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我的手,然后我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质地坚硬光滑,应该是玉。
他拉着我的手慢慢地向上滑,构造有棱有角,下面应该是个方形,接着再向上,却是凹凸不平,雕刻着什么,而当我摸到最上面的凤首时,我的手停住了。
我的心扑通地跳了一下,是凤玺!我急切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前的果真是那柔白光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凤玺!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倒也没什么,只是说:“朕把你的东西还回来了。”
然而我呆呆的,迟迟没有伸出手去握住它。
这么长时间韬光养晦,这么长时间对他表现顺从体贴,这么长时间不问事事,就是为了向他表明安心做他的女人,解除他对我的警惕,不就是为了重新夺回我的凤玺吗?
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我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是因为这个时刻来临比我预期得要早,我也从未想过权禹王会主动将凤玺交还给我,我甚至对他毫不掩饰我与姊的矛盾,想过用女人间争斗这样单纯的理由向他要回象征太后身份的凤玺。
所以当他主动归还时,我之前的算计突然间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增显了他的真诚。
他该知道的,归还凤玺不仅仅是归还了一个信物,还有皇太后发号施令的权力。
自古以来帝王家废妃嫔、废皇后甚至废太子的事例屡见不鲜,但无论太后是否皇帝亲母,关系是否融洽,却从未有过废太后之事。
在诺大的帝国之中,能唯一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抗衡的也只有太后,如果以孝义来压制的话甚至某些时候太后的权力要凌驾在帝王之上,太后不仅在后宫,在朝廷政事、在继承人选上都有很重的说话份量。
他现在承认了我作为太后的权力,以后即便反悔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怎么了?不欢喜吗?”他见我半天没有反应,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去碰凤玺,反而抬头去看他。
我想去看他的眼睛,我想知道,在那故作轻松的表情下面到底有没有隐藏着对我的担忧?
不可能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他只是在赌,赌一直以来对我的温柔使我不会背叛他。
“谢谢呢,如你所说,是我喜欢的礼物。”我虚弱无力地说。
权禹王,也许你真的赌赢了…也许你会输得很惨。

整个下午我一直在盯着那枚放在桌上的凤玺,至今我还没有动它。
善善回来了,她已听说权禹王交还凤玺的事,却见我现在如此表情,不解地问我:“凤玺失而复得这是好事啊,怎么小小姐反而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我苦笑了一下,将我的心事对善善说了出来:“是啊,善,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可是它真的再次摆在我面前时我却有些迷茫。且不说这凤玺是权禹王主动交还与我的,我还好不好意思拿它去对付他,更令我感到可悲的是,即便我现在能发号施令,我能去做什么呢?我也许可以将他这个篡位者赶下去,但之后呢?以前我是为了颛福,那是我儿子,现在我去为了谁争这个皇位呢?”
善善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不知道小小姐有没有感受到,我们今天处在这种没有退路的境地,不是因为权禹王篡夺江山,而是在孝宗皇帝驾崩那一刻就注定了。”
我愣了一下,也许…善善说的是对的吧。
“不说这个了,我让你出宫叫南宫简等人下月十五入宫觐见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老奴已经通知他们了,没有什么问题。”
我点了点头,先不说我日后到底要怎么做,但至少还是应该趁早与外面取得联系才是。
我又想了想,问:“你出宫时还顺利吗?”
“老奴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出宫,守门侍卫盘查了一下信证,便放行了,未见为难。”
难道权禹王真的是放开我了么?我心中暗忖。
他到底是因为对我的感情将凤玺还给我,还是因为他对目前的政局有了绝对的自信?抑或是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现实上他都在压迫我,坚信我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至少…现在胜利的天平似乎在向他倾斜。
一直以为自己聪明过人,没想到他却更富智慧。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聪明是张牙舞爪的,而他的智慧是深沉的。

