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领旨刚要离开,善善却突然吩咐说:“碧澈,快扶皇上回去。”
我有些吃惊地看向善善,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碧澈本是西域胡姬,她人长得很美,不同于中原上的女子。她的皮肤雪白,鼻梁高高,而且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像湖水一般的清澈,我嫌她以前的名字叫得奇怪拗口,便给她改了名叫“碧澈”。
碧澈的舞跳得热情奔放,我以前很少见这样的舞,但我很喜欢那种感觉,所以当他们艺团来到宫中献舞时我就留下了她,颛福也曾对她的舞蹈大加赞赏过。
颛福要大婚了,在结婚之前也是该找个女人来服侍了。
我点了点头,吩咐说:“碧澈,你陪着皇上回去。”
碧澈应当知道我安排的意思,从舞姬中出了列,低着头搀扶着颛福离去。

第二天早上我正梳妆着,就从铜镜中看到碧澈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我从镜中看她,用淡然的语气问:“事都办好了?”
看见碧澈低着头点了点,我在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尝过了女人的滋味,也许颛福对大婚一事就不会那么排斥了吧。
果然这天颛福给我请安时神色极不自然,在我谈到大婚诸多事宜时他也不似往常那样激烈地反对,而是有些心虚,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我暗中满意,对碧澈吩咐说:“碧澈,以后你就是后宫的御寝了,你要好好的教导和服侍皇帝。”当皇帝御寝是多少宫娥梦寐以求的机会,地位和俸禄自不相同。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做了一些人事调动的安排,总之都是为了准备将江山安稳地交接到新帝手中。到四月朱妘行及笄礼时,我基本已不再插手政务,而我做为垂帘太后所下的最后一道旨意便是修葺南郊行宫,扩大其规模,力求建造得气派堂皇,因为那是我打算在颛福亲政后离宫“养老”的地方。
五月十九日是颛福举行大婚的日子,除了颛福登基,宫中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隆重热闹过了,当我看着一身大红色龙袍的颛福牵着披着红盖头、一身大红色凤袍的朱妘跪在我面前行礼时,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中间诸多不快,但是大婚毕竟顺利举行了。我看着下面的一对儿新人,真是百感交集,心中又是欢喜又夹杂着淡淡的哀愁。欢喜自不必说,而那哀愁是因为我看着年轻稚嫩的朱妘,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青春不再,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成了皇祖母辈了,不免令人感慨。
大婚之后举行大宴,宴会之后当我褪尽衣衫泡在热气腾腾的玫瑰花浴池里时,我感到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这才终于的松懈下来,松懈中伴随着紧张过后的疲惫。
我慢慢地沉下去,将自己完全地浸入水里。
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就像是一直压在肩膀的重担终于有一天卸去,顿感轻松,然而又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我又浮出水面,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去想那么多,我对自己说,以后就做个生活安逸的皇太后,好好的和我的女儿在一起,自从垂帘以来一直忙于政事,对她确实疏忽,不免心存歉疚。
九珍躺在被窝里,她小小的手好玩地摸着我的长发,她将它贴在脸上说:“母后的头发像长长的锦缎那样,好光滑呦。”
以前因为批阅奏章总是睡得很晚,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我的女儿睡在一张床上。我爱怜地抚着九珍长到背部的齐发说:“九珍的头发也长得很长了,明天让母后给你梳个漂亮的小辫子。”
“真的吗,母后?”然后她开心地扎到我的怀里,拿小手环住我说:“母后身上好香,好暖和。”
我微微笑了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九珍抬头问我说:“母后,以后也可以和您睡在一起吗?”
“当然了。母后以后每天晚上都和九珍在一起。”
“母后和女儿约定吧。”九珍伸出了小拇指。我笑她的天真可爱,也伸出了自己小手指和她拉了拉。
这时形单在外面咳着轻唤了声“小姐?”
“进来吧。有什么事?”
形单走了进来,微掀起床上的帘帐,想跟我说什么看到九珍又止了口。
我知道她有些顾虑,就让九珍先躺下睡觉,自己披了件衣服走下床去。
“怎么了?”我低声问形单。
“皇上…皇上到了凤仪宫,不知怎么刚进去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听了一惊,新婚第一日皇帝怎么可以不理皇后,独自离开呢!
“那皇帝现在去哪了?”
