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抓住难哥儿四处乱抓的手,淡淡一笑:“有些话,等大了说就迟了。”春雨嗯了声把那叠衣衫往曼娘这边送过来:“小姐,这是新做的夏衫,针线房的说请小姐先试试,放着做的,要小姐觉得尺寸大了就送回去她们另改。”此时才是春天,
就已做好夏衫,曼娘忧心着众人商议,头都没抬:“放着吧,也不用再改了,那些小活计,自己做就好了。”
冬雪相帮着春雨把衣衫收进去,秋霜已经摇头:“小姐,您也别这样,您怎么说都是这家里正经八百的主人,何必这样谨小慎微的?不就是那日十四小姐说了句没娘的孩子还不如庶出呢,您就这样?也不是我在这说什么,十四小姐也不瞧瞧她娘是什么人,不就一个…”十四小姐是七爷的女儿,生母本是服侍七奶奶的,七爷某回酒醉后就宠幸了这丫鬟,一回就有了孕。七奶奶见这丫鬟也还老实,索性把她上了头开了脸给七爷做了姨娘。
冬雪已把衣衫收好,回头见秋霜这样就急忙道:“你这丫头,越说越上了,我们小姐这叫礼貌周全,和十四小姐可不一样。不过小姐,秋霜说的也对,您这样谨慎,知道的是明白您的心,对您更疼爱。不知道的,还当您是失了八爷的疼,到时难免会有些小人□上来。”
曼娘见怀里的难哥儿已经在发困,轻轻摇着他想让他睡着,瞧两个丫鬟一眼:“你们操什么心?我不过是因你们也渐渐大了,针线上的事也该多学着些。俞家的家境如何你们也晓得,可没有针线房,大姑母平日穿着都是身边丫鬟们做的,难道你们也想偷懒?”
原来如此,冬雪松一口气,秋霜已经撅着嘴:“小姐您既有这样念头就早说,害的我们还担心小姐您呢。”曼娘低头看着已经睡着的难哥儿,起身走到自己床前把他放下,声音压的很低:“你们呀,在我身边都服侍那么多年了,难道还要事事都要我告诉你们?”
春雨拿过一床小被过来给难哥儿盖上,轻声道:“小姐,这心有灵犀什么的,您还是和姑爷说去,至于我们啊,还是做笨人吧。”说着春雨捂住嘴笑,曼娘的脸不由红一红,啐她们一口不说话。
过继嗣子是大事,况且徐四老爷总有十爷这个亲生子,大多都倾向于过继十爷的儿子给九爷。特别是徐大老爷,打出不忍夺兄弟之产的招牌来,不肯让难哥儿过继过去。但这些人再坚持,也抵不住四太太的眼泪攻势,毕竟是过继给她做孙子,她不同意,家族也不能强迫她接受。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拖下来,曼娘知道这个不像是结果的消息时候松了一口气,既然没有立即决定,也就是说事情还有转弯的余地。现在对曼娘最要紧的就是五姨母的来访,或许可以说服五姨母把自己姐弟带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这样等回来时候,这件事情或者就解决了。
五姨母陈珍兰是在三月暮春时候回到家乡的,不过她没有立即来徐家探望,只是派人送了封信,说等家里琐事安排掉,会尽快过来。和陈珍兰
姨母的来访,或许可以说服五姨母把自己姐弟带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这样等回来时候,这件事情或者就解决了。
五姨母陈珍兰是在三月暮春时候回到家乡的,不过她没有立即来徐家探望,只是派人送了封信,说等家里琐事安排掉,会尽快过来。和陈珍兰同路回来的,还有徐大太太的长女,徐琴。
、姑母
陈家离徐家还有三十来里,徐琴在陈家逗留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重新上路,到徐家时也将午时。徐大奶奶和徐三奶奶带了九小姐跟曼娘在二门初等候,原本曼娘不肯来的,结果被促狭的九小姐说,难道是怕见到十三妹夫不好意思?曼娘怕被人说失母长女难免小家子气,毕竟和俞家虽定了亲,原本就是老亲,两边年纪还小,旁边又有丫鬟婆子跟随,算不得私下见面,这才点头应了一起出来迎接。
