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一下,然后回答:“哀家已经叫她回府了。”
颛福“哦”了一下,也没有深问,似乎也没怎么在意,便转身离去了。
三个月后,在对战事的关心挂念中我收到了监军从前线寄来的一封信。
我匆匆展开信,看着看着不禁脸色大变。
善善注意到了,问:“小小姐,出了什么事?”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监军说朱光弼在前线不积极应战,并且…并且和权禹王暗中有所来往,恐怕…”
“啊?竟有这样的事?!监军可有确切的证据?但想一想这朱光弼以前就是权禹亲王的手下大将,监军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小小姐,您打算怎么办?”善善慌乱地说。
我咬了咬嘴唇,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遂起身吩咐菟丝说:“快,去把镜明召来。”然后我立刻走到书案旁,执起笔在明黄色的圣旨上飞快地写些什么。
镜明很快就到了,我语气有些急促地对他说:“镜明,我现在就命你为监军,立刻起身去前线,把以前的监军换下来。哀家要治他的罪,他犯了诬蔑朝中大将的大罪!听着,要在军营中将他就地斩首!还有,你是我在宫中最器重的内官,这次派你去除了是表示我对朱光弼的信任,还有另外的目的你知道吗…”
镜明躬身回道:“奴才知道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可是让奴才在暗中调查事情的真相?”
我点了点头,“镜明你果然聪明。”这时我的圣旨也写好了,我将它交给镜明说:“这是我任命你为监军的文书,上面还写了我对监军就地斩首的旨意。”
镜明小心地接过收好,正要退下,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等等。”
我又走到文案边,抽出一张信笺抬笔写了起来。
我眉头紧皱,思索着措词,写写停停,花了好半一会儿才写完。我长舒了一口气,将它折好封上,郑重其事地交给镜明嘱咐道:“这封信要亲手交给朱光弼,记住。”
镜明意识到这封信的重要性,用力地点了点头。
镜明领旨走后,一脸忧虑的善善禁不住问我:“小小姐,您怎么就知道是监军在撒谎呢?”
“我不知道”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但是,即便真的是朱光弼要谋反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短时间内你还能想出更好的人选吗?再说,战前易帅也是兵家的大忌。我只能告诉自己相信他,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况且,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我们轻信监军,也许反而会弄假成真,适得其反,那才是最糟糕的…”
善善沉重地点了点头,“也难为小小姐能这样的沉着冷静应对了。对了,小小姐您刚刚给朱光弼写了什么?”
我有些凝重地说:“这封信…如果监军所言是真,那么它将成为改变朱光弼心意、扭转局面的关键;如果监军所言为假,倒也没什么害处。只是对皇帝,我实在再不能顾虑上了…”
善善惊疑不定,不过提到颛福,她突然说:“小小姐您什么时候把玳君小姐接回宫呢?”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善善,觉得她这句话问得突兀,不知她是何意。
善善略有不自然,掩饰着解释说:“小小姐,皇上也不小了,大婚的事实在不该再拖了。”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件事。
“大婚,大婚”我喃喃道,“晚了啊…玳君已经不需要再进宫了。只是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对不对…”
(善善)
我看着小小姐当上太后后日夜忙碌,也许她自己意识不到,但她即便笑着的时候依然微锁着眉头,那样的沉重,仿佛总是思考着什么。这使她日益憔悴。
垂帘第二年冬天边境传来谢飓国侵犯的消息,虽然小小姐竭力镇定自若的运筹帷幄,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然而她内心终究是上了火气,于是到了初春,本是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时节,小小姐却再也坚持不住病倒了。病得并不轻,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烧。
宫人的忙碌自不必说,冷时加被热时摇扇地尽心伺候。只是小小姐病中依然要批阅奏折,看她强撑着身子慢慢的一点点写着什么,我不免感到有些心酸。
宫人们的闲言碎语中暗暗流露对皇帝的责备,说他没有主见,没有当皇帝的能力和气魄,才让小小姐这样的忙碌,连个依靠都没有。这些我都严厉的叱责回去,因为在我看来,皇上尚未亲政,他对小小姐的依顺便应当是最大的支持了。况且皇上宅心仁厚,他又那样的努力,虽不说名垂千古,但至少不会沦落为一代昏君。
那天小小姐判着折子竟斜在榻上渐渐睡着了,我见她难得睡得安稳,没叫醒她,并且让其余的几位宫人悄悄退下,留自己一人为了她轻轻地扇着扇子。
不一会儿,皇上过来看望小小姐,见小小姐正睡着,叫随行的宫人退下,自己轻轻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她似的。
皇上在小小姐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问我说:“善善姑姑,母后好些了吗?”