“皇上从凤仪宫离开以后,后来去了御寝那。”
看来并不是排斥女人…我在心里暗暗思量着。但大婚当日就将皇后独留空房,传出去实在不是好事,宫人怎么想,大臣怎么想,到朱光弼那又怎么想!皇帝你怎么不想想!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今夜就这样吧…总不能再派人把皇帝从御寝的房中叫出来。不过你把皇帝身边的宫娥千儿叫来,说哀家有话问她。”
我在屋里踱着步,皱着眉思考着什么。
“母后…”等我回过神来,看见九珍穿着白色单薄的睡衣,光着小脚,站在我面前怯怯地唤了我一声。
我一惊,问道:“九珍你怎么还没睡?”
“母后不是说会九珍一起睡吗,九珍在等母后…”
我的心一痛,将九珍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我俯下身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九珍乖,先睡吧。母后还有点事情要办。”
九珍的眼中分明流露出一种失望,然而她听话地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九珍的睫毛长长而微微向上翘起。
九珍虽然是我的女儿,然而她长得却更像她的父亲,端豫王。自从九珍出生起,端豫王就没有见过他的亲生女儿,而九珍也根本不认识她的生身父亲。即便是九珍名义上的父亲先帝也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九珍恐怕也没有印象吧。我想到我从小就没有体验过父亲的疼爱,没想到我的女儿亦是如此啊。
这时形单进来禀报说:“小姐,千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我收回心思,转到另一个房间,问跪在下面的千儿道:“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本来是去凤仪宫的,但是看过朱皇后后就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为什么?”
千儿有些犹豫,“奴婢,奴婢想那是因为皇上到凤仪宫后,看到朱皇后正在摆弄着玩偶…”
我吸了一口气,不知如何评价。虽然已经行过及笄礼,但朱妘今年才刚过十二岁,也许以后是美人胚子,然而现在还一脸稚嫩,十足的孩子模样。
平心而论,也真是难为了颛福了。
我挥了挥手叫千儿退下,心中有些烦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皇帝,不知道该怎么教育皇后,不知道该怎么跟朱光弼解释。但皇帝毕竟已经亲政,我不该再随意责备;朱妘尚且年幼,不谙世事也情有可原;我欲将朱光弼培植成心腹重臣,对此事必然要给他一个好好的解释才行。
明早…明早要处理的事还很多,终是不能休息。

 

 


第9章 朱妘
虽然答应过九珍早上为她梳头发,然而我心事重重,怎么也梳理不好,最后我叹了一口气,放下檀木梳子,歉意地对九珍说:“女儿,母后今天手笨,梳得不好看,让梳头姑姑来帮你吧。”
九珍微撅起了嘴,显得有点委屈,她一下子挥开宫人的手,喊道:“我不用你梳!我今天不梳头了!”
我知道是我的错,蹲下身去看着九珍,拿梳子轻轻地顺理她的头发,说:“母后知道是自己失信,但母后心里很乱,早上还有事情要处理,九珍那么懂事,体谅母一下后好吗?”
九珍还是没有说话。
“这样吧”,我想了想,说:“等一会儿九珍梳好了头就叫来工匠让他给你做一个金笼子怎么样?”
前些日子九珍养了一只金丝雀,她很喜欢,宠爱得不得了,所以曾经跟我说过希望能为金丝雀打造一个黄金笼子,让它住得更好更舒适。当时我笑她,跟她说金丝雀与人不同,对它来说木笼子和金笼子并没有什么分别,而且又觉得金笼子过于奢侈浪费,当时便没有准许,这还使九珍怏怏不快了好一阵子。
听到金笼子,九珍稍稍打起了精神,她从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站起来,倔强地说:“我说今天不梳头就不梳了。奶娘,快陪我去找工匠们,我要告诉他们我想要什么样式的。”然后又有些赌气地说:“而且我还要在笼子上镶嵌碧绿的翡翠,这样才更漂亮…”
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九珍提出什么要求我也就随她去了。
九珍走后,善善这才小心地说:“小小姐看起来心情并不好的样子。只是,老奴得多嘴几句…小小姐今日也别太责备皇上了,说实话,朱皇后才刚十二岁,还是个连月信都没有的孩子,让皇上当女人来宠幸确实太为难了…”
善善说得确实在理,而我也知道善善的担忧,本来大婚之事就有些不愉快,她怕因为此事再使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恶化。
我点了点头,回道:“这个我心里有数。”
颛福过来请安后就低着头,一副等着听训的表情,我看着不免有些无奈,心中又有些悲凉,什么时候颛福这样想我了呢?只知道训斥他的皇太后?难道他不知道我最终是向着他的,一切所做都是为了他么?
