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犹豫着什么,最后我决定还是出去看看,即便他不在待在小亭子里也是好的。
我踩着雪有些艰难地向小亭子走去,远远地就隐隐听见了琴声。
我的心突然就跳到嗓子眼了,是不是他在!
我加快脚步,果然见到的是他。
他抬头也有些吃惊地望着我,显然也没有想到此时我会来。
我大喊道:“我,我会弹《凤求凰》了,让我弹给你听!”
我倾注了我所有的感情,缓缓地弹奏起来,双手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自然而然地随着旋律拨弹着。
渐渐地他应着轻唱:“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1)…”那天我们配合得非常默契。
弹完以后,我微微喘着气,看向他。
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我才发现因为出来匆忙竟是忘了披斗篷,他见了慌忙地解下自己的围在我的身上。
他没有松手,他的手圈着斗篷裹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怀中。
我甚至忘了那时自己到底是怎样心跳的,只是觉得很温暖,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感觉。在这宫中孤零零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一向温雅的他眼中竟像着了火,我呆呆地看着,直到他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覆在我的上面轻轻地吮吸着。
我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他。
他问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会向皇太后讨你…”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一个劲儿地摇头,逃也似地离去。
(1)出自《凤求凰•琴歌》。

 

 


第17章 番外——朱妘(2)
那个晚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脑中不断回放着我们嘴唇相触的那一刻,那种异样的触感。但是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身为皇后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有肌肤之染…不知道我的唇上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如果被人发现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会不会连累到爹爹。
我再也睡不着了,索性一下子起身,突然手摸到下面的床单湿腻腻的。
奶娘被我惊醒了,点了小灯过来看我,我这时也看清了身下面是阴湿了一片的血迹。
“呦,皇后娘娘,您成为大人啦!”奶娘欣喜地说。
早上奶娘将这件事禀告给皇太后时,我低着头感到有些羞耻,皇太后却也很高兴的样子。
这时外面有人禀道:“太后,皇上和十五皇子来看您了。”
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皇上,皇太后此时提醒我地咳了咳,我才回过神来慌忙以扇遮面。
当皇上向我介绍他身后的十五皇子时,我放下扇子,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根本没想到他就是十五皇子,没想到经过昨天的事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面。他的吃惊不亚于我的,但是他比我沉稳多了,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向我请安。
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还是皇上拉起他说:“都是一家人,十五弟何须行此大礼,快起来。”
直到皇太后让我退下了,我还是呆呆的。我们都欺骗了对方,他根本不是什么宫廷乐师,他是皇帝的弟弟,是我的小叔子,而我们昨天曾…
我感到腹部一阵阵地绞痛,痛苦地蹲下身去。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亭子,也再也没有见过颛明。
颛明,我苦笑,终是知道了他的名字。
有一天皇太后叫我去,透露该是我和皇上圆房的时候了。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此时我却感到十分悲伤,还有一种惧怕,但谁会理会我的情绪呢?皇太后虽对我循循善诱,但是我若真的说出我不愿意她会顾虑到我的感受吗?不会的。
也许应当是那样,我和我的夫君在一起,当我的皇后,像皇太后所说每个人按照自己的身份行事。可是当夜晚降临,皇上来到凤仪宫时,我却再也无法这样说服自己。
看着烛光下皇上半明半暗的脸,那张脸是那么的陌生,我躺在床上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皇上吹灭了灯火,屋子里顿时黑暗起来,只有外面淡淡的的月光倾泻进来,然后他拉下床边的帘幕,也上了床。
他覆在我的身上,伸手去解我胸前的结带,整个过程他没有对我说一句话,我只能闻到他吐出的淡淡的酒气。
当我的衣裳尽褪,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我的肌肤时,我仿佛被灼伤般缩了一下。
不是他,不是他!我想的,我想的是那位会对我微笑的少年。我的身子不应该就这样交给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我一下子推开了皇上,向着床沿逃去,不停地喃喃道:“不,您根本就不爱臣妾,您根本对臣妾没有一点感情。那样求您放了臣妾…”
皇上一把拉回了我,再次将我压在身下,沉沉地对我说:“这跟爱情无关。这只是职责,职责!”然后在我的挣扎中几近粗暴地进入了我。
那痛是撕心裂肺,我不停不停地捶打着皇上,脑子里全是颛明的影子,眼泪全部流了出来。

