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他仿佛没听见,半是要求半是命令道。
浓密的眼睫在黑暗里轻轻颤动,她轻声问:“为什么?”
“这个时候我喜欢你看着我。”他说:“把眼睛睁开。”
他已经开始动起来,舒昀的眉心再一次微微聚拢,她让自己的双手扶上他的腰,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并最终依周子衡所言,睁开眼睛看着他在黑暗中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直到结束。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床出门去了,走的时候周子衡还在睡觉,她连手机都没带,在公司待了一整天。接下来一连几日,舒昀将生活安排得十分充实,一方面做着专辑录制的扫尾工作,另一方面则认真研究接下来公司安排的宣传计划。
直到某天傍晚,她才又接到周子衡的电话。
“我有一张很重要的名片落在你那里了,你现在能不能帮我送过来?”
她正打算去附近超市采购,于是拒绝:“现在没空。”但还是在他上次睡过的沙发上找了找,真的从扶手缝隙里摸出一张名片来,也不知是怎么掉的。
“确实很重要,我有急用。”周子衡那边似乎有点吵,隐约听见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而他语气郑重,令她不禁开始迟疑。
猜不准他在做什么,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妥协给自己强大的责任心,问:“你在哪里?”

周子衡所在的位置离她的住处不算远,但是因为他在电话里的说词,舒昀下楼便拦了辆出租车,以至于当她报出地名的时候,出租车司机目光怪异地瞟了她一眼。她抿了抿嘴角,解释说:“我有要紧的事。”
后来证明她的选择大错特错了。傍晚时分正值交通高峰期,坐车的时间倒比徒步抄近路花的时间还要长,而且由于堵车的关系,车资还超出了起步价。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那位司机师傅说:“慢走。”
舒昀尴尬地笑笑:“谢谢。”
口袋里揣着那张据说极为重要的名片,舒昀由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领班模样的男士带进会所,并顺利找到三楼的某间包厢。领班敲了敲门,在里面的人将门打开的同时朝她恭敬地比了个手势,请她进去,然后人就退开了。
满室缭绕的烟雾很快便迎面飘了出来,舒昀的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周子衡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嘴里叼着香烟,见到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朝她勾勾手:“进来吧。”然后重新低下视线,推倒面前的麻将,说:“清一色。”
一瞬间,包厢里的气氛又上升到新的□。与他同桌的另外三位男士之中有人不甘心地笑骂道:“你今天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都到最后了还是你胡牌!”也有人直接拉开抽屉,一张张地数了红色钞票丢到桌上。而陪坐在他们身旁的几位年轻女士则不约而同地拍着手娇声叫好,依照惯例抽取花红,个个喜笑颜开。谁输谁赢她们根本不在乎,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见到这副意料之外的场景,舒昀站在门口似乎愣住了,直到周子衡再一次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怎么还站在那儿?”他这回连手都懒得抬了,只用声音召唤道:“过来。”
她这才回过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名片放在周子衡的面前。
“是这个吧?”。
她确认了一下转身就要走,却被周子衡一把拉住:“哎,急什么?”他慢悠悠地问。
她看了看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反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他们的牌局已经结束,其余的人陆续站起来,这时候其中一位男士开口说话了。这男人皮肤白净,五官端正,看起来十分斯文,就连声音都温文尔雅,带着某种能令女性心动的温柔:“这是哪位,你不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先看了舒昀一眼,继而朝周子衡一扬眉。
“她姓舒。”周子衡回答得很简洁。
“哦,舒小姐。”斯文男人冲着舒昀伸出右手,面带微笑道:“我是叶永昭。很高兴认识你。”

明明是句客套话,却被他说得煞有介事,似乎十分真诚,舒昀不禁心生佩服。可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却犹豫了一下。虽然此人看似温和有礼,但显然是周子衡的朋友,她向来避犹不及,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和他握手认识的理由。
幸好,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周子衡在下一刻便插了进来,冷淡地问:“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个问题在舒昀看来实在很有冷幽默的效果,她低咳一声以便掩饰自己嘴角忍不住扬起来的弧度。结果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反应倒很快,笑容范围在白净的脸上进一步扩大:“能够认识年轻漂亮的女性,一向都能让我心情愉快。”接着又重新转向舒昀,邀请道:“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怎么样?”