“皇帝过来坐吧。”
待颛福在我旁边坐下后,我打量他,温和地说:“看皇帝的神情,好像也知道自己昨晚做得不妥?但母后今天叫你来不是要责备你,倒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我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朱妘虽然已经和皇帝大婚,身为人妇,但年纪尚轻,身子也单薄,所以母后想暂时还是不宜行房才好…这点还是希望皇帝能体谅一下。”
颛福抬头吃惊地看着我,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这样说我便把事情由被动变为了主动,反而颛福不去皇后房中是受了懿旨,那么一切看起来都是在关爱年幼的皇后,昨夜之事也就没那么难堪了。
“不过”,我又说道,“虽然不行房,但毕竟是夫妻,母后还是希望你能常去凤仪宫看看皇后,陪陪她。帝后感情和睦后宫方能稳定。况且,皇后想着也倒招人可怜,小小年纪便进了宫,最近她的父亲要被任命为节度使去西部边境任职,父女俩就要分开,这么一想她的亲人不就只剩下了皇帝吗?所以皇帝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啊。”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颛福渐渐地也从话中体验到我的苦心,起身羞愧又感激的回答:“谢谢母后…儿臣让母后操心了。”
见完了颛福,我又召来皇后的奶娘梁氏责问:“谁让你们把玩偶带进宫的?!皇后既然已嫁为人妇,母仪天下,怎么还作出这样不适宜的事?真是没有规矩!”
梁氏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我家小姐…不,皇后娘娘年纪还小,孩子气重,将军大人又经常上军营不在家,就全靠着这些玩偶打发时间…”
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我十二三的时候,也爱玩这些,当时不仅先帝命匠人为我制作各式各样的漂亮玩偶,就连十二皇子也偷偷的遣人从宫外买了好几个送给我。
然而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玩这个的呢…我想起来了,是我十五岁时,是我成为帝贵妃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它们。因为我少女时代意外的结束,看见它们我的心就会刺痛…但是我没有舍得扔掉它们,现在它们还被珍藏在箱子里面。
我收回了自己的心思,冷酷地说:“那也不行。皇后就是皇后,年纪再小也不再是小孩子了。菟丝,去派人把皇后的那些玩偶烧掉,哀家以后不希望在凤仪宫里看见任何这样不成体统的东西出现。”
梁氏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敢说出口,神色却颇有些不忍。
朱妘来见我时,眼圈是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但也许是被梁氏叮嘱过了吧,向我请安时还有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终是忍住没有掉下来。
我知道她现在心情一定是无比难受的。但不知道朱妘想没想过,如果她一直这样的幼稚,不尽快成长为一个女人得不到皇帝的爱,那么才是她真正不幸的开始。
我只当不知道她的伤心,语调平静地问:“昨夜是皇后在宫中睡得第一晚,不知皇后有没有不习惯?皇帝心疼你,怕伤着你,这才没有留在你房中。我和皇上都很关心你,盼着你早日长大呢。”
朱妘回道:“没有…儿臣睡得还好,母后为儿臣挑选的侍女都十分灵巧,服侍得很周到,只是心里有一点点挂念爹爹而已…”
朱妘回答话语间还不懂得圆滑,不过看起来对昨晚独守空房确实没产生一点哀怨。
但这也说明她还没有一点女人的自觉。对于这样一位年轻的皇后,看来以后还要去多多教导,否则我怎么安心将整个后宫交给她呢。

朱妘进宫后我对她格外的关心照顾,除了烧掉玩偶的事外不曾再严厉对她,与她亲近时也多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朱妘始终表现有些拘谨和畏惧。
我将一架古筝推到朱妘面前,说:“今日天气甚好,还请皇后弹奏一曲。”
不想朱妘有些脸红,神色羞愧地小声回答:“还请母后原谅,儿臣并不怎么会弹奏乐器…”
我心下诧异,朱妘怎么也算大家小姐,哪有不从小就被教导学习才艺的道理。
朱妘解释说:“爹爹以前也找过师傅教了一阵子,但后来学琴手指实在被割得生疼,也就作罢了。”
“噢,这样,那么皇后对作诗或者作画有什么喜爱吗?”
