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终会有今天这样一个结局,那么我当初不惜篡改遗诏让颛福登基又是为了什么?颛福当皇帝当得并不快乐,可是这孩子一直为了我在努力,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内心清楚这皇位来得不明不白,所以才更加严厉地要求他,希望他不会辜负这夺来的皇位。
我与颛福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裂痕了呢?恐怕是从要求他大婚开始的。
可是这我难道做错了吗?男大当婚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作为一个皇帝。
莫非我选择朱妘是个错误?为了选择这样一位有利于皇权稳定的皇后,我甚至抛弃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没有选择玳君。
是因为他气恼我拆散了他与玳君吗?可是玳君无法生育还一直霸占着圣宠,后宫迟迟没有子嗣,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不该制止吗?
朱妘和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颛福杀了朱妘还是朱妘毒死了福儿?颛福又为何要杀害自己的皇后与孩子呢?
可悲的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桌上地下已经满满都是黑字白纸,我执笔低头继续为颛福抄写地藏经文,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近似惩罚。

夜已入深,而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也不可能入睡,我还不知道我女儿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了委屈。
屋门附近的纸窗上映着两名侍卫直直的身影,在这月夜显得极为单调乏味,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些烦躁。
这时一个躬着身的人影小步地跑了过来,停到两名侍卫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两名侍卫竟随之离去。
一时窗外竟变得空落落的,我有些惊疑,没有侍卫看守,是已经撤销了对我的软禁吗?
我汲了鞋下床,想去看看究竟,这时门外突然站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是谁?我踌躇着来到门口,摸索着打开了门。
外面的月光照耀着那明晃晃的龙袍。
是权禹王,不,是新即位的皇帝。此时我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他了,本是应当他朝贡的年岁我也命颛福回绝了。
我连连后退几步,他大步上前什么也不说,直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顺便重重地带上了后面的门。
我意识到他是要做什么,推拒着叫道:“你这个卑鄙的篡位者!”
“是。如果只有皇帝才配享用你那千金之躯的话。”他的眼神波澜不惊,阴沉地回答。
他将我抛在地上的一块波斯地毯上,我被撞得生疼,想要起身时他沉沉的身躯却已经压了上来。
旋即他的唇覆了上来,我睁大眼睛,震惊得甚至忘记了抵抗。
那已经显得陌生的感觉,那种异样的触感,那许久不曾接近到的男性气息…他的舌霸道地闯了进来,深深而粗暴地吻我。
我呆呆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不知不觉间他已解下我的衣带,大手覆在我的胸上或轻或重地揉捏,我腾地一下脸着了火,羞耻感骤然而生。
我复又挣扎起来,阻止他的手,或者想推拒开他的身体,然而在他面前我的力量竟显得那么渺小,根本奈何不得他。
我的头发在挣扎中松散开来,他索性拿发带绑上我的双腕,用一只手将它们举过我的头顶钳制住,另一只手顺着我的胸部慢慢地向下滑,我的身体能感觉到那轨迹划成一条很直很直的线,停在了我的小腹之上。
他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要解我的亵裤,带着急切甚至是撕扯起来。
那时经过一番挣扎我已经全身大汗,剩下微乎其微的力气进行着最后微不足道的抵抗。绝望在我心里大面积大面积地蔓延,最后浸透全身,身体仿佛是秋风中的落叶浑身瑟瑟发抖,牙齿不住地打颤,眼泪也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我何以到今天如此受辱的地步?
“你这样做,我会恨你,我会恨你的…”我带着颤音哽咽着说。
“要恨就恨吧!朕可以随意要自己感兴趣的女人!”他只解开自己的下裳,分开我的身体将自己赤*裸裸地进入了我。
那突如其来的闯入使得我尘封多年的身体感受到了如初夜般的疼痛,我不由得凄惨地叫出声来。
他并没有怜惜我,只是低吟着将自己深埋进去,满足地轻叹了口气,然后由着自己的快感冲撞起来。
我万念俱灰,麻木地由他操作着,死死地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

天色微亮,权禹王站起身来整理龙袍,我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披头散发,哭了一夜眼睛已经是肿疼得厉害,可是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顺着眼角流下,下面的毯子已经殷湿一片。
他携起我散落在旁边的亵衣将我身上欢爱过的污迹擦了擦,然后抱起我,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为我盖好被子。
他凝视着我,然后将我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际去,动作竟温柔了许多,与昨晚的粗暴完全不同。只是他这样对我,不知为何我流泪更加严重了。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明黄色的龙袍在我看来是那样的刺眼,那衣服上的舞龙也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折腾了一晚,他似乎也有些疲累,但他却感觉到满足。他临走时威严地对我说:“朕要你,你什么都不是,除了朕的女人。”

