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偏偏就那么巧,怎会滑了一跤动了胎气?曼娘长叹一声,耳边已有婴儿的啼哭声,拉回曼娘的思绪。接着一个面容和蔼的年轻妇人抱着个孩子走进来,对曼娘福了福才把孩子送到曼娘身前:“哥儿一醒过来就哭,小的想着,定是今儿还没见到小姐的缘故。”
果然这孩子一见到曼娘就露出嘴里的小白牙,曼娘接过孩子捏捏他的脸,这孩子笑的更开心,小腿在曼娘身上蹭来蹭去,一副想要下来走的样子,曼娘刚把他放到地上,这孩子就迈开步子走了两步。
奶娘在旁边笑起来:“哥儿走的竟这样稳,这些日子哥儿都想下来走,小的只敢牵了他慢慢地教他走,没想到在小姐面前,不牵着也能走这样稳。”话没说完,难哥儿就一屁股坐下去,不等奶娘去抱,曼娘已把他抱到怀里,用手摸着他的脸:“阿弟乖,不哭不哭。”
这孩子果真不哭,眼转的咕噜噜,一副还要下地再走两步的样子。看的曼娘心疼的慌,又往他脸上狠狠亲两下,娘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弟弟,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他过继出去,从此唤自己的娘为伯母。曼娘心中暗下决心,把弟弟放下来让他在地上慢慢练习走路。
午饭时候,姐妹们又到徐大太太那边用午饭,四房那边的情形早已传遍全家,不过未出阁的闺女们自然只能装不知道,徐大太太有些心不在焉,沉默地用完午饭徐大太太才对徐大奶奶道:“你让他们瞧着些,等那边一有了信就预备好。”
徐大奶奶恭敬应是,平常逢了这种时候,徐三奶奶都要凑趣说几句,可今日她闭口不言,毕竟徐大太太孙儿虽多,但要给别人一个还是有些不高兴。换上茶来吃着,徐大太太拿些家中的琐事来问几个媳妇,又让孙女们在旁边听着,也要晓得些当家理事的道理。
渐渐已过了午正将到申时,还不见徐大太太让众人先回去歇息,十六小姐年纪小,已经靠在十小姐身上打盹,其他几位都硬撑着,徐三奶奶正要开口为孩子们求情让她们回去时柳嫂满面笑容走进来:“给太太道喜,方才迎春姑娘得了个哥儿,四太太正命人过来报喜。”
作者有话要说:徐家其实不算人太多。。。


、喜悲

呼,不光是曼娘和徐大太太,在座的人面上都露出笑容,徐三奶奶是机灵的,已笑着开口:“真是祖宗保佑,九叔叔又有了后,迎春姑娘这回可立了大功了。不如媳妇陪着婆婆过去给四婶子道喜。”
徐大太太心中欢喜,刚要扶了徐三奶奶的手站起来,已经又走进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来到柳嫂面前对她附耳说了两句,柳嫂忙开口:“太太还是等一等再去,虽说迎春姑娘得了个哥儿,可方才又听说她…”想着这屋子里还有没出嫁的小姐们,柳嫂咽下了要说的话,徐大太太是什么样的人,立即就明白只怕迎春只怕有些不大好,此时真要去道喜,只怕反会戳了徐四太太的心。
柳嫂见徐大太太在那思忖,想到丫鬟方才说的话,那句只怕那哥儿也有些不好终究不敢当着众人说出来。此时徐大太太已经有了主意,瞧一眼犯困的十六小姐就笑着道:“年轻孩子们都贪睡呢,这会儿又是春日,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不用再陪着我了。”
曼娘最关心这件事,见柳嫂的话分明没有说完,这心又突突跳起来,有心想留在这里听听,但徐大太太既已下了逐客令,也只有随众告退。不过曼娘还是有意脚步放慢些,可惜只能看见柳嫂到徐大太太面前说了几句,至于说的什么曼娘一个字都没听见。
这让曼娘的心更慌,那脚步如有千斤重,走了许久都没走下那数级台阶。柳嫂已经说完话走出屋子,见曼娘脚步迟迟有徘徊之意,想了想走上前对曼娘道:“十三小姐,太太也舍不得自己的孙儿,你且放宽心。”曼娘被说中心事,眉依旧没有松开:“柳妈妈,你且告诉我,到底迎春生的那个哥儿好不好?”
