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高总这是要托孤啊。”乔晟笑起来,“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高正铭把陆晚云的名字夹在其他几个人名的中间报给了乔晟,他默念了一下,表示记住了。“你要托的这几个可都不是孤啊,这都是炙手可热的名字啊。比如这个陆晚云,虽然是个晚间的古典音乐节目主持人,但是你不知道在我们的APP上,她常年都是受欢迎程度第一吗?”
高正铭点点头,“但是古典音乐节目总归不怎么赚钱的,虽然有死忠的听众,但是在台里变现的能力比较差。除非APP上开始收费订阅……不过这就是你的工作了,我已经让贤了。”
乔晟说:“回头还是有很多事要咨询高总的。你可不要拉黑我啊。”
高正铭又点起了一支烟,“怎么会呢。”
出发去欢送宴之前,他给陆晚云发了消息问:“晚上吃完饭在楼下等我,单独给你过生日去好不好?”
陆晚云很快回他说:“好的。”
晚饭定在一家单位附近的居酒屋,他们包下了整个二楼。高正铭到的时候,台里各个频道都有人已经来了,他走进去跟大家打招呼,看见陆晚云坐在角落里正在跟刘宏窃窃私语地聊着什么,见他来了,只是抬眼朝他看了一下。
高正铭被安排在屋子中间的榻榻米上坐下,早有人准备好了热毛巾递给他。
他看看周围每张桌子上都排了一排的清酒壶,笑着问:“你们准备把我灌到什么程度?”
“今天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高总。”有人接他话说,“晚上会有人抬你回去的。”
他含笑往陆晚云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她正把手机递给刘宏,似乎要给他看什么东西。
这个晚上他吃的少,喝的多,到后来已经完全尝不出来自己送进嘴里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填一填胃而机械性地吃着东西。
他中途去洗手间吐了三次,最后一次出来时正好碰到了陆晚云。
洗手间的门口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晚云走过来低声问:“你还好吧?”
他勉强笑了笑,已经说不出话来。
陆晚云往周围看了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刚捏了一秒,就有人匆匆走了过来:“高总,你没事吧?”
高正铭赶紧松开陆晚云的手,转身摇了摇头。
回到席间已经是快打烊的时间了,高正铭看着手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十二点还没到,应该还来得及给陆晚云过生日。
没想到一群人已经要买单的时候,忽然有人上了二楼,拉开纸门探头进来笑着问:“高总,我也来敬你一杯吧?”
全场人面面相觑,都不认识来的人是谁。
高正铭本来还有点头晕,这下立刻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对所有人大声说:“这是李总,我的新老板,以后我就靠她发工资了。”
底下人笑成一团,纷纷叫“李总好。”
高正铭问:“我们只是私下聚聚,怎么这么巧您也来了?”
李总笑眯眯地站在高正铭的身后说:“跟两个朋友在楼下吃饭,刚才上来用洗手间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就想着上来蹭杯酒喝,不知道高总欢不欢迎啊?”
她说着,一只手自然地搭上了高正铭的肩膀。
这位李总就是新媒体平台的投资人,原先是做地产发的家,近年来开始往文化娱乐领域投资。她虽然年过四十,但胜在保养得好,又天生的肌肤胜雪,笑起来也还带着点娇滴滴的少女味。
高正铭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人倒了两杯酒过来,给他和李总一人一杯。
“那么就请高总以后多多关照了,合作愉快。”李总一手撩了下头发,一手与高正铭碰杯。
高正铭哑着嗓子低声道:“还要多谢您信任。”
说着,他仰头把酒灌下喉咙。
李总喝完这杯,笑嘻嘻地对全场人说:“我们有很多岗位要招贤纳士,大家如果看得起的话,就投个简历给你们高总,他可以全权负责。”
大家纷纷笑着附和。
说完她也没有纠缠,拍了拍高正铭的肩膀,就自己下楼了。
高正铭松了口气,挥挥手对大家说:“不早了,都早点回家吧。”
临走时,高正铭把要送他回家的前下属都劝走了,自己去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在马桶上呆坐了一会儿,盘算着外面的人应该散的差不多了,才一个人下了楼。
陆晚云并没有在楼下,他也不着急,先点了支烟想醒醒神。
刚抽了一口,他看见陆晚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花坛边。
刚要走过去,忽然有人叫他:“高总!小高!”