此时站在二门口,曼娘不知为了什么脸有些微微的红,虽说年少时候也曾见过俞家表哥,那时也一起玩耍。可那时毕竟年纪小,听说俞家那位已经十六,长的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姐妹们开玩笑时候都常说自己有福气。
算来俞家那边公婆都已不在,唯一在的长辈就是自己姑母,小叔子就是自家表哥,嫁过去真是人口简单,虽说俞家家境普通些,可这些年姑母因画得名进宫做供奉之后,所得赏赐颇多,再加上丈夫也跟随姑母学画,待姑母似亲母一样,嫁过去,定是,定是,曼娘越想脸越红,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旁边的九小姐见曼娘低着头面红红的,伸手握住她的手,曼娘抬头正要说话,已有婆子上前对徐大奶奶道:“奶奶,大姑奶奶已在门口下车,两位表少爷也一起跟了来,说给太太问安。”九小姐顿时感觉手心里曼娘的手热起来,还有湿湿的汗,都不用看就晓得曼娘此时定是满脸绯红。
难得九小姐没有打趣曼娘,而是凑在曼娘耳边道:“别怕,难道你以后要脸红一辈子?”曼娘长吸一口气,努力让面上露出笑容。徐大奶奶和徐三奶奶各自整理下衣衫,带着众人往前面迎去。
近了,近了,曼娘已能看到徐琴的面貌,和五年前相比,姑母的面貌没多少变化,若有,只能说更沉静了,徐大奶奶已经走上前和徐琴各自寒暄行礼。曼娘看一眼姑母眼顿时被徐琴身后的两个少年郎吸引,年龄略小一些的是徐琴的独子,俞隆,他看起来还有点孩子气。而另一个,曼娘的脸不自觉地又红起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俞泠。
他只大了俞隆两岁,但和有些孩子气的俞隆不一样,已是长身玉立,眉目俊秀的男子。察觉到曼娘的眼,他往曼娘站立方向看了眼,曼娘偷看被发现,脸顿时更加红起来。九小姐可没有曼娘这样羞涩,况且一个算表哥,另一个是表哥,已经在那和俞泠打招呼:“俞家表哥许多年不见,竟已长的这样高大,并不是五年前在我们家里住着,去桑树上摘桑葚摔下来时的孩童了。”
说起年少时候的事,俞泠不由一笑,正要答话徐大奶奶已回头瞧女儿一眼:“都是大人了,还讲少年时候的事做什么,快些进去吧
,婆婆已经等了许久。”徐琴也点头,俞泠俞隆上前见过舅母,正要举步进去时俞泠突然咦了一声:“绵珠妹妹去哪了?”
方才众人走过来时候,曼娘已经看到人群里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见她穿着素净,曼娘还以为不过是姑母的侍女,此时听到俞泠说出这个名字,就见少女越众而出,来到徐琴身边,这一举动让徐家众人都愣了下。
徐琴笑了:“瞧我,见到你们就欢喜坏了,竟忘了给你们引见,这是我入京后收的徒儿,姓宋,名唤绵珠。”宋绵珠已经给徐家两位奶奶行礼下去,徐大奶奶见这绵珠年纪虽小,可生的琼眉樱唇,一双眼睛如天上星一样,再加上方才俞泠那声不自觉的寻找,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扶起绵珠:“你既是大姐的徒儿,就是我们的外甥,快别如此多礼。”
徐三奶奶瞧向曼娘,见曼娘眼里满是好奇地看着绵珠,眉不由也皱一下,但也如徐大奶奶一样笑吟吟地扶起绵珠。这么一耽搁,徐琴刚一进院就看见徐大太太在十五姑娘的搀扶下走过来,嘴里还在埋怨:“晓得你和你弟妹们有话要说,可也不能让我等这么久,一壶茶都喝完了还没见你人影。”
徐琴也没行礼顺势从十五姑娘手里接过徐大太太的胳膊就笑着道:“母亲既知道女儿和弟妹们有话说,就该多放几壶茶才是。”徐大太太拍拍女儿的手:“瞧瞧,你弟弟都做祖父了,你倒好,一见到娘就撒娇,以为自己还是孩子吗?”
