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只瞟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就说:“放下吧。”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割开快递袋子,衣服的一角露出来。执刀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他又去看单子上的寄件地址,却只有“城南”两个简单的字,连个街道名都没有。
他静默了两秒,随手扔开刀子,只任由那件未完全拆封的包裹静静地躺在桌上,而他却连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
严悦民。
他这两天偶尔闲下来便会想起这个名字。他是知道这个人的,妇产科医生,医术颇有口碑,也是当时秦欢入院时的主治医生。
他和他其实是打过一次交道的。当时救护车将秦欢送到医院,她已失血过多,而他在手术室外面,对那位年纪轻轻但眼神异常沉稳镇定的医生说:“请你保住她平安无事。”
是他的名字在秦欢的手机上不停地闪动。
顾非宸靠在宽大的椅背里,眉眼不禁渐渐暗沉下去。
她已经和他在一起了,或许她也会对他撒娇,会对着他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会在无助的时候露出孩子般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
这些仅仅只是或许而已,可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无法忍受。
近十年的漫长时光在他和她之间留下了太多的痕迹。那些看似寻常的痕迹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深烙进生命里。
这世上的女人这样多,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失去她。
她骗他打掉了孩子,他也曾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可是到头来才发现,那些漫不经心的潇洒和看似遏制不了的愤怒其实都是可以淡去的,而他真正难以放下的,居然就只有秦欢这个人而已。
可是她现在跟了严悦民。
和他相比,这个女人竟然更加拿得起放得下,倒显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
顾非宸闭上眼睛,完美的薄唇边不禁露出一丝微带嘲讽的冰冷笑意。
Chapter 10 恐惧
日子似乎又重新归于平静,至少对于秦欢而言是这样。
她和严悦民的感情不温不火地向前慢慢发展着。严悦民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去学校接她下班。
他风度翩翩,长相又好,与秦欢站在一起,堪称金童玉女。时常会在校园里碰到熟悉的学生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事后也总会有女生跑来和秦欢说:“秦老师,你的男朋友好帅呀!”
秦欢听了都只是笑,有时候会多加上一句:“找男友相貌倒是其次,关键是心地要好。”
她也会去医院,因为严悦民经常值夜班,她就做好饭菜送到医院去。那些护士站的小护士们渐渐地都知道她是谁,或许是爱屋及乌,一个个都对她热情得不得了。
这样的感情,很好。
没有压力,没有束缚,甚至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和认可。
秦欢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严悦民的父母和家人都在国外,据说他当初一意孤行要回中国来工作,还因此惹得两位老人不太开心。
所以他常笑言:“过段时间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爸妈看到你,自然气就消了。”
今天又提起这件事来,秦欢想了想,正襟危坐,故作认真地问:“见了家长,是不是就要结婚了?”
“你觉得呢?”严悦民笑得有些暧昧。
她害怕玩过火,愣了愣便立刻纠正:“我开玩笑的。”
“我可没有。”
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情调十足的餐厅里,这里几乎没有灯光,每张桌上都摆着一支复古烛台,荧荧烛火在暗处跳跃闪动,将严悦民的脸映得格外温柔。
其实他本来就是个温柔体贴的人,风度翩翩,身上有一种英伦绅士的气质,不疾不徐,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她本已干涸的感情地带。
她很感激他,在她最无助和绝望的时候出现,带来一段新的生活。仿佛一个垂死之人终于获得鲜活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身体里,整个人重新有了生机。
当然,她也是喜欢他的。
像他这样样优秀的男人,上天的宠儿,又会有谁不喜欢呢?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似乎真有和她结婚的意思。
所以一时慌了,对着严悦民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忽然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严悦民忍不住笑了一声,说:“看把你吓的!”
只这一句话,便让她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他却又幽幽地开口问:“和我结婚,就有这么可怕吗?”
