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澄脸朝地面点点头。
“那晚云应该很开心的。”他又说。
田澄又点点头。
高正铭不知道为什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有些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出了电梯田澄才知道他原来是去楼外面的吸烟点吸烟的。
外面热成这个样子,还控制不了烟瘾。她偷偷腹诽了一句。
“路上小心。”高正铭居然还叮嘱了她一句。
田澄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勉强说:“谢谢高总啊。”
她内心简直暴躁极了,一方面觉得万一真得到这个工作了,以后天天对着高正铭要活活尴尬死,另一方面又觉得明明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也过于可笑。
她顶着烈日和心头无名业火往自己的车那里走,却发现已经有一个年轻的交警站在她车头那儿,正在抄车牌号要给她开罚单。
“警察同志!”她小跑起来,“帅哥!帅哥!”
等她踩着高跟鞋一头汗地跑过去,警察帅哥已经抱着手臂看她半天了。
“哎呀帅哥!我这不是来了么!刚停了五分钟!”她赶快过去挤出一个谄媚的微笑。
帅哥根本不为所动,“我已经在附近巡逻四十分钟了。”
田澄拍马屁:“天这么热,您太辛苦了!我请您喝冷饮,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这位帅哥的长袖警服已经变成了透明色,薄薄地黏在身上,露出背上的肌肉线条。他是典型的浓眉大眼型帅哥,一脸正气,虽然热得脸通红,却也掩饰不了蓬勃欲出的荷尔蒙。
要是换做平时,田澄可能已经花痴起来了。
他根本无视田澄的恳求,抬手还是要给她开罚单。
“帅哥帅哥!”田澄一把抓住他手臂,还在最后无望地挣扎,“拜托你了!”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忽然粲然一笑说:“公职人员不接受贿赂。快上车吧,别晒中暑了。”说完,他就潇洒地走了。
田澄愣在原地。
本来就是她违章停车,她只是垂死挣扎一下,没有想到居然遇上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帅哥。
她来之前已经跟陆晚云约好了,面试完就去她家。陆晚云已经上班去了,田澄拿到她藏在门口脚垫下的钥匙,开门进去,立刻冲了个澡。
陆晚云住的是三十年代的老房子,层高远比现在的楼房高得多,窗户也多,她花了很多心思布置,虽然只得小小的三十几个平方,却舒适极了,除了隔音效果差一点,几乎没什么毛病。
田澄睡了觉,看了电视,叫了外卖,一直等到陆晚云11点多下班回来。
田澄已经要憋炸了,看到陆晚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我下午面试看到谁了吗?”
陆晚云看看她,“高正铭啊。他告诉我了。”
“靠,枉我还忍了半天想当面告诉你。”
陆晚云笑笑,“真是难为你了啊。”
“他怎么会跑到那个融媒体平台了啊?不在你们那儿做了?”
“那个平台是一个特别有钱的投资公司投的,他是被他们花钱挖过去的,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从我们这里正式离职,还有很多工作要交接。”
“哦……难怪我看他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憔悴得很。累的吧。”田澄说完就有点后悔,“累他也是活该。反正都是为自己奋斗。赶紧把他调走,这样你也不用老藏着掖着了。说起来办公室恋爱又能怎么样,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死都不肯公开……”
陆晚云笑笑打断她,“你原来不是死活不肯来上海的吗?说要留在爹妈身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嘿嘿……”田澄讪笑一下,“咱们去吃夜宵吧?边吃边说,我饿了。晚上没吃饱。”
陆晚云无奈地答应了。
她们去了附近一家营业到凌晨四点的小龙虾店,田澄剥着小龙虾,以尽量无所谓的态度说了秦书,说了他们奇葩的邂逅,干柴烈火的交往,和突如其来的分手。
出乎她意料的是,陆晚云居然没有对他们这荒唐的男女关系表示鄙夷。
她听完田澄的叙述,沉默了很久才问:“所以他是在同里待几个月,就要回北京的?”
田澄点点头。
“那你难道没有想过去北京发展?”