“小姐您何必闷闷不乐的?凤玺失而复得不管怎样都是值得庆贺的事。古人说过要及时行乐,小姐现在的荣华富贵便是享用不尽,能多享受一时就要多享受一时,否则岂不是浪费?”镜明很不理解我的纠结之处,劝慰我道。
“小姐,想起以前尔玉宫大小宴会不断,是为后宫之核心,那多开心啊。现在反而这般沉寂,让那些新来的妃嫔看起来,还以为您真的失势了呢。”形单也说道。
宫人大多对凤玺归还一事感到高兴,如意的话让我想起自从颛福去世以后尔玉宫确实好久未热闹过了。
“那么今天晚上尔玉宫就举办一个小宴会吧,哀家也好久未观看歌舞了,这次让碧澈好好准备一下。”
颛福去世后,他的妃嫔们都移居到太妃宫了,由于我很喜欢看碧澈跳舞,而且认真算来碧澈并不在后宫妃籍,因此我就索性将她留在身边。半个月前难得说想看她跳舞,不过似乎不巧正赶在她月信时。
众人欢欣领命而去。
到了晚上,尔玉宫的宫人们都盛装出席,更见碧澈穿得一身繁重奢华,珠光宝气,衣服层纱层锦,那时已经是夏天了,大家都说碧澈为了这次晚宴还真的很花心思。
当音乐奏起我凝神观看碧澈起舞,刚开始还津津有味,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今晚碧澈的发挥并不如她的华衣那样值得期待。
善善也发现了这一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今晚碧澈是怎么回事?脚步都放不开,刚才旋转时她明显比别人慢了半拍,以前她可不会这样,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跳舞的原因了?”
我没有说话,只盯着碧澈笨拙的舞步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伸手命令说:“停。”
音乐骤然停止,碧澈和其他舞姬停了下来,碧澈有些气喘,体力消耗很大的样子,有汗珠从她的脸侧流了下来。
我居高临下地站在上面,伸出手指向碧澈问:“你衣服里面到底穿了什么?”
碧澈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辩解,我的目光变得凌厉了些。
她这才扑通一下跪着回道:“奴婢…奴婢…”却突然欲言又止,环顾四周。
我了解了她的意思,宴会发展到现在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就挥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各做各的活吧。”
待四下退尽,碧澈惶恐地说:“奴婢,奴婢有身孕了!”

 

 


第25章 碧澈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真的吗?”我再次确认到。
“是,是真的。”碧澈回道。
“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
四个月以前…我推算着,颛福去世前的一段时间确实召幸过碧澈。这么说,这个孩子是颛福的遗腹子?
“那么你之前怎么不告诉哀家?”我有些激动地问。
碧澈犹豫着说:“奴婢…不敢。听说太后娘娘和新帝的关系处得还算和睦…”
碧澈没有深说下去,我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权禹王怎么会让颛福的孩子出生威胁自己的地位呢?碧澈这是怕我知道了会去和他告密啊。如果不是今天的行动叫人生疑了,恐怕她打算一直瞒下去的。
我走下去拉碧澈起来,语气歉意着说:“你这是多虑了,孝宗才是哀家的儿子啊。此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碧澈摇了摇头,“奴婢怎么敢呢,一直拼死隐瞒着。”
“那就好,此事一定不可泄露给任何人,就是哀家身边的人都不可以。如果你被发现了,哀家恐怕都很难保你,即便明着能保你,也难不保会被人暗中所害。”
碧澈有些害怕了,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沉思着嘱咐道:“你今天照常回去,若是有人问起今天之事,你就说哀家责备你舞技退步,哀家还会叫人扣你半年的俸禄。之后的事哀家会另行给你安排的。”