徐大奶奶已抢前两步上前为她们打起帘子,徐三奶奶已经笑着道:“婆婆这话说的就该要驳一下了,老莱子70多还娱亲呢,婆婆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不敢娱亲了?”徐大太太笑的极为欢快,瞧着徐琴:“看看,你三弟妹,嘴越来越猴。”
徐琴浅浅一笑:“表妹在闺中时候就是能说会道的,有表妹陪着母亲,我也放心。”众人簇拥着徐大太太一行人进屋。人多门窄,曼娘不可避免地在俞泠面前进门,离俞泠这么近,近的可以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曼娘觉得一颗心扑通通乱跳起来,俞泠已经开口:“十三表妹,小心脚下。”
徐家的门槛都不低,但曼娘日日走惯了的,谁知这会儿没看到,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下,一张脸登时红的快要滴血,低头拉着九小姐的衣襟进了门。但心中却十分欢喜,虽说差点出丑,可表哥还是记得自己的。越想曼娘一张脸越红,努力咬一下唇,想让自己平复一下,还是九小姐递给她一杯茶,曼娘低头喝茶,一口口喝下去,才觉得脸上的热慢慢消去。
众人各自坐下,俞泠等人又重新对各人见礼,轮到绵珠时候,徐大太太一来看在自己女儿面上,二来绵珠的确生的容貌出众
,三来又不晓得二门前俞泠说的那句。徐大太太不免拉着绵珠的手赞了又赞,笑着说她把自己家的这些女孩们都比下去了,又让人拿出厚厚一份见面礼赏了。
绵珠大方谢赏,见她礼仪对答一点也挑不出错,徐大太太更加喜欢,拉了她在自己左边坐了,问她些家常话。说了几句徐大太太才猛地想起俞泠他们,忙叫柳嫂过来:“带两位表少爷去给老爷问安。”说着徐大太太笑着对俞隆:“你外祖父和你几个舅舅,前几日就在那念叨,还有你五外祖父,说也不知道大外甥的画怎样了,叮嘱一定要告诉他呢。”
徐琴已经笑了:“说起来,上个月在宫中见到一副月下美人图,那笔触一瞧就是五叔叔的,太后也常称赞五叔的画,可惜五叔就是不肯奉召。”徐大太太嗯了声:“你五叔就那么个脾气,这辈子做个风流才子富贵闲人过一世,你五婶婶不说,别人啊,也不过就如此。”徐三奶奶立即跟上一句:“五叔这样,叫做有福气。”
自然是福气,整个徐家全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自己这个小叔子的福气大,风流才子富贵闲人都是极难得的,偏偏他两样都占,岂不是不世出的福气?徐大太太在心里腹诽一句,徐大奶奶见俞泠离开时候还对绵珠望了一眼,那绵珠坐在徐大太太身边只抬头对俞泠浅浅一笑,那一笑很明艳。俞泠这才退出室内,徐大奶奶心里不由嘀咕不已,但转念又想,自己那位大姑子历来管教甚严,只怕是他们师兄妹彼此熟悉也不一定,面上又带上笑,和徐大太太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闲聊了一会儿,徐大太太见几位小姐都在那端庄坐着,不由笑道:“你们啊,平日一个比一个猴,今儿有了远客在,就这样规矩起来?”九小姐和十小姐对看一眼,都笑起来。徐大太太对一直不说话的徐十五姑娘招下手:“你几个嫂嫂都没空,你陪着她们去花园里逛逛。”
说着又回头叮嘱绵珠:“你这十五姨娘虽说辈分高,年纪却和你们也差不了多少,到时可别拘束。”绵珠已站起身一一应了,八小姐也带着妹妹们起身,十五姑娘既在,其他小姐们也就请十五姑娘先行一步,少女们如一群穿花蝴蝶样走出屋子。
瞧着她们,徐琴不由一笑:“哎,瞧着这群小姑娘,觉得昔日和姐妹们在闺中玩耍还在眼前,那晓得现在就已老了。”徐大太太嗔怪地对女儿道:“当了娘的面,哪能说什么老字?这花开花落本是常事,你又何必这样?”徐琴浅浅一笑,徐三奶奶拿过一个蜜桔过来剥着,似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宋姑娘是大姐姐从哪里收的弟子?我瞧着这相貌,纵我见过不少美人,可能胜过她的不多。”
徐琴接了这蜜
桔先奉给徐大太太才道:“她原本是宫中宫女,三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罚跪,我正好碰见就求了个情,太后知道了就命她来服侍我。过的些日子我见她对画很有灵性,收了她为弟子。”
徐三奶奶哦了声把一瓣蜜桔放到口中:“大姐姐历来心地仁慈,这孩子瞧着千伶百俐的,怨不得人喜欢,怕就怕太伶俐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啊。可我十三岁的时候还啥都不知道呢。
、游园
这话似有别的意思,徐琴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徐大太太做了这么多年尚书夫人,徐三奶奶那点话外之音岂有听不出来的?况且又见徐琴的眉微皱,难道说绵珠才来,就被徐三奶奶瞧见什么,不由开口道:“既喜欢人伶俐,也就不怕她太伶俐了,毕竟师徒名分已定,本人又不过是个宫女出身,能翻出多大浪来?”
