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容勉强笑了笑,随即重重地抱住了他。
他先是有些错愕,接着拍了拍她的背说:“赶紧回去早点睡觉,工作要是太辛苦了,就请两天假休息休息。”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把脸整个埋在他的肩上。
那年在回英国的飞机上,她也是这样死死地抱住了他。
那是她刚去留学不久,就听说爸爸在国内出了事。她立刻买飞机票回来,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看着他众叛亲离,连那个号称感情很好的后妈都不知所终。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孟良程一个人。他陪着她旷课飞回来,两个人差点一起被学校开除,程冰跟学校领导说了无数好话,才勉强保住了他们交流生的资格。
在回英国的飞机上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这个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怎样。
孟良程又拍了拍她的背问:“你没事吧?”
雪容站直身体摇摇头说:“没事,就是这几天每天都那么晚收工,有点累。”
“明天就是周末了。咱们哪儿也别去了,你在家好好睡觉,我去给你做饭。”
“嗯。”雪容点了点头,“我要吃炸鸡翅。”
“妈呀,又要吃那么油的东西。看你吃成个小胖妞怎么办?”孟良程摇摇头,“算了,最后一次,明天给你买两打鸡翅,一次性让你吃个够。”说着,他把雪容推上车,给她绑好安全带,揉揉她的脑袋说,“飞奔,回家,睡觉!”
车子等红灯的时候,孟良程看见了站在路边的陈洛钧。
他面朝着他们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开出去很远,孟良程还能在后视镜里看见他。
雪容回到家澡都没洗,穿着衣服就钻进了被窝。
这一夜她睡得出奇香甜,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早上,孟良程没有来,他打电话来说公司临时有事,他得回去赶报告。
“没事,你去吧,我正好可以陪晓琪去看电影。”雪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地说。
“那我下班来找你?”
“你要是下班晚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好了,不用特地赶过来。”
“那本来说好今天陪你的……”孟良程很不好意思地支吾道。
“那有什么呀,你又不是故意的。别婆妈了。”
“嘿嘿。”孟良程傻乐起来,“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
“少拿糖衣炮弹忽悠我,赶紧上班去。”雪容笑着挂了电话。
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下,就又接到了伍德的电话。
他说今天要专门给陈洛钧的替补海文加一场排练,因为他平时排的次数少,两个导演都不放心。
雪容纠结了一下,答应伍德一会儿就到。
昨晚跟陈洛钧荒唐地大吵了一架以后,她反而平静了。现在想起他时,本来心里那种忐忑不安的劲头都不知上哪儿去了,只剩下心灰意冷的冰凉。
雪容赶到剧场的时候,伍德昨晚说的“秘密武器”已经架了起来,技术人员正在剧场顶棚上调试这台庞大的机器。
陈洛钧也站在舞台上,跟其他人一样仰头看着半空,听见雪容跟周围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头都没回一下。
雪容特意绕过了他,径直走到伍德身边。
其他的演员都没来,只有两个导演从头到尾一段段地跟海文说戏。雪容看得出来,海文很亢奋。那种攒足了力气要证明自己的气场强大极了。而他悟性也确实很好,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伍德搓着手兴奋地跟雪容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的AB角都这么厉害,这下我放心了。”
雪容偷看了一眼退到后台角落里的陈洛钧。
他一直很认真地在看台上的排练,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再自然不过。
排练到最后,伍德说要试一试刚到的机器。
陈洛钧走到台前说:“让我先上吧。”
伍德跟李朝辉对视一眼,同意了。
工作人员过来给他身上绑那一大堆保护措施时,雪容情不自禁地别过了头。她默默地退后一步,站到了谁都看不见的角落里。
空中垂下的威亚慢慢把陈洛钧吊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只有雪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洛钧,如果你要休息的话就说,我们今天时间很多,可以慢慢来。”李朝辉在下面冲他喊话。
陈洛钧比了个“OK”的手势。
可他上去就没有下来过,因为要一边调试机器一边排练,他在空中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
他下来时,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连一点疲劳的征兆都看不出来。