他的样子似乎真的有些埋怨和挫败,她动了动嘴唇,嗫嚅道:“不是,我……”终究还是理亏吧,是她挑起这个敏感的话题,其实心里却又根本无此打算,简直就像在耍着别人玩。
结果几秒钟过后,对面那个男人终于哈哈笑出声来,眉眼在烛火下显得那样疏朗开阔:“秦欢,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可爱?”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啊,手足无措的时候。”
她怔了一下,旋即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可回头再一细想,也终究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也不知是何时,头顶上方突然多出一道阴影,略显冰冷的男声猝不及防地从上方传过来,成功地抹掉了秦欢的笑容。
她飞快地抬起头,只见顾非宸双手插在西裤口袋中,就站在她的座椅后面,表情冷淡漠然,幽深的眼光在她与她对面的男人脸上淡淡地扫了一遍。
她下意识地敛了笑,连嘴角都紧紧抿起来,还是严悦民率先站起来,朝顾非宸伸出手说:“顾先生,真巧。”
“你好,严医生。”顾非宸淡淡地开口。
原来他们两人竟然认识。
这倒完全出乎秦欢的意料。可她还是坐着没动,只是冷眼瞧着两个男人握手寒暄,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向顾非宸的身侧。
那里还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看上去十分年轻,打扮时尚得体,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却因为餐厅里的光线太暗,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秦欢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来,顾非宸的花边新闻向来少之又少,在多事的媒体眼中,除了他雷厉风行令人称道的商业手腕之外,他近乎神秘的私生活也是大家擦亮眼睛时刻关注的焦点。
而在秦欢的印象中,能与顾非宸单独出现在这样场合的女人,几乎从来没有。
看来,今天他是破例了。
在这家以情调著称的热门餐厅里,用餐的客人十之八九都是情侣,悠扬柔美的抒情音乐中,每张点着蜡烛的桌前都有一双靠得很近窃窃私语的甜美身影。
而他,居然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公然现身。
这代表什么?
其实答案一目了然,但秦欢突然不愿去想。
她觉得自己对这样无聊的答案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是忽然心生厌倦,包括吹了一整晚的萨克斯,包括面前品相精致的美食,还有那一直跳动着的烛光,甚至晃得她眼晕。
在心情降到谷底之前,她放下餐巾站起身跟严悦民说:“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这样的要求很突兀,似乎令严悦民有点讶然,不由得细细地看她两眼,才温和地顺从她说:“好。”一边按了桌上的电铃,招来侍者埋单。
因为要刷卡,又要开单子,手续繁琐得要命,她却连多站一秒都觉得厌烦,于是一声不响地弯腰拎起手袋,径直从顾非宸与那个陌生女人之间目不斜视地穿过,快步朝门口走去。
到了外面,严悦民还没出来,倒是手机先响起来。
秦欢望着路边的车流,其实胸口还是闷得慌,她想大约是在暗处待久了,所以才会这样头脑发晕。于是心不在焉地按了接听键,却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清冽磁性的声音穿过听筒,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其实很近,她知道,近得只有一墙之隔。
她捏着手机不说话。外面没有风,空气闷热得像随时都要夺去人的呼吸。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又或者,你是不想让我看见你和他在一起?”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漫不经心得令她更觉得可气,她不禁压低了声音,咬着牙根说:“第一种。”
“你说什么?”
“我说你猜对了,我就是不想看见你。”
“是么。”这样的答案似乎让他低笑了一声,“那恐怕天不遂你愿了。”
这句话的话音还未落下,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下意识地飞速转过身,果然看见顾非宸拿着手机,正用一种悠闲的步调穿过大门,直直走到她的面前。
她把手机摁掉丢回包里,冷冷地盯着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的严医生还没出来。”
“所以呢?”
“所以,”狭长清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看着她就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所以我想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有多开心。”
这是什么问题?
她皱起眉心,拒绝回答。
“我刚才好像听见结婚两个字。怎么,你是打算和他结婚了?”不知何时,他的唇边忽然勾出一抹讥诮的笑意,脸上却极为冷淡,深幽的眸底漆黑一片,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无边无际的乌云卷动翻涌。
她知道他在生气,这样的表情和怒意,她几乎一望便知。可她却忍不住觉得好笑,嘲讽的话冲口而出:“顾非宸,与其在这里管我的闲事,倒不如回去多陪陪你的女朋友!”