他走了,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衣饰在提醒我昨晚发生的事情是多么不堪。
遭遇这样的奇耻大辱,我对生已经没有什么贪念,只是想到我的女儿将会孤零零地在这皇宫无人照顾,却是怎么也无法割舍离去,恐怕权禹王也是料定了这一点吧。
力量已完全透支,我的身体又昏又沉,哭着哭着自己便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待我醒来时室内点起了烛火,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我惊恐地发现坐在我旁边的竟是权禹王,只是这次他换了一件宝蓝色团龙的家常服,手正停在我的脸颊上,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朕已经看你好一会儿了,你睡得真沉,有这么累吗?”他问。
我起了身缩在一边,尽量离他远远的,虽然表面尽力不显露出来但内心其实充满惧怕,原来褪去权势,身为女人之身的自己竟是如此的软弱和渺小。
“你走,我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讨厌你,我记得小时候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笑容消失了,也许我冷漠的态度让他心生不悦,他伸手拉住我的小脚轻轻抚摸,反而邪气地说:“可是你应该知道朕是要来做什么,你的身子可真让男人销魂…怪不得父皇如此偏宠于你。本来政事繁忙,今天朕却一直心不在焉,脑中想的全是你昨晚的样子…”
他故意说这些露骨的话来羞辱我,我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于是扯了床上的锦被围在身上挪到床边意欲逃走。然而这些不过是徒劳的,他轻而易举地拦住我将我拖回床上。
他扯下薄被,我已是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
我惊叫了一声,躲避着,却无处可藏,他搂紧我,在我耳边说:“贴着朕,贴着朕朕就看不到你的身体了。”
于是我贴着他的衣袍无法推开,不知道为何他就这样一点的小把戏就把我乖乖制服。
他轻叹,“奴兮你多么的可爱。”
我的脸不由得红了,在这不适当的场合因为他的一句话。
他抬起我的下巴,从我的脖子一点点向下亲吻。与昨日的急切不同,今天他的吻斯条慢理,仿佛一切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手在我光滑的脊背上四处游离。
并不是那么的难过,甚至渐渐地我的身体感受到了抚摸的愉悦,可是我的心却一直是冰冷排斥的,我找准了机会准备再次逃离。
可是他很轻易地识破了,于是抓着我的双手反扣在背上,另一手揽住我的腰,从后面以自己的身体摩擦着我刺激着我。
我对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挑逗耻辱不已,不知怎么就软弱下来求他:“求你别这样,还不如就让我死了算了…”
他掰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看见我满面通红的羞耻模样他神色迷乱,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变调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好看…以前没这样做过吗,嗯?”
我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他突然捞起我狠狠地动了一下,我不由得叫出声来。就这样的几次刻意羞辱,我甚至不敢再想我是谁,他这才放过我。
他在后面顿了一下,然后挺身慢慢将两个人合为一体。我的羞辱感并未减轻许多,因为这样怪异的姿势让我想起了春季来临时野林苑上发情的野兽们赤*裸裸交*媾的情景。
他愉悦而粗重的喘息从后面传来,喃喃道:“奴兮奴兮,我们是不是早该这样…这样让你成为我的人。”
“不,求你,不要这样…好耻辱…”我哀求他,因为这已经大大超越了我心理所能承受的,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他这才将我带回身下,一边自己恣意快活,一边拿大手抚着我的脸哄着:“这有什么呢…奴兮,感受朕,感受你的快乐。”
他说完轻柔地爱抚我,见我咬着嘴唇,便拿指拨开了我的唇齿,一声嘤咛就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那一刻我知道我被彻底地打败了,虽然心犹不甘,可是我的身体却率先的背叛了。
“我,想见我的女儿…”那是还能支撑我活下去的一切。
“好,好,接纳朕,朕就给回你一切。”他呼吸不均地回道。
我知道他指得是什么,那只一直下意识抵制他放在他胸膛上的手在微微发抖,最后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似乎有些可怜我了,动作轻柔下来,俯下身去轻轻亲吻了我。
“其实”,他犹豫着说,“朕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你。”
我流着泪凄楚地摇头,“我不相信,你若爱我怎么会强迫我…你只是恨我,我也恨你。”
他的眸色变深,示威性地低着头看着他对我一下下的用力占有,直到最后越来越狂乱。我如同破败的玩偶被他上下冲撞着,心虽然放弃身体还在无意识的躲闪,最后逼至床沿我的头垂了下来,我的长发凌乱地缠绕着我的手臂。
倒入眼帘的是桌上一株插在水晶瓶中纯白的玉兰花,在这午夜静静地开放。
那香气弥漫,满室的芬芳。