田澄差点把可乐喷出来,“姐姐,你开什么玩笑啊?为爱走天涯啊?不至于的吧?而且我根本不爱他好不好。”
陆晚云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你挺爱他的啊。”
她没有给田澄申辩的机会,又语重心长地说:“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不要错过。不要顾虑太多。”
田澄觉得坐在她对面的陆晚云简直是被恶灵附体了,说出来的话完全不像往常那个冷静理智的她。
“呃……是谁以前跟我说,爱情不能当饭吃,两个人在一起需要考虑很多现实因素的啊?”
陆晚云又是沉默了很久,低着头说:“你跟我不一样。”
“啥不一样?”
“对你来说,爱情和婚姻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只要有爱就够了。而对我来说……爱情只能是雪中送炭的。我承认,我之所以一直跟高正铭拖到现在,除了这些年的感情以外,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我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男人了。没有他,我在上海将来不可能买房,我妈也不可能……”她说到一半,抬起头来看着田澄,十分认真地说:“而你和我不一样,田澄,你已经有父母帮你把一切物质条件都准备好了。你只要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行了。”
田澄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和陆晚云小学开始就是闺蜜,当年小时候在越剧兴趣班的时候,她是贾宝玉,陆晚云就是林黛玉,田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她不一样”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意识到陆晚云居然把一切想得这么透彻,这么现实。
陆晚云给她倒了一杯可乐,“田澄,你是那种可以风花雪月的人,我只有眼前的柴米油盐。”
田澄没有说话,捧着可乐呆滞了半天,目光涣散地不知道看哪里。
等她重新聚焦以后,忽然发现对面角落里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帅哥,正偷偷地打量着她,在发现她目光的一瞬间,帅哥怔了怔,随即点了下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5-田澄-4

田澄腾地站起来说:“警察同志,今天下午太感谢你了。”
警察同志冲她笑,红唇白牙,笑得像伟光正的美国队长:“不用谢,咱们交个朋友吧,我叫袁野。”
晚上她住在陆晚云家,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晚云。”田澄先出声。
“啊?”
“你知道我最喜欢秦书什么吗?”
“长得帅吧。”
“切。才不是呢。”田澄拍她一下,“我就喜欢跟他在一起那种不念过去,不问将来的感觉。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觉得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陆晚云发出一声闷闷的低笑,接着又幽幽地说:“我倒是也想知道那种不顾一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就是……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往他身上扑过去,恨不得跟他一起融化掉,就可以不分彼此了。”田澄努力描述说。
陆晚云想了想,“……没试过。”
田澄问:“你不喜欢高总吗?”
陆晚云犹豫了一下,“喜欢吧,可是我跟高正铭,从来都没有那么纯粹。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他当时不是我的领导,现在不是高总,我还会不会喜欢他?”
“可是没有如果,是不是?”
陆晚云点点头。
田澄又说:“其实有没有真心喜欢又有什么要紧呢?你知道……跟那谁离婚以后,我就不想再琢磨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童话了。真心爱一个人,就是把刀送到他手上,等着他来捅你。”
陆晚云转过来对着她,柔声说:“别这么想,好男人会有的。会家暴的男人还是少的,你原来只是运气不好,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田澄点点头,转过身去缩成一团,两行眼泪缓缓地没入枕头里。
田澄回去以后没几天就接到了offer,工资是她现在的两倍还多,她立刻就把高正铭三个字带来的纠结给扔一边了,神清气爽地去辞职,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挥一挥衣袖告别过去,满血复活了。但是当天半夜,她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阿姨,讲着一口本地话,田澄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给她打电话的居然是秦书的房东太太。
“田小姐啊,不是我见死不救哦,但是秦先生忽然就晕倒了呀!还是我和我老头子把他送到医院的呀!”
“什么?晕倒了?怎么回事?”田澄皱眉。
“哦哟,我们老太婆不懂的呀!医生说了半天呢!秦先生在吊盐水,睡着了呀!”
这位房东太太前言不搭后语,田澄被她搞得又急又火,“那他现在什么情况?有危险吗?”
“不晓得呀!医生没有说呀!就知道问我们要钱,一要就是一万块呀!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钱的啊?秦先生又一直昏倒着,没有人给他缴费不行的呀!”