他眯起眼睛一看,李总从路边停着的一辆车的后窗那儿探出头来,友好地冲他招招手。
她让司机又往前开了几步,正好跟高正铭面对面。
“我送你回去吧?我记得你家离我家挺近的。”李总抬头看着他。
高正铭慌忙拒绝道:“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
“取消就是了嘛。”
“真不用麻烦您……”
他还想要说什么,李总已经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她挽住他一只胳膊就把他往车里带:“跟我还客气什么,这大半夜的,叫了车也得等半天呢。”
高正铭不敢反抗,他被李总塞进车,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陆晚云还站在花坛那儿,远远地盯着他。
他假装要取消自己叫的车,飞快地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先回家,我应付一下李总就去找你。”
李总在他旁边坐好,笑着让司机出发。
高正铭何尝不知道这位投资人的心思,但是她是他的大金主,是决定他这次事业走向的人,又如何得罪得起,眼前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装醉了。
他上了车,回答完李总他家在哪儿的问题以后,就倒向自己这边的车门,闭着眼睛,头昏脑涨,痛苦万分。
李总还起初试图跟他聊天:“高总啊,有个事情想请教你一下,我儿子下个月就过十五岁生日了,你说,我给他买什么礼物好呀?你知道的,我跟他爸爸分开很久了,工作又忙,顾不上他,想趁他生日好好补偿他一下。”
高正铭不想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怕被人占便宜,只是含含糊糊地回答道:“运动鞋,游戏机什么的都可以吧。”
“哦,有什么牌子好推荐吗?”
他强忍住头痛,“挺多的,我也分不清。”
李总笑着拍了下他的腿:“你也是整天光知道工作。”
高正铭决定不再说话。他也确实说不出话来,车子似乎已经上了高架,他靠在车边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晃就要吐出来。
好在他家离饭店不远,夜里的路又极为好开,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家楼下。
高正铭自己推开车门,拒绝了要过来扶他的司机,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喝了很多但还有最后一丝清醒”的状态。
李总跟在他后面上了楼,他摁指纹开了门锁,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面朝下趴着装睡。
他闭着眼睛,感觉到李总拍了拍他背叫:“正铭?正铭?”
高正铭没有出声,只暗自希望她千万不要留下来。
李总似乎笑了笑,又叹了叹气,接着,她的脚步声渐渐往门口远去。
防盗门打开又关上的瞬间,高正铭终于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保持趴着的姿势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已经汗重衣衫,头痛欲裂,潜意识里就想这样睡过去算了。
但是他不能。
他坚持了一下,硬是咬着牙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他洗了脸,灌了大半瓶矿泉水,拿出手机想先打个电话给陆晚云。
他知道,在一个女孩子的生日当晚,上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车,看起来是多么恶劣的一件事情,不过他有自信能解释清楚,也有自信陆晚云不会怪他。
他没想到手机里已经有一条她发来的未读消息。
“高总,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高总:我上线就是为了下线的。
☆、8-高正铭-2
高正铭的酒一下就醒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喝多了眼花,开了灯将手机举到眼前看了很久,才确认发消息的人和消息的内容都没有错。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先是打电话给陆晚云,她关机了。再试着给她发消息问“怎么了”,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拉黑了。
高正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出门下楼打车。
天气已经入秋,他只穿了一件完全被冷汗浸湿的衬衫,在午夜的凉风中打了个冷战。
暂时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打车去了陆晚云家,上楼使劲砸门,砸了许久才发现她并不在家。
陆晚云隔壁的老太太把门拉开一条小缝,探出头来问:“侬寻撒宁?”(你找谁?)
