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八小姐把话说完,曼娘的脸已经红的像要烧起来,知道八小姐后面要说的定是珠联璧合这样的话,可虽定了亲,总还没有过门,说这样的话岂不让人羞死?俞泠点头正要同意,俞隆已经笑着开口:“簪花小楷虽好,可竹子本要墨色,绵珠写的一手好飞白,用飞白誊上才好。”
小九爷咦了一声:“方才八妹妹说要表弟画竹时候,我就想要飞白才好,可这飞白素来难写,哪晓得这位妹妹竟写的一手好飞白。”绵珠微微一笑:“我不过是因老师作画之后常要往画上写诗词,有些画作总要配了不同的字才好。”小九爷平日也是喜欢研习名人字帖的,听了就很感兴趣地问道:“听妹妹所言,只怕不止会写飞白?”
俞隆又插嘴说:“绵珠不过是飞白写的最好罢了,瘦金、魏碑、簪花小楷,乃至梅花小篆,都能写。”绵珠面色微微发红,是常被称赞的人在陌生人面前很常见的神色:“梅花小篆不过能写几个字罢了,哪能写多。隆哥哥你再这样称赞我,我都羞的连人都不好意思见了。”
说到各种字体,徐家的小姐小爷们都各有涉猎,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不免要请教绵珠一下。绵珠有心想要展才,故也不推辞,拿了笔写出几个字来,众人见她下笔就晓得她果真练过,见她写的不管是飞白还是瘦金,都各有各的好,不由啧啧赞叹。
绵珠这一写,未免让徐家的小姐小爷们技痒,先是九小姐主动请缨抄录了一首诗,又是徐明晋被逼着默了一篇孟子。绵珠见徐家的这些人,无论男女都写的一笔好字,心里由曼娘而生的轻视之心慢慢收起,抬头见俞泠已经画好一幅墨竹,笑着开口道:“方才我在写字时候,却已经做得一首诗,众位若不嫌我的诗污了耳朵,还容我念出来。”
众人自然称好,纵然曼娘也想出一首,可绵珠是客人,也要先让她念出来。绵
珠果然念出七言四句出来,曼娘侧耳细听才赞道:“姐姐的果然比我好,我的就不说了,免得污了姐妹们的耳。”九小姐扯下曼娘的袖子:“不过是姐妹们在一起玩笑作诗罢了,又不需要比试什么,你快些说,不说,我可就要打了。”
十六小姐吃吃笑出:“九姐姐这急的,就跟学里的先生一样。”九小姐瞪十六小姐一眼,曼娘只得把自己的诗念出,八小姐听了道:“十三妹妹这首五言绝句,虽说意境上没有绵珠妹妹的开阔,可精致上却远胜过。说来,倒是各有胜场,泠表弟,你说,要誊哪首?”
曼娘年纪比绵珠小,这各有胜场,自然就是说她比绵珠做的好,绵珠总是客人,十小姐忙笑道:“八姐姐惯来护着人,要我说,开阔是我们女子少见的,精致是女儿家常见的,自然是绵珠妹妹的诗来的好。”
俞泠乍一听,自然是想誊绵珠的上去,可曼娘是自己未婚妻子,放着未婚妻子的不誊而誊别人的,难免会被人说,沉吟一下才道:“八表姐既最初提议由十三表妹吟诗,自然是誊十三表妹的。绵珠妹妹,你过来写吧。”绵珠听到要誊的不是自己的诗,心里未免有些小泄气,可听到俞泠要自己过来誊诗,那丝泄气又消失,上前接了笔就把曼娘的诗誊在墨竹上方。
众人果然又赞画好、诗好、字写的也好。九小姐笑嘻嘻地道:“表哥这画,就送了我吧。”不等俞泠开口十小姐就笑着道:“送你?等日后表哥成了名,那时寸纸寸金,你好拿出去卖了换银子花?”九小姐啊了一声,眼眨了眨:“十妹妹你怎地这么知道我?”