田澄这下明白了,房东太太是让她给秦书交住院费去的。
她本来想说自己跟秦书没有关系,让房东先垫上钱,或者干脆她先给老太太转点钱过去,但终究心软了一下,觉得跟这个老太太扯皮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还是过去一趟算了。
毕竟人命关天,她要是真不过去,明天说不定秦书就上社会新闻了。
“一外地租客突发疾病,因无人缴纳抢救费用于昨夜在同里镇医院不治身亡,具体详情仍在调查中。”
田澄一边开车,一边被自己发散的职业思维吓到了,情不自禁地就把油门越踩越凶。
镇医院规模很小,又是半夜了,几乎没有人,田澄匆匆停好车跑进急诊室,一眼就看见秦书一个人躺在角落的病床上,房东太太根本不见踪影。
他盖着医院颜色模糊的薄被,脸冲着墙,手上扎着吊针,头顶有瓶透明的液体在静静流淌。
田澄愣了愣,决定先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刚走一步,忽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叫她:“小橙子?”
她站定,认命一般地扭头往床上看过去。
秦书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头发乱得像个鸟窝,黑眼圈的尺寸已经超过了眼睛本身。
“你醒了?”田澄站得远远的,“你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你进医院了,让我来给你交钱。”
她语气十分僵硬,汇报公事一般解释自己来的目的。
“啊?我刚才醒了已经交过了。”秦书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房东……好像刚才就回去了。”
田澄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和一脸的病容,止不住有点心酸地咬住了嘴唇。
“我没事,就是忘了吃饭,低血糖了。你别担心啊。”他还虚弱地冲她笑了一下,田澄一下子就被他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击中了,眼眶都红了。
从上次云南回来,他便识相了,再也没有找过她,现在这笑容看起来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着这人的道了。
她收敛心神,一本正经地说:“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他异常沙哑的声音,异常温柔地说:“田澄,对不起。”
她被那三个字死死地定在原地,一步也走不了。
秦书颇为艰难地坐起身,似乎还想对她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继而默默向她伸出一只手。
田澄忍住了没有去握他的手,却没忍住走到他面前,赌气一般地把自己的包摔在他床上。
秦书难得的仍是一脸严肃,眉头微皱,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发愁。
“还有……”他酝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说:“谢谢你来看我啊。”
“谁……”田澄刚说一个字,就被他竖起一根手指制止了。
“你半夜没化妆都那么好看。”他很正经地说。
田澄气得都笑了,笑完了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的一把小椅子上,迟迟说不出话来。
秦书把那只手往床外又伸了伸,似乎很想抓住她,田澄偏靠在椅子背上,翘起椅子的两条前腿,整个人向后倒,远远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他只好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的被子。
田澄很想走,但是无奈就是觉得屁股被强力胶黏在了椅子上似的,一点儿也站不起来。
她见秦书没有在看她,便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几个星期不见,他又瘦了,感觉她徒手就能把他折成两段。
“我说……”田澄忽然开口,“你这家伙,不会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才各种要求我不要爱上你吧?”