高正铭指指陆晚云的家门。
“侬是伊撒宁?”(你是她什么人?)老太太不依不饶。
这个问题把高正铭问得愣住了。
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她什么人了。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坚持说:“男朋友。”
老太太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觉得他不像坏人,“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高正铭也不敢再敲门了,生怕再吵醒别的邻居。
他下楼站在夜风里,酒渐渐地全醒了。
刚才一直是拿左手在用力地敲门,这会儿才觉得手臂震得有点刺痛,像无数根小针扎了进来。
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猜不到陆晚云会主动跟他分手。
他更想不到的是,陆晚云会一丁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他。
整整一个星期,他打给她的每一个电话都被挂断,发给她的每一条消息都显示“你还不是他(她)朋友”,甚至他去了她家好几次,她都不在家。
她一下子跟他拗断地如此彻底如此绝情,高正铭几乎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白天还要面对刚上手的新工作,整天有一堆一堆的会要开,禁不起半点走神,只有每天等所有人都下班了以后,才能在办公室里发发呆,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
高正铭有天快下班的时候叫了田澄进自己的办公室。
“干嘛?”田澄进来也不坐下,隔着张办公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高正铭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你先坐下,有正事。”
田澄这才抱着手臂坐下来。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田澄啊,那个污染药厂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跟了。”
“为什么?”田澄一下子靠近他的办公桌,皱眉瞪着他问。
高正铭耐着性子说:“那个地方在山里,交通不便,据说村民们又都很彪悍,我怕你一个小姑娘去会吃亏。”
田澄依旧皱着眉,语气不太好地说:“不会的。”想了想又更生气了,“我的条线,你凭什么不让我跟?”
高正铭头疼。这个女孩子是十足的小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我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田澄哼一声。
“你是我的记者,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也有点急了。
好在田澄还算是会察言观色,见他声音大了一点,就立刻找补道:“我跟摄影记者一起去,他是男的,我们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万一真的情况不妙我们肯定立刻就跑,不会把自己陷进去的。”
高正铭见说不动她,只得用手扶额,想再找个什么理由劝劝她。
田澄自己又说道:“前期的调查都是我做的,高总您这个时候不让我去,我可万万不能答应。”
高正铭沉吟了良久才说:“那这样,你们到了那边,先不要自己过去。我先联系一下当地的环保部门,还有派出所,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到了以后先跟他们碰个头,如果他们不派人,你们就立刻给我回来。”
田澄还想再讨价还价,高正铭马上打断了她,“你再有意见的话,采访成功了也别想发稿。”
田澄撅了撅嘴,“好吧。”
她一肚子不情愿地站起来,“那我出去了啊高总。”
“你等等。”高正铭叫住她,“把门关上。”
田澄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关上了门。
“坐下。”高正铭又命令她。
她重重地坐到椅子里,环起双臂,翘起二郎腿。
“晚云这几天是不是在你那里?”高正铭尽量低声下气地问。
田澄翻了个白眼说,“没有。”
她的表情,明明就是“有是有,但是我就是得跟你撒谎”。
高正铭又扶扶额,努力平静地说:“能不能麻烦你转告一下晚云,不管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给我一个沟通的机会?”
“你自己怎么不去跟她沟通?”田澄没好气地问。
高正铭的火又要被她搓上来了,“我要是能跟她沟通的上还找你干什么?”