那个纤美的身影,那双漂亮如猫一般的杏眼,闪电般地从她的眼前滑过。她不懂,自己明明认人的本领并不太好,可刚才只是那样短暂的一瞥,为何偏偏会对那个女人如此印象深刻。
她已经有点恼怒了,或许是因为他,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反常。她只想快点结束这段糟糕的对话,免得自己再做出其他失态的事情来。
可是眼前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对她的讽刺无动于衷,甚至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只是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声音冷得如淬浮冰,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问道:“你要和他结婚?”
“……是又怎么样!”她被他握得脖颈生疼,却又怎样都摆脱不了,不禁气愤得咬牙切齿。
在这样的马路边,既不能放声大叫,又不能奋力挣扎。餐厅门口倒是站着服务员,可远远望着他们也都不敢贸然上前。
恍惚中,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他的桎梏里。她努力了这么久,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终于逃脱的桎梏,而如今,她又被他握在了掌中,动弹不得。
她反手伸向背后,后面是餐厅外围的墙壁,复古壁面粗粝不平,那一粒粒细小尖锐的沙石似要尽数刺进手掌里。
她被迫微微仰起头,在朦胧的月光下与他四目相对。
近在咫尺,她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样渺小,那样气急败坏。或许是因为愤怒,她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得以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麻木而缓慢地问:“……顾非宸,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却不说话,沉郁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
她闭了闭眼睛,后颈上那一块肌肤贴着他的手掌,微微有点凉。
那是他的温度。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度。
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他的声音传过来,融在夜色里,竟是那样的清晰:“我改主意了,我后悔当初让你离开。”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猛地睁开眼睛,而他已经松手放开了她。
沉闷的空气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因为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她的眼里还有迷蒙的雾气。
而他则退后一步,前一刻还充满侵略性的冷厉气势仿佛被尽数收敛了起来。他只是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让你离开我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发现我后悔了。”
她背抵着粗糙的石墙,一动不动,神色复杂地回望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似乎是听得足够明白,所以连动弹都忘记了。
最后,他像是在宣布自己的所有权似的,用一种完全平淡冷静的语气告诉她:“你别想和他结婚。不但是他,任何男人都不可以。”
……
返回餐厅的时候,顾非宸与严悦民在大门处擦肩而过。
严悦民步子很快,似乎正急着出去,但是看到他,他还是稍停下了礼貌地说了声:“顾先生,再会。”
“再会。”顾非宸颔首,淡淡地回应。
沉重的玻璃大门开了又合,彻底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接过侍者端上的柠檬水,温如青低低道了声谢,一抬头就看见那道修长俊逸的身影来到面前,她眨了眨漂亮的猫一般的眼睛双手交叠托着下巴,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谢你什么?”顾非宸坐下之后一边低头翻看菜单,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
“是我给你拖住那位医生的呀。怎么样,时间刚刚好吧。”温如青娇笑道,“为此我还临时编了一个故事,说我姐姐曾经在他们医院生宝宝,还是由他亲手接生的。”
因此,她对严悦民十分感激,让原本难产的孕妇保住了性命,母子平安。当然,这些都是假的。
顾非宸拾眼瞟了瞟她,不置可否地评价:“你说谎话倒是有一套。”
“谢谢赞美。如果你要表示感谢的话,送份礼物给我好了。”
“你想要什么?吃完饭后自己去商城挑,记我帐上。”
她笑逐颜开:“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非宸再度看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几年不见,她倒还是老样子,头脑机灵、反应迅速,又好像永远都是没心没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其实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一点像秦欢,眉目舒展,眼波流动,娇俏甜美的梨涡在颊边若隐若现。这样的笑容,仿佛陡然间绽放的昙花,有一种令人惊艳、夺人呼吸的美。
可是昙花一现,花期总是太短,而他已经不记得究竟是有多久,自己究竟多久没有看见过秦欢的笑容了。
所以今天晚上,当他看见她对着另一个男人开怀大笑时,他终于失控了。
有些话,他本不想说。可是一旦说出口,才发现居然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好像那些就是他的心里话,那些念头在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在每一个闲下来的时候,都会自动跳出来提醒着他。
她不能跟别人结婚。
他甚至连想一想这样的场景都会觉得他无法接受。
温如青这次回国是他亲自去机场接机的。
他与她在读书时代就认识,其实并不是同班同学,他比她大一级,算是正宗的学长。当年她第一天去学校报道的时候,恰好是他接待的。
温如青的性格开朗大方,很快就成为学校的活跃分子,在学生会与他渐渐熟悉起来。两个人的家庭背景又十分相似,所以直到毕业之后,她虽然出了国,但联系一直没有中断。
有一种朋友,哪怕一年不打一次电话,再见面时也照样不会觉得生分。
而他和她,恰好就是这一类。
在此之前,她一直很少回国,所以就连秦欢也没见过她。不过她倒是知道秦欢,因为某一次,她曾逼着他将女朋友的照片Email过去,据说是要“鉴定”一下。
因为她太吃惊了,很想知道堂堂顾非宸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子。
而之后的事,虽然顾非宸没讲太多,但她也知道一二。他们的圈子就这么大,小道消息传来传去,倘若有心留意,总能挖出一些内幕来。
不过当着顾非宸的面,温如青到底是有所收敛,她不会表现过于八卦,便绕了了圈子,假装不经意地感叹说:“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你的那位前女友,人长得漂亮,脾气也不小。”见顾非宸坐在对面没什么反应,她才接着说:“这世上敢给你脸色瞧的女人,她是不是唯一一个?”