我终于可以见到我的女儿了。
当九珍被带过来时,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扑到我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娘亲,况且又发生了那样重大的变故,这孩子该会多么的不安啊…想起我们母女现今所处的境地,我紧紧地抱着九珍潸然泪下。
母女俩静静抱在一块哭了会儿,然后我擦了擦眼泪,也将九珍小脸蛋上的泪水抹去,问她:“女儿,你这一个月你过得好不好?”
九珍摇了摇头,“母后您病了,九珍怎么唤您您都不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不让孩儿来看您了。除了奶娘,以前服侍我的侍女也不知道哪去了,新来的人待我很凶…母后,九珍这一个月一件新衣都没有做,送来的饭菜也不合我的胃口。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了,福儿哥哥做为皇帝,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年幼的九珍还不知道这场政治剧变意味着什么,她只能从自己日常吃穿用度感受到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我再次将九珍拉入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心疼地说:“有母后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九珍点了点头,抬头眨着天真的眼睛央求我:“母后,那些宫人女儿不喜欢,把以前伺候我的那些调回来行吗?”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要求并不难,只是对现今的我来说这话问得叫人心酸。傻九珍,你还以为母后还是以前的皇太后吗?
我又红了眼圈,但还是打起精神对九珍承诺道:“让母后想想办法。”
下午的时候我找来以前凤仪宫伺候过朱妘的宫人们,想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什么,颛福与朱妘的死我一日不查明白,我一日也不会心安。
他们刚开始支支吾吾,直到我发了狠话,才有宫人透漏好似朱妘与颛明有暧昧之情,甚至有一位宫娥还不小心碰到过他们一起在一个小亭子里弹琴,不过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苟且之事,所以也不敢乱说,又怕发现什么被杀人灭口,便都不原意淌这浑水。
我想起我以前像傻瓜一般,怎样苦口婆心地劝颛福对朱妘好一点。
我想起了朱妘有了身孕后,我又怎么语重心长地教育颛福说让他多去照看朱妘母子,那时颛福沉默不语。
也许他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奸*情,而我还在一旁一直滔滔不绝地教育他,颛福是怀着怎么悲痛的心情听我说那番话呢?却也只能在那默默不语。
在了解真相的一瞬间,我感到无比的悲哀,对我自己。自以为对什么都了如指掌,自以为自己从大局着想很是伟大,而我让颛福那么不快乐,甚至导致了他最后的悲剧。
当晚权禹王来时见我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入睡感到些微吃惊,他将我放在他的腿上,抬起我的下巴问:“看你眼圈红红的,怎么了呢?”
我别过头去,没有理睬他。
他也没有继续深问下去,伸手去解我的衣服。
我麻木地任他解着,心想他来这就是为了办那种事情吧。
褪去衣服后他将我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了龙靴与衣袍,放下床边的层层帷帐上了床。然而他这次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径直压了过来,只是躺在我身侧抱着我,将我圈在他的手臂之中。
他的大手摩挲着我纤细的肩膀,不无疲惫地说:“睡吧,今天朕简直累坏了。”
那不是你自作自受的么,本来我想这么尖酸地对他说,但是最后没有说出口。我抬头稍稍去打量他,他闭目养神,我看不完全他的表情,但眉宇紧蹙,仿佛在凝结着一层抹不开的繁重,看来他真是累了,恐怕也是刚刚处理完事情赶到这的吧。
他身上奇楠香的味道一如既往。虽然过了这么多天,但我还从未好好地看过他。
他脸上的轮廓依旧分明,如剑一般粗重浓密的眉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他的鼻子坚*挺象征着他旺盛的精力,只是他的眼睛似乎增加了些岁月的痕迹。
这时他突然睁开眼看我,眼睛炯炯有神,仿佛透露出一种深情,我躲闪不及,竟是四目相对。
他凑近我,轻轻地亲吻了我的额头。
“朕会待你好的。”他说。
我没有回答,只闭上眼睛微微蜷起了身子。
颛福最后上庙号为胤孝宗,那是我与权禹王说的,我想“孝”字是对颛福皇帝生涯的最好诠释吧,享年二十三岁,英年早逝。