当我第二天清早醒来时,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已经成为了一个女人,皇上的妻子,正宫的皇后。
我看着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本就应该是这样…”
我本想按照皇上的妻子去做,后宫的皇后去做,但是我发现一切是那么的难。皇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抛弃了自己的心将一切都给了他,可是他宠爱的却是淡淑妃。
一种悲愤涌上心头,于是我控制不住地处处为难淡妃,可是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我对淡淑妃并不是出于女人的嫉妒之情,我只是在发泄,发泄我悲伤的情绪,而一边又在憎恶我自己。
皇太后对我已是越来越不满,说我不懂事,更没有当皇后的气度。
突然有一天我再次听到了《凤求凰》,是朵颐帝姬在学弹琴,在这后宫连这么小的孩子也可以弹奏得这样好。
“不,不对,这个调不该是这么弹的…”我听出了朵颐帝姬弹奏不对的地方。
朵颐帝姬拿清澈的眼神问我:“皇后娘娘,你也会弹《凤求凰》吗?”
我有些慌张了,回道,不,我不会的。
可是那《凤求凰》的旋律在我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我回到宫中,无法安静下来,我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去小亭子看一看。
不认为他还会在,也许内心隐隐地期望他在,而他真的在那里。
那一刻,我才知道还会有一个人在等我,我不顾一切地飞奔到他怀中。我再也不管那么多了,我与颛明年纪相仿,我们才应该是在一起的那一对儿,何况皇上根本就不爱我。
那之后,那个隐秘的小亭子成为了我们悄悄相见的地方。
尔玉宫有一片禁地,听说吊死过宫娥,没有人敢踏足那,但那却成为了我们安全的避风港,在那里我们尝试去贪享男女间的鱼水之欢。
与颛明接触的时间长了,我发现他有的时候比我还要像个孩子。
他很不喜欢皇太后,他也不喜欢皇上,他说皇上的能力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所以皇太后才选择皇上作为傀儡而不是他。我轻抚着他的身体问他是不是想做皇帝。
他说想,他说天下谁不想做皇帝,况且若是他做了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我在一起,然后又坏坏地说,甚至可以每日每夜的在那宽大的龙床上名正言顺地欢好。我听后吃吃地笑了。
颛明也很爱吃醋,甚至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寥寥可数的几次过夜都会让他的心里酸溜溜的,带有醋意的他格外的疯狂,甚至有时皇上刚走,他就偷偷地溜进我的宫中与我缠绵。
他让我感受到了爱,是他让我不再对生活绝望,与他在一起我并不后悔,至死也不。

我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之中,并不在意宫中发生的任何事,无论是皇上怎么了,或者皇上又新娶了哪些妃子。
不过后来皇太后与皇上闹僵的事连我都听说了,我不由得有点幸灾乐祸。
那几天我正不舒服,但我也不得不做样子去看望皇太后,在病床上的她果然憔悴多了,再也看不出以往的盛气凌人,我暗想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天。
善善叫我端汤药给皇太后,我内心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可是当闻到汤药那股苦苦的味道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顾不上什么便低头呕吐起来。
我自己都觉得很失礼,稍好些时正想道歉,却见皇太后将手把在我的脉搏上。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直到她惊喜地说:“你怀孕了…”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我呆在那里。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怀孕,而当我明白过来怀孕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我突然觉得对不起颛明。我竟然怀了不是我心爱的人的孩子,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除了皇上来的几次我们毫无顾忌,平时颛明都会很小心,这个孩子有可能颛明的,但更可能是皇上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可是后来皇太后叫人查了日子,证实确实是皇上的骨肉;而皇上后来对这个孩子的无比关心,更让我坚信不疑这个孩子真的是皇帝的,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热心呢?如果不是他的,他也许早该把我杀了,不会让我活着。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酝酿着一个罪孽,我甚至没有脸面见颛明,躲了他许多天。
颛明却不顾一切悄悄过来看我,他一把将我轻轻地抱在怀中,吻我说:“妘儿你不要这样,我宁愿相信这个孩子是我的,我们相爱,上天理应赐给我们一个孩子…”
我知道那是颛明宽慰我的话,不由得流下了眼泪,“颛明,对不起,对不起…”