“你的话变多了。”顾非宸面无表情地说。
她却得意地笑:“本小姐向来能说会道呀。”
“晚上住酒店还是家里?”
“我才不要住酒店里呢,一个人闷死了。去你家吧,无聊时还可以说说话。”
“我平时很忙。”顾非宸说,“这次打算待多久?”
她想了想说:“不一定,先看看情况再说。你也知道的,目前海外经济形势普遍不乐观,我爹打算把部分事业转移回国内来。哎,你说折腾不折腾,当初全家老少一起迁出去,大有一副不会再和中国有任何瓜葛的架势,如今却又想走回头路。你说,是不是他人老了才开始念旧,还是真的老糊涂了,忘记自己当年是如何贬低中国的经济环境的?”
对于温如青的父亲,顾非宸也略有了解。中年时候风光得意,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可是他打从心底里否定中国的整个商业大背景,尤其是那些官商之间的潜规则。于是,趁着事业如日中天之际,迅速办理了投资移民,一口气将所有心血都搬去了境外。
他说:“那你就暂时住在我家里,明天我拿部车给你用。”
温如青笑嘻嘻地说:“好啊,正好省去我租房子的费用了。”
果真一点都没变,顾非宸不由得笑了笑。温家家产庞大,而她作为独女,早晚都要继承这一切。坐拥金山银山,她最大的爱好却还是钱。
他记得以前在学校,有一次学生会里划分兴趣小组,有个男生一直对她有意思,便套近乎地凑过去问她:“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大概是想和她参加相同的小组,方便以后实施追求行动。
而她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人家:“存钱。”
那个男生愣在当场,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注意到她。
一个需要很多钱的女人,她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有一次温如青自己告诉他:“……算上我妈这个元配,我爸一共离过四次婚,现在这个后妈只比我大十岁。”她有点唏嘘:“虽然我爸坚持不肯再要孩子,但我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我爸太忙,平时根本顾不上我,而家里的女主人一直换,我和她们关系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个外人,住在豪华的别墅里却完全没有家的概念。”
她说:“也只有数着银行户头里那一串零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这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只有这个才能让我安心。”
原来,当缺乏爱的时候,钱也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似乎这样类似的话题,也曾经有另一个女人和他探讨过。
不过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那时候的秦欢,还是一个喜欢腻在他身边,撒娇温顺的小女生。几乎每一天,她的脸上都挂着甜美的笑,嫣红的唇总是微微向上扬着,一看便是好心情的样子。
所以他偶尔会好奇,问:“什么事这样开心?”
而她给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因为和你在一起呀,让我觉得好安心……”
他一向都是个不善于表露情绪的人,而她恰恰相反,许多贴心亲密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竟是那样自然,让他忍不住心动。
……
不,不能再去想她。
觉察到自己的思绪似乎有了失控的苗头,顾非宸不禁薄唇微抿,放下刀叉,继续同温如青聊天,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地将那个女人从自己的脑海里清空。
当天晚上,温如青便住进了顾非宸位于近郊的别墅里。
而顾非宸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平时忙得几乎见不着人影。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然而,想要正经见上一面竟也不是件太过容易的事。
温如青在顾家一连待了快一个星期,却也只是和顾非宸共进过一次晚餐。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和赵阿姨单独相处的机会,好奇地问:“顾非宸以前也是这样对待秦欢的?”