李朝辉走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演出的时候还不用被绑这么久,我想没问题。”他认真地说。
接着换海文上去排练,他也排了将近一个小时,下来时李朝辉也照例去问他感觉如何,他很老实地说:“有点累,不过休息一下就好了。”
雪容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害了陈洛钧。
她把他放到了一个尴尬无比的境地里,本来他可以喊累,可以休息,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现在他却必须死撑到底,一点点不适都不能被人看出来,否则导演立刻会联想到他带着旧伤,果然坚持不下来。
她咬着嘴唇,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直站在场边,站得笔直,一分钟都没有坐下过。
最后一个星期的排练,他几乎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即使是在旁边看着,只动动嘴皮翻译几句,雪容每天回家时都还觉得筋疲力尽,她简直不能想象他是怎样每天精神抖擞地坚持十多个小时的排练的。那些在空中的动作比在地上的动作还要复杂,光是控制平衡,就难以想象地耗费精力。每天排练的时候,她都几乎不敢看他,更加不敢跟他说话。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受苦,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煎熬。
还好,他的坚持还是换来了一些回报,伍德很奇怪地问雪容:“陈洛钧好像没有问题嘛,我们是不是白担心了?你看他在空中的那些动作完成得多好,跟在地面上的表演几乎没有区别,海文虽然演技不比他差,但是这方面还是弱了很多。我的眼光真是一流啊。”
“大概吧。我也是好久以前看杂志听说他受过伤的,可能消息不准呢。”雪容掩饰说。
“哎?他那次跟我说你是他表妹,所以才知道他那么多事情。”伍德惊讶道。
雪容一下子就窘了,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掩饰。
伍德狐疑地看着她。
“嘿嘿,是啊,原来你知道了。”雪容愣了一会儿,尴尬地笑笑说,“是他不让我说的嘛。”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要不是知道你是他表妹,又天天看到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我还以为你跟他有什么呢。”
“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伍德一说完,雪容就赶紧溜了。
她特地绕远路到平时不太有人去的楼上的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时刚好看见陈洛钧进了隔壁的男厕所。
雪容顿时有点不放心,在楼梯口躲了起来,等了半天也没见陈洛钧出来,就硬着头皮蹭到洗手间门口探头看了看。
原来他在里面打电话。
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用把信寄给我了,我把他女儿的电话给你,你问下她的地址,以后有信的话就直接寄给她好了。”
他报给对方的电话,竟然是雪容的手机号码。
雪容不禁又靠近了一些,竖起耳朵听他讲电话。
他报完号码,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说:“问到了地址记得发短信告诉我。”
他一边跟电话那头的人告别,一边走了出来,直接撞上了躲在门外的雪容。
“你跟着我干吗?”他皱眉问。
“谁跟着你了,我来上厕所的。”雪容理直气壮地顶嘴。
“我挺好的,不用你瞎担心。你别再给我添乱就行了。”他仿佛猜出她的心思,义正词严地教育她说。
“哦……我知道了。”雪容这次倒表现地异常乖巧,陈洛钧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个人僵持了一下,还是雪容先扭扭捏捏地说,“那个,我爸爸的信……谢谢你。我给他写了好多信,他都不回。”
她小小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无奈,他需要扭过头去,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抱她的冲动。
“过段时间也许就好了。”他僵硬地安慰她说。
“希望如此吧。”雪容沮丧地说,“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被她说得心也酸起来,柔声安慰她说:“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了。”
雪容点点头跟着他往楼下走去。
下楼的时候,她特地放慢脚步走在陈洛钧的身后,偷偷瞄他的背影。
还好,他的样子还挺正常的。她放下心来,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明知道自己现在关心他实在是不合时宜,可是她一点都忍不住。
反正就当他是“表哥”,自己担心一下也没什么错。雪容安慰自己说。