徐琴的眉这才松开,既然徐大太太都这样说,徐三奶奶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徐大奶奶一直在旁听着,本想插话的,可她没有面前这几个人彼此之间那么熟,也只笑一笑。
这边在议论着,那头小姑娘们毕竟年龄相近,很快就玩到一起,特别十六小姐年纪还小,见绵珠这么个长的又漂亮又和气的姐姐在那耐心和自己说,早就姐姐不离口,又说自己家园子哪里特别好玩,坐在假山亭上指了下边笑嘻嘻地说:“姐姐你这两天来的不巧,要前两天来,那边海棠桃花都开了,映着荷塘边那新发出的柳枝,真是好看的不得了,这两日就算海棠桃花,可也快残了。没那么好看。”
绵珠淡淡一笑:“四时都有不一样的景,虽说桃花海棠已经残了,可还能瞧见那边的牡丹在开,也不辜负了这春|光。”十六小姐摇头:“我家牡丹种的不好,十三姐姐外祖家的牡丹种的才好,等过两日闲了,就去陈家瞧牡丹去。十三姐姐,你说可好。”
十小姐见自己妹妹一张嘴像那屋檐下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摸下她的小辫子:“你啊,昨儿姑母在陈家住了一夜,你以为陈家的舅母们没有招待姑母她们去看牡丹?”十六小姐点点头:“是啊,我怎么就忘了。”
绵珠听这对姐妹在说话,不由看向曼娘,方才二门边时,绵珠一眼就能看出曼娘是哪一个,满脸通红、身量未足、面貌清秀的小姑娘。不过和自己比起来,她的命可是不一般的好,曾祖首辅、祖父尚书,父亲虽然只是一个举人,可明年春闱准是会中的,外祖也曾是内阁阁臣,舅舅虽则年幼只是一个监生,可陈珍兰的夫婿是朝中最年轻的三品大员。这样的少女,从生下来就有人托了银盘摆满珍宝让她挑选,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每一步都在苦苦挣扎。
曼娘察觉到绵珠在瞧自己,还当是她因十小姐和十六小姐说话有些无聊,做主人的要招待好客人才是,笑着开口:“姐姐和姑母学画,有几年了?”这是常见的寒暄话,绵珠也答了,曼娘又和她说几句京里风光,这群少女都对京城不陌生,每隔几年总要进京一趟,就算是容易被忽视的十五姑娘,也进京过两趟去拜见父亲嫡母。
一说起这个话题,少女们都叽叽咕咕的,只有十六小姐撅了嘴:“你们啊,就欺负我年纪小,不记得,什么相国寺朱雀街的。”十小姐捏一下妹妹的脸:“三年前爹娘不是带了我们进京的?那回你也在,还偷偷地和五哥说,让他带你去朱雀街买好吃的,你全忘了?”十小姐捂了自己的小胖脸猛地摇头:“忘了忘了,全忘了。”
在座的人都笑出声,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十五姑娘也轻声道:“十六侄女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是常事,我就记得那回五侄儿带了芝麻糖回来,尝着竟觉得比厨下的人做的还好吃似的。”十六小姐已经放下手:“十五姑姑,那回可不止有芝麻糖,还有山楂糕、海棠饼,还有最好吃的绿豆酥。”
见十六小姐扳着指头在数,十小姐一指头点在她头上:“你不是忘了吗?”十六小姐的嘴又撅起,眼珠一转就扑到九小姐怀里:“九姐姐,我姐姐欺负我。”九小姐搂住十六小姐也不由笑了,谈谈笑笑,不由日头上了顶,八小姐用帕子遮住头瞧一瞧:“日头太晒了,我们不如去半亩园坐坐,那里竹子茂盛,又是竹桌竹椅,定比这里好些。”
八小姐提议,众人都赞好,十六小姐已经从九小姐怀里起身,牵了九小姐往外走,十五姑娘忙让丫鬟们先去半亩园把茶水点心准备好,曼娘招呼绵珠一起起身,刚走下假山就有婆子过来,对十五姑娘道:“太太那边已经在传午饭了,说今儿有客,就请姑娘小姐们不必过去,在园里陪客人用饭,只是不晓得摆在哪处,遣小的来问问。”
十五姑娘答了是在半亩园,婆子应是退下,绵珠不由赞道:“果然天上神仙家,人间宰相府,虽说京城也有富贵过贵府的,但这样清幽于富贵并存的,唯贵府一家。”曼娘浅浅一笑:“姐姐谬赞了,曾祖父告老这么些年,独爱整治下庭院,这十多年也才修成这样。哪能和京城中那些积年的公卿家相比?”