秦书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猜中了,心跳顿时加速起来,没想到下一秒这个病人就开始大笑不止。
“哎哟……小橙子你……”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言情小说看太多了吧……哈哈哈哈……”
田澄又羞又恼,站起来拿着包就要走,可是这回秦书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就把她带到了自己床上坐着。
“你……”田澄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胡乱够着,想找什么东西抓一下。
他一只手还扎着吊针,只用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接着就埋下头来,嘴唇直接贴在了她的颈侧。
他的唇在夏夜里都还是那么凉,田澄整个人像被冻僵了一样,顿时定住了。
他启开双唇,微微探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她的皮肤,她则像触电一样全身颤抖了一下。
秦书松开了双唇,只是用那只可以活动的手搂紧她腰,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田澄……你这么紧张我……我很高兴……已经很久没有人紧张我了。”
说完,他便长叹一声,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就不再动了。
这句话大概是田澄认识他以来,他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了。
她心一软,就抬手抱住了他,揉了揉他头发。
算了,就陪他这么一晚好了。
算了,就当救死扶伤好了。
后来,一晚就变成了很多晚。救死扶伤也变成了爱不释手。

☆、6-陆晚云-1

蒋一澈回美国的当天晚上,陆晚云就梦见了他。
梦中他们似乎是在一座森林里,时间分不清是傍晚还是清晨,树影朦胧,丛林间飘散着大团大团雾气。光线昏暗,他们俩面对面坐在泥地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拿手机聊天。
但是陆晚云分明是在跟他交流,知道他在念“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而她应他,“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梦里的她也意识到如此矫情的场景不会是真的,蒋一澈肯定连柳永是谁都不知道。
但她不想醒来,一个劲地告诉自己要接着梦下去,因为她想听清楚他的声音。
可事与愿违,她还是很快醒过来,梦里他的声音她根本不记得,甚至连在梦里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都想不起来。
陆晚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起身下床喝了一杯凉水,顺便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十八分。
她顺手打开了微信的聊天记录,蒋一澈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一个星期前:
“对不起,今天是我冒犯了你。但是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是会想吻你。对不起。”
那是陆晚云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因为她不想撒谎。
如果要说实话的话,她应该说:“你不用对不起,我很高兴,很受宠若惊。躲开你只是因为我不是单身。对不起。”
然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他回去的消息,她还是在蒋一清的朋友圈里看到的。蒋一清晚上送他去机场,两个人在安检口拍了一张合照。
他回去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而他走了,她才终于如释重负。
再跟他相处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留那天逃开他吻的勇气。
“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是会想吻你。”
我也是啊。
她对着黑暗的空气轻声说。
四周的墙壁如同一个沉着冷静的守秘者,默默地将她这句话吸了进去。
窗外一个炸雷轰隆隆地滚过,暴雨紧接着就瓢泼一般地倒了下来,仿佛想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在黑暗潮湿里。
田澄收到了高正铭那个“十分有钱的”融媒体平台的offer,搬家到上海时,陆晚云陪她上上下下跑了三次才把家当都搬上楼。
她租的房子是公司旁边的酒店式公寓,租金不菲,面积不大。
“我这里不能烧煤气做饭哦。”田澄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对陆晚云说,“以后只能去你家蹭饭了。”
陆晚云笑笑,“好啊,随时欢迎。不过你来上海工作,去同里找秦书可就没那么近了,他没有意见吗?”
“他有什么意见。我本来就是为了躲他才来上海的。”田澄哼一声。
“那不知道是谁,上次人家一生病就飞奔过去啊?”陆晚云笑。
“那是特殊情况。”
“那万一以后再有特殊情况怎么办?”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田澄嬉皮笑脸地说,“戒毒也得有个戒断过程嘛。我先降低见他的频率,原来是每周都见,现在已经降到了一个月见一次,慢慢地我就可以不见他了嘛。”
陆晚云看田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摇摇头走到阳台上,替田澄把她带来的薄被子打开晒太阳。
“晚云。”田澄出来帮她忙,“晚上请你吃饭。”
“那当然了啊,我牺牲了一整个周日帮你搬家哎。”
田澄有点扭捏地又问:“那个什么……你要不要把高总叫上啊?毕竟他以后是我大领导……”
陆晚云说,“我可以帮你叫,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田澄嘿嘿一笑,“那你打个电话给他?”
陆晚云答应了。
电话没有人接听,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陆晚云琢磨了一下,“他可能在健身房。过一会儿再打。”
田澄有点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你说,高正铭不会是感应到我在边上才不接电话的吧?”想了想又说,“但是我当年说他可没说错啊,他得承认事实啊。”
陆晚云失笑,“你够了你,他哪有这种感应能力啊?再说了,我相信他会公私分明的,工作的时候不会对你有成见的,不然也不会把你招进去了啊。”
“那倒也是。而且他跟我差着好几级呢,我又不向他汇报。看在钱的份上我也能忍他了。”她嘴硬地哼了一声。
一直到天擦黑,陆晚云才收到高正铭的回电。
原来他早上出去开会,在高架上出了车祸,所幸不是很严重,只是左手臂骨折了。当时他跟助理两个人在车上,助理处理了车子和保险的事情,他则自己去了医院打了石膏,这会儿已经折腾完回到家了。
“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陆晚云有点生气。
“知道你今天要帮田澄搬家。”他在电话那头笑得略显虚弱,“也没什么大事,不要紧的。”
陆晚云皱起眉头,“那我现在去看你?”