我怀孕时妊娠的反应很重,这简直把我折磨得不成样子。
皇太后和皇上对我的关注无以复加,但我不在乎他们的,我所依靠的只有颛明的鼓励与安慰。
他说:“妘儿,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把孩子顺利生下来。这样你的地位就稳固了,你将是太子的母亲,未来的皇太后。你有看到现在的皇太后有多么风光吗?等你成为皇太后我们就能真正的在一起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希望我们可以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样相爱,像他们那样永远相守在一起,好吗?”
颛明迟疑了一下,把我拉入怀中,“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个誓言很快就被证实根本不可能实现,皇上把京城有名的美人许配给了颛明。
我和颛明开始惶恐起来,不知道皇上突然这样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颛明想了想,分析道:“应该不会。如果皇上真怀疑了我们的关系,他也会怀疑这个孩子的,但是他对这个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不是吗?如果他怀疑我们,你、我或者这个孩子都不可能幸存下来。”
颛明的话让我稍稍放下心来,但女人的嫉妒之火就从此熊熊地燃烧起来。尽管颛明向我保证自己是不会喜欢她,不会碰她的,但是只是想象蒋清小鸟依人般站在颛明身边就让我无法忍受,况且那样的美人,颛明真的一点都不会心动吗?嫉妒和不安每日每夜的折磨着我,我寝室难安,越发显得憔悴,这更让我心生自卑。
如果说颛明的娶妻只是让我心痛,那么颛明的离去便是在我心上狠狠地插上一把刀。这意味着那个能带给我唯一快乐的人就要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怀着不爱男人的孩子在这后宫。
颛明走后唯一能支撑我继续活下去的就是他对我说过的话,生下孩子,当皇太后,这样就能和他永远地在一起。眼看着肚子隆起得越来越明显,我也在期盼着,这个可以实现我梦想的依靠。
直到颛明的死讯传来。
那一刻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个人还说要我们一起等,等到我成为皇太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一天,可是连与我做这个约定的人都不在了…
我几近痛哭出来,却想起他临走时叮嘱我的话,“妘儿,你是不懂得耍心计的人,可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记住我的话,不要擅自表现自己的任何情绪,如果实在控制不住的话,你得笑,你只能笑…”于是我就笑出来了,放肆地笑了出来。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誓言,什么孩子,什么皇太后,一切都随着那个人消散而去。

我知道是皇上杀了颛明,从那天起我唯一的信念变成了报仇。
颛明曾说过,如果皇上发现了我们的事,他、我或者孩子都不能活着,颛明正是年轻力壮,怎么可能突然得暴病而死,一定是皇上对我们的事起了疑心,暗杀了颛明,而我因为怀着他的孩子才幸存下来,孩子生下来以后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后来皇上不知因为什么事和皇太后起了间隙,皇太后再也不过问后宫诸事,后宫中的警戒顿时松了不少,也为我的复仇计划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太医们说很快就到临盆的日子了,这也将是我实施计划的日子。
那天我将所有的首饰都满满地摆在了梳妆台上,一件件仔细地挑选着,我从来没有这样精心地打扮过自己,我想的是,若是在天上与颛明相见,我希望他看见的是我漂亮的样子。
离走时我叫贴身的宫娥把琴拿来,最后一次弹奏我与颛明心爱的《凤求凰》。
那宫娥是第一次听到我弹琴吧,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吃惊,但她没有问什么,只是很认真地站在一旁倾听着。
然后听见她感伤地喃喃道:“凤求凰,多好听的曲子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因此而相爱,如果他们的爱情也能天长地久就更完美了…”
我听了骤然的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最后怎么了?”
那宫娥有些惶恐,仔细的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后面的事情说给我听。
我也终于知道那时颛明为何而犹豫。

