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女人的步子很快,与悠闲逛街的路人形成鲜明对比,似乎正要赶着去某个地方。眼看着她就要从视线里消失掉,周子扬立刻打开车门。司机师傅被突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转过身在后头连连叫道:“喂,你这样危险……”
其实周子扬也不清楚,就算追上了,自己又要做些什么。所以他最终也只是一手扶着车门,沉默地看着那道陌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抱歉,我来晚了。”舒昀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有些气喘,坐进沙发里歇了口气后才解释说:“路上塞车,我只好半途中下车走过来。”
“迟到了二十三分钟。”Nicole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提醒她。
“工作之外,不用算得这么精确吧。”她眨眨眼睛,仔细端详了Nicole一会儿,点头说:“这套婚纱真漂亮,很衬你。”
正在替准新娘整理礼服的店员闻言抿着嘴笑:“大家的眼光都差不多呢,我也觉得这件比刚才那件更好。这件的设计更加突出颈部和肩膀的线条,显得顾小姐的锁骨非常性感。”
她口中的顾小姐正是Nicole。听到自己被赞美,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Nicole难得露出笑脸,对着镜子转了个身,却又皱起眉头征求舒昀的意见:“背部的开叉是不是太低了一点?”
“不会。”舒昀接话道:“其实今天我才知道,你的身材原来这么好。”
结果话音刚落便被Nicole瞪了一眼,对方半是警告地交待她:“回到公司不许乱说。”俨然又是一副平常管教她的模样。
舒昀捧着一次性纸杯,忍着笑意,做出唯唯诺诺的表情连连点头。
试完婚纱正好一起吃午饭,舒昀有幸见到Nicole的真命天子。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士看起来十分有教养,性子不急不徐,与Nicole的雷厉风行反差极大。可是二人的相处却又十分和谐,举手投足间尽显默契。
事后和莫莫通电话的时候,舒昀忍不住感叹:“我是头一次遇上这么般配的一对夫妻。”
“羡慕了,那你也早点结婚。”莫莫兴致勃勃:“过两天郭林在家开PARTY,你来了正好,介绍几个单身有为的青年给你发展一下。”
结果到了那一天,舒昀果真精心打扮了一下,当她出现的时候,郭林明显呆了呆才让她进门。“你想勾引谁?”他问。
“你呗。”
“真可惜,本人恐怕无福消受。”
“听说今晚有帅哥,在哪儿?”
“谁告诉你的……”
郭林的话还没说完,之前卧室虚掩着的门就打开了。那个修长清俊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视线正对上舒昀的笑颜。
两人似乎都有些吃惊,最后还是裴成云先开口同她打招呼:“你来了。”
她才笑了一下:“是啊。”
她今天化了淡妆,因为是提前庆祝新年,所以特意选了条红色的吊带V领小礼服,盘在脑后的头发用白色绒质的发圈束着,配了同款的羽毛耳坠,出门之前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装束真是喜气洋洋。可是现在,她只感到有些局促,迎着裴成云的目光,身上这条原本不失性感的裙子一下子好像变成了一种刑具,胸前的肌肤明明有一块□在外,可也不知是不是暖气太盛的缘故,她却陡然热起来,那种血液上涌急窜的感觉,就连客厅都仿佛突然变得狭□人,让她无所适从。
她很少以这种性感的形象示人,更别提是在他的面前了。而且距离这样近,她似乎有点尴尬,又或者是不自在,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然后就问:“莫莫怎么还没来?”