“叶永昭,收起你的那一套。”周子衡漫声警告,同时虚揽住舒昀的腰,很快地将她领出包厢。
走到外面,他才停下来说:“一块儿吃饭。”
舒昀想都没想就拒绝。她侧身避开他的手,说:“我该走了。”
“难道你另有约会?”
“那倒没有。”
“那就留下来。”周子衡用一个看似很充分的理由劝诱她:“楼下的川菜是全市做得最好的,值得尝一尝。”
舒昀不由得抿了一下嘴唇,他明知道她嗜辣如命。
“下次我可以自己来吃。”可她还是坚持原则地说。
“你怕什么?只是朋友吃餐饭而已。”周子衡笑了一声,其实倒更像是冷笑或者嘲笑,大概是在嘲笑她的谨小慎微,“这里不会有娱乐记者,即使有,也不允许拍照。至于我的那几个朋友,你放心好了,他们都没有热爱音乐到追星的地步,所以没人会认出你的身份。”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里确实算得上足够安全,至少不用害怕旧事重演再度被人偷拍。可是舒昀连半分迟疑都没有,还是摇头:“不要。”
莫莫曾经不无忿忿地对她说过,你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真要活活被你气死!
可是周子衡似乎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看她一眼,说:“好吧,随便你。”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舒昀便趁着包厢里的大队人马出来之前转身离开。
结果才走出几步远,又忽然被叫住。
“那天我喝醉了,对你说过什么?”。
外头天色已暗,走廊上挂着精巧的宫灯,灯光亮起来,橘黄错落地拉长了本就修长的身影。周子衡站在墙边,低头点了支烟才又抬起眼睛看向她。他的神色极为平淡,嘴唇微抿出一道安静的、薄薄的弧线,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问过。只有那一抹猩红细小的火光在白色烟雾中忽闪,却仿佛映进他的眼睛里,在深幽的黑暗中明灭。
舒昀好像有点走神,又好像是在确认刚才他是否开口说过话,而他只是望着她,脸上是她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答:“我不记得了,应该没说过什么。”
“是么。”周子衡的眼底似乎轻微闪动了一下,他淡淡地笑了笑,笑容背后的含义却让人捉摸不透。
她看着他,静静地,几秒之后才转头走开。
似乎忽然失去了逛超市的兴趣,从会所出来之后,舒昀竟然想不起自己原本需要去买些什么。马路边上恰好有家必胜客,她进去点了一只九寸庄的海鲜PIZZA和小吃若干,在服务员微露诧异的眼神下狼吞虎咽起来
其实她的食量一向都不大,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吃得格外多。最后终于将桌面上的食物全部解决掉,舒昀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身后服务员热情地说“欢迎下次光临”,她迎着室外冰凉的空气深深呼吸,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然而睡到半夜,从胃部袭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把她给惊醒了
舒昀挣扎着起来打开灯,翻出药箱才发现里面的储备资源少得可怜。她吃掉仅剩的最后一颗吗叮琳,躺回床上静待了一会儿,结果发现那药完全不奏效,该痛的地方依旧在绞痛,并有逐步扩大蔓延的趋势,然后她才意识到,或许光吃胃药已经不够了
她试图站起来穿衣服,可是没能成功,身体唯有弓成虾米状才能让痛意稍减一些。最后她没办法,只得摸出手机来求助
在这样的三更半夜,在这样的剧烈疼痛之下,其实她已经有点迷糊了,只隐约记得手机中最近的那个联系人是谁,但在她还来不及做出思考和选择之前,手指已经先一步摁了出去。

周子衡到来的时候,舒昀正蜷着身体躲在被窝里。她本来有点后悔为什么会找他,可是听到门口的响动,她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能够稍微安慰自己的理由——周子衡是唯一有钥匙的人,至少不用她在这种情况下挣扎着下床去给他开门了。

见到她这副情形,周子衡二话不说就给她套上衣服,将她背下楼送进车里。她本来还有点抗拒,可是后来发现自己实在没力气,于是也就随他摆弄。她只是在车上的时候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打扰你睡觉了。”
周子衡冷冷地哼了一声,用眼眼余光瞥向她,车子开得飞快。

第二十五章

到了医院挂急诊,医生诊断说是急性肠胃炎,开了几瓶消炎的水。因为没带司机,周子衡亲自去拿药,她就坐在走廊上等。半夜两点多,医院里静得可怕,值班护士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四周空荡荡的,随便一点声响仿佛都能造成很大的回音。走廊里沿着一路灯光惨白,照得人心里发慌。
她觉得自己孤零零地等了许久,又或许其实只有几分钟,但看到周子衡重新出现的时候,她竟然莫名地松了口气。
针头刺进手背,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里,她躺在输液室的床上,睁着大眼睛看他:“你不走吧?”