众人顿时都笑了,八小姐边笑边对绵珠道:“你是不晓得,我家这个妹妹,是姐妹里最爱银子的,别人出阁用的嫁妆都是爹娘给的,偏她,四五年前就说要自己挣嫁妆,拿了自己攒的月例银子和年节时候的赏钱说要做生意,还不够,又拉上十妹妹和十三妹妹,说让她们入一份子,到时给分红。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也老实,就答应了。开了专门卖零嘴的铺子,这么些年亏得掌柜和伙计们出力,一年也能赚个七八百银子。她的零花银子,倒比别人多。”
这事徐家上下皆知,在长辈们瞧来,不过是小打小闹,由她们闹去。九小姐已经睁大一双眼:“姐姐你怎能这么说我,虽说一年分给十妹妹和十三妹妹也就两百来两,可也不少了。”说着九小姐促狭一笑:“要晓得,前儿我送去给姐姐添妆的那五百两银子,全是我从这铺子上攒的。”
说到添妆,八小姐不由脸一红,伸手要去扯九小姐的耳,众人忙笑着上前解
劝,这副画自然还是归了曼娘,俞泠既动了画兴,又画了副牡丹,这副画着了色,费的时候也长些。落后由绵珠用簪花小楷写了首诗在上面,众人都是能品评的人,自然瞧出绵珠这手簪花小楷比起曼娘也不差,不由各自啧啧赞叹一番。
画画作诗,又彼此说笑一番,等到晚上徐大太太吩咐备了酒席为徐琴接风,这才分开。这日算得上尽欢而散,曼娘捧了那卷画,回到房中就把它放在桌上,手指点在上面,慢慢地描摹着一笔一划。虽说不能像大姑母一样精通画技,可也要稍通一些,日后才好,才好,夫唱妇随。曼娘想着想着,一张脸又羞的满是红色,未来的日子,在曼娘心中,是如此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哎,揣摩13、4岁情窦初开少女的心思,真难啊。
、姨母
过的几日,陈珍兰把娘家的琐事理清爽,前往徐家探望外甥们。原先八奶奶还在时候,陈珍兰过来徐家都是要住几日的,此次也不例外。
虽说上有徐大太太,但总是自家亲戚,商量后还是让陈珍兰带了女儿住在曼娘这边,至于陈珍兰的两个儿子,就在外院和俞泠他们一起住。既已定下,曼娘早早就让丫鬟们把厢房收拾出来,被褥床帐枕头一概都要换了新的,又要挑两个得力的人过去服侍。
正在忙碌时候,九小姐和十小姐一起过来,见曼娘房里的下人们在那忙碌着寻找各色东西,两人走进门笑眯眯地说:“哎,我们都来的不巧,明明晓得你今儿要忙着收拾东西好让五姨母过来住,都忘了,偏要来打搅。”
虽在百忙之中,曼娘还是先请两个姐姐坐下,又让丫鬟端茶上来。九小姐止住她,往四周瞧瞧就笑了:“祖母还怕你哪里准备的不妥当,特地让我们过来瞧瞧呢。现在瞧来,样样都是妥当的。”
十小姐喝一口茶也笑了:“嗯,十三妹妹这么能干,到时嫁过去,定是里外都能当家的。”曼娘一张脸又红了,嗔怪地瞧十小姐一眼,十小姐还没说话,九小姐已凑到曼娘耳边:“你还不晓得吧?这回五姨母来,祖母说,趁着长辈们都在,只怕要商量你的婚事了。”
虽说订婚已久,可这回商量就是要定期了,曼娘的脸更加红了。十小姐已经用手指捅下她:“你脸红什么,难道你不欢喜?”九小姐瞧着上面挂着的墨竹图笑了:“不欢喜,就不会把这墨竹图好好地裱了挂在屋里,只怕是瞧着这画,就思人。”
说着九小姐和十小姐放声大笑,曼娘被说的又羞又臊,站起来跺脚道:“你们俩,偏就拿我打趣,我去找大伯母和三伯母说去。”十小姐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好啊,你快些去找我娘,只怕那时我娘会问你,想要些什么添妆,和八姐姐的不一样才是。”
曼娘用手捂住脸,心中的喜悦一波连着一波,能嫁一个知根知底素来熟识的人,可是比嫁别人好太多了。
陈珍兰到那日,徐大太太带了儿媳和孙女们在二门前迎接,刚在二门口站定,既瞧见陈珍兰带了一群人走过来。上回陈珍兰来徐家还是三年前,曼娘站在那有些恍惚,看着姨母的笑,竟觉又瞧见自己的娘,泪不由在眼中旋了一下,很快就咽下去,不能让姨母看见自己哭。
徐大太太已握住曼娘的手迎上去,陈珍兰忙站定行礼,徐大太太松开曼娘的手疾步上前去扶陈珍兰:“都是至亲,五姨休如此客气。”陈珍兰顺势站起,瞧着徐大太
太道:“亲家太太一年没见,倒比在京城时容色还要润泽,果然是家乡水土养人。”
妇人们不管到了多大年纪,都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年轻,徐大太太也不例外,笑着道:“我老了,哪似你们年轻人。”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互相让着往屋里走。到的屋内未免还要让一下,徐大太太方才坐了上位,陈珍兰在旁边相陪。
到此时徐家人和陈家人各自互相行礼。曼娘虽着急见到姨母,可也要谨守规矩,等轮到自己行礼时候,叫了声五姨母,听到陈珍兰含笑说:“曼娘比三年前可长高许多,是大姑娘了。”姐妹们彼此声音总是有些像的,曼娘听在耳里只觉得这是娘在对自己说话,那泪忍不住又要出来,当着众人又不能如此,微低下头让眼里的泪消失才抬头一笑:“都三年了,若我再不长大,岂不辜负了吃下去的那些饭菜?”
