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韩氏从枕头下面抽出帕子哭起来:“我晓得,我管家不当,出了这么大纰漏,是我不该。可是,我是真的不知情。”陈四爷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夫妻近十年,有两个儿子,平日也很恩爱,可是为什么她不对自己说实话?
陈四爷沉默不语,韩氏还当自己的诉说打动了丈夫,伸手握住丈夫的手,十分恳切地道:“我才干不够,以后管家的事我绝不提一句,你去求求婆婆,让把孩子们都抱回来吧,以后我好好带孩子,好不好?”
韩氏的声音很温柔,陈四爷站起身看着妻子:“你真不知道?”这一问让韩氏的心被什么打了似的,有一种闷闷的疼,可很快韩氏就道:“我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陈四爷此时已彻底失望:“内宅妇人?两个孩子还是放在娘那边吧,你以后,好好养病。”
、151劝说
韩氏从丈夫话里嗅出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来,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去拉丈夫:“四爷,我真没做什么事,你要怪我糊涂,就怪吧,可我对孩子,没什么不好。”陈四爷看着妻子,一字一顿地问:“你真不知道?”
韩氏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丈夫到底知道了什么?可是一旦说出来,那就是万劫不复,而不说出来,或者还有一线希望。见妻子依旧沉默,陈四爷从妻子手心挣脱出来,大叫来人,翡翠迅速进来,陈四爷指着韩氏对翡翠道:“你以后好好伺候你们奶奶,别的事,一概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翡翠不敢问,只连声应了。
陈四爷已大步走出,韩氏追了两步,却听见陈四爷在吩咐小厮,把东西都搬到书房,这里就留给韩氏养病。韩氏生病这些日子,陈四爷是住厢房的,现在搬去书房,这背后的含义让韩氏不寒而栗,她的脚步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直到外面的喧嚣全都消失,翡翠才道:“奶奶,药熬好了,您先把身子养好。”
养好了又有什么用,韩氏看着翡翠,自己为的不就是这个家吗?可丈夫为什么不理解?看着空荡荡的庭院,韩氏低声问翡翠:“这以后,就是个冷宫样的地方吗?”翡翠依旧恭敬:“奶奶您别多想,养好身子就是。”
韩氏拖着脚步走进屋,现在想再去寻丈夫解释,只怕丈夫也不肯听,韩氏的泪涌出来,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你都定下了?”陈大太太迟疑地问儿子,陈四爷点头:“娘,我晓得你希望我们小夫妻都和和美美的,可是这样的大事,她都瞒着不说,难道她以为,真能瞒一辈子吗?这种事,正得恩宠时候不过是件小事,可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那么顺利,到时一道旨意,就是抄家灭族的祸端。娘,两个孩子,还望娘您多费心些。”
陈大太太叹气:“我晓得,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太信任她,也不会让她如此大胆。”陈四爷唇边笑容苦涩:“娘,怎能怪您,她是您亲儿媳妇,您信她也是常事。是她辜负了这些信任。您先歇着吧,我还要寻人问问。”
陈家大大小小的铺子也有一二十个,一个个都要去查,查出到底是哪些人在参与这件事,特别是武家。陈大太太拍拍儿子的手:“辛苦你了,这些日子,这家里的事我让你二嫂暂时管着,我也会嘱咐她,有什么蛛丝马迹,让她告诉你。”
陈四爷应是就走出去,要查,自然先从武家查起,毕竟他家是头一家被查出放印子钱的人家。武家暂时落脚的地方不过小小两间屋,武大叔和武二都被官府带走,武二嫂的爹吴管事早在事发后第三日就来了武家,带走了武二嫂。武婆子气的躺在床上,唠叨个不休,不就是说陈大太太和昔日同伴都不念旧情。
武大在外为父亲和弟弟奔走,现在手里没有银子,原先认识的人见了,能让武大送进去几碗饭还算是感了昔日旧情,更多的是对武大视而不见,浑忘了当日武大来往衙门时候,一个个都称兄道弟。
武嫂子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还要伺候婆婆,更要忍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别提武氏三天两头来家,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会和武婆子相对而哭,武氏没进陈家伺候过,行事有些无顾忌,偶尔还会骂几句陈家太过狠心,不过是件小事,就拿了自家当头。
武嫂子这日又是听了她们母女一日的抱怨,狠心把最后一个鸡蛋给武婆子炖了,送饭过去,武氏的眼看见那碗蛋羹,就又哭起来:“现在鸡蛋都成了好东西了,原先可不是这样的。”武嫂子当然晓得原先他们一家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是把蛋羹送到武婆子身边:“婆婆,您先吃两口吧。”
武婆子的双眼无神,喃喃地问:“太太她,还是没有派人来?”武氏恨得牙都咬了:“娘,您还指望什么太太,她要真念着旧情,也不会着人来撵你了。”武婆子喝止女儿:“你懂什么,你小孩子家,哪晓得当初我和太太之间的情义,还记得那回太太生病,不是我跑前跑后伺候?”
