之内,绝无这样偎依在曾老夫人身边撒娇的情形出现。纵是亲生祖孙,也要被名分所限,不得亲热!

那么多人想要做姨娘是为什么?那些小丫鬟有些不安分呢,这是果儿悄悄和嫣然说的,说那些小丫鬟,只要几位少爷一过来问安,总要借故多走几遍,想让少爷们瞧见。不过果儿接着又说,这也是翠袖没管好的缘故,若是原先紫铃姐姐在时,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嫣然还在想,就听到外头传来笑声,这笑声让嫣然的眉皱起,红衫已经掀起帘子出去,见曾之庆往这边走来,一个小丫鬟正和他说话,边说还边笑。红衫的眉不由皱成老大一个疙瘩,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都欠收拾,以为在老夫人房里,比自己时候还长,总是有些不服管呢。

当着主人红衫面上可没有半分怒色,而是先叫一声世子,然后才重又折过身对曾老夫人道:“老夫人,世子来给您问安了!”说话时候,那帘子可没放下。

曾之庆已径自进了屋,给曾老夫人问安之后就往曾之贤面上瞧了眼,这才道:“大妹妹现在可比原先好许多了。我原本还担心大妹妹又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