少女清脆的声音里微微带上一点鼻音,显得格外娇嗲,徐大太太笑出声:“小十三这张嘴,越来越像你三婶婶了。还辜负了吃下去的那些饭菜,亏你想的出来。”陈珍兰笑着把曼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对徐大太太道:“曼娘这样,倒有些像她舅舅,外甥像舅,这话是果然没错的。”
在座众人自然都点头,又说几句家常,徐大太太就吩咐八小姐她们陪陈珍兰的两个女儿去园里逛逛,话音刚落,柳嫂就笑着走进来:“太太,姨奶奶带来的三位表少爷说要进来给太太磕头呢。”
陈珍兰生的两儿两女,怎么这会儿又多出来一个?陈珍兰已经笑了:“另一个是我五叔家的孙儿,亲家太太在京里时见过他的。”徐大太太了然点头:“原来是九舅老爷的孙子,记得他素来很得太皇太妃的疼爱,做齐王世子伴读,怎的会随你们一道回来?”
齐王是仁宗皇帝的幼子,今上皇叔。生母是仁宗昭仪,先帝尊封为贤太妃,今上更尊为贤德太皇太妃,外人只知这位太皇太妃是陈珍兰父亲陈阁老的妹妹,却少有人知道这位陈太妃原本只是陈家丫鬟。那年发大水,爹娘死在大水里面,太妃就卖身进陈家做丫鬟得来银钱葬了爹娘。
过得一年,仁宗皇帝因上年发大水而特地来此地巡行,当时有人看陈家不顺眼,竭力在仁宗面前称赞陈家女儿相貌出众人品端庄,这样的人若在民间随便嫁了岂不可惜?仁宗皇帝虽对女色不大在意,但听到陈家女儿从小熟读诗书,胸中有大丘壑也未免动了念,下诏招陈家女儿入宫。
仁宗当时已年近六旬,陈家适龄的女儿不过十五六岁,怎舍得就此送进宫去伴驾?但也知道这事是有人
陈阁老的父亲仔细看看这位太妃,见她生的也好一个模样,再细一问,原本就识得字,进陈家这一年多来伴着主人更多读了几本书。况且圣旨之上只写了要陈家女儿进宫,可没有说是哪位女儿,更没有说是义女亲女。送她进宫也不算欺君。
自然满口答应,当场收这位太妃为义女,序了排行,在姐妹们排行为八,让全家上下都来认过,从此就没了那个丫鬟而只有一位陈八小姐。
到得圣旨上说的那日,陈家把这位八小姐装扮好了,又备了厚厚一份嫁妆送到仁宗行宫。仁宗不过偶然兴起,见陈家送来这个果然相貌出众,再问几句诗也能答上来,也就宠幸一度封做美人带回宫去。
陈家这边放下心,那头就把太妃的弟弟接进家来,依旧序齿排行,称做九爷。过的三年传来喜讯,陈美人生下一个儿子,仁宗年将六旬而得儿子心里也是欢喜的,将美人进为婕妤,传旨封赏陈婕妤家人。
陈家上下得到消息当然也很高兴,陈阁老的爹是忠厚人,问的九爷本姓也是陈,索性把陈九爷的亲生爹娘当做支系写进陈家族谱,又写明他们本是九爷本生父母,九爷本是过继过来的。这样等陈九爷异日得了功名,也能诰封亲生父母。
陈阁老的爹做事漂亮,陈婕妤知道后也心中深感,转眼仁宗皇帝宾了天,儿子封王后陈太妃就出宫和儿子居住,弟弟也接来京中,说起陈家许多好处,两边也真当族中一般来往,外人不知道的也只当陈太妃和陈阁老是亲兄妹,并不晓得其中弯曲。
陈珍兰听到徐大太太这样说就笑着道:“正是因为太得太皇太妃疼了,五叔才说男子汉哪能不经风受雨,在京中人人捧着,倒不如出来游历一番。我正巧出京就一起带他出来,等在家里待上些日子,还要出去游历呢。”
她们在那说话,小姐们已经走到门外,一群正当绮年玉貌的少女,衣饰都是鲜明的,走在那里让人眼都移不开。曼娘正和表妹琦玉说话,就觉有人瞧着自己,还以为是哪个姐妹,正要去看就听到表妹发出喜悦叫声:“十二哥哥,你们是进来给亲家太太问安的?”