问完才发觉这个问题有点傻,结果周子衡似乎也被她逗笑了,沉了一路的脸色终于舒展了一些,唇角动了动,说:“不走。”
她低低地“哦”一声,大概是觉得丢脸,又仿佛是在反省自己刚才一时的失态,总之别过脸去沉默。
只听见周子衡在旁边说:“困了就睡会儿。”
她摇摇头:“不困。”
“怎么,还真怕我丢下你自己走掉?”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轻微的调侃,就像往常那样嘲笑她。
她咬住嘴唇,不由得板起脸,沉着声音回答:“随便。”说完便真的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其实她并没有睡着,而且她知道他一直都没动,就安静地坐在旁边。
整个输液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幽幽的灯光打在她的眼皮上,浓密漂亮的睫毛不住地轻轻颤动,像两片风雨中的黑色羽翼。
他知道她醒着,过了片刻,周子衡倾身在她挂着点滴的那只手上摸了一下:“不冷?”
舒昀闭着眼睛只是摇头,同时默默地把手往回缩了缩。
“你到底怎么回事?”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听见他淡淡地发问。
她动了动嘴唇:“什么意思?”
“这几天你一直刻意在疏远我?”
尾音微微上扬,向来都是他心情不快的前兆。可是她这次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继续不怕死地装傻否认:“没有。”
“撒谎一向不是你的强项。说吧,这回到底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没有就是没有。”这一刻,舒昀由衷觉得自己有当革命党的潜质。她睁开眼睛先发制人,面上露出一点不耐烦来:“既然不信我,那又何必要问?”
她撇着唇角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恼火了,可是落在周子衡的眼里并没有丝毫威慑力。这一刻,他反倒觉得她像极了小孩子,就连眼眶下面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隐约的淡青色都变得可爱起来。
他也在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他从不在乎别人刻意的疏远或者亲近,因为还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的精力不被容许放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面。可是唯独对舒昀,他竟然也会在意这样的事。
他明知道她别扭、固执,在很多问题上,她搪塞敷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因为她不愿意说真话,而他也一向由着她胡扯。
那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一直追问着一个自己曾经以为很无聊的问题。
因为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很快就沦为一片可怕的寂静。输液室的墙上挂着一只钟,秒针跳动的声音仿佛都能隐约听得见。单调枯燥的环境在无形中延长了每分每秒的正常进度。周子衡的视线在四周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又收回来,最后重新落到除他自己之外的唯一一个生命体上。他想,一定是因为三更半夜,又在这种地方,倘若不找点话题他会觉得更加无趣的。
他为自己的反常找到了适合又合理的理由,于是心里便很快地释然了。
舒昀通过眼角的余光扫到周子衡此刻的表情,不由一阵狐疑。她怀疑他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才会这样专注地看着她,而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心情十分舒畅。
可是她实在不想再和他说话,所以轻易不去冒险挑起新的话题。尽管心里奇怪得很,但她还是选择眼不见为净,干脆扭过头去装睡。谁知道因为确实有些困倦,胃部的疼痛得到缓解之后,她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最后还是周子衡拍醒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她听见他说:“回家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有这样好的精神,在医院里耗了许久,回去的途中还能将车开得又快又稳,最后又揽着她进到屋里,把医生开的药统统放在床头。
一切准备妥当,她已经钻进被子里,躺得笔直,并且一副准备目送他离开的样子。
周子衡见状抬腕看了看手表:“你打算让我现在走?”与一侧嘴角微微扬起的弧线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冷淡的声音,于是连带着让舒昀觉得他嘴边的笑容也变得莫名恐怖起来。
“不然呢?”她开始有点佩服自己,不怕死的精神简直在今晚发扬到了极致。
他冷冷地看她一眼,她不禁在被子里缩了一下。或许是出于自保的本能,身体并没有精神那样顽固,她最终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给高大的男人让出更多位置。
周子衡脱了衣服上床来,手臂很自然地伸向她的颈脖下面。她刚想做些举动以示排斥,结果却被牢牢按住,耳边继续响起不冷不热的警告声:“我很困,你最好别乱动打扰我。有话天亮再说!”