田澄冷哼一声。
他强按住心头的烦躁,“就算是我有问题,但是她总要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机会什么机会,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把握机会。”田澄的白眼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我早就跟晚云说了,别在你身上浪费青春,她就是不听。还不是看你家世好,又有钱,就有点不能自拔……”
说完这句话以后,田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高正铭也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你说什么?她跟我在一起……是看我……有钱?”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陌生极了,支离破碎,干涩暗哑。
“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田澄匆匆站起来,“你们俩的事我拒绝掺和,你自己凭本事去找她。”说着,她就风一般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高正铭没有叫住她,他觉得再跟她说下去,自己都要得心脏病了。
他两只胳膊放在办公桌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十指交错,捏到自己的指尖都泛红了。
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电话那头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孩子。
“高先生您好,我是半岛酒店Harry Winston专卖店的工作人员。您上次在我们店里预定的订婚钻戒,手寸已经修改好了呢,您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取戒指了。”
“啊……”高正铭一时半会儿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女孩继续说:“如果您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也可以为您安排送货上门的服务的。”
“不用了。”他下意识地说,冷静了两秒,又补充道:“麻烦你们帮我暂时保管一下吧。”
“好的高先生,欢迎您随时来我们店里取戒指,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
高正铭挂断了电话,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妈妈刚好在这个时候发了条信息过来:“正铭,你爸爸最近有点松动了哎,我把你跟我说的你女朋友家的情况跟他说了,他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什么时候方便的话,你可以把她带给我们看看了。这么多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很着急的呀。”
他觉得似乎有人在他心头的野火上浇了满满的一桶油,烧得他口干舌燥,五内俱焚。
他不能接受自己苦心孤诣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一件事情,在就要完成的时候忽然出了最大的岔子,还出在他觉得最稳定、最不需要担心的环节上。
高正铭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打开一看,发觉里面已经空了,便又拉开抽屉,发现里面一包烟都没有了。
他僵了僵,随即抬起手,把自己桌上的文件一股脑地扫到了地上。
他的助理从门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小声问:“高总,没事吧?”
高正铭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暴怒,看着地上满地的纸张文件,茫然地摇了摇头。
助理走进来,蹲下来要帮他捡地上的东西。
“你放着吧,回头我自己来收拾。”高正铭阻止她。
“哦。”助理把手里的文件放在他桌上,“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高正铭冲她点点头。
助理刚走到门外,他又叫住她,“等等……刚才的事情……我不是冲田澄发火。麻烦你跟大家解释一下……如果有人听到的话……”
“哦。”助理点点头走了。
高正铭站起身,无奈地把刚才被自己扔了一地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摞回办公桌上。
收拾完了,他站到窗口,从25楼往下看。
不远处就是延安路高架,傍晚的车流汇成了一道明亮的光带,在城市的大幕上缓缓地移动着,每一辆车都有一个目的地要去。
而他则在近四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迷失了方向。
不对,他高正铭什么时候被人甩过?更不要说甩得这么不明不白,至今连分手的确切原因都不知道了。
高正铭对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忽然醒过神来。
不行。
陆晚云说分手,可是他并没有同意。
他回到桌前坐下,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半,应该正是她在办公室准备当晚直播的时候。
他想了想,用自己桌上的座机打了陆晚云办公桌上的座机。
那头很快接起来,他立刻说:“是我,别挂电话,不然我打给刘宏。”
陆晚云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高总,您有什么事?”
高正铭强忍心头的烦躁,“你下班了我们见一面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她仍然十分冷静的声音,“我没有什么想跟你说的。”
“你要是不想我天天在你办公室门口等你,就最好见我一面。”他只好威胁她。
陆晚云犹豫了很久,才终于说:“那好。我们在后门马路对面见。”
说着,她就挂断了电话。
高正铭一手握着电话迟迟没有挂回去,一手吃力地撑住自己的头。
不过才两个星期都不到,她怎么能做到这么冷漠?
当晚他在办公室一个人工作到快十一点,才去陆晚云的办公楼底下等她。
她很快从那栋他们俩一起工作了四年的楼里出来,匆匆地过了马路到他身边。
还没等她说话,高正铭就说:“我没吃晚饭。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说。”
他先用苦肉计,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陆晚云看看他,似乎想拒绝,但纠结了一下又点头答应了。
他们去了一家以前常去的潮州海鲜粥店,半夜里吃宵夜的人还不少,他们在二楼的角落里找到位子坐下来,高正铭照例点了一份海鲜粥,加了一碟清炒芥兰。
陆晚云则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完全不适应这种氛围,服务员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没忍住开始说:“晚云,你生日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还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一点情绪也没有。
他接着说下去:“那个李总,你知道的……她当年就是我的学姐,我不敢说她对我没有意思,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跟她除了上下级以外,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我也只是给她一个面子,才上了她的车。”
陆晚云皱了皱眉,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
高正铭只好又自己放低了姿态说道:“这么多年了,我知道我一是工作太忙,经常顾不上你,二是难免要逢场作戏,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你分开。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他在陆晚云面前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这么服低做小过,说完这句话,见她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他,顿时火就有点上来了,“你能不能说句话?”