武氏的鼻子皱起,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也只有自己的娘还相信太太还会记得她,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法把家里那些东西拿回来些,不然一家子可怎么过日子?
门外响起问话:“武嫂子在家吗?”从落脚到这,除了官府和吴家上过门,就再没别人了,武嫂子掀起那破烂的门帘,看见来人不由哎呀一声:“刘婶子,您怎么来了?”听到这个刘字,武婆子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出去:“胭脂姐姐,我就晓得你会来看我的,是不是太太已经肯见我了。”
刘婆子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扶一把武婆子才道:“小柳儿,我是寻你媳妇有事,你身子不好,先到床上躺着去吧。”说着把一个小包袱交给武嫂子:“也不是什么好的,不过几样碎布头,你先拿着吧。”
武嫂子忙和武氏先把武婆子安置到床上,这才请刘婆子屋里坐,茶也没有,只倒上一碗白开水,满脸羞惭递上:“您先润润。”刘婆子接过喝了一口才说:“你晓得我是个爽快人,那些拐弯抹角的话也不说了。你们一家子虽说被撵出来,也是陈家册上的奴仆,到哪里都去不了。”
武嫂子的心猛地一跳,往武婆子躺着的那间屋看了眼,小声道:“婶子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我别的也不求,只要两个孩子能够被放出去,去寻个别的事做,也就求老天保佑了。可我也晓得,我们一家子犯的错实在太大,这将功折罪,也要有立功的机会。”
刘婆子笑了:“就晓得这家里,也只有你一个明事理的了。我和你说,你对四奶奶放印子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武嫂子的脸登时煞白,看着刘婆子说不出话来,刘婆子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你当是我来问的,是四爷命我来的,原本呢,四爷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了,哪晓得前些日子才隐约听说,四奶奶也掺进去了,翠玉翠红,总是姑娘家,有些事,四奶奶也不好叫她们去做,你呢,到底晓得多少,说出来,四爷许了,把你们一家子送到通州的庄子去,那庄子虽小,也有一百亩地,你们一家子好生在庄上,吃穿住处都有。若不肯,四爷也只有去想别的法子。可是呢,你们一家子,这日子就这样吧。”
武嫂子迟疑了,韩氏的事,她当然晓得不少,可还是巴望着过些日子,这事情冷了,韩氏能求陈大太太,把自己一家放出来,到时再想别的法子。而现在一说出来,那就一辈子都要在陈家了,刘婆子淡淡地道:“你别嫌那庄子不好,再差,也比这里强。再说,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就算用了别的法子从名册上除去,可别人也只会当你们依旧是陈家的下人。你啊,不为别人,难道不为你两个孩子想想,四爷是个手松的人,还应了,到时就把你两个孩子都从名册上去掉。”
武嫂子很迟疑:“可是,那是背主。”
刘婆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夫主夫主,四爷尚且是四奶奶的夫主,更何况你们这些陪嫁呢?四爷难道不是你的主?况且我再说句你不爱听的,若昔日你还在里面时候,听到四爷的什么话,难道不会去告诉四奶奶,那时你怎么就不觉得是背主?”