她愣了一下,身体便被完全圈住,再想挣扎也不容易了。
枕侧很快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天色仍旧黑暗,舒昀睁大眼睛看着模糊的天花板,许久之后,她清醒地翻了个身,像是蓄谋已久一般,朝着对方结实有力的肩膀狠狠咬下一口。
“……干嘛?”周子衡仿佛被突然惊醒,声音还有点惺忪,黑暗中摸索到她的脸,隔了一会儿又低低地哄她:“别闹,乖。”他似乎真的困倦极了,说完便又没了声音。他熟睡的样子带着几分稚气,毫无攻击性,与白天完全不同,就连声音都异乎寻常的柔软。
舒昀不吭气,半晌之后才收回心神,抿了抿残留在嘴唇上的口水,像是连着几天以来终于解气了一般,心满意足地背过身睡过去。
天亮之后,周子衡起床穿衣服,看到镜中自己的肩膀,他指着上面的牙印问:“你昨天晚上发什么疯?”
他的皮肤敏感,那一圈浅色红印尚未完全消褪。
“没什么。”舒昀慵懒地蜷在被窝里,笑嘻嘻地:“突然想咬就咬一口喽。”
周子衡扬了扬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只是从镜中看着她,“我明天要出差,估计年后才能回来。”
“什么时候过年?”舒昀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翻看日历,语气微微苦恼:“下周啊……我居然忘了这事了,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看来我们两个人的重点不同。”
“你是重点是什么?”她好奇而又无辜地眨眨眼睛。
“算了。”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一边拿起手表扣在手腕上,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去,就当是渡个假,你觉得怎么样?”下周才过年,估计将有十来天不能见面,想到这里,周子衡突然怀疑自己或许会感到寂寞。
可是显然有人并不领他的情,也不肯让他如意。
“我可走不开,最近工作安排得满满的。”偏偏回拒的时候看不出半点惋惜之情。
周子衡朝舒昀看去一眼,点点头,嘴唇微弯,似乎笑了一下才说:“那么,祝你工作愉快。”
“为什么我感觉你的语气缺少诚意?”
“有吗?”
这回轮到舒昀重重地点头。她趴在床上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怎么?”
周子衡依言走过去,刚弯下腰,她便在他脸上啄了一下,露出小猫一般的笑容,“也祝你出差顺利。”
“多谢。”周子衡道谢,在她听来却依旧毫无诚意。
大门被阖上,舒昀在床上翻滚了两圈才慢悠悠地起来洗漱。
她满意地想,这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模式,一切似乎终于又重新回到轨道上了。而那个什么小曼,应该就和周子衡的其他女伴一样,其实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更加没必要为此纠结伤了和气。
至于渡假旅游嘛,她要是有空的话宁可选择跟旅行团一起去,好歹还更加热闹一些。
C市很快便迎来了整个隆冬里最寒冷的一天,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窗户上的雾气似乎已经凝成了冰花,路面潮湿,即使隔着靴底仍能感受到刺骨寒意。
陈敏之拖着旅行箱站在路边不停地跺脚,她万万没想到今天早上竟会这样倒霉,用了近一刻钟仍旧没能成功坐上出租车。现在的她后悔万分,为什么昨天要婉拒周子衡的提议,不让公司派车接她去机场?
眼看就要迟到了,远处终于有灯光隔着朦胧的雾气向这边忽闪而来,她像看到了救星,迅速抬起快要麻木的手。
结果计程车在她面前停下来,后座的人降下车窗,却结结实实让她吓了一跳。
那人冲她扬了扬下巴,声音中带着几分醒人的笑意:“这么巧?上车。”
“你和大哥一起出差,为什么不让他来接你?”车子重新启动后,周子扬笑眯眯地问。
“周总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办,我们分头走,到机场再汇合。”
“哦,于是你就这样在路边等了多久?”
“十来分钟。”
“今天天气不好。如果不是我恰巧经过,或许你还会赶不上飞机呢。”
陈敏之在心里低叹一声,眼睛看住膝上的手指,平静地说:“我原本正打算给公司的司机打电话。”
“非工作时间,你也一定要这么拘谨吗?”
“……什么?”她有点诧异,这才不自觉地将目光停留在邻座男人的身上。
这是她上车之后第一次正眼看他,似乎有点不自在,眼神不禁微微闪动了一下。可是尽管如此,她却还是看清了他嘴角边的笑意。
这样寒冷的清晨,他身侧的车窗上蒙挂着一片朦胧的白色雾气。而他正看着她,神情中是毫不掩饰的轻快愉悦,衬得那张脸愈加俊美逼人。
她不懂他在高兴什么,愣了片刻便重新移开了目光。
无所适从,她想,为什么每次在他面前,她都只能显得这样无措?