“好的。”他说,“不过我吃了止疼药,有点迷迷糊糊的。”
“要不要给你带点晚饭过去?”
“暂时不饿,你人过来就好了。”他在病中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理智。
陆晚云挂了电话,匆匆跟田澄解释了一下。
田澄冲她挥挥手,“那你快去吧,别管我了。”
“嗯。”陆晚云拿着包就要往外走,“对了,你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可别把这事说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第一天上班,能跟谁说啊。”田澄把她往门外推,“你赶紧的吧。”
陆晚云顶着夕阳一头汗地赶到高正铭家,他一脸惨白地来给她开了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帘又紧紧闭着,异常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像是失过火似的。
高正铭站得很直,冲她淡淡一笑。
“痛不痛?”她问。
他摇摇头,压着声音说:“还好。”
“少抽点烟啊。”她拉过他的胳膊,小心地看了两眼,“还有哪儿受伤了吗?”
他又摇摇头。
陆晚云轻轻地叹了口气,“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没事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
说着,高正铭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去接电话以后,陆晚云才开了灯,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
外面的天气极热,虽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但窗户一开,还是明显能感觉到一股热浪喷进来。
高正铭的房子虽大,却毫无人气,只有茶几上那个已经塞满了的烟灰缸显示这里是有人待过的。
陆晚云拿着烟灰缸走进厨房想清理一下,却发现这个人的垃圾桶里连垃圾袋都没有套,桶底有几片孤零零的茶叶,已经干得翘了起来。
她蹲下去套垃圾袋,听见高正铭的声音从厅里传来:“单位的人听说我受伤了,非要来家里看我。”
她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后,重新低头套好了垃圾袋,才走出去说:“他们什么时候来?那我先走了。”
“我让他们别来了。说我头疼,要睡了。”他笑笑。
“……哦。”陆晚云又回到厨房,继续清理烟灰缸。
高正铭跟着她进来,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
他先开了抽排油烟机,又让陆晚云出去,关上门,才点上了烟。
陆晚云的工作微信群里有消息进来,她点开来,发现是有人在群里说话:“各位同事,高总今天出车祸了。”
底下立刻炸成一片。
“啊?怎么搞的?”
“高总还好吗?”
“不是的吧……高总还不到四十,万一有点啥事……”
传达小道消息的人及时解释:“没什么大事,只是胳膊骨折了。我刚才已经跟高总联系过了,他正在家里休息,让我们不用着急去看他。”
大家纷纷表示慰问:“那还是要去的,虽然高总现在不是我们直接领导,但是好歹也是我们频道总监升上去的啊。”
“就是,我们可都是看着高总当上副台长的呢。”
“你们不要乱操心了,高总说不定有女朋友陪了呢。咱们啊,先靠边站吧,晚两天再说。”
“谁说高总有女朋友了?谁?谁?我还准备去跟高总表白呢!”有人开始打趣起来。
大家知道高正铭并无大碍以后,就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陆晚云看着群里一条一条跳出来的消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厨房里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推门进去。
高正铭夹着烟的那只手撑在水斗边,低头闭着眼睛,烟灰缸掉在他脚边。
“怎么了?”陆晚云有点怕,走到他旁边抚着他的背问。
他半天才回答,“有点头晕,不要紧的。”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她真的有点急了。
“没事。”他拒绝她,“我躺躺就好了。”
“那我扶你上床。怎么样?还能走吗?”
“可以。”
高正铭极慢地转过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搂住陆晚云的肩膀。
他虽然瘦,但毕竟身高放在那里,陆晚云又担心他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着实花了一番力气才把他扶回房间,帮他把枕头被子调整好,让他躺下。
“真的不要紧吗?会不会是脑震荡什么的?是不是还是去医院看看放心一点?”
高正铭十分倔强地摇摇头,把一根食指贴在唇上,“嘘……让我睡一会儿就好。”
说着,他用右手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