武嫂子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晕,刘婆子晓得,这是她在想,起身道:“我去瞧瞧你婆婆,说起来,她这辈子,还真没吃过什么苦。”服侍姑娘的丫鬟们,是丰衣足食的,哪似今日住这样矮小房屋,用破烂家具?
武嫂子怔怔地坐在那里,并不知道刘婆子去而复返,等刘婆子又坐回去她才问:“现在四爷是和四奶奶闹翻,若等到四爷和四奶奶和好了,我还有好日子过吗?”刘婆子看着武嫂子:“你好笑不好笑?你以为,现在你就有好日子过了,到时你两个孩子都出了名册,你们一家子在庄上安分守己,四奶奶和四爷和好,我瞧啊,这辈子,难。”
情况竟到了这样坏的程度?武嫂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四爷和四奶奶,之前那么恩爱。”恩爱?刘婆子冷笑道:“要是你的丈夫,背着你在外面放印子钱,得的钱偷偷置办产业,不和你说一声,你会怎么想?四爷这回,是真的凉了心。你啊,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去我家说一声。不过呢,这事,就算不问你,四爷也能寻出人问,我呢,不过是想着和你婆婆是几十年的交情,难道真的看着她最后没有依靠。”
说着刘婆子起身要走,武嫂子扯住她的衣衫,刘婆子会意,重新坐下,武嫂子开始说话,声音很小,但说的话刘婆子都听清了,脸色越来越糟糕,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刘婆子才离开,直接去见了陈四爷,把武嫂子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陈四爷,陈四爷或许是已经发过了火,并没像刘婆子想的那么气恼,而是很平静地说,知道了。
刘婆子应是,陈四爷又道:“既许了,也就要应,你明儿让你男人把武家那两个孩子的名字都从名册里去掉,再去衙门把这事办了。等后日找辆车把他们一家送去通州,至于武大叔和武二,让他们也别找人了。这两人,出不了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做了件自己作死的事,来大姨妈还用红糖沾粽子吃,吃不完的糖还用热水冲了喝,于是跟血崩似的,还心跳加速满头大汗血管感觉都要爆了,躺了半小时才缓过来。呜呜呜,差点以为自己要去了。
、152说情
陈四爷声音平静,刘婆子却听的心里一惊,面前的男子已经蓄上了须,不再是孩子了。刘婆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是,小的明白了。”说着刘婆子行礼告退。
陈四爷摸着下巴上新生的髭须,过了许久才轻声叹息,看着方才记下的,妻子有句话说对了,她是后宅妇人,所以不晓得这里面的轻重缓急,放印子钱,哪是轻松能赚银子这么简单?
陈四爷收起思绪,喊进管家,让他顺着这些去查,管家接过,看了看那脸色就变了:“四爷,牵涉太广,到时怕,”陈四爷看着管家:“怕什么,庄上还有那么多的人,到时从庄上调来人手。难道我们做主人的,就因为贪图伺候,要被下人们辖制吗?如果这样的话,那趁早我就给你磕头行礼,尊您一声大爷,再把这家业双手奉上,从此主奴颠倒。”
陈四爷这话吓的管家急忙跪下:“爷这样说,折死人了,小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只是…”陈四爷唇边露出冷笑:“你只是怕得罪了人,我都不晓得,原来你们不怕得罪我这个主人,反而是怕得罪同僚们,看来我方才的话还说轻了。”