这种事柳嫂哪敢打包票,只是迟疑着道:“十三小姐,太太素来疼您,更心疼难哥儿年幼失母,有什么事定会做主,你还是放宽心。”这样三番四次地说,曼娘也晓得自己该回去静候,但眼里不觉还是隐约有泪:“我知道祖母有主意,可…”
柳嫂笑了:“这是十三小姐您姐弟情深,又何需不好意思,天渐渐热起来了,十三小姐还是趁这会儿先回去歇个午的好。”曼娘垂头谢过柳嫂也就带了人往外走,柳嫂目送着她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那个哥儿,可不是不好这两个字能说。柳嫂用手摸一下鬓边的白发就往库房那边去,还是照了太太的吩咐寻些好药材给四太太那边送去要紧。
但徐大太太和曼娘的打算都落了空,迎春虽在生下孩子后一度血崩,但在医生的全力救治下还是止住了血,保住了命。但那孩子却没这么好运,本就早产身子虚
弱,再加上四太太盼着孙儿早些好,见他不肯吃奶,昏了头竟灌了口参汤,那老山参的汤本是大补之物,这样初生婴儿怎能禁得住?
灌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咽了气,四太太见好容易盼来的孙儿就这样在自己怀中断了气,急得眼倒插上去,差点登时就随孙儿去了。丫鬟婆子们忙扶住她灌开水掐人中,见她缓缓醒来又把那参汤喂了一口才算缓过气来。
四太太缓过气就把丫鬟婆子们退开,抱住那孩子儿一声肉一声地叫起来,叫了之后又大哭,任凭九奶奶十奶奶等人在那百般劝说,也让四太太停不下来这哭声。四太太足足哭了一夜,等到天一亮就抱了那孩子要去寻徐老太爷。
众人见她双眼发红发丝蓬乱,竟有些魔怔样子,七手八脚扯住她,可四房毕竟没有四太太亲生子,十爷虽也叫四太太一声母亲却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不敢十分让人用力,只能跪在地上哭求,但四太太的指望已经断了,见了庶子只是恨的入骨,巴不得他立时死了才好,哪会听他的哭求?
还是抱了孩子就往徐老太爷居处冲去,众人只得跟在后面,十爷急得额头全是汗,让人急忙去禀告徐大老爷,请他出面来阻止住四太太。
四太太昨晚哭了一夜的事一大早众人都知道了,别人犹可,曼娘是最心惊的一个,那个四太太好容易盼来的孙儿没了,那四太太会不会重提过继自己弟弟为孙儿的事?曼娘心事重重,在徐大太太那里略微说了两句就告退回屋。
看着曼娘的背影,徐三奶奶不由叹了声,徐大太太的唇一直抿着,听到徐三奶奶的叹息就道:“若是请公公出来做主,只怕…”徐大太太话没说完,徐三奶奶的唇也微微抿一下,倒是十六小姐睁大了眼问道:“娘,为何四祖母偏要二十一弟?十叔叔家的十九弟不也才三岁,况且又是四祖母的亲孙儿。”
十爷是庶出,他的出生可谓给了四太太莫大打击,以为丈夫对自己是一心一意不看别人一眼的,谁晓得连孩子都养下来了。偏偏四太太连抱怨都没法,因为就在十爷出生不久,四老爷就因急病去世,此后四太太抚养两个孩子长大,偏偏等各自婚配后,九奶奶屡次怀孕都流产,而十奶奶连得三子一女,虽称孙儿绕膝,却不是自己的血脉,四太太怎会再要十爷的儿子过继?