“来了,在厨房里洗水果呢。”郭林顺手从桌上拿了罐饮料递给她。
她接过来,铝质的外壳上还有冰凉的水汽,紧贴在手心里。她说:“我去看看。”然后转身快步走进厨房。
其实是她来早了,在厨房里和莫莫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听见外面陆陆续续不停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等到她们端着果盘走出去,客厅里已经多了六七个年轻男女。
郭林一一介绍,全是平时玩得不错的同事,莫莫笑了声,凑到郭林身边说:“你们公司美女真多呀。”
“优秀男青年也不少,你趁今晚赶紧挑一个下手。”郭林同样压低声音怂恿,换来的却是莫莫不屑的白眼。
郭林的女同事们一下子就认出舒昀来,于是都好奇地站在她身边,兴致勃勃地打听一些圈内事。
只听见有人问:“徐佩佩跟那个谁谁谁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可惜舒昀一来入行时间尚短,二来自己并不热衷于八卦,就像这件事,她竟然还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最后看出她们的失望之情,她难免不好意思,同时又觉得好笑,不由得向大家保证:“以后我会关注一下,下次再告诉你们。”
郭林家虽然不大,但娱乐设备齐全,一群人喝酒吃东西,吵吵嚷嚷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舒昀有些熬不住,提前回家睡觉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郭林说,“找个人送你吧。”
在场倒有两位男士主动扮演护花使者,反而是舒昀不愿意,结果互相客气推让之间,另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门边,说:“我也要走,正好一起。”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同意。
深夜寒风呼啸而过,隐约记得气象预报里说明后天会有降雪,舒昀仰头看了看天空,其实上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拢紧了大衣衣领,迎着风说:“其实你不必送我,这里离我家也不远。”
她的声音有些低,被风一吹竟显得断断续续。
她以为对方没听清,因为等了好半天,裴成云都没有回答。
最后一直走到车边,裴成云才停下来说:“我让你很不自在吗?”
她抿了一下嘴唇,他如此直接,她不知道该怎么作声。
裴成云停了停,他垂下眼眸,仿佛是在注视着她,又仿佛不是,只是脸上的神情有点怪,像在隐忍,又像是在犹豫。最后他才说:“舒昀,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凛冽的夜风仿佛锋锐刀片,在身侧一轮轮掠过,刺得皮肤生出剧烈的疼意。
她的嘴唇越发抿紧,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完完整整说出来。其实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也许让你觉得……”他停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仿佛连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也许让你觉得,受到羞辱。”

第二十七章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完完整整说出来。其实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也许让你觉得……”他停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仿佛连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也许让你觉得,受到羞辱。”
这个词像是一根刺,这么突然地朝舒昀扎过来,让她的心倏然颤抖了一下。手指还护在衣领处,其实已经渐渐冻得冰冷,但她仿佛没有在意,只是勉力笑笑:“你说什么呢?什么羞辱?”
他摇摇头,“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解释。”
这是怎样的一种冲动,就连裴成云自己也说不清。
他本该继续瞒着她的,不是么?就像许多年前一样。那个关于自己的秘密,自他懂事以来便不欲让人知晓,尤其是她。
所以当年出了国,却没有给她留下一言片语。曾经那么靠近的距离那么亲密的关系,是被他亲手扯散的。
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都是为了她着想,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然而那么多年过去,当他们意外重遇,当他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只是那一眼的瞬间,他就发现其实自己做错了。
他当年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在那样的年纪里,他给自己背上了过于沉重的思想枷锁,却忽视了她的情感。
那个曾经笑靥温暖明媚的女孩子,其实也拥有纤细敏感的心,其实她和众多同龄少女一样,会动情,所以也会受伤。
然而他似乎却忘记了这一点。
他用自以为无私伟大的理由,颠覆了她对他的全心信任和投入。
等他意识到这是一种伤害时,她已经变成客气疏离。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甚至连呼吸都是谨慎而小心的,笑容和言语更是少得可怜。
时光已经改变了一切。
所以他忍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他终于还是想要告诉她。
他只想让她知道,其实自己是有苦衷的。
冷酷,坏脾气,拒绝,甚至伤害,统统只是他用来掩饰秘密的手段。
他把她的感情放在珍而重之的位置上,也曾希望可以用心呵护。只不过他用错了方法,最后伤到了她。
直到今日,裴成云才知道什么叫做事与愿违。深沉料峭的夜色里,他低头看着她,而她的目光却特意游移开去,仿佛并不愿意与他触碰。
时间仿佛筑起一道墙,将曾经那梦幻般的亲昵甜蜜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心口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窒痛感,他的呼吸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两秒,幸而她似乎并没发觉。等到好不容易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头,终于低声说出实情:“舒昀,其实我……”
周围大楼里的灯光渐少,逐户逐户地熄暗下去,时间如沙漏般缓慢流逝。
接近凌晨,其实室外的气温已经逼近零度,寒意刺骨。可是这一刻,舒昀却似乎忘记了寒冷。等到裴成云的声音慢慢停歇下来,她也只是一动不动伫足在原地,她终于肯看他,而且是牢牢地盯住他,眼睛里闪过极度讶异的神色。等了很久,最后她才张启几乎麻木的嘴唇,语调微涩地重复道:“心脏病?”