朱妘的头压得更低了,摇了摇。
我心中暗叫不好,但也想起当初我叫朱妘进宫为后朱光弼曾推脱过,其中理由之一就是自己对女儿的教育疏忽纵容,导致女儿学识浅薄,恐不能担当母仪天下的大任。我当时并没有把这个理由放在心上,只以为朱光弼心爱这女儿不舍得她入宫。
但这本来就是一场只为利益的婚姻,别说朱妘学识浅薄,即便长相丑陋我也依然会坚持让她为后的。
“那皇后都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吗?”我希望能与朱妘多聊聊天增进一些感情,于是找话题问道。
朱妘想了想,回道:“儿臣会骑马打猎!自小的时候爹爹就把儿臣抱在马上一块出去跑马,时间长了儿臣也练成了好身手。”
我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恐怕这个并不能引起皇帝的兴趣呢。不过也带着一些鼓励说:“这也算是与其他小姐不同的特长呢。等到秋狝的时候皇后可以好好观看皇帝和众勇士狩猎。”
朱妘有着小小的欣喜,不过我又继续说道:“只是皇后在宫中骑马射猎的机会恐怕不多。后宫的生活有时是很单调无味的,皇后还是开始学习琴技吧,不仅能打法时间,还能陶冶情操。从今天起哀家会派琴技高超的廖命妇教导你。”
一个月后,朱妘的琴技非但没有什么起色,反而把手指弄得伤痕累累,对此朱妘也甚是委屈。廖命妇也感到十分为难,言语中多次暗示朱妘没有天赋,很难练就。
六月虽然只是夏初,但有时天气已经很炎热,宫人们只有不停的扇扇子降温。可是朱妘这天请安时却兴冲冲地向我展示她新换的薄纱夏衣,宫人们见了面面相觑,有些愕然。我则对皇后这样的轻薄感到脸上无光,不禁沉下脸问道:“皇后,你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吗,怎么擅自换了夏衣,宫中就你穿成这样到处招摇成什么样子?”
朱妘不以为然,“母后,儿臣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冷添衣,天热减衣,这本就是常理。宫中的规矩也可以灵活些,听说不少宫人就因为穿得多捂了痱子,这又何必呢…”
这话也许并没错,但她这么一说却显得上至我及皇帝,下至所有宫人愚蠢至极了。我有些生气,便冷笑着说:“皇后果然是年轻的好啊,不像哀家这样的老人家不知天热减衣服的道理,更比不得年轻人活泼…”
朱妘见我动了真气,涨红了脸,嗫嚅着说:“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这并不是朱妘第一次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惹恼我了,朱妘这孩子,做事粗笨不灵巧,偏偏性情就是武将风格的倔强,并不是我欣赏的那种懂进退的女子。
我之前念她年纪轻包容她,但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板起脸说:“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呢?皇后必定是嘲笑哀家一把老骨头不知冷热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后也无须在哀家面前炫耀,以后也不必再来这尔玉宫请安了。”
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朱妘也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呆在那里一句话也应答不出来。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冷,最后还是善善不知从哪找了件薄外衣给朱妘披上轻声说:“皇后,您还是多加件衣服吧,您别看现在天气热,等到晚上时就很快凉下来了。有句老话叫‘春捂秋冻’,宫中定了换夏衣的日子也一定有它的道理。皇太后那也是关心您着急您啊…”
朱妘双手紧紧的攥住了那件外衣,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然而她的眼睛却已经红了,有眼泪在她眼圈里不停地打转,终于满到溢了出来。她弱小的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她死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我想回家…”
她伏在席上大哭起来,“我想爹爹,我想回家…”
宫人们互相看着,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否该拉起皇后或者劝劝她。
见到此景我暗叹了一口气,朱妘你啊真是没见过世面,一点也不会应变…善善出来打了一个多么好的圆场,你只要认一声错,我还能真正刁难我自己选出来的皇后不成?可是你竟然就在这么多宫人面前哭了出来,这算什么…纵然有再多委屈,我也不可能温柔的劝你。
这便是你在皇帝和世人面前一次次展示我选你为后是多么大的错误吗。
“皇后这是学琴学得太累了吧…你们带皇后下去好好休息。”我只有这样吩咐说。

本来按惯例,皇帝大婚三个月以后就可以选秀女入宫了,然而三个月已经过去,我却迟迟没下懿旨。
当善善问起此事,我有些担忧地说:“因为皇后还太小,况且还没有同皇帝同房,我怕她地位不牢靠,等到有新的妃嫔进宫她压不住人呐。”
“噢,小小姐看起来对皇后很严厉,可心里却为她考虑得很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对她严厉是希望早日把她培养成有情操的女子,这样才能俘虏皇帝的心,是为了她的将来好啊。再说皇后的地位是否稳固也象征着后宫能否安宁,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皇太后往往视皇后为正统,义无反顾地站在皇后背后支持她的原因。”
然后我有些感慨地说:“善,我以前很憎恨昭慈仁皇后,然而现在自己处于那个位置,却能稍稍体验到她的心境了…”
“小小姐…”昭慈仁皇后是被我设计毒死的,所以提起她善善还有些心惊胆颤。
“也许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做了一位皇太后一位母亲该做的。如果我遇到那样的情况,也许会跟她选择相同的做法…不,不,也许我会比她更武断,必欲除之而后快。当然,那样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可是小小姐也不能那样说,您也受苦了啊…”
“不,善,我受了苦,然而我也犯了罪。善,为昭慈仁皇后办场法事吧,如果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罪孽的话…”

“这个月皇上除了去御寝房中三次,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独宿…”敬事房的太监拿着本子回奏道。
听完后,我神色沉重地叫他退下了。
虽然没召秀女入宫我自是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样一来后宫也缺少合适的女人伺候颛福了。朱妘年级尚小,而碧澈毕竟是御寝的身份,皇帝大婚后再去她那已经不当,因为她服侍颛福时已不是纯洁的处子之身。
况且,颛福一个月内才行幸三次?以他这个年纪并不是很多的次数…果然还是缺少心仪的妃子吗。
“看来还是得先召一两个大家小姐进宫才行。”一次膳后我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善善。
“关于入宫的妃子人选,老奴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小小姐还记不记得玳君了?”