我轻叹了一口气回道:“这病去如抽丝,小小姐自己也不多加休息,所以就这样一直孱弱着…”
皇上有些忧郁,又转过头去注视着熟睡中的小小姐,神情是那样的温柔而专注。
这时我突然想起给小小姐熬的汤药快要好了,忘了特意叮嘱宫人用紫砂杯来盛,于是歉意地起身解释道:“皇上,老奴得去煎药房看看,等老奴叫楚姿进来侍候…”
皇上摆了摆手说:“朕会在这照看母后的,你去吧。”
我只得留下皇上一个人离开,然后到煎药房着实忙乱了一番,再端着汤药回来已经过了有些时候了。
我刚到门外,就见屋里静悄悄的,皇上正轻轻有节奏的在为小小姐扇着扇子。
见到此情此景,我不禁微微笑了。皇上对小小姐的关心出自真心,也不妄小小姐那样的心疼他,像亲生儿子一般待他。
可我正要跨过门槛进屋的时候,那句“皇上”还没叫出口,却见皇上轻轻的俯下身去,慢慢的,慢慢的亲吻了小小姐!
我睁大眼睛,差点惊呼出来,药杯也险些摔掉,但我稳住了,但整个人却蒙在那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
皇上对小小姐?可皇上是小小姐的儿子!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震惊之余,我又才意识到皇上和小小姐并无血缘关系,皇上只比小小姐小八岁而已。
我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美丽的小小姐,聪慧的小小姐,几近完美的小小姐,有哪个男人在她身边那么久能不喜欢不迷恋她呢?更何况皇上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小小姐待他又是极好的。这么一想,皇上迟迟不肯大婚也就有了理由。
看样子小小姐一定是不知情的。可怜小小姐一向善于揣测男人的心思,可却忽略了自己的身边人——她视为亲子的皇上。
我担忧地胡乱想着,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这是一段孽缘啊。
想到这,我悄悄返回去然后故意弄出明显的脚步声,待再到门口时发现皇上果然已经恢复常态,只是端坐在一边静静地为小小姐扇扇,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我将汤药端到桌上,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从皇上手中接过扇子,扇过一会儿,我突然对皇上提起说:“皇上,您知道小小姐为什么会病了吗?”
皇上低下头,有些羞愧的回答:“朕知道…母后她太操劳国事了。”
我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中之一,不过小小姐一直对奴婢们说为了您这都是无怨无悔的。其实还是您大婚一事,男大当婚,何况您还是身系重任的皇帝。您屡屡推脱这事,小小姐不明白您的意思,又不欲太强迫您,所以左右为难呐。您不大婚,便迟迟不能亲政,外面非议小小姐霸权的也大有人在啊。”
我这番话说得皇上更是羞愧,我趁热打铁继续说:“皇上,您想想小小姐现今的年纪现今的身份,她还能期盼什么呢?无非是等您娶妻生子,等您独掌天下,她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皇帝一向孝顺小小姐,这件事情顺着小小姐不才是最大的贤孝吗?您若是真能娶南宫家的女孩为后,亲上加亲,小小姐心中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再说那玳君小姐,毕竟和小小姐有相同的血脉,样貌肯定不差,举止又端庄,不正是好人选吗…”
皇上略有痛苦地打断我:“善善姑姑,别说了。母后才二十六岁,还那样年轻,你怎么就这么说呢?”