少女们这才发现院门口多了几个少年,领头的是小九爷,陈珍兰的两个儿子和俞家两弟兄众人也都熟,唯独有个少年从没见过,他眉似刀裁鼻如悬胆,天庭饱满唇边含笑。正对琦玉点头:“是,我们正是要进来给亲家太太问安的?小琦玉,你刚进门就要缠着表姐妹们带你去玩?”
这人说话是京里声口,和别人都不大一样,曼娘顿时知道这位就是九舅公的孙儿,那位齐王世子伴读,陈铭远。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我要设定这么大的家族啊,已经尽量简单写了,可还是那么多的人啊,摔桌。
、11定论
都是表弟兄姐妹们,身边又跟随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徐家的小姐们也没有那么扭捏,彼此又见了一轮礼,琦玉已翘起小嘴说:“十二哥哥,你还是赶紧进去给亲家太太问安吧,我啊,要和姐姐们去园子里逛逛,免得被你白说了。”
陈铭远笑的一双眼弯起来:“小琦玉果然长大了,都晓得说我了。”琦玉小嘴一撅:“那是,我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众人见这样都笑了,陈铭远笑的格外开心。曼娘还是头一次看都陈铭远,不由多看一眼。
余下姐妹也大都如此,既彼此见过礼,少年们也就往里面去给徐大太太问安,少女们继续往园子里面去,刚走出数步,就听到陈铭远笑嘻嘻地问俞泠:“俞表哥,那个穿月白的,就是俞家嫂子吧?”这轻浮的儿郎,曼娘顿时有些恼了,琦玉瞧见了忙笑着道:“表姐,十二哥哥素来都爱开玩笑,和俞家大表哥又是熟识的,等过会儿我让他来给表姐道不是。”
当着自己远道而来的表妹,曼娘也不好说什么,虽算起来和琦玉是亲亲的姨表姐妹,但也不过见过几回,和他们那些在京中常来往的表兄妹是不一样的。八小姐也轻轻握住曼娘的手:“邱大表妹说的是,我们总要出阁的,等出了阁遇到的人总不像在闺中一样,那时若还似现在这样腼腆温柔,怎么料理家务这些?”