两边说着已到了半亩园,这园却是扎了篱笆,篱笆边还种了几颗扁豆,此时扁豆正爬在篱笆上,有两棵扁豆已忍不住开了浅紫的花。京中富贵人家,也常有在园中劈这么一块地,种菜养鸡当做田园风光的,绵珠也见怪不怪,十五姑娘推开篱笆门,里面却没有种菜,而是种了许多竹子,竹子边还有几棵梅花,竹子和梅花之中有一条石径,弯弯曲曲通向上面的三间小屋。
绵珠瞧了就笑道:“这里没有种菜,和别家有些不同。”十五姑娘领了大伙往那小屋走,听了这话就笑道:“原本祖父是想在这种菜的,谁知五叔却说这样太过矫揉造作,要瞧田园风光
去庄里住着就好,生造什么?祖父这才改种竹种梅,夏日在这消暑,冬日在这赏雪看梅都是最好的。”
进到屋里,里面摆的全是竹桌竹椅,也没悬诗画,只在窗边贴了张描红习作,这样别致的布置未免又让绵珠啧啧赞叹。丫鬟们已布好茶水,十五姑娘请绵珠坐下,十六小姐早在刚进来时就跑到窗边一个小竹椅上坐好,趴在那往外看。九小姐走到她身边,和她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窗子开着,竹子被吹的飒飒响,鼻间隐约还有一股暗香袭来,绵珠不由在心里又赞一声。外面婆子已传了饭来,却不是细瓷,碗是粗瓷,那盘子用的是木盘,那装饭的,索性就用了半截竹子。果然是有底蕴的人家,绵珠扫一眼就晓得原因何在。
众人正待用饭,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哈哈,八姐姐,你带了这么多人在这吃饭,不晓得有没有我的?”说着跑进来一个十岁上下的男童,瞧见这男童进来,曼娘起身道:“大弟,你今儿不上学又乱跑?”
这男童叫徐明晋,是曼娘弟弟,听到曼娘说自己,徐明晋吐一下舌才笑嘻嘻地道:“今儿表哥来,学里先生已经知道了,说放我们半日假,我刚从学里回来,回去寻你不见问了丫鬟才晓得你在这里。”
说着徐明晋已经挨次从十五姑娘一直到十小姐都叫过,见弟弟站在那眨着双大眼,曼娘的心有些软了,八小姐已经起身让徐明晋过来坐下:“今儿你来的正巧,有你最爱吃的竹笋炒肉。”徐明晋抬头去看曼娘,曼娘已把头转过去,徐明晋坐到姐姐身边才笑嘻嘻地道:“姐姐,你放心,虽说先生放了我半日假,等吃完午饭,去见过表哥,我就回去读书,嗯,先读孟子。”
曼娘对难哥儿,怕的是他长不大,对徐明晋,怕的却是他失了母亲教训,读书不成。此时听得弟弟主动提起要读书,这才端一碗饭给他:“慢着些吃,今儿既放你半日,你就临晚再读书也没什么。”
徐明晋点头,大大地吃了一口饭,十六小姐已经嘻嘻笑着说:“十五哥哥,你是读书人,我就想问问你,孟子里面对如何侍亲是怎么说的?”徐家不管男女从小都读书识字,等渐渐大了,看他们爱什么,就让他们从哪一途走,不爱读书的,若好经商庶务画画也不是不许。十六小姐年纪虽然小,可从小就一目十行,有过目不忘之能,连徐首辅都赞过,若是男子,假以时日,难保不是一个状元才。
徐明晋一听堂妹问别的罢了,偏问自己最不熟的孟子,一口饭在嘴里咽不下去。十六小姐得意洋洋地瞧着他
,曼娘抿唇一笑:“你瞧,连十六妹妹的题你都答不出来,还等什么?快些吃饭吧,吃完了去寻表哥,说会儿话就好。”