“那么皇上觉得小小姐还能指望什么呢?”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皇上哑口无言,最后他颓然地说:“善善姑姑,有的时候想是一码事,但实际上是另一码事。也许你并不懂朕说的意思,但朕回去后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这天无论对皇上还是对后来醒来的小小姐,我都装作不明所以,但心里却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要让皇上早些大婚,或许他只是一时出于对小小姐的懵懂依恋,如果成了亲成了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冲淡吧。
后来当我找机会提到玳君提到皇上大婚时,心怦怦地跳着,生怕小小姐察觉出什么。也幸好战事繁忙,小小姐虽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
但是当小小姐说玳君已经不需要进宫,并喃喃地说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时,我还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直到后来朱皇后进宫,我才明白小小姐这是为了国家大计不惜舍弃了自己的和整个南宫氏族的利益。
小小姐是为了大局着想,了解其中的人都不得不敬佩小小姐的胸襟与打算。
但只可惜造化弄人,明明是小小姐的良苦用心,却…
第8章 大婚
在得到前线胜利的喜讯时已经是次年秋季,那时的枫叶正开得喜红似火,朱将军不仅收复了失地,还让谢飓国国王上了降表,表示以后再不敢骚扰侵犯边境。
我披上织锦司为我新制的秋服,金色的锦底满是铺天盖地的火红枫叶,领口和袖边是宽条金色花边而衣摆边则是枫红色,十分华贵喜庆。
善善边帮我整理衣服边感叹说:“小小姐您又瘦了,才一个月前量的衣服,现在却又显宽大了些…”
“善,别说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不是终于打了胜仗吗?”我高兴地说。
等我来到朝堂的时候,一眼便见到在下面抱着头盔还穿着盔甲一脸风尘仆仆的朱光弼。
他率领其余将士向我和皇帝跪拜,颛福起身想去下面亲自扶他起来,我连忙在后面隐秘地拉住了他并向他摇了摇头。
我在帘后庄重地说:“众才将请起。你们解决了边境之患,为帝国带来了安定与荣耀,尤其是朱将军,带兵打仗尽心尽责,最终赢得了这场胜利。哀家感谢你们,皇帝感谢你们,天下的子民感谢你们。你们一路车马劳顿,想必辛苦,在宫中为你们赐浴,晚上还有庆功宴再另行赏赐。”
“皇太后的优待实在让臣将等受之有愧。臣不敢擅自居功,这次胜利还得得益于皇太后的英明指示,以及…以及对臣的信任。”朱光弼起身真切地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监军一事。那件事镜明后来查明,是那位监军想要为自己的侄子在军中谋一个重要的职位,朱光弼未准,那位监军便怀恨在心,上奏诬陷。我在得到这个消息时暗自一惊,幸好自己没有轻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表面上淡淡一笑回道:“朱将军是哀家任命的大将军,你哀家是肯定是信得过的。”
在他们退下之后,颛福问我:“母后,您刚才为什么拉住了儿臣?朱将军为国家立了大功,儿臣是想扶起他表示对他的感激和优裕。”
“皇帝器重大臣,这是好事。临行前让你亲自为他祝酒,是因为我们要倚靠他;现在他打了胜仗回来,我们赏的却要有分寸,免得他恃功而骄…”
“儿臣明白了。母后今日见他反而没有往日热情,是想先从气势上打压他;但赐浴赐宴从物质上优厚又表示了对他打胜仗的一种肯定和褒奖。”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帝现在心思缜密多了。做事前一定要多思多想,不要掺杂太多的感情因素在里面,尤其是皇帝,更是不能。”
虽然已经赢得战事的胜利,不过后期还有许多事要商议商定。
我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桌上琳琅满目由的雕像珠宝物玩,只见它们形状奇特,色彩艳丽,很多都是我未曾见过的,不禁让我爱不释手。
“这就是谢飓国当地的物产吗?还真挺有意思的。”我转过头对下面的大臣们说。
对于我的这句夸赞,下面的大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有些为难。
“哦”我轻笑出声,“当然我们大胤才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可那也不见得小国就没几样好东西,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大臣们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我看着桌上的那些物品,突然心思一动,说道:“谢飓国屡次侵犯边境不就是因为贪慕我大胤物产富饶吗?他们想要我们的粮食、丝绸、瓷器…”
有一名大臣出列回道:“皇太后分析得透彻。正如皇太后所说,许多侵犯大胤的邻边小国就是贪恋我国物产之多样富足。”
“可是,你看”我轻轻的拾起一枚玛瑙说:“你看它成色多好啊。哀家本自以为拥有天下最好的珠宝,可是哀家现在所有的玛瑙都赶不上这枚呢…哀家想不只是我,大胤大多数人都没见识过这桌上的东西吧。你们以前见过这些吗?”
下面的大臣们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既然谢飓仰慕我们的物产,而我们也很喜欢它们产的小玩意,不就有简单的办法了吗,贸易买卖,我们各取所需,岂不大好?”
“皇太后…皇太后的意思是说开通边境贸易?”
“正是。”
下面的大臣开始议论纷纷。
“皇太后,此事没有先例啊?”
“先例是人开的,那么哀家为什么不能开这个先例呢?”
“可是皇太后,自古以来重农抑商,是亘古不变的政策。皇太后允许边境买卖,会使百姓心思浮动,不专心务农…”
“不务农也没什么坏处,只要边境的百姓能衣足饭饱即便经商又有何妨呢?”