说到玳君,我依然记得她那天离开宫时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身影。
“皇帝今年二十了,那么玳君也该有十八了。怎么,她还没有嫁人么?”我吃惊地问。
善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什么原因现在还没有结婚。不过也是,她回家时已经错过了结婚的最好年纪,况且当初进宫的身份也不一般,贵公子们也有所顾忌吧。想想这孩子也怪招人怜的,老奴看她对皇上的情谊是真心的…”
“玳君确实是个懂事、招人喜欢的孩子,当初也是我亏欠了她,想必回家时也受了不少奚落吧。皇后已另有她人,我可以册封她为淑妃。如果以后受宠诞下龙子,那比起皇后也毫不逊色。”
“玳君一定会感激小小姐的恩典的。”善善替她感谢道。
我摆了摆手,说:“她其实应该感谢善你的。四妃之中应当有人出自南宫氏,只是因为之前颛福拒绝过玳君,所以我不太想选她。是善你心疼她,提醒了我。那么我至少该为她考虑一下。”
“小姐,皇上正往尔玉宫这边来呢。”有宫人进来禀报道。
善善笑着说:“皇上对小小姐真是敬孝有加呢。即便亲了政,但遇到重要的国家大事还时时来请教小小姐,按您的意思办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此事,我的心里十分矛盾。对于国家大事,我自然是关心的,生怕颛福对政事不熟,处理不好酿成大错,所以颛福每次虚心请教让我很是欣慰;但是我又有所忧虑,因为颛福已经亲政,我不希望他这般的优柔寡断,凡事最后还要我拿主意,他应该拿出点帝王说一不二的气魄来,哪怕这件事是错的呢。
颛福进来向我请安后正要说“母后,今日朝堂上…”我便打断了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皇帝,哀家好似好久没有听过你弹琴了,今日不妨合奏一曲如何?”
颛福一怔,有一瞬间我竟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他最后点了点头,说:“好。”
于是他弹古琴,我弹琵琶。他低着头,弹得很专注很投入,我看着他柔和的侧脸,仿佛感觉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想起了他刚刚学琴时的样子。
颛福是在一个下午听我弹完一首琴乐后就吵着要向我学琴的。但那时他开始学琴学得非常辛苦,甚至连我都要他放弃,然而他就是那样抱着琴一整天一整天地练习,也是那时我忽然觉得颛福柔顺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非常执着的心,有点像他的母亲。
一曲终了,我回过神来,鼓了鼓掌说:“皇帝的琴还是弹得那么好。”
善善在一旁搭话说:“自从皇上亲政后,还真很少听过皇上弹琴了,好像也没见新谱的曲子了,我们都觉得非常遗憾呢。”
颛福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心境不同的吧。”
我故意忽略他语气中的伤感,掩饰着说道:“皇帝这是成熟了,稳重了呐。最近似乎也越来越有帝王风范了。听说皇帝每夜都批阅奏折到很晚,你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刚才哀家和善善左想右想,倒还真想到位合适的人。玳君皇帝还记得吧?”
颛福没有说话,屋里顿时变得沉寂,叫人尴尬。
“母后,您能不能不要将一个又一个女人推给儿臣…朱妘也好,碧澈也好,或者是玳君。您为什么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儿臣的感受…”颛福小声地说。

玳君进宫的那天,天正下着细细的秋雨,雨坠在地上与那些掉落的秋叶湿漉漉的混在一起,让人感觉有些湿腻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