“打听清楚了吗?”我见善善进来,屏退四周急切地问。
“老奴暗中问遍了碧澈周围的人,她和宁山王似乎没有任何个人来往。”
我听后稍稍放心,就是怕碧澈再出现朱妘那样的事来。这么说碧澈肚里的孩子真的是颛福的?想到这我不禁流下泪来。
“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轻轻拭去泪水,摇了摇头有些感伤地说:“现在想来,颛福那孩子对我一直是那样的孝顺。即便心中不情愿也从未忤逆过我的意思,在世时也每日对我嘘寒问暖的,总是问我母后身体可安好,心情可好…即便现在也是那样顾怜着我。也许他在天上不忍我现在的处境,所以才在冥冥中安排了孩子出现在我身边…”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善,我现在心情就像是明明看到所有门都关闭了却又看见一扇窗,明明是枯死多年的树木却又突然冒出新芽一般啊。”
善善点了点头,“奴婢能明白小小姐的心情,说起孝宗皇帝,现在还有不少人惦念着他的仁爱。现在碧澈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这个我刚才一直在想…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碧澈送出宫去,宫中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的地方。等她在外面安全生出孩子再做打算。”
“嗯”,善善犹豫地问,“小小姐您…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孩子会是男是女呢?”
我理解善善的担忧,但我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是儿子。福儿既然安排了这个孩子,当然是能延续血脉的皇子。”
善善似乎还在考虑着什么,“对于这件事,小小姐您打算怎么对…皇上?”
我愣了一下,我的心只处于对颛福还有遗腹子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考虑到权禹王。我是多么想忽略这个人的存在啊,即便我知道此事对他造成的是致命的威胁。
当初权禹王光明正大即位的条件是因为颛福无子,如果让世人知道孝宗在世上还遗留一子,那么根据大胤帝位子承的律法,权禹王需要让位给正统皇嗣,至少也该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子,那么实际他只当一届的皇帝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如果我保护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变相的是站在了权禹王的对立面去威胁他的帝位。即便我没有那样的心思,如果被反对他的人得知了,大可利用这件事逼他退位,甚至发动政变。
他刚刚将凤玺归还给我…现在偏偏又创造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使自己的意志坚定起来,“善,我管不了他了,颛福的孩子我不可能不管,我现在只想想着怎么让碧澈出宫。你上次不是说出宫还算顺利吗,那么你这几天来回出宫频繁些,就说到宫外为我置办东西,身边带着几个人时不时调换一下,这些都是为了日后能将碧澈更好地带出宫去。”
“碧澈出了宫以后我们该怎么安置她呢?”
我首先想到的是南宫氏族的人。然而我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南宫府上人多眼杂,这么重大的事情一点疏漏也不能出的。说起我完全可以放心交与的人…那人也只有元遥了。
可正因为我知道此事的重大,我也明白此事一旦被揭穿所发生的危险。我不忍心看元遥身处危险,可碧澈的事情是如此重要,我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值得信任的人。
我犹豫着对善善说:“你找到元遥,把这件事说给他,说我想请他在宫外帮我暂时照顾碧澈母子。不过这只是个请求…”
第二天善善带来的回话是:“元大人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果然是这样…可正因为如此我更觉得对他愧疚万分。
那几日面对权禹王我也觉得格外难熬,夜晚对他微笑着,而白天却在策划如何顺利隐瞒他将碧澈送出宫去,这便是所谓的同床异梦吧。
也许是因为太过空闲,也许是因为我业已变老,不知何时我开始不断地反思我以前做过的种种,我从不为那些事情后悔,因为是我,即便再重新来过也依旧是同样的结局。
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那么努力经营最终还落到这般田地?那么多的男人,仔细回想,身边那么多的男人,无论是端豫王、元遥、穆宗、权禹王还是颛福,我辜负了他们每一个人,我没有给身边任何一个男人带来幸福,可是如果说我自私为了我自己,为什么现在我依旧在苦海里挣扎?而且我现在将要再次地去伤害这个陪伴在我身旁的男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在纠缠着我,还要备受良心上的折磨。

终于到了安排碧澈出宫的那一天,因为星象说今日有雨,这样可以为碧澈出宫做好掩饰,果然到了下午雨便开始细密地下了起来。
此前善善已经来回宫外六七次了,据说与守门的侍卫已经很是熟稔,也无先前般警惕了。这么多次也未见权禹王那边有何异动,我祈祷今日也会一如往常。
我亲手为碧澈披上斗篷,戴上蓑笠,心中突然有些不舍,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以后将会怎样。
我拉起碧澈的手,无比诚恳地说:“碧澈,请你看在哀家一向优待你的份上,请你看在过世的孝宗的份上,一定要好好地守护住这个孩子。现在若是说哀家还有什么指望的话,不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吗?”
碧澈有些局促,“太后您不必这样的,奴婢一定会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点了点头,然后不忘叮嘱她说:“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元大人提,不要委屈自己,他是信得过的人。”
善善此时提醒说:“小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我再次对善善小声确认道:“你跟元遥说了一定不要让他亲自来接吧。”
善善点了点头,“不过奴婢不太猜得懂小小姐的意思。”
我没有回答,也许善善依旧还没有真正意识到此事的危险性,可是我不想说明免得增加她的紧张,她们的心态越是放松顺利出宫的机率就越大。
“太后奴婢走了…”碧澈最后向我道别。
我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心中默默地祈祷一定不能被发现,一定一定要顺利…福儿如果你现在在天上看着的话,请好好保佑你的孩子。