曼娘点头:“我没有恼,只是觉得有些…”不等曼娘说完,九小姐已经嘻嘻笑了:“只是觉得有些害羞?”曼娘方才收起的恼意这下全出来了,握起粉拳就往九小姐肩头捶去:“九姐姐惯会取笑我,等…”
不等曼娘说完九小姐已经笑着往十小姐身后躲去:“等什么?等我出嫁,我可和你说,我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可不会像你这样腼腆温柔。”曼娘方才的三分嗔意此时变成七八分,虽被八小姐拉住,也要上前去扯九小姐。
九小姐往后一躲,谁知却撞到了人,原本以为是哪个丫鬟也不大在意,听到琦玉喊宋姐姐忙站直身子,回头瞧见是绵珠,正弯了腰在那去摸脚面。九小姐猛地想起方才撞到时候好似踩到什么东西,难道踩的就是绵珠的脚?忙扶住她:“绵珠姐姐,对不住的很,我没瞧见你。”
八小姐她们也围上来,先把绵珠扶了坐下,十小姐亲自动手替绵珠脱了鞋袜一瞧,见那脚面上青了一块,八小姐边说抱歉边对九小姐道:“你也是个姑娘家,怎地下脚没有轻重,青紫成这样?”说着就让丫鬟快些去寻徐大太太拿些上好药酒来,又让婆子们抬乘小竹轿来,好送绵珠回去。
绵珠想也是有些疼,但见几位小姐乱成一团,咬牙忍痛开口道:“不关九妹妹的事,是我听的邱家两位妹妹来了,想过来瞧瞧,谁知走的急了,没瞧见九妹妹走过来。”绵珠相貌本来就生的极美,此时俏脸雪白,又咬牙忍痛开口为九小姐求情,越发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众小姐们忙齐齐安慰,此时婆子已抬了竹轿过来,众人也没有游玩的心情,簇拥着绵珠上轿离去。
徐大太太听丫鬟来报九小姐不慎踩到绵珠,要寻上好药酒,忙让柳嫂寻了药酒出来,又让柳嫂代自己致意,柳嫂自然应是。原本陪着徐大太太说话的陈铭远已经起身道:“亲家太太,孙儿在京城时和宋家妹妹也是熟识的,既她伤了脚,还请亲家太太允孙儿去探望下宋家妹妹。”
陈铭远说去,小九爷他们自然也要跟随去探望,毕竟绵珠是客人,又是被这家里人踩伤的,做长辈的不好去道歉,做小辈的代为道歉也是常事。徐大太太点头让他们都出去了,这才转向陈珍兰:“贵府这位十二表少爷真是生的好,教养也好,说来没听说他定亲的消息。”
大抵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瞧见个出色的男子总要打听定亲了没,也好为自己家里的女孩们谋划一番。陈珍兰自然晓得徐大太太这问话的意思,笑着道:“原本太妃瞧中了一家女儿,想去求陛下一道旨意,可谁知算命的说这孩子不宜早娶,总要再等些年议亲。”
陈太妃瞧中的姑娘还要去求今上下旨,只怕是皇家女儿,这么一说徐大太太就明白了,陈太妃既然看重这位侄孙,以后他的婚事自然也是太妃做主,别人说不得话,笑着道:“难怪九舅老爷要他出来游历,原来也有这个主意。”
丫鬟掀起帘子,徐琴走了进来,她和陈珍兰也是熟识的,也无需多说也就坐下说话。徐大太太是长辈,自然是她先开口:“五姨远道而来,我们聚在一起也是难得的,算起来八奶奶的孝期,到明年八月也就满了。曼娘那时也是及笄之年,你大姐姐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油盐酱醋绊的也头疼。想早些娶媳妇回去照管着,虽说这事夫家娘家做主也成,可舅家也要商量着,不然这亲戚就疏远了。”
按说曼娘有舅舅,外祖也在,这事寻舅舅商量就是。但徐大太太晓得,陈阁老的家,陈珍兰不说全当,也能当一大半。和子孙繁多的徐首辅不一样,陈阁老子女上有些艰难,年过三十才生了陈珍兰,过得两年又生下八奶奶。此后陈夫人又没了动静,陈阁老四十岁那年为生子纳了一妾,可那妾也没有生下什么。
足足到陈阁老五十岁那年,陈夫人才老蚌生珠得了个儿子,那时陈珍兰已经十七,见弟弟年幼,父母皆已年老,若姐妹们都出嫁了,弟弟谁来照管?放心不下家里的事,又在家待了五年才出嫁,那时八奶奶都嫁到徐家生下曼娘了。由此陈珍兰虽出嫁,但陈阁老还是倚重这个女儿,大事总要和她商量。
对曼娘的婚事嫁期,陈珍兰晓得徐家都已定了,笑了笑道:“此事亲家太太要问侄女,侄女也只有乐见其成的,不过曼娘毕竟年纪不大,又失了母亲,贵府虽则长辈们极多,亲家太太也是疼爱孙女的,但有些细微事难免照料不到。侄女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亲家太太能否答应侄女?”