那次以后我与权禹王没有再交流过,他依旧是每日深夜造访,扰我醒来,脱衣,交欢,他大汗淋漓,然后拥着我很快入睡。
我没有抗拒也不叫顺从,只是听由他在床上摆弄着他喜欢的,很多时候他已经熟睡我却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无法入睡。只有我知道,我的呻吟声越来越自然而然。
我与权禹王之间的事只有善善知道,我告诉了她,因为我不得不让她为我准备好事后避孕的汤药。善善不希望我喝那样的药,因为她知道这种药是极为伤身的,“小小姐,您总是喝这种药是在摧残自己的身体啊。”
我不顾那汤药的苦一饮而尽,无所谓地说:“这样身子又有什么可珍贵的呢,不是吗。”
善善哀伤地叹了口气,她说我与权禹王之间的是一场孽缘,但她又劝我说:“小小姐您与权禹亲王本来不就是互相爱慕的吗,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换一种角度讲,也许现在你们在一起是正是上天的弥补,反而是一种圆满呢。”
见我不语,善善又继续劝解道:“小小姐,您是不是怨四亲王趁您生病时夺了皇位?也许这听起来是四亲王篡位,但是如果这个消息不是被四亲王先知而是其他的皇子呢?谁不会抓紧这个好机会。况且孝宗在位期间,四亲王兵权对您的支持,才无人敢起反,这一点您恐怕也是心知肚明吧。孝宗不幸驾崩后,只是他抓住了时机而已。”
“再退一步说,即便没有任何亲王起反,小小姐,待您醒后,您会选择谁继承皇位呢?难道是再选年轻的皇室宗亲让您继续操劳吗,如果选的是年长的皇子,无论是四亲王还是十二亲王,那么局面和现在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善善的话惊醒了我,我陷入沉默,开始思考如果真是让我选我会选谁继承皇位?
我不会选择那些年轻的皇室孩子们…他们与我无亲无故,况且长大了终是要偏向自己亲生父母的吧?我也不想辅佐幼子垂帘听政,有过一次颛福的事已经彻底让我伤透了心。但是如果从年长的亲王们选,我会选谁?总不会是那些有怨的亲王们,那么无论是权禹王登基抑或是端豫王,我都难逃身为女人被辱的局面吧。
区别只是主动的决定和现在的被动接受而已。
为什么善善都能看得透这件事,而我却怎么也想不通呢?即便可以这样的理智分析,但是心理上我却依旧无法接受他。
可是就在善善说过这番话的那天晚上,随着夜越入越深,我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生怕什么时候门突然被推开,那副高大稳健的身躯就走了进来,然后一如既往地将我抱起,拉下床上的层层帷幕…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环视室内整洁如初,我突然意识到权禹王昨夜没来。
然后那天的晚上,后天的晚上,第三天的晚上…依旧没有他的踪影。

 

 


