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云没接话,只是指了指沙发,说:“我倒杯水给你。”
他转身走向厨房。
又是这个背影。
他从来都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哪怕是在当年半夜醒来的时候。
白欣薇想着,突然急速跟上去,一句话不说,只是从后面拖住了他的脚步。
她从后面紧紧抱住裴成云的腰,这个动作做出来十分熟练,就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欣薇。”伫立在客厅的中央,修长的身影轻轻一滞。
“再叫一声。”
“……”
“再叫一声,”白欣薇将脸贴在那道微微消瘦的背脊上,阖上眼睛,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再叫一声,好不好?”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要求。当年他们分手,她那样骄傲,骄傲得连悲伤的表情都不肯显露在脸上,她只是笑着点头赞同他:可能我们做朋友会更适合。
她说得很平静也很坚定,但她知道,那样坚定只是为了说服自己。
朋友……只有朋友的关系才能将她与他长久地维系住。
她不想永远失去他,于是只能接受那样的结果。
可是今晚,欲望终于再一次战胜了理智。她想自己一定是醉了,才会让这种戏码上演。
但她控制不住,哪怕心中早已将自己看低到尘泥里。
她收紧了手指,指尖狠狠地掐进他的皮肉里。似乎酒意真的涌了上来,很快便找到唯一的出口,她的眼睛仍旧紧紧闭着,沁出湿意而不自知。
近乎低喃的声音从唇边逸了出来,这是在心尖流转过千百回的念头:“我真的想你……”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静默无声。
白欣薇侧着脸颊一动不动,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等。
这是早已预知的结果。
这就是裴成云。
最后,她觉得心尖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点,才慢慢抬起头。手指松开,她从后面看着他,然后,她看见裴成云的身体轻轻晃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转身,墨黑的短发伏在颈后,将那一截□在外的皮肤衬出一丝异常的白。
“你怎么了?”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白欣薇的声音微微一紧。
这一回她彻底放开了他,很快地绕到前面。果然,那张脸上的血色也几乎已经失掉,映在灯光下显得异样苍白。
裴成云紧抿着薄唇,目光低垂,右手覆在心脏的位置狠狠攒紧……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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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形白欣薇曾经亲眼见过一次,那时他们还在国外。
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而眼前修长瘦削的身体仿佛正承受着某种痛楚,如今终于到了极限,便在她的低呼声中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下去……
舒昀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她回到中学时代,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教室里听课。教室的墙壁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数道黄黑不分的痕迹自天花板蜿蜒而下,桌椅老旧,傍晚的狂风将木头窗棂吹得摇摇欲坠。
教室里没有开灯,黑板上隐约有白色的粉笔字迹,大片错落,似乎是数学公式,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睁大眼睛,却依旧看不清楚。
她很焦急,手里捏着笔,本子上一片空白。她知道时间快到了,下课铃声就要响起来,她急得满头大汗,转身寻求帮助。可是偌大的教室,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莫莫和郭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那些熟悉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她只好又竭力朝前看去,感觉脖子抻得僵硬,眼睛瞪得又酸又疼,可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陡然松了口气,仿佛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用回头,焦躁的情绪便一下子退去了。她欣喜地说:借你的笔记看看!
那人无声地将笔记本递给她,她背过手去接。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很自然地就握住了对方的手。
只在刹那间,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便从那人的手指传递到她的身上。
她仿佛吓了一跳,诧异地回过头去……窗外雷雨将至,突来的闪电划亮了阴沉的天空,恰好照在一张双目紧闭面如色灰的脸上,在她眼前一闪而逝,形如鬼魅。而那只冰冷的手不知何时竟已变成森森白骨,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挣脱不得,令她忍不住惊叫失声。
惊醒的时候,舒昀发现自己的半条手臂从被子里滑出来搭在床沿,因为血脉不通又没开暖气的缘故,早已冻得麻木僵硬。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努力将梦境中的可怕影子挥出脑海,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三分,这原本就不是睡觉的最佳时段。
可是她太累了。连日来工作缠身,早出晚归,今天傍晚好不容易提早回家,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爬上床好好睡上一觉。
只可惜睡得并不安稳,被噩梦惊醒。
舒昀抿着嘴唇平躺在床上,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着,仿佛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魂来。
她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稀奇古怪的说法。可是现在却莫名的心神不宁,明明努力想要忘记,然而梦里的情景根植在大脑里挥之不去。其实她已经有好久没有梦见过裴成云了,即使偶尔出现在梦里,他的形象也趋近于一个十分模糊的影像,面孔不甚清晰。不像今晚,他的每一个五官、他脸上的每一道线条,分明历历在目,近得触手可及。
她呆在床上半晌,才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来。拨出那个电话的时候,舒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灯光倾泄而下,照在那人苍白沉静的面孔上。
白欣薇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直勾勾地看过去。有一瞬间,她认为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男人。在外国留学的日子里,她和他作伴的时间既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她始终没能毫无阻碍地真正接近过他的内心。