“嗯。”裴成云的表情又恢复成她所熟悉的那副淡漠,然而她并不知道,其实他的心里却仿佛突然松了一下。这么多年,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就因为对她的坦白反而意外地松开了。他这时才忽然觉得累,似乎疲倦至极。
他压抑住胸口窒痛的感觉,看着她,嘴角边露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一直不想告诉别人,尤其是你。可是我发现,相比起这个来,我们之间的隔阂更加令人难受。”
“是么。”舒昀神情怔忡,显然一时之间还没能回过神来,她说:“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种病,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
裴成云打断她:“很严重。”
所以当初那样离开,是为了她好。这样的话不需要说出口,他相信她会懂。
舒昀的嘴唇维持着微微开启的姿势,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会有多严重?
她不由得想起了珊珊,那个从小就被心肺疾病纠缠着的小姑娘,那样的生活辛苦而难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旁人,都是一种折磨。
那么,裴成云呢?
这么多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吗?甚至现在仍在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舒昀突然就回忆前些日子的那个极端诡异的梦境,梦里的他面如死灰,一双手变成森森白骨,阴冷恐怖。
像是被那段可怕的预感般的记忆再一次吓到,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却只见裴成云满不在乎地笑道:“别怕,我不会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的。”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在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却不由咯噔一声,脸色微微有些不好了:“别乱说。”
他果然没再继续,只是缓缓收了笑意,再度认真地凝视她,语气也是同样的认真:“那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当年做过的事?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我们重新像过去一样就可以了。”
他指的是像过去一样的友谊,而非那段无疾而终的暧昧。舒昀自然是懂的,只是她现在着实有点混乱。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时隔几年之后再一次给她带来了一个冲击。
原来一切事出有因,他怀揣着自己的理由,从她的身边抽离。
他想留给她更加广阔自由的世界。
他把自己的病隐瞒得那么好,曾经相交数年,她居然从来没有觉察出任何问题。
她还能说什么呢?
舒昀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咬着嘴唇,眉头微锁,嘴边呼出小团小团的白气:“先上车吧,怪冷的。”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虽然沉默,但相较前两次,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到了家门口,临下车的时候舒昀才回过身来,声音低低的:“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她迟疑了一下,才又补上一句:“太疲劳了不好。”
裴成云看了看他,沉默地点头。
她也不再多言,推开门下去。
纤细玲珑的背影被路灯蒙上一层细弱的光晕,大衣边缘露出的红色裙摆犹如一团温暖的火焰,随着她的步伐轻轻跳动摇摆,隔着沉郁浓重的夜色,仿佛一直映到裴成云的眼睛深处。
这个夜晚好像突然温暖起来……
他就这样沉默地目送着她越走越远,一贯清冷的眸色也似乎染上了几分暖意。最后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了片刻,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后来莫莫知道了,不由感叹一声:“他这样算不算忍辱负重?亏他当时小小年纪,怎么能那样大义凛然!”
舒昀没什么心思跟她开玩笑。
过了一会儿,莫莫又摆正神色,正经地问:“那么以后呢,你和他还有可能吗?”
舒昀还是不说话。
其实自从知道裴成云有病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她对他的怨恨就少了许多。她甚至开始奇怪,为什么当年自己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秘密,而那个时候,她分明和他那么近,她还自以为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他。
她终于明白那一年的机场里,他的道歉隐含了怎样的艰涩和无奈。只可惜,硬生生晚了这么多年。晚了这么多年才真相大白。
而这些年里,她的生活已经完全变了。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居然经常能够与裴成云碰上。
年关将近,同学聚会增多,有时候又是结伴一起回母校探访老师,所以总有各种各样的机会见面。
舒昀的态度稍微改变了一些,不再像过去那样冷冰冰。从母校出来之后,有同学提议去聚餐,裴成云正好走在她旁边,她便主动问了句:“你去吗?”
他看看时间,说:“晚上还要加班,就不去了。你呢?”