陈洛钧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在楼梯转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走前面。”他说。
雪容哼了一声,两步绕到他的前面。
她低着头,绑起的马尾一晃一晃的,不时露出白皙的脖子。
楼梯快走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快步绕到前面拦住她,低头指着她颈后到肩膀中间的一道小小的疤问:“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伸手把她的领口拉开了一些,发现那道疤还有很大一块藏在了衣服里面,凹凸不平的。
雪容慌忙伸手试图把领子拽回来:“没什么。”
“在哪儿弄的?”他不依不饶地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凶巴巴的逼供口吻。
雪容索性侧过头让他看,却别扭地坚决不回答他的问题。
“在英国?”他低着头,还没感觉到她的敌意,一边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那儿,一边皱紧了眉头,“怎么会……”
他抬起头,看见她抵触的表情,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停住了。
犹豫了一下,他默默地把手从她肩上抽回来,插到自己的裤袋里。
雪容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衣领,一边绕过他继续往楼下走。
他却茫然地站在台阶上,久久没有挪步。
那晚在剧场外面看见孟良程来接雪容时,他忽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空荡。
即使早就知道她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却一直不知哪儿来的自信,以为她最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直到她一遍一遍地证实给他看,她已经不再是他的容容了。
首演前最后一天排练时,伍德心情大好,难得地放了一个小时中场休息。
所有人都出去找地方享受阳光了,雪容懒得出去,就一个人在观众席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书。
陈洛钧跟舞台上跟舞台监督讨论了一些技术问题,讨论完了,舞台监督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台上。
他本来打算要走,却在转身时看见了观众席里的雪容,停下了脚步。
舞台上关了灯,他就站在一片空空荡荡的黑暗里。
雪容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远处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再低回头的时候,她费了半天劲,怎么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书上来。
刚才伍德就来跟她说,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天工作了,明天首演结束他就要赶回英国去排一部新剧。
这似乎意味着她从此以后都见不到陈洛钧了,即使再见,也只能是他是台上的演员,她是台下的观众了。
她想起以前每次跟他告别的时候,她都要耍赖纠缠他好久,不是央求他晚两天回A城,就是反反复复地念叨要他记得打电话给自己。
除了自己刚上大学那段时间能每周见面,其实他们一直都是聚少离多的。而即使曾经她每个周末都从学校跑出来赖在他家里不走的那段日子,她还是很少看到他。他实在是太忙了,不是排练就是演出,通常是他回家的时候她早就睡着了。
她那个时候很不懂事,每次陈洛钧早上要出门的时候都要赌上半天气,他只好软硬兼施,又是哄又是凶才能脱身。直到有一天他实在是没了耐心,丢下她开门就走。
雪容追到门外,大声地喊:“我以后都不来找你了!你根本就不陪我!”
他在楼梯上转过身来:“你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她什么也听不进去,恶狠狠地把自己那副钥匙冲他丢了出去。
没想到他根本没躲,钥匙径直砸在他的眼角,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雪容吓得手脚冰凉,慌忙奔过去,见他捂着眼睛蹲下来,整个人都傻了。
他摇了摇另一只手说:“没事。”
雪容把他捂住眼睛的手扒下来,见他的眼角划破了一个挺深的口子,顿时眼眶就红了,慌手慌脚地一边埋怨他都不知道躲,一边把自己的手按上去捂住伤口。所幸他没有伤到眼睛,只是眼角留了道疤。还好这道疤不大,浅浅的,上了台看不出来,不然她肯定要内疚死。
后来她再也不敢缠着他不让他走了,只是每次都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似的趴在阳台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委屈地挥挥手。
他明明是对她那么重要的,怎么就会变成了现在这样,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离得那么远呢?