我来到了寿安宫。
我知道皇上此时一定是在寿安宫伺候那个据说是他生身母亲的疯女人,这个时辰正是那个疯女人该饮用汤药的时候。
经过通报侍者引着我来到室内,皇上看着我有些淡漠地问:“哦,皇后怎么来了?”
我还没有说什么,这时曲求全端着一盏黄釉舞龙小瓷碗走了进来,对皇上说:“皇上,该是太妃进药的时候了。”
皇上接过瓷碗,来到一个女人面前,舀了一小勺吹了吹,自己凑到嘴边先尝了尝。
那是皇上每每都要做的事情,为他的生母尝试汤药,我冷冷地看着他做这一切。
只见皇上皱了皱眉头,说:“这个味道与平时有点不一样,是不是今天没熬到火候?你再下去多熬一会儿,太医不是说这个一定要熬透吗?”
曲求全拿下瓷碗领命而去,我环顾了一下对四周的宫人命令道:“你们先都下去吧,本宫有话对皇上说,等叫你们时再进来。”
这时屋里只剩下了我、皇上与床上那个面目有些呆滞的女人。
“说吧,找朕什么事。”皇上转过头看向我问。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把小匕首,皇上见了变了脸色,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冷笑了一声,然后径直将这把匕首插到了我那圆滚滚的肚子上,随后拔出,因为疼痛我闷叫了一声,同时鲜血从我的肚子上喷涌而出。
皇上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急忙奔向我,将我的匕首抢下扔到一边,问我:“你这是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着他的手足无措,我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但我是笑着回答他:“你杀了他,我…我也不想活下去,但是我要为…要为他报仇,你很期盼这个孩子是不是?我不会让,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杀了你的孩子,让他陪我一起死…”
听着我的话,他的神色复杂,然后他突然放开我,淡淡地说:“皇后,你真傻…那孩子根本不是朕的,那不是朕的孩子!是你背叛朕和朕的弟弟私通结下的孽种!”
这次轮到我吃惊了,我用力抵着旁边的柱子支撑自己站下去,我捂着汩汩流着鲜血的肚子,手也被沾染得血红一片,“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说?这是你的孩子!”
“这根本不可能是朕的孩子!”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说。
“为什么你敢这么肯定?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皇上没有给我解释,然而看着皇上那张保持沉默的脸,我突然渐渐地悟出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时我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我按住肚子上流着血的伤口,这孩子,这孩子竟然是我和颛明的,是我们的孩子,而我竟刚刚杀了我们的孩子…这是多么的戏剧性。
但同时我也窥得了皇上那不为人知的痛苦秘密,我又满是幸灾乐祸,我的背叛已经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这个结局多么的好笑。
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于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柱子坐到地上,我用尽力气说话,“那么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都知道,甚至确定这个…这个孩子不是你的,那么你为什么还留着它,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们母子吗?”
他别过头去,回答:“这你不必知道。”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微笑道:“是哦,那么,那么等到阴间时再让我与颛明一起问你吧,我的夫君。”最后那个词我重重地说了一下。
皇上也许意识到了什么,他指着我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冲他咧嘴笑了笑,这时突然他俯下身去,捂着肚子。
我知道药效发作了,仿佛满足般吁了一口气,替颛明报了仇,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我们母子将会在另一个地方与你相聚,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只要有你在我就是幸福的。
只是颛明,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弹奏《凤求凰》了好吗?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终是一个悲剧,他们没有一直相爱到最后。而我们,虽不能同生,但我们同死,以后要投生成青梅竹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哦。

 

 