结果,只听见周子扬问:“你在紧张吗?”他似乎很好奇,但声音里分明同样带着笑。
其实有的时候陈敏之会产生某种错觉,总觉得每一次见面,他都喜欢找点理由看看她窘迫的模样。但这似乎又说不过去,他与她根本从无深交,关系也并未好到那种地步。
她抿紧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耸耸肩膀,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反问道:“不会。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骗过对方,只见周子扬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看似还算满意的表情:“那就好,否则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每次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可我明明并不是你的老板。”他停了停,看着她微笑:“那种感觉很不好。”
“嗯,或许是你和周总长得太像的缘故。”陈敏之无言以对,只好胡乱扯了个借口,然后迅速转移话题:“送我去机场,不耽误你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我只是自己不能开车,又不想用家里的司机,所以提早了一点出门,随便转转。”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摩挲着左腿膝盖。
陈敏之的目光跟过去,但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直到顺利抵达机场,她婉拒了周子扬下车相送,而后者显然也不打算客套,隔着车窗冲她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便嘱咐司机驶离送客车道。
第二十六章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周子扬的目的地其实距离机场并不远,同样是在市郊,甚至比起机场的位置更加僻静。
他在墓园门口下了车,没用多久时间便来到周小曼的墓前。白色大理石碑上有逝者的照片,十分年轻的面孔,笑容无比鲜活,眼睛清澈得仿佛会随时漾出水来。
他把准备好的花束摆在石阶前,与另一束稚菊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才兀自笑了一下,对着照片说:“每年大哥都比我来得早,也难怪你从小更爱粘着他。”
他在墓地逗留了一会儿才返回,那辆计程车还等在原地,司机师傅见他出来,好心地想要上前搭一把手。路面湿滑,又是在半山上,难免行走不便。周子扬笑着道了声谢,坐进车里说:“我们回市区里转一圈,怎么样?”
“您包的车,您说了算。”司机师傅憨憨地笑着答应。
市区的马路街边已经扬溢着过年前的热闹气氛,繁华地段商业建筑林立,大大小小的商店卖场全都换上新的广告宣传牌吸引顾客。
车子被堵在半路,周子扬才想起来今天恰逢周末,街上全是采办年货的人。他也不急,悠闲地坐在后排,侧头向窗外望出去。
十字路口的红灯特别久,车又多,从东向西行驶的三条车道已经堵了老长一段。司机师傅有点不耐烦,扭开收音机,有几个台似乎收讯不好,从喇叭里传出啦啦杂杂的一阵噪音。
司机很有职业道德,扭头征询客人的意见:“您喜欢听什么节目?”
周子扬不答话。
他仿佛正在出神,眼睛盯着马路边上的某一点,静静地不说话,向来舒展的神情却少见地凝结起来。
那里有一个年轻女人,与他的车隔了不足十余米的距离,她刚刚结束了蹲在地上系鞋带的动作,此刻已经直起身体,正迎着他的目光走过来,只不过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人注视着。
天空灰蒙蒙的,完全不像上午十点多钟的光景,仿佛有雨雪将至。周子扬伸手再一次抹去玻璃上浮动的雾气,目光随着那个女人的脚步一点一点地移动。
其实他原本注意不到她。
街上行人如织,任何一张面孔都随时会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他的视线只是随意扫过去,结果偏偏那么多人之中,就只有一个人戴着又黑又大的墨镜。
那个女人穿着宽松的运动套衫,但丝毫掩盖不了其匀称玲珑的身段。出于男性本能,他下意识地多注意了两眼。结果恰好在这个时候,她的鞋带松开了。
或许是天气环境不适合,又或许是她根本还不习惯戴墨镜,所以在她蹲下之前,似乎仅仅犹豫了一下便摘掉了鼻梁上碍事的物体。
原本百无聊赖的周子扬却突然愣住了。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和喧闹人群,当他第一眼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仅仅一眼过后,他便又清醒过来了。那个女人,其实与小曼并不太相像,可是两人眉宇间的某种神韵却又仿佛契合到了极点。与多数行人一样,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然而周子扬盯着她,竟然感觉到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