心神不宁…连临摹的字也显得如此凌乱,我叹了口气,撂下了笔。
我推开窗户,天色阴沉,不知何时雨下得这样大了,到处是哗哗的声音。
算起来是善善该回来的时候了,再过一个时辰宫中就要落匙封门了。
她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问题?是宫内还是宫外?出了宫门了吗?也许她现在正在返回尔玉宫的路上,是大雨阻碍了她的行程…
我胡乱猜想着各式各样会发生的结局。
偏偏这时外面传来了“皇上驾到”的通报声。
我心中一惊,心想他怎么偏偏这时来。我告诫自己说一定要像往常一样,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权禹王走了进来,令我吃惊的是他似乎淋到了雨,衣服湿了大半,有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下来。
我从架子上拿下一条长巾来,走到他身边问:“你怎么淋着了雨了,王全都没为你撑伞吗?”
他没有接过我递给他的长巾,环视了屋子一周,突然问:“太后没感到今天尔玉宫比以往冷清吗?”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掩饰着说:“啊,没有啊,许是下雨的原因,大家都躲雨去了吧。”
“哦,善善怎么不在?”
这时我的心揪紧了,他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只是随意一问?到底是哪一种?我没有说话。
他冷哼了一声,骤然站了起来,有雨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到了地上。
“太后恐怕不知道吧,你们宫的善善妄想协助孝宗时御寝出宫,与中书侍郎元遥私通!”
如同晴天霹雳,我的身体僵住了,这么说事情败露了是吗?善善她们被发现了!
权禹王这么说就表示他只以为碧澈出宫是为了想与元遥私通,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该装作与我无关吗?可是即便是私通,碧澈和元遥都很难活命,因为碧澈是孝宗的女人,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宫的女人。
我该怎么去保护她们?无论承认私通还是说出事实都将是三条人命。
还未待我回答,权禹王就冷冷地说道:“来人啊,将那个私通的贱婢带上来!”
开门的声音,我看见有两名侍卫架着碧澈走了进来,不,碧澈根本已经走不了路了,是被拖着然后被抛在地上。
她浑身湿透了,头发散乱地粘在脸上,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她的身下全是血,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血!她被杖打了!我意识到了什么,再也不顾什么扑到她的身边。
碧澈的脸一片惨白,连唇色都是青白的,她的脸上雨水混着泪水,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疼痛而不住的地颤抖,她是带着哭腔小声地说:“太后,孩子,孩子没了…”
那时我的心仿佛被人射中一箭,快的还反应不上疼痛,我回头看向权禹王,迎上的是湿漉漉的他和那同样阴寒的眼神。
不!我刹间明白了,他是知道的!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只是在出宫时被人查出不应该会牵扯到元遥,这也是我不让元遥亲自来接的原因。如果他真的以为只是私通,不会这么快的自行处理,他知道所以他杖打了碧澈,迫不及待打掉了对他的帝位有所威胁的颛福的孩子!
我攥紧了拳头,充满着愤怒地说:“你好卑鄙!原来你一直在监视我!”
他直挺挺站在那里,没有一丝的愧疚,脸色铁青地说:“如果你不先背叛我,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所谓的监视就永远没有用武之地,就不会存在。”
这时碧澈喷出了一口血,我恨恨地说:“你根本没有权力处死孝宗的孩子!哀家要昭告天下,你害死了孝宗的孩子!”
“孝宗的孩子?”权禹王冷笑了一声,对外说,“杨京盛你进来。”
这时走进来一个人,竟是太医院的杨太医。
“杨京盛,你把事情跟太后说一遍。”
我吃惊地看向杨京盛,不明白此时权禹王特意找杨京盛要说什么。
“是”,杨京盛低头回道,然后看向碧澈说:“她怀的不可能是孝宗皇帝的孩子。”
“什么?”
“御寝怀的不可能是孝宗皇帝的孩子,其他妃子也不可能怀上孝宗皇帝的孩子。”杨京盛声音大了些,重复说到。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孝宗皇帝他并不能生育…”
“大胆!你一个小小太医凭什么妄出此言!”我根本不相信他说的,愤怒地质问。
杨京盛有些害怕了,声音又变得低了些,但还是说:“下臣不敢胡说,这是要掉脑袋的啊。生前孝宗皇帝曾找下臣诊断过他的身体…”
“笑话?这怎么可能!哀家怎么没听说过。再者,孝宗最贴身的太医的是苗太医,他从来没有对哀家说过孝宗的身体有何不妥,你不过是负责后宫妃嫔的太医,怎么可能知道孝宗的情况!”
“是。下臣并非孝宗皇帝贴身太医,可正是因为如此孝宗皇帝才找下臣的呀。孝宗皇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孝宗皇帝更不想让您忧心…圣上说如果下臣走漏了风声就要臣一家人的脑袋…下臣怎么敢说呢。”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颛福不能生育?我感到一阵眩晕。
权禹王一把扶住我,沉声回答:“他说的是真的,不过他知会了朕…”
我推开权禹王,跄跄踉踉地来到碧澈面前,我还不放弃最后一个希望。