“我也还有别的事。”
回去正好有一段是顺路,裴成云今天没有开车来,天气冷得出奇,每一口呼吸都在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
他看她冷得缩起脖子,紧抿嘴唇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笑道:“在国外那几年,我常怀念中国的冬天。相比起来,这里暖和多了。”
她想了想,问:“那边的生活还好么?”
“可以习惯,但终究不是我喜欢的。”
“所以就回归祖国的怀抱了?”
“嗯,这里毕竟有熟悉的朋友。”他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其实从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有点后悔了。”
她笑了笑:“但是你也说了,那边的医疗更先进。当年不也正是冲着这个去的么?”见他一时没作声,她又问:“你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他亲口说过很严重,但是在她看来,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太大问题。
然而裴成云却好像不愿意过多的讨论这个,他沉默了一下,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她:“不用担心。”
其实她确实有点担心,哪怕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更何况,珊珊的生活她看了几年,也参与了几年,难免对这种疾病心生畏惧。
马路对面便是目的地,舒昀有点走神,穿过斑马线的时候几乎没注意到交通灯的变换。她一脚踏出去,脑子里还在想着那晚裴成云的话,结果冷不防听见近处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她吓了一跳,抬头的同时已经被人从旁边拉住。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车子带着快速涌动的气流从她身前擦过……
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然后才发现自己被人牢牢拢在怀里。隔着厚厚的衣料,那人的体温和气息传递到她的身上,她呆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还没从方才的惊险中抽离,只是拿一双手揪住他腰侧的衣角,手指紧了松……松了又紧。
她没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对方似乎也停顿了许久,这才放开她,随即便皱着眉训斥:
“这种时候居然走神,你不要命了?”
其实她的身上仿佛有种香甜温暖的味道,像是某种亚热带水果,在这样的天寒地冻里显得那么诱人,令他几乎舍不得放手。他暗自平复了一下自己胸中紊乱的气息,低头只见她脸色苍白,显然也是惊魂未定,于是便又低声安慰:“没事了。”
这一回,他的声音好像彻底惊醒了她。舒昀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偏过头,有些尴尬地退开来。
她说:“谢谢。”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些什么,在某个瞬间,好像灵魂出了窍,唯一触动她的只有那抹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
其实两人从来不曾贴得这样近,哪怕是在青春年少最暧昧的时候。而她方才被他抱着,刹那间涌上来的竟然是一种近乎奇妙的亲密感和幸福感。
那是她曾经无比接近却又最终擦肩而过的感觉,是她曾经最渴望收获的感觉,所以她克制不住,如同贪恋一般,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忘了抽离。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的身体,他的怀抱,还有他胸膛的气息,原来是这样的。
舒昀的尴尬和无措统统落入裴成云的眼里,其实她现在的样子竟与当年的青涩很有几分相似。裴成云心中微动,语气不禁柔软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欣喜:“跟我客气什么,下次过马路注意力要集中。”
她牵动嘴角,露出似是而非的笑意,却仍旧别开目光,只是一径盯住数字跳动的红绿灯。
最后他们一同过了马路。临分手时,裴成云问:“今年在哪里过年?”
“B市吧。”舒昀想了一下,又解释:“那边有亲戚,我和他们一起过。”
“你哥哥呢?我记得他也在本市工作。”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舒昀不由得怔了一下,眼神默默地黯淡下来:“……他去世好几年了。”
裴成云吃了一惊,很快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回给他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时候你还在国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虽然她的表情轻松,但他还是看出她的难受。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话题,所以尽管裴成云心里有着太多的惊讶和疑问,却还是选择闭口不言,只是交待她:“你出发之前告诉我一声。”
“好。”她答应下来,冲他摆手,目送他离开。
可是坏心情却从此一直跟着舒昀,就连晚饭都没好好吃,结果偏偏半夜周子衡打电话来。她好不容易才睡着,此时被铃声吵醒着实恼火,只听见电话那头声色喧嚣,周子衡的声音夹杂在隐隐的说笑声中,问她:“睡了?”
她没好气,随便应了一声。
他又语气暧昧地半开玩笑:“最近一个人睡觉,有没有想我?”