第二卷 芙蓉帐暖度春宵
第18章 新帝
当我睁眼醒来,四周围着的都是尔玉宫的近侍,拿着关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蓦地起了身,第一个反应是问:“福儿呢?”
他们喜悦的表情骤然淡了下来,都是低头沉默以对。
于是我突然想了起来,福儿死了,那还是我昏睡以前的事情。
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发胀,我强抑制了自己,拿手拭了一下眼角快要流下的泪,问:“九珍呢,她还好吗?”一直以来我心中最惦念最割舍不下的也只有这两个孩子,现在也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了。
“这…小帝姬应该还很好,只是我们也许久见不到她了。”善善小心翼翼地措词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紧张起来,善善见了连忙宽慰我说:“奶娘在帝姬身边侍候着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们没能见到她而已。”
善善的这番话更是证实了我的预感,于是我沉声问:“我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最后还是镜明叹了一口气回道:“权禹亲王的军队已经占领了京城,他现在就在这皇宫里。”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在我醒来时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
我久久地回味不过来,我昏睡了这一个月,对朝政毫无掌控的能力,醒来时竟面临的是这样一个局面。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不会太出人意表,只可能是权禹王,只能是这个一直掌控着军事大权,又有那样野心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因为端豫王断不会趁我之危做出那样的事,只有那个可恨的人会这样。
但是我就可以这样断言端豫王是对的,权禹王就是错的吗?毕竟这个皇位实在太诱人,毕竟这个江山名正言顺的皇帝已经逝世,毕竟早晚需要一个新的皇帝…如果我尚清醒,我会选择谁?那是我自己都不确定的即位人选。但从心理上,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对权禹王这种篡权的做法是非常忌恨的。
“当时皇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您又处于病中,老奴、镜明、如意和菟丝等几位近侍真是手足无措,总得想办法处理却又不敢声张。最后还是镜明想了一个办法,叫求全以皇上的名义对外宣了一份诏书,说是您重病在身,圣上打算不离左右服侍,所以暂时无法上朝,责各部大臣按职行事。我们在争取时间等您好转再作决议,可是没想到您一病就是一个月。”善善看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怪罪他们,因此解释道。
我摇了摇头,其实这份诏书的主意并不差,可以很好的解释我和皇帝为什么都不能出面的原因,那么到底是在哪出了差错,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那么求全呢?”我问。
“死了…因为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还有一些相关的宫人侍卫我们都处理掉了,就是怕有人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也不知道权禹亲王从哪得到了消息,率领几千精兵不出一个月就赶到了京都并且占领了整个宫廷。小小姐,奴才们愚笨,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了啊…”
“而且在权禹亲王进驻后宫的第一天,他最先做的一是拿到皇帝的御玺,二是…您的凤玺。”镜明补充说。
我听了真是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是愤慨还是哀伤。
“我们这些奴才实在是能力有限,本来也想到找朝中大臣们问问主意,或者是找南宫氏的族人,只是镜明说这样做很危险…”我明白镜明的顾虑,如果找南宫的族人商量这件事情,那么恐怕我醒来时这个江山已经改名换姓了,但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再去责问谁,或者想本来应当怎么做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无须自责,我不责怪你们,毕竟你们能想到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只可惜造化弄人。现在我不想别的,只想先去看看我的女儿。”说完我起身披了件衣袍欲向门口走去。
“小姐…”他们阻止我还未来得及解释,我就打开门赫然看见守卫在外面的侍卫们。
他们拿身体阻挡在我面前不让我离开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我。我恼怒地喝道:“无礼,你们这些奴才在干什么?!”
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拦着我不让我离开,身为帝国的皇太后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侮辱,我竟然被软禁了。
宫人一边劝慰我一边将我拉回屋子里,“小姐,您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不宜出门,您还是好好的歇一歇。他们不敢对帝姬怎样的,您别担心…”
我被他们搀着无力地坐到椅子上,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三日后,权禹王登基为帝。
如此的行事匆匆,我想连龙袍都是叫人连夜赶制的吧,但分析起来这却不失为明智之举——早日确立自己的帝位,以免夜长梦多。
这几天我被软禁着,虽然依旧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每日也定时有太医过来查看我的病情,但无论我问什么,他们都三缄其口,显然事前被严厉地交待过。
我没有见识到这次的登基大典,但是我能想象得到太监是怎样扯着尖细的喉咙宣告权禹王受命荣登大宝,而这肯定说是大胤皇太后的旨意,末端肯定盖有那鲜红的凤玺印章。
这几天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又想起了福儿。听说昭娇知道福儿死后,一点也不留恋自己的孩子,也自杀身亡了,她之前愚蠢的行为害了她的弟弟也最后害了她自己。而我一直在想福儿与朱妘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天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仔细回想以前后宫发生的种种,想从这些中发现些蛛丝马迹,我隐隐地猜测到什么,现在却无法求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