徐明晋乖乖点头吃饭,十小姐戳一下妹妹的小胖脸:“你啊,为难别人时候就什么都记得。”十六小姐吐出小舌头嘻嘻一笑,十小姐无奈摇头。一顿饭很快吃完,丫鬟们上了茶让人荡下口中油腻,徐明晋把杯中茶一口喝干就要起身去寻俞泠他们,刚走出两步就有丫鬟进来道:“小九爷他们带了两位表少爷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刚开始,曼娘并不是那么很出众的女子。
、作诗
徐明晋慢慢坐下:“倒不用我去寻表哥他们了。”曼娘却和他不一样,忙急急地往自己头上身上摸了摸,方才用了饭,也不晓得有没有沾到饭粒,头发有没有乱?九小姐正在和十小姐说话,回头瞧见曼娘这样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声笑让曼娘的脸腾地红了,有些嗔怪地看九小姐一眼。
九小姐见她小脸红红,决定不再笑话她,这要笑话还是等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这时小九爷已带了俞家弟兄进来,除了小九爷,还有他弟弟小十二爷,见十五姑娘在,小九爷忙带了弟弟先给十五姑娘行礼。
彼此行礼之后十五姑娘才笑着说:“你们都来了,那我瞧着,这也坐不成了,还是带她们姐妹出去外面逛逛算了。”
小九爷比十五姑娘只小了一岁,虽说徐大太太待十五姑娘这个庶出女儿只有面上情,可徐家规矩大,小辈们见了长辈,弟弟妹妹见了姐姐都是恭敬有加说说笑笑。小九爷见十五姑娘这样说就笑着道:“侄儿们就是在外面逛,结果那日头太大,才说过来这边乘凉。若十五姑姑带了姐妹们走了,那不成侄儿们把姑姑赶走了?不成,不成。”
十五姑娘本就是和小九爷开玩笑的,见小十二爷已经跑到徐明晋站着的地方和他说话就笑着说:“得,都有客人,也就先坐着吧。好在都是亲戚,也没什么外人。”说着十五姑娘唤丫鬟重新搬竹椅拿茶水点心过来。
众人这才各自坐下,虽如此,也是男坐一边女坐一方,曼娘是一眼就看见俞泠在那里,害羞的头都抬不起来,只在那望着窗外,小九爷开腔谈了几句,见俞家弟兄也不说话就笑着道:“两位表弟去京城一去五年,倒稳重多了,原先在我们家住着时候,那时还…”
有一个带头开口,别人就好说一些,八小姐已经抿唇笑着道:“九哥讲那些做什么,那时候大家都还是孩子呢,现在俞家表弟都已不小了。上回收到十一妹的信,还说俞家大表弟一手梅花画的好,京城都赞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呢。”
八小姐和俞泠同岁,月份上大了些,曼娘听的俞泠被赞,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偷偷转头往俞泠那个方向瞧去,见俞泠正瞧着自己这个方向,一张脸顿时又烧热了,表哥对自己,看来不仅是婚约所带来的责任。却不知道绵珠也坐在自己身边,绵珠见俞泠眼中的明明是自己,秋波一转,唇边已现出一个淡淡笑容。
她本生的容貌出色,这笑容虽淡,看在俞泠眼里,就如那深谷幽兰一样动人心弦。俞泠的眼变的有些火热,可这毕竟是在徐家,况且,俞泠的眼已经看到绵珠身边
的曼娘,自己和曼娘还有婚约,并不是那没牵挂的人,眼中的火热渐渐消失。
绵珠看着俞泠眼里的火热渐渐消失后转头去和别人说话,心中的不甘渐渐漫上来,徐家的人很出色,但俞家弟兄坐在徐家这群人里面,一点也不输给他们。绵珠的手轻轻握紧,既已知道俞泠动情,那为什么还能让他的情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