徐大太太笑了:“你我两家虽则异姓,却是至亲,你说的定是为曼娘好的事,但说无妨。”陈珍兰笑了:“侄女不过是想着,既然大姑奶奶也是长居京城的,索性就带了曼娘和难哥儿往京城去,曼娘待嫁,我家那几个孩子这些年渐渐长大,我倒觉得没有孩子牙牙学语有些寂寞,想照顾下难哥儿。”
这话一说出来,徐大太太就晓得,陈家定不愿意把难哥儿过继出去,不过想想也是,难哥儿不过继,就是陈阁老的外孙,九奶奶只是个知县的女儿,家世哪能比得上陈家。况且徐大太太心里也不想难哥儿过继,现在陈家主动把这难题接过,心里早早应了,嘴里还道:“五姨果然心疼他们两个,只是曼娘四伯五伯都还住在京城,纵要在京城待嫁,哪能让曼娘住到五姨家去?”徐四爷五爷都是二老爷的儿子,一个在户部任主事,另一个还是监生在读书。
只要徐大太太答应就好,陈珍兰笑的更真心:“这有什么,曼娘平日就住在徐四爷那边,我想她了,让她过去我那边住几日,别人又会说什么?”徐大太太心里明白,这住几日只怕是成月住过去了,这才笑着应了。
这边的大事商量定了,那边的少年男女们也说笑的很开心,绵珠伤了脚面,九小姐本是闺阁弱女,力气也不甚大,虽青紫些,等药酒拿来揉上疼痛也就渐渐消了。经了这事,小姐们不好立即出去玩,只有坐在那陪绵珠说笑。
不一时少年们也来了,女儿家的闺房男子也不好直接进去,绵珠也就被八小姐扶了出来,向少年们一一道谢。别人也就罢了,俞泠格外关切些,问的更仔细些,又叮嘱绵珠的丫鬟千万不能让绵珠着了冷水,以免落下病根。
少年们心粗没有感觉,但少女们总是心细的,先是曼娘感到有些不安,但曼娘面嫩况且当了这么多的人又不好问出来,只是低头绞着帕子,盘算着偷个空让丫鬟去悄悄地问问俞泠的小厮,这师兄妹们关心本也是常事,可这未免也太关心了。
十六小姐年纪小,早已鼓了腮帮子问出来:“大表哥实在太不像话了,前儿我感了风寒,你也来探我,可就只让我好生歇着,哪像今日问绵珠姐姐这么细。我可是你亲亲的表妹。”十六小姐这一质疑,让俞泠顿时醒悟过来此时已不是在京城,忙笑着道:“十六表妹,你在家中有爹娘有祖母祖父,还有这么多姐妹陪着。我这个表哥自然只需叮嘱就好。可师妹从小无父无母,身世堪怜,我既是做师兄的,自然要帮婶婶分忧,仔细关心叮嘱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五姨母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秋千
十六小姐哦了一声,俞泠手心已经有了汗,本以为这事已经过了,偏偏九小姐捂住嘴笑了:“照十三妹夫这么说,等十三妹妹生了病,妹夫肯定问的更加细致了?”这下不光是曼娘,俞泠的脸也变成一块大红布,曼娘当着众人,不好和九小姐像方才一样打闹,但还是用手帕蒙住脸,把头靠在十小姐肩上,自己一个人在那害羞。
俞泠没想到答了一个十六小姐,又来一个九小姐,问的还是这么直指人心又让人有些尴尬的问题。俞泠下意识地看向绵珠,见绵珠一张俏脸雪白,眼虽垂在那里手却使劲拉着衣衫袖子。认识已经三年,算得上是朝夕相对,俞泠不知道什么时候,绵珠的一颦一笑都进了自己心底,一直都记得自己有婚约,所以对绵珠,只敢多关心罢了。
此时九小姐当着众人面问出这话,又看见绵珠这样有些黯然神伤的表现,俞泠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到底是偏向谁更多些。绵珠下意识地咬住下唇,虽然能知道俞泠的答案,十之八|九是肯定的,可还是希望能听到不一样的,可惜并没如她愿,俞泠在短暂的沉默后已经笑着道:“十三表妹是我未婚妻子,对未婚妻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少年们发出哄笑声,绵珠知道自己也该像身边的少女们一样,露出了然的浅笑,可这样就不能让俞泠知道自己的心,好在绵珠一直低着头,那头还是没抬起,只是轻轻扯着手里的帕子。
俞泠说出这句话之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不由自主看向绵珠,见绵珠紧紧扯住手里的帕子,晓得她是伤心了。可自己已经定亲,只能辜负。虽然心里这样决定,但难免还是有些失落,好在可以装羞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