我掰过碧澈的脸看我,急切地问:“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碧澈没有回答却哭了。
“你回答啊!”我捏着她紧了些,对她喊道。
“对不起…奴婢只是想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奴婢以前,在乐班早和表哥定了终身,可是您要我,传旨的太监说奴婢若不从命就要杀掉整个乐班的人…奴婢不是自己想留在宫里…后来先皇后怀孕表哥又进了一次宫,我们就…奴婢骗太后实在是不得已…”
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颛福不能生育?朱妘和碧澈,我殷切对待的两名妃子其实都背叛了他?她们也欺骗了我,就像我是傻瓜一样欺骗了我。
天啊,那孩子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以往的事情一件件回映在我眼前…我一直在对颛福说子嗣的事情,我一直在强迫他…而他是以何种心情在听着我的话的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的,但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一直对生不出孩子的玳君冷嘲热讽,可这正是因为她忠贞!而朱妘呢,我是怎么善待她的,我多少次告诫颛福多体贴她们母子,颛福是怀着什么心情看着这个背叛她的女人在宫中风光地走来走去?而他什么也没敢说,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独自承担这份苦楚。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逼他的,是我让他承担这样的痛苦。
如果当时不是我逆天篡改遗诏,颛福只做一个闲散亲王,他可以每日弹奏他喜爱的曲子,他可以娶他喜爱的女人,即便不能生育也不会有太大的要紧…不,如果不是我逆天,这罪就不会惩罚到福儿的头上,他也不会忍受这样的耻辱。
竟是我的错,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杨京盛退下了,碧澈也被拉了出去,权禹王从地上将我撑了起来。
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眼泪流个不停,虚弱地反复说:“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权禹王抱紧了我,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朕不愿意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朕知道你会像现在这样,会受伤会自责会否认自己,而你一向是高傲的。”
我摇了摇头,我再也没有高傲和自负的权力…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对不起。
当初我做的就是错了,当初我篡了位让颛福登基就是错的。
“奴兮…碧澈怀孕的事你没有对朕透露一点,你在防着朕算计朕,你知不知道那时朕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权禹王凝视着我说。
“朕多么希望根本不用监视你?但是奴兮你说朕这么做错了吗,如果不,以后死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是朕?颛福这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你都把他当成亲人,那么朕呢,这么长时间的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朕对你的真心付出,难道就换不回一点你的真心?”权禹王语气沉痛地质问我。
我拼命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么做我的心也不好受…我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去伤害你…”
权禹王带着一些哀伤说:“奴兮,其实你并不知道,每夜与你睡在一起,有时候朕突然会在想,明日朕是不是就不会醒来,你会把朕杀了…”
他叹了一口气,捧起我的脸深情地说:“奴兮,朕是喜欢你的,很早以前我们就许诺在一起。现在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朕不会辜负你,你不要第二次背叛朕好么?朕多么想在你身边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我泪流满面,不住地点头。
“你答应我吗?”他再次确认道。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背叛你…”
他再次抱紧我,我的衣服也已经湿湿的,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我流着泪,整个世界都浸着湿冷。

 

 


第26章 番外——颛福(1)
我至今依旧无数次梦见那个情景,她缓缓地伸出手来,温柔地对我说:“颛福,来,我是你母妃。”

听说我的母亲因为生我而死,所以打从懂事起我就是被云辰殿的娘娘抚养长大的。
云辰殿的娘娘膝下无子女,可是对我也不很关心,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不是她亲生为她添了许多麻烦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