像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她曾经经历过一次,也就仅仅一次而已。那时候她惊慌失措,连求救电话都不晓得打,最后还是裴成云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给她药丸的位置。她手忙脚乱地算是救了他一命,可是等他恢复之后,却闭口只字不肯提。
就为这个,她和他大吵一架。那也是她的第一次爆发,在那之前,她一直将温顺的小女人角色扮演得很好,差一点连自己都骗过了。
“我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你的身体有问题,却不肯跟我说?”当时她大声控诉,因为实在是被吓到了,事后仍旧心有余悸。
可是裴成云的性格就是那样执拗,沉默起来谁也无法叫他开口说话。
她简直气得半死,后来足足冷战了一个星期。利用那一周的时间,她默默地去查阅资料,基本确定他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而裴成云的生活一如既往,仿佛那次猝然发病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最后还是她妥协,主动同他说话,更加细心地照顾他的起居,并且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又多了一份近似于怜惜的情感,仿佛更是离不开他。
大概这就是母性情怀吧,她自嘲地想。有时候面对着深潭古井般平静的他,她甚至变态地希望类似的情况能够重演一次,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露出极度脆弱的一面,而她才会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然而今天,当状况真正发生时,白欣薇却只是再度感到了深切的恐惧。当他脸色青白地倒在她的怀里,她吓得手脚发抖,几乎连药瓶都拿不住。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宁愿他冷漠疏离,宁愿继续跟在他的后面委屈讨好,也不愿再经历一次这样恐怖的情况。
他的样子像是随便都会死掉,而她害怕极了。在他的痛楚褪去之前,她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没有片刻安宁。
“……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白欣薇的神游。
裴成云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尽管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但幽深漆黑的眼睛已经睁开,目光似乎又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宁静。只是身体似乎还有些脱力,所以声音微微低哑。
“感觉怎么样?”她环抱着膝盖轻声问,似乎不敢碰他。
他闭了闭眼睛,淡淡地说:“没事。”
白欣薇动了动嘴唇,仿佛有话要问,结果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只看了一眼,神色就变了,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只听见裴成云问:“是谁?”
她看了看他,将手机递到他眼前。恰好在这个时候,震动停止了,很显然是对方很快便挂掉了电话。
裴成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既不说话,也没伸手去接。她索性把手机放在他的手边,然后站起来说:“我倒杯水给你喝。”
她是有意避开的。厨房与客厅之间有一道推拉门,她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将门关了起来。
舒昀……她想,究竟只是一次巧合,还是他们经常会通电话?
其实饮水机就在旁边,但白欣薇还是找到了开水壶,通上电,慢慢等待着。
手机屏幕亮了一阵之后终于渐渐暗下去。
近在咫尺,裴成云动了动手指,终究还是没有去拿。他只是将目光投向那道紧闭着的磨砂玻璃门,门后是一道淡而模糊的身影,仿佛凝成一幅静默的剪影,站立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一动不动。
其实是那样的熟悉,因为她曾经伴在他身边好长一段时间。
裴成云皱了皱眉,下一刻便撑起身体。毕竟这个时候起身对他来讲还是有点勉强,坐起来的刹那,意料之中的眩晕向他袭来,紧跟着心口微微一紧。
呵,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坐着歇息了片刻才扶着扶手站起身。呼吸吃力,所以他走得有些慢,最后终于挪到厨房外头,他停了停,一手撑住门框,一手轻轻打开门。
白欣薇闻声回过头,灯下的男人神情疲倦,薄唇不见一丝血色。
“起来干嘛?”她下意识地快步迎上去,握住他微凉的手。
修长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开,但最终还是没有动。裴成云只是垂下眼睛,深晦的目光仿佛没有星月的无垠夜空,他看着她,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自嘲般的微笑:“你这样值得吗?”
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伴随着滚滚沸腾的声音,开关自动断掉。“咔”地一声,那么轻微,却又似乎恰巧击在白欣薇的心上,沉重地的一下,引来莫名的一阵疼痛。
她垂敛着神情,将目光移开去,嘴唇微微颤动正想说话。
结果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郭林进屋后连鞋都没顾上换,只是打量了一下裴成云,问:“你小子没事吧?”
“是我通知他的。”白欣薇跟裴成云解释道。其实她是没办法。在他昏睡的时候,她没办法独自面对那种巨大的恐慌,于是只好寻求帮助。
她拎起自己的手袋,平声静气地说:“时间不早,我要先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轻轻掩门离去。
直到下了楼,迎着深夜凛冽的空气,白欣薇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双腿似乎有些僵硬,像是冷的,又像是被灌了沉重的铅,她越走越慢,明明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但她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再也走不动。
她就这样慢慢停下来,恰好停在风口的位置。寒风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她紧紧拽着衣领,可还是觉得冷。然而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她好像想不起自己还应该干些什么。
不值得……
……这样子,不值得。
那句话,他说出口的时候仿佛带着一丝叹息。而他其实很少会叹息,他的语气要么波澜不惊,缺少感情,要么便是带着强烈的不耐烦,一副旁人难近的模样。
可是今天,他居然叹气了。
她拽住衣领,顶着风重新开始向前走。她突然有点想哭。
其实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在异国他乡互相为伴的那些日子里,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到底值不值得?
她拥有旁人所羡慕的一切,本不应该这样。
可是没办法。就像是中了邪着了魔,就像是她上辈子欠了他,所以这辈子注定要挖心掏肺地来偿还。
哪怕连他都说不值得,可她还是没办法放手。
车内温暖如春,之前强行凝固住的泪意仿佛终于被融化了,瞬间化成液体涌出来。
音响声大作,白欣薇趴在方向盘上任由自己狠狠地哭了一场。她哭得那么用力,哭声混杂在巨大的歌声中,几乎撕心裂肺。而那栋十余米开外的楼上,某个亮着灯光的房间里,他就在里面,可是却永远听不到她有多伤心……
最后她终于停歇下来,抬起头仔细地擦干眼泪,踩下油门呼啸而去。。
第二十三章