一直站在台上的陈洛钧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雪容忽然觉得被冥冥之中的什么力量牵引着,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穿过整个观众席,梦游般地走到了舞台上。
她一言不发地拽住他,走到后台的换衣间里。
那是一个临时用黑布搭起来的小隔间,是给演员在演出过程中换衣服用的,关着灯,里面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雪容掀开黑布的门帘,把陈洛钧推了进去,按在唯一的一把凳子上。
她自己则绕到他身后,跪在地上,两只手对搓得热了,才伸到他的衣服下面。
换衣间里很暗,什么也看不见。
她也不需要看,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他以前伤过的地方在哪儿。那里的肌肉明显有些僵硬,她轻轻地按了两下,听见他微微吸了一口气。
她早就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从来不肯坐下休息——他怕自己坐下再站起来时被人看出来,其实他腰疼得都快断了。
哪里要加大力气,哪里只能用指尖轻轻地捏,哪里应该用手掌按着绕圈,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而他的身体似乎跟当年不太一样了,原来全身修长紧致的肌肉似乎因为缺乏密集的训练松懈了几分,人也清减了很多。
后台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她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渐渐地手臂酸了,脑门也开始出汗了,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
陈洛钧起初整个人都绷得笔直,接着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做梦也好,不用醒来更好。他想。
她手上的温暖渐渐氤氲开来,他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团柔软无比的阳光里,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只是感觉到她似乎抱住了他的腰,有些凉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背上。
她极轻的呼吸擦着他的背,他整个人都随之颤抖了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先是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接着便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指。
他的思维空白了两秒,好不容易抓回了理智,刚要说什么,附近却传来导演和剧团经理说话的声音。
“市场部的人搞什么东西?明天都要首演了,今天还给我安排什么狗屁通告?让演员们休息半天不行吗?”李朝辉的声音里夹着怒火。
“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剧团经理赔着笑说,“完了就放他们回去。”
“那洛钧不要去了。让他好好喘口气,明天就看他的了。”
“李导,那有点不合适吧?咱们主角都不去……”剧团经理的声音低下去,嘿嘿又笑了两声,李朝辉似乎终于同意了,他才得了圣旨似的拔高声音说道,“哎?洛钧人呢?刚才外面也没看见他啊。我再去找找。”
换衣间里的雪容屏住了呼吸,生怕被人听见他们在里面,却又迟迟舍不得松开一直抱着陈洛钧的胳膊,直到剧团经理的脚步声走远了,她才微微地舒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臂想要起身,她却下意识地抱紧他低声说:“别走。”
陈洛钧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生生地挣脱了她,走到门口说:“我在这儿。”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李朝辉问。
“没什么,找个没人的地方发会儿呆。”他掀开门口的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微弱的亮光透进来时,雪容看见他的背影似乎有些犹豫地停顿了一下,最后却还是决然地走了,始终没有回头。
第二天的首演,雪容没有去。英国那边有急事找伍德回去,开演时雪容正在机场跟他告别。后来一个多月的演出,她也没有去。
她只是断断续续地从娱乐新闻里知道这部戏非常火,后来又加演了一个星期。至于陈洛钧每周上了几场,她则没有研究过。那已经不再重要,沉寂了这么久以后他终于唤回了一些注意力,又一次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了。
有的媒体把他这次的演出叫“凤凰涅槃”,有的媒体则叫“咸鱼翻身”,其实不管怎样都好,他还是永远都属于一个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圈子。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见到他。因为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会无法抵抗自己想要抛开一切紧紧抱着他的心——那是一颗爱了他十年的心,早已经不属于她自己。
雪容的生日正好赶上大雪的节气,那天一上班,她就收到很大一束玫瑰。
几乎是同一时间,孟良程打电话来,笑嘻嘻地说:“花收到没?”
“你也太夸张了。”雪容说,“不如送我一个月的菜更有意义。”
“你们女人都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得不行,还要嘴硬。哼。”
“好吧,就当我喜欢好了,谢谢啦。”雪容笑道。
“晚上我订了位子吃饭哦。”孟良程认真地说,“不许加班,位子只保留一刻钟的。”
“好了啦,知道了。”雪容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路上特别堵,他们挤在下班高峰时的车流里,一点一点往前蹭。
越往前蹭,越是堵得厉害,高架桥的路况显示牌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红。
孟良程有点急了,拍了拍方向盘说:“干吗今天堵啊!”
“堵就堵吧,你急也没办法啊。”雪容倒很淡定地开了车上的音响,“哎,上次我记得你这里有张《天空之城》的原声带,哪儿去了?”