这件事家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此时徐大太太听着十六小姐的童言无忌只是招手让十六小姐走到自己面前来,摸摸她的脸:“有些事,就算有疑问也别问出来。”十六小姐一双眼滴溜溜地转:“为什么呀?”十小姐已
经开口:“十六妹,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为什么了?”说着十小姐不由轻声叹气,徐大太太伸手拍下十小姐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闺阁中的女孩,哪能这样叹气?等嫁人后,就晓得有时候是叹不出气来的。”
徐三奶奶已经笑着道:“要天下婆婆都似婆婆这样,做媳妇的怎会有话说。”徐大奶奶不由望徐三奶奶一眼,但笑还是发不出来。
徐大太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刚要让人拿几样好玩的东西过来,柳嫂就急匆匆走进来:“太太,老太爷那边让老姨奶奶过来传话,说让您抱了难哥儿过去。”老姨奶奶并不老,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比徐老太爷的好些孙儿孙女都小,自从到了徐老太爷身边做姨娘,除那几位老爷太太称声姨娘,家里其他人都以老姨奶奶唤之。
自从徐老太太过世,徐老太爷更是一刻都离不得这位老姨奶奶,听到是她过来传话,徐大太太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老姨奶奶已经走进来,除徐大太太外其余人都起身离座行礼相迎。徐大奶奶晓得她们要商量事,离座后并没归座,而是和徐三奶奶一起带了孩子们出去。
老姨奶奶面上神色也有些叹息,走到徐大太太面前道:“老太爷催的急,还请大太太和十三小姐好生说了,抱了难哥儿过去,听四太太的意思,只怕今儿就要立时抱走。”
徐大太太的眉顿时皱紧,就算要过继,也要等到开祠堂改族谱,告知亲友后才把人抱过去,哪有这样直接过去的。老姨奶奶能在徐老太爷身边二十年,也是个极擅察言观色的,忙道:“太太,四太太总守了那么多年,况且又是盼的如明珠一样的孙儿没了,老太爷不忍驳了她这个心愿。四太太也是怕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徐大太太冷笑一声:“总是陈家的外甥,陈家那边可是展眼就要派人来探望他们,难道不知会陈家一边,都几辈子的老亲了,总不能为了四太太一人的心愿就把这老亲也给得罪了。”
老姨奶奶怎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件事只要做了,事后再派人去通知一声陈家,那时陈家见木已成舟,也不能为了这么个孩子和徐家翻脸,面上笑容没变:“太太说的自然是正理,可四太太也有四太太的道理,我不过是奉了老太爷的话过来传话的,还请太太抱了难哥儿过去。”
徐大太太又叹一声,正要让柳嫂去曼娘那边去把孩子抱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曼娘的声音:“祖母,真要把弟弟过继过去吗?”徐大太太抬头,见曼娘已满眼是泪,但偏生又不让眼里的泪落下,这倔强的样子倒像极了曼娘的姑母,自己
的长女,心里软了三四分,上前拉住曼娘的手:“这件事是你曾祖父定的,曼娘,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曼娘已经摇头:“不,我只记得娘临终前和我说,一定要好好看着弟弟长大,我不能让弟弟唤九婶婶叫娘。”老姨奶奶莲步轻移:“十三小姐,老太爷轻易不肯说话的。”曼娘吸吸鼻子:“我晓得,祖母也不用担心,我这就去求见曾祖父,问问他,为什么放着十叔叔的孩子可以过继,偏偏要过继我的弟弟?”
说着曼娘就扭身往外跑去,徐大太太忙追出去:“你们快些拦住十三小姐。”


、恳求