赵阿姨似乎没听懂,愣了愣才说:“温小姐,你认识秦欢吗?”
“也不算认识,但我知道她和顾非宸以前的关系。”
温如青的性格好,说话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她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但一点富家子弟的架子和恶习都没有,仅这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深得赵阿姨的喜爱。
况且,任谁都能看出她与顾非宸的感情不错,毕竟在这之前还没有哪位女性能住到这里来。
所以赵阿姨也没拿她当外人,只是笑笑说:“秦小姐在的时候,顾先生回家吃饭的次数会比现在多很多。”
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温如青毫不客气地在心里骂了某人一句,却又不禁对某人的前女友更加有兴趣。
那个秦欢,她曾经能够走进顾非宸的心里。
那可是顾非宸的心!
在此之前,她以为任谁都不可能敲开顾非宸心中的那扇门。让她想象顾非宸对一个女人好,这简直比相信天方夜谭更困难。
当天下午,当温如青外出再次经过那家餐厅和医院时,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转过头多看了两眼。
她知道秦欢的现任男友就在这所医院里上班,所以,她们会不会像那晚一样,再次偶遇呢?
不过令温如青想不到的是,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正好想起她。
秦欢坐在车里,侧头望着窗外缓慢向后退去的林立高楼,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几天她的思绪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常常会飘到很远的地方去,抓不住、摸不着,就像一只风筝突然挣脱了以前被拉扯得紧绷的线,就这么突然失去了她的掌握。
在那些看似毫无边际的纷乱影像中,总有一个模糊的形象时不时地跃进脑海里。
那是一个女人。
确实很模糊,因为那晚她看见她的时候,本就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她的脸,却还是记住了她的眼睛,印象深刻。
秦欢走神了好一阵,直到严悦民的声音唤回她。
“……你还好吧?”
“嗯?”她转过头,发现严悦民正用一种问询的目光望着自己。前方是红灯,倒计数的字符正自轻轻跳动,她提醒他,“就快变绿灯了。”
“哦。”严悦民放下手刹,忍不住再度看她一眼,“我感觉你最近有点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表情不大自然,却仍旧否认:“没有,一切都很好。”
严悦民说:“我还以为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她笑一笑,不吭声。
他继续说:“最近看你心事重重,所以才想着带你去游泳。你知道么,人在水里是会释放压力的,身心都会感到放松和安全。”
可是,事实上她根本不会游泳。
但严悦民自称是个好老师,非要拉着她来游泳馆。他连泳衣、泳镜都替她准备好了,还带了一副鼻夹,但不建议她使用。
看着全副装备,她忍不住打趣他:“别告诉我你还有游泳教练这份副业。”
他站着给她整理泳帽,仔细地将一把乌黑垂顺的秀发塞进帽子里,故作严肃地说:“终于被你看出来了,医生的薪水不够我赚钱养家。”
“家”这个字令秦欢的笑容凝固了两秒……
那天晚上,那个人,他是怎么说的?
他不准她和其他男人结婚,包括严悦民。
家……
其实她从没想过会和谁组成一个家庭。这对她来说,仿佛已经是一个古老的梦了,曾经在梦里无限地憧憬,但如今,她早就醒了,也再没有那样的冲动和心心念念的渴望。
恒温的水还是有些凉,半个身体浸没下去,让她不由自主地轻轻瑟缩。
这个时候游泳馆里没什么客人,他们特意选了一块无人区域,严悦民在一旁扶着她,再次确认:“你真的一丁点儿都不会游?”
她摇头,脚踩不到底,心里莫名发慌。
“那闭气呢,总会吧?”
“没试过。”
小时候也曾被带看到泳池里嬉戏,但是母亲从来不肯教她游泳,也不许旁人教她,大概是因为看过太多游泳者溺水的新闻,所以总认为最安全的做法便是连独自下水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