  云翳遮蔽了本就十分微弱的天光,深浓的夜色笼罩下来,只隔着一层玻璃,房间里却是光线炽亮,让裴成云脸上的疲倦苍白无处掩饰。
郭林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仔细瞧了瞧,浓眉皱起来:“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不需要。”裴成云喝了水便开始下逐客令:“你也回家去吧。”
郭林一挑眉:“难道白欣薇就是被你这样赶走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抿紧嘴唇,似乎懒得回答。
“我以为你跟她早断了。”
“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关系。”
“那为什么今晚她会出现在这里?”郭林笑了笑:“说什么只是朋友,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吧。又或者,连你自己都在欺骗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给自己找了罐饮料喝,一副并不打算很快离开的样子。
裴成云没理他,伸手按着胸口,指节微白,又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郭林实在看不下去,耐住性子提议:“我看你还是趁早上床躺着吧。”
裴成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郭林不禁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颇不正经地笑道:“如果换作是白欣薇呢?其实我都后悔过来了,你看,我一来,倒把人家给赶跑了。你小子心里指不定是不是正在恨我呢!”

仿佛被他的话刺激到,裴成云微微皱眉,咳嗽声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郭林见状二话不说,上前想要扶他起身回卧室,却被他缓缓推开。隔了半晌,好不容易止住咳喘,裴成云才微阖上眼睛,声音低哑平静:“以后少拿她来开玩笑。”
“你也知道我是随便乱讲的,干嘛还这么激动。”郭林停了停,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说,“来的路上我差一点就告诉舒昀了。”
“告诉她什么?”裴成云突然睁开眼睛。
“你生病的事。但又考虑到白欣薇在这里,怕万一她俩碰上了场面尴尬。”
苍白沉默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极短暂的沉思里,过了一会儿才从嘴唇里碰出一句话来:“不要告诉她。”其实他在想,就算舒昀真的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深夜来看他。如今的她,客气疏远得还不如关系最普通的朋友,他早就不奢望会从她那里得到一如从前的关注和关心了。
看着好友灰败难看的气色,郭林只好放弃坚持:“好吧,一切都随你的便,想瞒谁就瞒谁。倒是你的病,”收起玩笑,他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上次发作是因为工作太忙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裴成云抬眼看了看他,用一种异常平淡地语气说:“并不是每一次发作都需要原因的。”
“你的意思是……”郭林显得有些惊讶。
“最近的次数好像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是因为累,有时候却是很突然的,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提前准备。所以,既然以前都没告诉舒昀,现在就更加没有必要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正在描述的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他停了一下,忽然低笑道:“也许我随时都会死,为什么还要让她知道?”