第二十八章

  自从他出差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
这段时间各忙各的,既然无法见面,那么确实也没有联系的必要。她并没有将他完全抛在脑后,事实上偶尔也会想起他,但通常却只容许他的影子在自己的脑袋里停留那样短暂的几秒钟,然后便果断地挥开。
当然,这件事是不可能告诉他的。她只是冷哼一声说:“我还以为你失踪了,要么就是遇上意外被人绑架了。”
结果他却笑得更开心:“其实你可以主动找我。”
“我很忙,没空。而且现在要睡觉了,请问你到底有何贵干?”
“一定要有事才能打电话?”他突然换上一副正经语气:“刚才看见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
“什么人?”她问。
他似乎有点为难,犹豫着告诉她:“陪酒的。”
她躺在床上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不禁咬牙骂他:“你故意的是吧。懒得和你讲,一边去!”
他笑了两声,似乎今晚兴致颇高:“真的,不骗你。”
“那你继续玩去吧,我要睡了。”说完她真的挂了电话。
包厢的门打开,有人探出身来,看见周子衡站在外面,便立刻过来拉他:“周总,快快,里面的人可都还等着您呢。”
“我今晚喝多了,再这样喝下去,估计明天会上不了飞机。”虽然是这样讲,周子衡到底还是一边笑一边收起手机,跟着走回房间。
这次出差的行程有变动,因为事情解决得出奇顺利,所以明天就能返回C市,比原计划提前了好几天。这才是他打电话给舒昀的真正目的。
包厢里歌声笑声吵成一片,他坐下去之后,那个与舒昀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孩正在陪另一位客人喝酒。他只略微朝那边看了一眼,旁边已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几句场面话之后,他看着对方,含笑将杯里的酒饮掉。
第二天早上,舒昀头痛着醒过来,拜半夜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所赐,害得她整晚都没有再睡好。先是梦见哥哥舒天,再然后又是周子衡。其实她已经回忆不起这两个人谁在梦里出现的时间更长了,早晨出门之前,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想着要不要拨个电话过去,可是很快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而让舒昀没想到的是,从这天开始一直到过完年,她都没法再联系上周子衡。
他的手机始终处于畅通状态,却又无人接听。就连大年三十晚上的拜年电话,他都没有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舒昀待在刘阿姨家里专心陪着珊珊玩,偶尔想起周子衡来,却根本没办法找到他。开始她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这样诡异的状况一连持续了许多天,终于让她隐约有些担心。后来连珊珊都看出来了,拽着她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姑姑,你怎么了?”
刘阿姨正在包饺子,也笑着看她:“小昀你有心事?今天一个上午已经发呆好几次了。”
她连忙否认。
刘阿姨问:“是不是恋爱了?如果有男朋友了,改天带到家里来,让我和你刘叔也看看。”
“哪有。”舒昀跟着笑:“我现在工作忙,都没时间想这些。”
“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也该找一个了。想当初你嫂子跟你哥结婚的时候,也才24岁。”提起早逝的女儿和女婿,老太太难免又伤心了一下,停下包饺子的动作,看着珊珊叹气:“唉……时间过得真快,珊珊转眼也都六岁了。”
怕老太太勾起往事,舒昀连忙打断她:“阿姨,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了。现在只要你们身体健康,珊珊能够平安长大,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是吗?”她笑着站到桌边,帮忙擀面皮:“等我找到合适的结婚人选,第一时间带回来给你们鉴定,好不好?”
刘阿姨被逗得重新笑起来:“瞧你这丫头,还鉴什么定啊。最多我们只是帮你参考参考,这种人生大事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她也笑,乖巧地答应:“知道了。”
在B市逗留到初四,初五一早舒昀才乘车返回。春运期间,即使城际班车每隔半个小时便发出一班,但每趟的车票仍旧很快销售一空。
路程并不算太远,只是市区内交通拥堵。回到C市已经接近中午,舒昀刚出车站,便感到包里手机在强烈震动。她避到人流量较少的地方,掏出手机看也没看便接起来。
对方那里倒是似乎极其安静,低低的嗓音传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突然狂跳了两下,然后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刻意冷淡地问:“有事?”
她打了那么多个电话,直到今天才有回音。本来都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联系上了,却反倒怒不可遏起来。
周子衡停了停才问:“你在哪里?”
“又在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