柳嫂已急急为徐大太太打起帘子,外面虽然人不少,奶奶小姐还有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瞧见曼娘这样跑出来,八小姐正待上前问话就被曼娘推开,九小姐见状忙接住自己姐姐。丫鬟婆子们听见徐大太太的命令,忙要去拦,但曼娘总是这家里的小姐,况且徐大太太那语气也不是很急,只带了一半的力气,早被曼娘左右推开跑远了。
此时徐大太太才走下台阶,徐三奶奶机灵,忙示意十小姐追出去,自己就手扶了徐大太太:“婆婆,到底?”徐大太太早在曼娘进去时候就有了主意,此时扶了徐三奶奶的手喘息定了才叹气:“哎,小十三也是姐弟情深。”
老姨奶奶在这家里二十来年,怎不明白徐大太太的心,毕竟曼娘是孩子又是女儿家,真去徐老太爷面前哭求,徐老太爷也不能对她怎样。也走下台阶对徐大太太道:“老太爷的话在这里,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这孩子还请太太先抱过去。”
徐大太太不由瞧老姨奶奶一眼,这眼里有毫不掩饰的不满。老姨奶奶把眼垂低一些,虽然徐老太爷已然年老,但现在的依靠还是他不是别人。徐大太太眼里的不满徐三奶奶是看出来了,她是机灵人怎会在这个时候捋胡须,已经笑着道:“老姨奶奶还请先进屋喝杯茶再说,毕竟十三侄女这么跑去,说不定老太爷就改了主意呢。”
话说到这份上,老姨奶奶就坡下驴点头:“三奶奶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徐三奶奶淡淡一笑:“老姨奶奶服侍祖父日子久,晓得祖父的脾气,怕十三侄女过去被训斥也是有的,说起来,还是你心疼十三侄女,哪是什么糊涂呢?”这番话说的徐大太太也点头,老姨奶奶面子又重新有了,也就进屋坐下喝茶。
刚进屋十小姐就走进来,跑的还有些喘,对徐大太太道:“祖母,孙女在背后追十三妹妹,可是十三妹妹脚步极快,一下就跑到松寿堂了,孙女不敢擅自进入松寿堂,只得回来。”松寿堂是徐老太爷居所,等闲不得让人进去打扰,十小姐心里明镜一般,晓得今日这事曼娘定是不怕冲撞徐老太爷,可自己还是有几分怕的,只要尽了做姐姐的责任,追了一段没追到就好,还是先回来报信。
听十小姐这么说,徐大太太点头:“好孩子,累了你,先喝口茶,可安排人等在松寿堂门口没有?还有你八叔晓得这件事吗?”十小姐接了柳嫂递过来的茶一口喝干才回自己祖母的话:“我已让晚香守在那里,一有消息就赶紧往里面报。”
徐大太太拍拍孙女的手:“你这孩子,果然很妥帖。”老姨奶奶端了杯茶没有往嘴
里送,只瞧着徐三奶奶笑道:“都是三奶奶教的好,难怪王方伯的夫人,托陈亲家夫人写信求亲呢。”这话说的十小姐面上一红,徐大太太不喜欢老姨奶奶,不过是因她是自己公公的妾才好颜相待,见她打趣自己孙女脸不由微微一沉,好在老姨奶奶是个极能察言观色的,说完那句又换了话题,徐大太太又一心挂在曼娘那边,场面倒没十分冷下去。
此时曼娘已跪在徐老太爷面前,看着她如此倔强,明明眼中有泪却不肯让泪滴落,只求自己收回成命,徐老太爷不由叹道:“小十三,你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 ,才答应你四祖母的请求吗?”曼娘那久久没落下的泪被这一句就问的坠下,来之前曼娘确实以为徐老太爷已经糊涂了,才答应四太太这近乎无礼的要求。
见曼娘不说话只任由泪在脸上流,徐老太爷又叹气:“小十三,你不小了,你大弟弟今年也不小了,可难哥儿才将将满了一周岁,你爹爹是会另娶的。”曼娘把脸上的泪擦掉,抬头看着徐老太爷:“曾祖父难道说继母不好,会对小弟不利,可是徐家还有那么些长辈,怎会容得?”
徐老太爷笑一笑:“你这孩子,只晓得有棒杀的,难道不晓得还有一种捧杀的?到时疼着他,事事都顺着他,别人管教着就说别人不对,直把孩子当做心口的气,掌上的明珠,外人也只会赞这是个贤良的继母。可这样教出来的孩子,在外头再被有心人引诱,会成个什么样的人呢?”
捧杀、捧杀,曼娘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一时陷入沉思,徐老太爷并没打断她的思绪,过了会儿正要再开口的时候曼娘突然开口:“曾祖父的想法的确是对的,难道四祖母就不会捧杀了?四祖母和九婶婶都是寡妇,四祖母想要嗣孙,九婶婶想要嗣子,她们又怎舍得打骂管教?”