其实在很早之前,裴成云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变成越来越糟。这是家族性的遗传,母亲在他六岁那年猝死于心脏病。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亡,离得那样近,一辈子都忘不了。而那,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命运。
为了尽量避免情绪激动,长年累月中他养成了冷淡的性格,也正因为这样,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尤其是处在青少年时代,很少有人愿意与冷酷高傲的人做朋友。所以后来能和舒昀发展成那样,就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她清新健康,充满活力,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犹如驱散晨雾的朝阳,有一种蓬勃的、光芒四射的美丽。跟她在一起,他仿佛也受到感染,话和笑容都在不知不觉变得多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后来他终于动心。在那个年纪,他很自然地对这样一个女生动了心。他牵了她的手,还差一点吻到她,倘若没有被那晚楼道里突如其来的灯光和脚步声打断的话。
他习惯了掩饰自己心底最真切的想法,他还有一点少年特有的矜持,所以他松开手笑着目送她上楼,心想,下次总还有机会。
结果就在那天半夜,他的身体再一次被熟悉的钝痛击中,不得不进入医院抢救。
原来有些事就是这样巧,病发得不早不晚,就在他终于想要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

等他清醒过来之后,父亲再一次提起出国留学兼治疗的事。
“你知道的,姑姑在国外当医生,能给你最妥善的关照。手续也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同意。现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在那一瞬间,他只是想到那张犹如朝阳般明媚的笑脸。
她的人生生动而富有活力,她总是精力无限,她曾提出要去丽江享受山水之乐。

病房里的四面墙壁,雪白得近乎刺目,透过窗户极目望出去,也只能看见有限的风景。
监护器中发出单调的声音。
这是他长久以来竭力对外隐瞒的真实生活。
他想了许久,终于冷静地说:“我同意出国。”
不清楚这算是放弃还是成全,他只是庆幸,幸好一切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

专辑的录制过程十分顺利,各方人马配合得宜,因此进展迅速。
今晚在录最后一首歌,结果却偏偏出现了卡壳,舒昀的声音状态有些不佳,反复试了好几遍也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偏巧今晚是Nicole亲自盯场,隔着那扇透明玻璃,舒昀只瞧见Nicole大部分时间都板着脸,每当她不得不停下重新来过的时候,Nicole的眉心便微微皱一下。

两三个小时转眼就过,最后还是舒昀自己摘下耳机放弃了。她满含歉意地对工作人员说:“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些感冒。”
“明天继续吧。” Nicole看了看手表说。
辛苦了一晚上,大家都没有异意,陆续准备收工回家。
Nicole将舒昀带到一旁,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吃过药没有?”
舒昀点点头:“吃了。”她心虚,所以态度异常积极主动:“谢谢关心,我会争取尽快调整好状态。”
Nicole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
舒昀这才叹了口气。其实她并没有感冒,只是最近几天睡得不好,躺下去便做噩梦,有时还会惊呼着醒来。于是嗓子的状态也跟着低迷不振,刚才唱到高音时竟然还屡次出现破音,令人大跌眼镜。