管家心里叫苦不迭,双手开弓往自己脸上打去:“是,是,是小的糊涂了,甭管这家里什么得脸的下人,全是陈家的人,托赖的也是主人家的福气,现在在外头糟蹋主人家的名声,就该千刀万剐罪该万死,小的这就去查,甭管是什么样的人家,牵扯到什么样的上头,小的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只是小的还求四爷一句,到时若有人对小的要打要杀,四爷可千万要保住小的。”
陈四爷唇边笑容没变,心头的冷意却越来越深,这家里,再不整治,什么雄心壮志,全都完了。见陈四爷点头,管家这才战兢兢起身,看着那张纸,眉头皱一皱,猛地想起还在陈四爷面前,忙躬身打算退下,陈四爷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冰冰:“别想着去通风报信。”
管家吓的心都猛跳一下,忙连声应是,全身都是汗淋淋的,也顾不上去擦汗,只有赶紧去找人手。
陈铭远夫妻回到京城已是三月下旬,那时陈四爷已经查的七七八八,放印子钱本钱少,利大,为头的除了武家外,别的也都是府里有头脸的,不是那些三四代的陈人,就是儿女深的主人重用的。
当然,这些人家里面,也是武家牵涉最深,所涉款项最多,武家连本带利,尚有两万来两,当陈四爷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不由吸了一口气。陈四爷本就在户部任职,算账也是一把好手,就拿陈四爷自己来说,一年的俸禄年例月例,加在一块也就千把两。在同僚里面,已算收入丰厚。
要知道还有同僚不能靠家里,每年就靠这些俸禄过日子,不过将将够养得起一个丫鬟,连仆从都要守门的充任。每年有些额外的收入,如润笔孝敬这些,就要攒起来,用来防备不时之需。
可是自家一个下人,光放印子钱就能得到这么一大笔钱财,难怪妻子会动心。陈四爷看着那刺目的,四奶奶五千两,这几个字如同巴掌一样打在陈四爷脸上,这样伤阴德的事,为什么妻子要沾手?
管家等了许久,没有得到陈四爷的指示,不由小声到:“四爷,里面有个金婆子,是老太爷身边的杜鹃姑娘的娘,杜鹃姑娘深得老太爷疼爱,要不要…”陈四爷已经挥手:“不必,老太爷不会管这事的。”
真的?这位杜鹃姑娘,十分得老太爷的宠,昨儿打碎了老太爷的定窑蕉叶泪瓶,要是别人,准会挨一顿骂,谁知老太爷只是笑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把这事放过。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放过了,更别提这事。
陈四爷自然看出管家在想什么,自己祖父,怎么能不了解?他这辈子,最盼着的就是这支能够光大荣耀,为了这个,要他牺牲任何人都能做到,更别提不过是一个婢女。
陈四爷挥手示意管家下去,小厮已经进来:“三爷一家子刚刚进门,太太请三爷去。”陈四爷答了声好,接着就又道:“我不去前面了,你去对三哥说,说我在祖父那里等他。”小厮觉得奇怪,但还是退下。
陈铭远听到小厮说的,微微有些奇怪,但很快想到自己写来的那封信,对陈大老爷夫妇道:“儿子该先去给祖父问安才是。”陈大太太笑着道:“你去吧,我和你媳妇也到后面去,好好说说话。”
陈铭远带着孩子们去给九阿公问安,陈大太太带了曼娘到自己上房,刚坐下那脸就沉下去:“这件事,已经不小了。你不晓得我这些日子,真是又气又急,我待你四婶子,也没半分不好,更没亏了她。可她竟这样待我?”说着陈大太太就咳嗽起来,曼娘端杯茶给她:“婆婆您先喝口茶,这还是新上的龙井。”
见陈大太太喝了两口后曼娘才接过茶杯:“四婶子总是年轻了些,况且又逢了大变,一时慌张,想着银子多些傍身,也是有的。”韩父被贬,韩家的铺子生意一落千丈,这都是韩氏看在眼里的,难免会推及于身,这时再加上别人的几句挑唆,贪念一生,就再没回头的路了。
陈大太太摇头:“你也别帮她说好话,你可知道她是几年前就开始做这事?五年前,那时她刚接手管家,韩家还好好的呢,我都不晓得,她怎会这样想?都是我的儿孙,难道我会偏着哪个不成?”