徐老太爷长长的白眉皱起来,并不是没有想过,但四太太和九奶奶都是要靠这孩子养老,捧杀的可能性反而不大。曼娘见徐老太爷没再说话,低低地道:“我晓得因十叔是庶出,所以四祖母不肯过继他的儿子,可是曾祖父,不管怎么说,十叔也是四叔祖的亲子,过继他的儿子给九叔叔,这才能让四叔祖在地下安心。”
四太太不喜欢十爷这件事,家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没人说破,此时曼娘说破,徐老太爷不由长叹一声:“小十三,有些事,想的太明白了也不好,你要晓得,这家里的人,有时候是没有道理好讲的,总要彼此让一步才好相处。”曼娘吸吸鼻子,有些不服气的说:“曾祖父您也说要彼此让一步才好相处,也就说没有我们一直让,别人
一直进的道理。我娘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难哥儿,您说,我怎能看着母亲的心愿不被实现,若如此,就是我的不孝。”
曼娘说的情真意挚,徐老太爷又叹一声:“曼娘,人,太有执念了会很辛苦。”这样的话曼娘从没听别人说过,眉不由微微皱了下,但还是答道:“可是曾祖父,娘的心愿怎能不实现?”徐老太爷再次沉默,一种力不从心感从心底升起,或者自己当真老了,不然像四太太这样的要求,以前的自己是不会答应的,毕竟过继总要以亲兄弟优先,就算答应了,也不会让一个孩子来反对自己。
徐老太爷在那陷入思索,曼娘悄悄地在地上挪动跪久了的双膝,膝盖有些疼,但为了弟弟,再疼也不怕。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看见跪在地上的曼娘就撩衣跪在徐老太爷面前:“祖父,是曼娘莽撞了,还求祖父看在她一片赤诚和年纪小的份上,薄惩就可,若要重责,就请责罚孙儿吧。”
来者是曼娘的父亲徐八爷,他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妻子去世,两个儿子还小的情况下又要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难免有些憔悴。徐老太爷看着孙子眉微微耸动,曼娘见父亲为自己求情,不由悄悄地拉一下他的衣襟,徐八爷回头瞧女儿一眼。今日的事来的太急,连自己听说这件事后都一时没了主意,想先找人商量下就听说曼娘冲出来寻徐老太爷,那时徐八爷差点就失了方寸,曼娘年纪小不知道,但徐八爷是知道祖父脾气的,到时可别儿子没留住,倒让曼娘受了责骂,这才急匆匆过来松寿堂,此时见曼娘扯自己的衣襟,徐八爷给女儿使个眼色,就又望向徐老太爷。
徐老太爷虽然年老眼有些花,但还是能瞧见这对父女的小动作,叹一声就道:“好了,你会护住你女儿,难道我就会不顾她了?再说她口口声声为了完成她娘的心愿,这孩子,纯孝的让人动容。”
徐八爷听到这话,长出了一口气,曼娘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听,想听听徐老太爷到底会不会收回成命。徐老太爷轻轻拍一下椅子扶手:“我老了,有些事决定的太仓促了,过继子嗣这种大事也不能只听你四婶子的。这样,把你爹和你十弟找来,大家一起商量下吧。毕竟立嗣是大事。”
这么说,暂时安全了?曼娘这颗心放了一半,徐老太爷让他们起身,接着就地曼娘道:“若人人都觉得,难哥儿过继过去是件好事,小十三,你也只能认了。”这话语气和方才有些不同,曼娘的脚步不由趔趄一下,但还是回头对徐老太爷道:“是,曼娘知道。”
徐老太爷挥手,徐八爷忙拉了女儿出来,等一走出松寿堂,徐八爷难免抱怨女儿:“你这么着急跑出来做什么?曼娘,那是爹的儿子,难道爹不比你紧张?”曼娘吸吸鼻子:“可是曾祖父说的那么急,老姨奶奶都过去传话了,我怕…”
徐八爷拍拍女儿的肩:“曼娘,我知道,你放心,我的儿子,绝不能叫别人为爹。”
作者有话要说:徐八爷是个温柔的,爱子女的,没多少主见的男人。所以曼娘的丈夫和他有些不一样。


、拖延

真的?曼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爹,徐八爷叹一声气,声音变的很低:“曼娘,就算我以后会另娶,你和你弟弟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护住你们?”这是父女俩头一回说到徐八爷另娶的事,毕竟徐八爷不过三十刚出头,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儿子还小,女儿将要出嫁,中馈等事总要有人主持。