手机响起来,助理小乔帮忙递给她。她看了看号码,犹豫一下才躲到角落去接。
对方却是个陌生的声音,连她的姓都叫不出,倒是很有礼貌:“小姐,您能不能过来一趟接您的朋友回去。”
这是周子衡的电话,自从上次毫无风度地将她抛在路边之后,他一次都没和她联系过。
她狐疑地问:“请问你是谁?”
“哦,我是酒吧的服务生。周先生醉了,请您尽快过来一趟。”
原本要坐公司的车回去,这下舒昀只能硬着头皮去跟Nicole打招呼。她随口编了个理由,顺便发现这已经是自己为了周子衡第二次撒谎了。
她很快乘出租车到达目的地,并且找到周子衡。
之前电话里那个服务生解释说:“是周先生自己报出的号码,所以我才找到您。”
醉了倒还记得她的手机号,她是否应该感到荣幸?
舒昀无奈地弯下身子,推了推半躺在包厢沙发里的男人,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可是周子衡似乎真的已经不省人事,竟然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最后舒昀没办法,只得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将他半架半搀着扶进车里。
深夜的交通异常畅通,用不了多久便抵达舒昀的住处。她多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这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周子衡弄进屋里。最后她气喘吁吁,明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咬牙说:“明明朋友那么多,怎么遇上这种事就偏偏想起我?”她边嘀咕边去浴室绞了条热毛巾,在那张极为英俊的脸上胡乱抹了两下。似乎是为了泄愤,她故意多用了几分力,结果周子衡仿佛感受到了,终于从嗓子眼里低低地哼了声以示不满。
她停下来,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其实她从没见过他醉得这样厉害。以前也有几次,但至多也只是他借着淡淡酒意胡搅蛮缠,不请自来地挤上她的床,又或者野蛮地剥掉她的衣服,在她半推半不的情况下做些少儿不宜的激烈运动。

而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倒是头一次。
舒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感到陌生。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周子衡,更何况,她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站在沙发边呆立了一会儿,她才想到明天还有工作,自己应该去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因为不肯定周子衡半夜醒来会不会吐,她只好又先去拿了个垃圾桶摆在一边,然后才准备离开。
结果,舒昀走出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呓语。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那人依旧昏睡,只是眉心微微聚拢,又仿佛睡得并不安稳。那句话既简短又模糊,她没能听清,所以只得重新返回去,俯在他身前问:“你说什么?”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需要,可是等了半晌,就在她终于打算放弃的时候,那张薄唇才轻轻动了一下。
她凝神屏气,以为他要说话,可是下一刻,那双深黑幽远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
周子衡的视线并不清明,落在她的脸上,似乎缺少焦点,又似乎透过她正在看着别的什么事物。
他的目光就这样迷茫地停留了片刻,他的声音那么低,低得仿佛自语,可是这一次舒昀却真切地听清楚了。

他低喃地叫着一个名字:“小曼……”语气中竟似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缱绻与请求。

她怔忡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干什么。她没再理他,只是很快地站起来,转身走进浴室里

第二十四章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舒昀突然醒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连日来的噩梦。她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在黑暗里仍旧紧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只微凉的手沿着锁骨,一路滑向她的胸口和腰腹。那是熟悉的触感,同时有酒味混合着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颈边,她不禁闭住气息,当那只手最终滑到最为敏感幽秘的地带时,她才忍不住瑟动了一下。
耳后响起低沉而极具诱惑力的声音:“醒了?”
她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身体便被对方扳着换了个方向,换成对方最中意的平躺睡姿。

她还是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而周子衡也并没有立刻翻身压上来,他的酒似乎已经醒了,此时正兴致极高地用灵巧的手指在她身上探索。
他的指腹沿着她身体的每一道曲线游移,充满耐心和兴趣,仿佛是最认真的雕塑家在欣赏自己大功告成的杰作。舒昀一声不出,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身体几乎完□露在外,她只是感觉有点冷,双手摆在身体两边,安静地揪住床单。
她将这种死尸般的状态维持了很久,直到周子衡分开她的双腿侵入的那一刻,她才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压在身上的男人低下来吻了吻她的嘴唇,“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睡呢。”
她皱了皱眉,渡过那一瞬间的不适之后,她说:“我是真的很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