第19章 契约
虽然表面上表现终于解脱般,然而我知道自己心里是介意的。
我介意的,我会不自觉地想到今夜他会不会来,原来他每夜的造访已经快成为了一个可怕的习惯。
后来善善打听到,原来是权禹当亲王时的家眷已经陆续搬迁至宫廷,除了尔玉宫被隔离寂静得有些可怕外,后宫其他殿室一片忙碌,忙着封名号定宫室,而他,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后宫安排,那确实是很让人棘手的事,光封号就要仔细顾虑到女人本身的身份及其家族背后的势力。
自己的妻妾已到,他以后就不会再来我这儿了吧,我故意这么轻松地想。
那时侍卫对我的看管已经宽松了些,九珍那天嚷着让我带她去沁春媛,她已经悲伤许多天,难得有这样的心情。她后来也听说宫里换了新皇帝,哭哭啼啼问我福儿哥哥到哪里去了,我哀伤地看着她,只有告诉她孝宗暴病身亡的事。九珍对颛福的感情很深,毕竟从小颛福就陪在她身边,毕竟只有颛福最有耐性哄她玩,毕竟只有颛福有好脾气从不对她发火。
她说想采些春花献在佛堂上祭奠她的福儿哥哥,我又怎么可能会不准呢。
九珍采花时表情很认真很庄重,仿佛她手里的不只是花,更是她对颛福的纪念,我陪着她在一旁看得心酸,后来路上也碰见了一名手提花篮正在采摘花瓣的小宫娥。
那名宫娥许是见我陌生,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迟疑地问:“哎,哎,莫非您是…”
我也对那名宫娥眼生,听她说话还稍稍带些口音,想必是从权禹王封地府上带过来的丫鬟,之所以认出我恐怕是从衣服上的凤纹揣测出的吧。
这时不远处另一名宫娥也发现了我们,她却装作没看到我般,拽住那名将要行礼的宫娥就往回走。
“小兰你拽我干什么,那位似乎就是皇太后…”
远处那名宫娥压低的急促回答还是传入了我的耳朵,“傻瓜,什么皇太后啊,她又不是皇上的亲娘。咱家王爷,不,皇上好像也很忌讳她,你刚才差点触了霉头还不知道,幸亏我救你…”
我看着渐渐远走的两名宫娥窃窃私语的背影,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涌了上来。
在这后宫没有名分的女人竟是如此可悲吗,连那小小的宫娥都敢轻贱于你。
此时九珍的表情又是迷惑又是哀伤,我拉起九珍的手,打起精神对她说:“女儿,我们回去吧。”
不想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说:“站住。”
我回过头,只见刚才那两名宫娥又折了回来,还多了另一名女子站在前面,二十左右的样子,瓜子脸单眼皮,身着宝蓝色底子白玉兰花衣袍,盘髻上插着珠光宝气的头饰,身姿曼妙婀娜,十分妖娆。
那女子拿苛刻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然后对身后的两名宫娥问:“这就是你们俩刚才说看到的…”然后带着不屑地说:“传说中的大胤第一贵妇也不过如此吧!我又差她如何?”
我心中一阵恼怒,哪轮得到你评论哀家!
想来她是权禹王的哪位小妾新入宫的妃嫔,一定是刚才听两位宫娥说遇见我的事,所以自恃有几分姿色前来比较。她刚才那番话自然有故意贬低我的意思,但我醒来后心情黯淡,无心打扮,想必与之前的神采飞扬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本想冷语反驳她,可是一想这又有何必要呢,颛福死后我心如死灰,我亦无所追求。那一瞬我甚至想转身离开。
可是我看着那张满是嚣张气焰的年轻脸庞,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真真切切地处于后宫之中,我仿佛找到一种久违发热的感觉,那是将自己化解不了的痛苦转化为摧残别人的快感,直至脚踏着别人的血肉之躯登上最高位后冷傲俯视的成就。
突然间长久以来闷在胸口的悲愤与哀愁好像骤然消散,我全身感觉到难得的轻快,颛福在位时那只沉沉压在我身的那只鸾凤突然鲜活起来,直欲展翅翱翔,在九重云霄中高傲地鸣叫。
我的痛苦终是要找人来承担。
我在那名女子面前优雅地躬下身去,抬头时露出了一个无比妩媚的笑容。
受我之礼的那名年轻女子反而惊慌起来,一时间不知所措。
那是我对她表示我确实的感谢,谢谢她让我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醒了过来。
可是当我起身时我的笑容已经不在,脸上顿时寒如冰霜。
那名女子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看见我的表情吓得竟不自觉退了几步。
我居高临下地轻蔑看着她,语气无比高傲而寒冷,“哀家似乎已经许多年没有向任何人行礼了,也许你真应该感到荣幸。”然后我伸出手直直地指向她,“那也要看你命够不够硬,当不当得起。”

权禹王再来时,已经差不多是七八天以后了。
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然而我却时刻准备着他的到来。
当我听见他推门的声音时,浅睡的我便已醒来,我起身披上一件深蓝透纱外袍,随意挽起长发,下了床将他迎接到椅子上坐着。
桌子上的水晶瓶中插了几只今天新采摘的鲜红玫瑰,在这朦胧的烛光中显得分外妖娆。
他伸手去揉捏了一下玫瑰花厚软的花瓣,同时看似随意地问我:“这是你叫人采的?”
“不,这是我自己去花园挑选的,闲着出去走走。”我平静地回答。
“哦——”他拉长了声音,问:“你这几日就这么打发时间?”
这岂不是在明知故问。“也会弹琴作画,薰香也拣了起来。”我回答。
他没说话,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我将袖子伸到了他的面前说:“你要不要闻闻看我新调配的薰香?”
他真的凑上去嗅了嗅,然后抬头看我。
我无畏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风姿绰约地站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目光从上至下而后又从下至上地来回打量。
我的脖颈纤细而白皙,我的发丝乌黑而柔软,我的腰肢如杨柳般款款,我的眼神温柔又多情,我的嘴唇红润欲滴,那是多少次被先皇不厌其烦夸赞的啊。更何况我垂下的几分发丝增添了我的妩媚,我丰满有韵的身体在薄透衣服的掩盖下若隐若现,我身上的薰香若有若无散发出甜腻的气息。
我的身体曾经是我作为女人最基础的本钱,现在依旧是。
他的手渐渐地摸索到我细软的腰身,然后蛮横地一用力一把将我揽坐在他怀中。
他恨恨地说:“你这个倔强的女人,你就不想朕?!”
我在心中微微地笑了,那正是我想要的表情,那是我想要他说的话。
“这句话,该是谁责备谁呢?”我的目光如秋水盈盈,半是哀怨半是挑衅地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