曼娘的泪又滴落下来,低下头不让父亲看见自己的泪,父亲另娶,很多事都会不一样的,就是不晓得到时父亲还会不会记得今日说的话?想到方才徐老太爷说的所谓捧杀,曼娘不由轻叹一声:“爹爹,女儿想起两句诗,原本总觉得不懂,方才听了爹爹的话才懂了。”
什么诗?徐八爷虽隐约猜到女儿要说的是哪两句诗,但还是看向女儿,当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从曼娘口中吐出的时候,徐八爷的眉微微皱了皱才拍下女儿的肩:“曼娘,你难道不晓得一句俗语,手心手背都是肉?别的男儿我不晓得,但你爹爹我还没糊涂到护不住孩子的地步。”
看着女儿依旧迷糊的眼,徐八爷声音放低一些:“曼娘,你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要出嫁,夫妻相处时,小事能让步,但大事不能。”曼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讲这个,但听听总不是什么坏事,徐八爷看着女儿那双和亡妻一模一样的眼,若是妻子还在,这些事就不是自己告诉她的,但既开了头就要讲下去,徐八爷伸出一根指头:“怎么对待子女长辈,这是大事,要有自己的主见,至于别的,多花了些银钱,那就是小事,可以不用去管。”
“哈哈,清澜你在和十三孙女说什么呢?给你五叔我说说。”男子的笑声响起,徐八爷单名一个启字,清澜是他的字,看见来人曼娘忙行礼:“见过五叔祖,十五叔。”来者是徐老太爷的小儿子徐五老爷,幼子得惜,徐五老爷出生时候徐老太爷已经发迹,所得到的宠爱和教育都远超过哥哥们。
由此徐五老爷成为徐家出名的才子,诗书画都堪称三绝,但才子未免有了些才子脾气,爱的是风花雪月,不喜的是仕途经济阿堵之物。若不是徐老太太给他娶了位擅长理家的太太,只怕这位五老爷早把分家时分的家财花的干干净净。不过这也让徐五老爷的才子脾气更重,投契的人就请进家来成年住着,不投契的纵是做了多大的官,也嫌别人熏脏了他的地方。
徐启少年时候和这位五叔很投契,但随着年纪渐大,徐大爷撑不起长房,渐渐徐大太太就把剩下的几个儿子管教很严。徐八爷也要读书考试预备入仕途,和徐五老爷渐行渐远。但五老爷再是才子脾气,也晓得若天下人都似自己一样,就国不成国家不成家,闲时也来寻徐启
说说话,叔侄之间也比别人莫逆些。
此时徐启听到五叔这么问,笑一笑道:“不过是给曼娘说说话,五叔这是要去寻祖父?”徐五老爷眉头一皱:“也不晓得父亲让我们来做什么?要我说,让你十五弟过来就好。”徐十五爷是徐五老爷的长子,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脾气和自己的爹截然不同,早早成家生子,五房的事,寻十五爷比寻五老爷还要快些,这让五老爷更加逍遥。
曼娘往四处道路一瞧,不光是五老爷,其他几位叔祖也带了人往这边走,晓得十有八|九是要商量四房过继孩子的事,有心想留在这里等候消息,可徐启见这人来的太多,唤来旁边候着的婆子让她送曼娘进去,临走前又对曼娘再三保证,一定会护住自己儿子。
曼娘心里虽十分忐忑,但也晓得这么多的长辈在这里,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只有见过各位长辈后和婆子进后院。到得徐大太太房里,晚香已经回来报过信,徐大太太也没多问曼娘什么,倒是曼娘心里不安,还怕祖母责怪,没料到徐大太太只问过几句就道:“总是你姐弟情深,这事既要长辈们商量,你且安心等着吧。”
曼娘的心这才落,和徐大太太又说几句也就回房,曼娘一进屋奶娘就抱了难哥儿过来,见奶娘那样曼娘就晓得她也在着急,接过难哥儿曼娘正想让奶娘下去,奶娘就嗫嚅开口:“小姐,其实哥儿过继过去也不错,四房的家财不少,再者说了,哥儿就算过继过去,根子上还不是您的弟弟,您…”
冬雪正给曼娘端茶进来,听了这话就道:“王嫂子,这奶哥儿也不用喝酒吧?”话里的讽刺奶娘听的清楚,忙闭了口掀帘子出去,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都是好话。
冬雪还待出去说两句,曼娘叫住她:“罢了,明儿去和管事的说,让他重新挑个好奶娘来。真要让这样奶娘在旁边,到时阿弟还不晓得被教成什么样呢。”冬雪应是,曼娘怀里的孩子听到自己被提起,虽然不知道是说什么,也抬头对着曼娘嘻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