陆晚云低头整理了一下面前的碗筷,像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抬起头来,轻声问:“高总,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一个最容易掌控、最让你放心的对象?”
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是却带着十足的冷漠,高正铭一下就愣了。
他面对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汇报、谈判,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对手这么一针见血,这么难以对付。
就在他愣了两秒以后,陆晚云再度开口说:“你这么犹豫,等于就是告诉了我答案。”
“我……”高正铭刚要辩解,没想到陆晚云打断了他。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把我看做你的下属,把我们的关系看做一个项目。我们俩的一切,都是在你的主导和经营下发展的。你从来没有为我心跳过速过,没有为我夜不能寐过,也从来没有为我失去理智过。在我面前,你永远都像对着外人一样完美。就像今天,你不是想要追我回头,你只是不甘心我跟你分手而已。”
完了。
陆晚云一边说,高正铭的心就一边凉下去。
她说得那么缓慢而理智,这些话一听就不是短短两周里想出来的。她平时是绝对说不出这么绝情的台词的。
她肯定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生日那天,他只是给了她一个爆发的导火线而已。
更可怕的是,她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
他几乎能感觉到她是在一片一片地剖开他的心,将里面最黑暗、最见不得人的秘密都拿到太阳底下,看了个遍。这样的陆晚云陌生极了,可怕极了。
她说完这么一长串话,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便站起身来说:“高总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粥都还没有上,他吃什么吃?
高正铭低声喝了一句:“你坐下。”
陆晚云怔了一下,身体僵硬了片刻,却终于还是听话地坐下了。
高正铭定了定神,长吸一口气说:“那你这么多年都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条件好,是一个结婚成家,让你下半辈子不再吃苦受累的好对象?你又有多喜欢我呢?”
陆晚云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将头扭向了窗外。
高正铭其实是震惊的。他一直以为陆晚云是崇拜自己、仰慕自己、喜欢自己的,刚才的这番话完全是为了报复她说的,没有想到居然全部说中了。
陆晚云默认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整颗心都跳着疼,连带着左半边身体都疼起来。
他刚才点的粥就在这时候上来了,架在他们俩中间,腾腾地冒着热气。
他冷静了下来,伸手去盛粥,先装了一碗递给她。
陆晚云没有接,她扭回头来,身体往前探了一分,声音放得更轻了一些:“所以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年是谁说的,真爱不能当饭吃,过日子和谈恋爱完全是两码事?”高正铭放下已经烫手的粥,“晚云,我不明白,我们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你又到底是为什么变了?”
陆晚云的面目在热气中显得有点模糊,他甚至看不清她是不是一瞬间红了眼眶。
“高总,我没有变,我只是累了。”她沉吟了片刻站起身,脸上并没有半点痛苦或是不舍,“再见。”
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楼梯上。
高正铭盯着桌上还滚烫的一锅粥,暗自觉得就算他立刻把这锅粥都喝下去,心也暖和不起来了。
陆晚云说的没错,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结果他就输得这么惨。
他不甘心。
死缠烂打不是他的风格,但是默默放弃更不是他的风格。
他不允许自己输,也不能容忍一个一败涂地的自己,和一个将他弃如敝履的陆晚云。
作者有话要说:高总:但是我坚决拒绝下线
☆、9-田澄-1
虽然高正铭给她安排好了环保局和派出所的联系人,田澄还是决定要自己先进山,拍一些药厂污染的照片,好有真凭实据报道,让这个事不至于被草草压下去。
她跟摄影师李威先是乘飞机到了当地一个大城市,再租了辆车开到最近的镇上,按照爆料人提供的地图,扮作一对出来徒步的驴友,穿着十分专业的冲锋衣,拿着登山杖开始往山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