“让我妈带单位去听了。”
“好吧。那你说个笑话来听听。”
“最近没学什么新段子。”他老实说,“改天去天桥学两段,回头给您老人家说。”
雪容扑哧一下笑出来。
“哎,估计今天晚上是动不了了。”孟良程终于不耐烦,叹了叹气开车下去,到后座拿了什么东西过来,捧到雪容面前,“接着接着。”
雪容依言接过他手上的盒子,看着他坐进车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个不太规则的圆形抹茶蛋糕。
“嘿嘿,我自己做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探头看看形状不太完美的蛋糕,“拎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给碰歪了。”说着,他拿出一支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着,看了看雪容,轻声开始唱《生日快乐歌》。
高架上不时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可他低柔的声线却格外清晰,一边唱,一边不好意思地又低下了头看着手上的蛋糕。看着他脸上可疑的红晕,雪容的笑重又浮到脸上。
“快许愿。”唱完了,他对雪容说,却发现雪容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是不是我唱得太难听了?”孟良程惴惴不安地问。
雪容回过神来,笑着说:“不是不是。你唱得挺好的。谢谢你。良程。”
她知道自己欠他太多,一句“谢谢”远远不够,可这一刻,她确实是无比真诚的。
“赶紧许愿,快点,蜡烛要烧完了。”
雪容捧着蛋糕低下头去,很认真地闭上眼睛。
“你别告诉我许了什么愿啊,不然可不灵了。”
“我才不告诉你,想得美。”雪容哼了一声。
他们在车上吃完了蛋糕,一直堵到快半夜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
“周末我们得重新吃一顿补回来。”孟良程愤愤地说。
“那当然。”雪容笑着点头,“不然太便宜你了。”
洗完澡上了床,雪容才发现枕头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她的地址和名字,字体飞扬挺拔,却没有落款。
打开信封,一抹金色从开口处滑了出来。那是条细细的金项链,很秀气精致,链子上挂着一只hello kitty的吊坠。
她对着那条项链发了一会儿呆,又重新下床,找出本来藏得很深的一个信封,那里面是一对hello kitty的耳环,跟这链子,是一套的。
耳环是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陈洛钧带她去商场逛了好久,她才终于看中了这套东西,因为纯金的价格太贵,她没舍得都买下来,只买了对耳环。
他执意要把项链也买下来,她却死活不肯:“我不要我不要,好东西不能一下子都占着了,不能这么贪心。明年你再给我补嘛。”
回到家,她嬉皮笑脸地让他给自己把耳环戴上。他没怎么做过这事,连着戳了她耳朵好多下,才终于顺利地把耳环戴了上去。
“容容,生日快乐。”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吻她的耳垂。她的耳朵顿时就烧起来,红的都快透明了。
雪容看着终于成套了的耳环和项链,忽然心浮气躁,走出去就把信封狠狠地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哎你干吗呀?”林晓琪坐在客厅里看见她冲进厨房扔东西,奇怪地跟过来,“不是人家送你的生日礼物吗,干吗扔了啊。”说着,她从垃圾桶里捡起信封,把项链和耳环倒了出来,“要是你不喜欢就放我这儿保管吧,金子的呢,扔了多可惜。”
“随便你吧。你把它当了折成钱请我吃饭也行。”雪容回到屋里,拉起窗帘,倒在了床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陈洛钧这个时候还要把这条项链送给她,这人是不是不搅得自己寝食难安就不甘心?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翻身下床跑到林晓琪的房间里问:“项链和耳环呢?”
“你又舍不得要拿回去了?”林晓琪把信封递给她,“这反悔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没回答,只是飞奔下楼,打车冲去了安迪的酒吧。
酒吧里刚好是人气最旺的时候,她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吧台前找到安迪问:“陈洛钧呢?”
她不得不喊得很大声,才能让安迪听见。
安迪问了问旁边的酒保才指指后门对她说:“好像被人叫出去了。”
雪容“哦”了一声,又穿过重重人墙挤到后面,推开门走进后巷。
后巷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尽头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把手伸到口袋里,一手紧紧攥着装着项链和耳环的信封,一手攥着手机,探头探脑地往巷尾走。
巷子在尽头拐了个弯,雪容从墙角伸出头去往外看,一眼就看见了正面朝自己的陈洛钧。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跟他个子差不多高,比他胖一些,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有本事就永远都别回家!”
雪容一惊,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空易拉罐,那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反应了一会儿,随即又转回头去对陈洛钧吼道:“你竟然还跟这个丫头在一起?”
陈洛钧看了眼雪容,没有解释,只是低声平静地说:“我跟不跟容容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人气得发抖,指着陈洛钧的鼻子骂道:“好,很好,你放着家里这么大的生意不管,非要去跳什么舞、当什么演员就算了,现在还要跟这个贪污犯的女儿在一起,我陈茂祥没有你这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