说着陈大太太的泪不由流出,曼娘忙拿帕子给她擦泪,陈大太太接过帕子才道:“你四叔,也把这件事查的差不多了,这两月你不在,我让你二嫂暂时管几日,你和她商量着,那些该撵的人就全撵了。”
曼娘应是,陈大太太用手撑着额头又过了些时候才道:“还有你五婶子,她过门日子浅,在娘家时候也是很受宠的,未免有些心小,你是做嫂子的,平日也帮我提点着些。这个家,再不能有人步后尘了。”赵氏?曼娘的眉微微皱一皱,小儿媳妇没有长媳要求那么严也是平常,可现在婆婆要曼娘平日提点着些赵氏,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但不接下来,又无法推脱,只得应是。
两人又说几句,曼娘也就唤来人伺候陈大太太,自己走出,刚下了一级台阶,就有个妇人走过来,恭敬地道:“三奶奶,小的是二奶奶身边人,二奶奶管了这两个月的家,想问问三奶奶,对牌和钥匙还有帐,是这会儿就交给三奶奶呢,还是等明日?”
冬雪已经开口:“这位嫂子,我们奶奶今儿才回来呢,都还没梳洗过,再怎么忙,也要等明日。”那妇人急忙道:“是,是我糊涂了,这就回去告诉二奶奶,等明儿一早,就把这些送去。”
曼娘用手揉下额头,今后的日子大致就是如此,正正经经担起陈家长媳的责任来,容不得推辞喊累。
陈铭远到九阿公花园的时候,陈四爷已在那坐着了,看见孙子进来,九阿公眼一亮:“听说你带回来好茶,快些拿来给我。”陈铭远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打开荷包,里面是个小纸包,陈铭远小心翼翼地把纸包送到九阿公面前:“祖父果真猜中了,我怕忘了,特地放在怀里给祖父带来。这先给祖父尝尝,这样的茶,我带回来半斤呢,等会儿让您孙媳妇开箱子给您寻出来。”
九阿公打开纸包,嗅了嗅,果然好茶,高声叫杜鹃,已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俏丽丫鬟,九阿公把那纸包交给她:“去,用小红炉烧我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把这茶泡了。”杜鹃应是退下,陈铭远的眉挑起:“祖父怎不亲自泡茶了?”
九阿公用手摸一下胡须:“这丫头聪明灵秀,泡出的茶比我的还好,于是就让她泡了。”陈四爷已经道:“孙儿今儿要说件事,听了祖父说的,不敢再讲了。”九阿公哦了一声,陈四爷声音放低一些,把自己查的事说出,关于金婆子的事自然也说了。
杜鹃把水烧开,开始泡起茶,看着茶的蟹眼慢慢形成,杜鹃的脸上露出笑容,只要有这招,再不怕别的。有个小丫鬟走进来,瞧瞧周围才对杜鹃道:“杜鹃姐姐,你娘让人进来说,那件事情,已经查到她身上了,让你和老太爷说句情。”
这些日子,这家里的暗潮涌动杜鹃是知道的,但她向来笃定,此时也如此,只是端起茶笑着道:“我晓得了,我先去送茶,回头再来和你细说。”小丫鬟点头,坐在那等着,看着杜鹃的背影不由叹了声,这人跟人不一样,能得老太爷的青眼,那是走到什么地方都不怕的,四爷再查,难道还能动老太爷身边的人?