大臣们还是不可理解,一片反对之声。
“而且哀家认为这也可有效地抑制边境滋扰入侵,免得百姓受难。边关贸易还是活跃经济的好事,并且还可为国家增添税收,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你们只拿“重农抑商”的旧词反对实在太难让哀家信服。”看着他们还欲争辩,我果断的决定:“好了,此事就先这样打算,如果存在弊端我们再商议如何调整。“
有些大臣一时还难以信服,摇头叹息着离去。
他们离去的人影从纸窗掠过,然后就听见有位大臣忿忿地说:“女人就是女人!简简单单的就被那花花玩意儿迷花了眼!国家大事怎可以一己私好来决定?!”
“嘘…皇太后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你这么说不想要脑袋啦…”
大臣们议论的声音渐渐远去,在旁边服侍磨墨的菟丝小心地观察我的脸色,解围道:“那些大臣,一个个老古董似的,迂腐不堪,他们怎能体会小小姐的深思远虑?!”
我放下手中的玩物,轻轻说道:“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哀家是喜欢这些东西。它们很新奇,很讨人欢心,所以哀家才有心思开放边境贸易。只不过这件事又有诸多好处。”
我召来颛福对他说:“皇帝,今天母后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大婚的事。”
“母后,儿臣还不想…”颛福一如往常的开始便拒绝道。
“皇帝”,我语气严肃地打断他,“皇帝今年你已经了十九了,不可以再那么任性。皇帝做为天下之君,在享受着莫大的权力同时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甚至为了国家必须忽略自己的个人喜好。而大婚,就是这样的责任之一。不管皇帝你想还是不想,这都无法逃避。”
我看到颛福还要开口争辩,加重了语气说:“现在,这件事,哀家并不是在与皇帝商量,而是以皇太后的身份要求皇帝履行自己的职责!”
颛福鲜少见我这样严厉地对他,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
我看了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但大婚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我不能再心软纵容,于是继续郑重地说:“未来的皇后已经定好了,是朱光弼家的女儿朱妘。”
颛福听了一惊,继而露出羞愤的神色,“可是母后,儿臣听说朱光弼唯一的女儿才十一岁。”
我微挑了眉,淡然地说:“哦?明年春天举行大婚的时候她就十二岁了。女儿家提前一年举行及笄礼也没什么,礼后便可以为人妻了。以前胤宣宗甚至娶过重臣家八岁的女儿为后,老夫少妻,后来的日子也过得和乐融融。”
“如果母后真得逼儿臣结婚的话,那还不如选玳君…”
我吃了一惊,一时竟看不懂颛福的心思,难道他心里竟是有玳君着的?
“如果臣家最大的荣耀莫过于皇后出自我家,那么还不如选南宫氏的人…”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明白了。原来他待玳君好只是因为她是南宫氏的人,因为是我的族人。唉,我在心底轻轻地叹息,傻孩子。
我的语气缓和下来,说道:“这件事现在恐怕不成了。选定皇后不只是要看喜不喜欢,更重要的是权力的结合。玳君自然好,对南宫氏好,母后也高兴,但是现今对皇帝对整个国家来讲却没有大的益处。而朱妘是不同的,朱光弼只有她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朱光弼打了胜仗后威望大增,而且他又是个有作为的将军,我们要倚重他并将他培养成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有了军事的倚靠皇帝的政权就是稳固牢靠的。所以母后选择了朱妘。娶了她我们和朱光弼就是一家人,朱光弼维护的就是自家的江山,那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母后,虽然您说得诸多好处,可是儿臣连见都没见过那名叫朱妘的女子,也不知道性情如何,她甚至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这样便可以成婚生活一辈子么?儿臣是皇上,所以就连是否愿意成婚和谁成婚的选择都没有了么?”
我觉得颛福看得过于悲观了,对他解释说:“皇帝,你以后还可以有许多女人,还可以纳许多妃子,要你中意的女人。天下的女子都是皇帝的,只是母后让你先为了整体大局考虑,先娶朱妘为后!”