杜鹃含笑给九阿公和陈铭远他们各自倒好茶,九阿公嗅了嗅茶香,赞道:“你泡茶的手艺越发好了。”杜鹃微微一笑:“老太爷夸奖了,奴只愿每日能服侍老太爷喝口茶,就是奴的大福气。”九阿公点头笑了:“来,你们都来尝尝,这茶,真是比我自己泡的都好。”
陈铭远弟兄各自端起一杯,喝了一口,赞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杜鹃心里更加笃定,笑着道:“奴服侍老太爷这么久,从没求过老太爷,今儿就斗胆求老太爷一回。”九阿公的浓眉抖了抖:“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杜鹃望着陈四爷,微微一笑:“奴的娘不知犯了什么事,被人诬陷,还望四爷高抬下贵手,放了奴的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文,女主的设定就是出身好贤淑大度爹疼娘爱公婆喜欢老公疼儿女乖巧听话,所有金手指积于一身的人物。
、153惩罚
九阿公哦了一声,却没看向陈四爷,而是看向杜鹃:“你娘,我记得,今年过年时候还进来问安,是个极恭敬的人,她犯了什么事?”杜鹃不知道九阿公已经知情,还当是平常相问,恭敬地道:“四爷这些日子查在外放印子钱的,奴的娘因为和人说了句,就被牵涉进去,其实,并没放。”
话音刚落,一壶热茶就被九阿公兜头浇过来,杜鹃脸上的笑凝固在那里,头上挂了茶叶,半身都被浇湿,不敢相信地看着九阿公,这样的事,不过是件小事,下人们得主人家的庇护,赚些钱是应当的,为何老太爷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铭远弟兄却端坐在那毫无所动,杜鹃还待再要开口,九阿公已经叫来人,门外进来两个小厮,九阿公指着杜鹃:“守马圈的老张刚死了媳妇,我赏他一房媳妇。”小厮看见杜鹃这样,都在心里嘀咕,杜鹃到底怎么惹了老太爷,等听到九阿公这个命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有一个小心翼翼地问:“老太爷,这老张,都六十了,腿还瘸了,杜鹃姐姐才…”
九阿公冷冷地看着他们:“不敢吗?再迟疑,那就连你姐姐也送去。”小厮急忙收口去拉杜鹃,杜鹃的双眼瞪大,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要被嫁给那个六十的满口黄牙还瘸腿的老张?那个人,真是看一眼都能把头天的饭呕出来,怎么能嫁?杜鹃推开小厮就扑上前去准备抱住九阿公的腿:“老太爷,奴伺候你都十年了,这十年,奴每日苦练泡茶,老太爷,求求您,奴就算去做洒扫的,也不能嫁。”
九阿公眼神冰冷:“这是你的本分,我疼你,但并不代表你可以横行无忌,更不代表,任由你们挖我陈家的墙角。”说着九阿公喝令那两个小厮:“还不快些拉出去?”两个小厮急忙上前把杜鹃的手从九阿公的腿上拉下来,扯着杜鹃出去。
陈铭远静默一会儿才道:“祖父,要罚,撵出去就是,何必嫁给那样的…”九阿公叹气:“撵出去,说不定有人求情,我一心软就依旧让她进来伺候,打杀了,未免又太无情。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惩戒目的。”陈铭远弟兄站起身:“是,孙儿明白了。”
九阿公端起茶,接着就放下:“我老了,这个家终归是你们的,要你们光大门户。”陈铭远弟兄再次行礼,九阿公轻叹一声,以后,还是要自己泡茶。
杜鹃被拖出去的动静不小,从花园到马圈有好长一段路,看见的下人都纷纷咂舌,这可是老太爷身边最得宠的婢女,此时就这样被拖出去,哪有平日的半分体面?不由有人尾随而去,见杜鹃被拖到马圈那里,守马圈的老张急忙迎出来,看见两个小厮带了杜鹃过来,那眼不由看直了,这可是老太爷贴身伺候的丫鬟,平常可是连衣角都看不到,现在怎么会被带到马圈来?
两个小厮虽然得了九阿公的命令,可一想到这花枝般的少女从此就要伴着老头眠,心里也老大不忍,但还是对老张说:“老太爷说你为人勤谨,特地赏房媳妇给你,也不用办什么了,今晚就成亲。”
媳妇?老张的眼顿时闪出喜悦,伸手来拉杜鹃,杜鹃睁开眼瞧瞧这屋子,又闻见全是马粪味,一想到今后就只能生活在这样地方,别说去上房,就算是个三等丫鬟都能对自己呼来喝去,那口气憋不住,啊地叫了声竟晕过去。
那些跟来的下人倒一个个恭喜老张,又和小厮打听这杜鹃到底犯了什么事,听说是为金婆子求情而变成这样的,立即一个个伸出舌头半日收不回去,连杜鹃都这样,别人,只怕更是不用去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