颛福突然抬头问:“天下的女人真的都是朕的么?只要是朕喜欢的…”
我反而被他重复一问弄得一愣,然后略有不自然地补充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女人也一样。当然,一位有德行的皇帝也不可以不顾及伦理和道义。”
颛福的神色再次黯然下去,他喃喃地说:“母后,请您告诉儿臣,您和父皇到底是如何相爱的呢?他爱您十年如一日,万千宠爱集一身,儿臣也想那样的去爱人。只娶她一个,只爱她一个,携子之手,与其偕老。儿臣也想拥有那样的感情用一辈子去爱…”
我怔怔的,半天没办法反应过来。
原来我和先帝在世人眼中竟是那样的么?他爱我十年如一日,万千宠爱集一身…难道在世人眼中我们竟还是一对儿和谐恩爱的夫妻么。我突然觉得这样很可笑。
“皇帝,你之所以这样想证明你还是个孩子啊。最好不要那样,那并不是母后愿意看到的局面。大婚之事已经不容得考虑,皇帝还是好好准备吧。”我突然很疲累地说。
“小姐,您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如何入画呢。”元遥在前面停了笔,关心地说。
我想着昨天对颛福的一番说教,低垂眼眸有些发愁地说:“最近我与皇帝吵了一架。他现在长大了,我反而越来越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了呢。”
“哦?因为什么事呢?”
我想元遥也是男人,也是从福儿这样的年纪过来的,也许能稍微理解他的想法?于是对他解释说:“因为大婚的事。他之前一直很抗拒大婚,昨天我跟他说选朱光弼的女儿为后,他又说我不尊重他选择的权力。他现在这样的年纪正该是对女孩儿感兴趣的时候,结婚实在没有理由不高高兴兴的。”
元遥沉思了一下,开口问:“皇帝是不是有其他意中人了呢?”
元遥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样的问题吗。但随即我又否认他道:“应当不会。没有听他身边的人说他与哪个女子有过特别的来往。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人,他真该与我说,我说不定反而会帮助他。”
“臣下近日看皇上的神情,似乎也被什么困扰的样子。看来这次大婚真的是非他所愿。”
“我能又什么办法呢?这样选择不也是为了他考虑。若我为了自己,早该选择南宫氏的女孩了。可是他偏偏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反而觉得是我硬逼着他。再说,除了皇后大可以纳他喜欢的女人为妃,我实在不能理解身为男子的他的为难。”
元遥苦笑说:“情这一字最难解释,无关乎男女。若论理智小姐似乎反而比许多男子看得清楚明白呢。”
我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也有点揭元遥的伤疤了,有些后悔,又抑制不住再次想劝元遥娶妻,于是说:“元遥你觉得皇帝的做法对吗?我不相信你会觉得他对。如果他做得不对,你为什么不也娶个妻子呢?”
“臣与皇上怎么能相同呢,皇上婚事关乎社稷,而臣的…”他说着突然有些紧张地问:“难道臣的婚事让小姐感到困扰吗?”
是…这让我背负了太重的情债,但是我没有忍心说出口。我摇了摇头。
元遥稍稍放松下来,说:“臣的事情小姐就不必操心了。皇上的婚事好在他最后也没有一直坚持,以后总会有转机的吧。”
可是从那天争论以后我和颛福好像开始隔阂了什么,虽然颛福还是每日恭敬的例行请安,虽然当处理军国大事时还是一如既往说着“请母后定夺”,但我依旧能感觉到有什么已经不大一样了。而皇帝的大婚已经被写入日程并逐步准备,无可更改了。
“皇上就要亲政了,皇太后和皇上母子却这样僵持着可不好…”镜明一脸凝重地说。
我苦笑了一下,“对于大婚一事,从大局来说,朱妘确实是最好的人选,我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他如此闷闷不乐。”
冬日外面的寒风阵阵,尔玉宫的室内却生着火盆,烫着热酒,舞姬在下面穿着单薄绚丽的彩衣在翩翩起舞,我与宫人近臣把酒言欢,笑声阵阵。
善善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袍,拿眼神示意我。
我顺着善善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颛福端坐着正一杯杯地往肚里灌酒。
“皇上,您喝得太猛了,这样很容易醉的…”服侍在一旁的曲求全小心地提醒道。
“你敢管朕?醉,醉了好,醉了好啊…”颛福此时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
善善担忧地看向我,我脸上有些沉。我放下了筷子,指着我案前的一盘水果吩咐道:“去,拿过去给皇帝尝尝。”按礼节我当场赐下的食物不可能被拒绝食用,这样就可以避免他喝那么多的酒了。
那盘水果被端到了颛福的案前,颛福抬起醉眼,说:“母后还是那么的关心儿臣…”然后他又晃悠悠地起身,走到场地中间说:“母后,让儿臣为您跳只舞吧…”
颛福缓缓地跳了起来,他已经醉得厉害,所以舞步不稳,几次差点摔倒。善善想上前去阻止他,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最后颛福还是支撑不住倒在了毯上。众人大骇,颛福贴身的太监宫娥们慌忙去扶。
我挥了挥手说:“你们带皇上下去好好歇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