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命运居然毫不留情地把她从他身边夺走了。
他唯一珍视,唯一爱惜的宝贝,他的容容。
他更加没有料到,那样的打击让他现在终于明白该怎样面对这种事情了,她却会跟他说“时机不对”。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小容容果然长大了。
他不知该欣慰还是心酸,只得无力地走回沙发上躺下。
“我怕你最后嫁的不是我。”
连日来,雪容只要静下来就会想起这句话。
她已经不再因为这句话而烦躁或是生气,深深的无力感已经淹没了这一切。她只觉得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不管前方是光明还是灭亡,都要先撞过去再说。
她跟陈洛钧还是如同以前一样靠电话和短信联系,只是暂时没有见面,也绝口不提任何敏感的话题。好在他们都事务繁杂,一时间顾不上儿女私情,卿卿我我。
她为了做新项目的宣传方案,几乎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就算回到了家思绪也停不下来,即使累得懒得动弹,脑子却始终在高速飞转,常常失眠。
她有天在床上折腾到两点多还是睡不着,终于崩溃地拨了陈洛钧的号码。
她以为他已经睡了,没想到他很快就接了起来。
“阿洛……”她软软地叫了一声,“你还没睡?”
“你呢?”他反问道。
她无奈地笑笑:“睡不着。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满脑子都是台词’是什么感觉了。”
“工作很忙?”他问。
“嗯。”她想了想又改口,“忙到还好,关键是要想的事情太多。”
“睡觉前想点别的,放松一会儿。”
“哦……像你一样看佛经?管用吗?”
他笑:“对你应该不管用。”
“为什么?”
“你心浮气躁,怎么静得下来。”
“我……”她无力争辩,只好认了,“你最近是不是也很忙?开始排练了?”
“嗯。”他说,“不过还好,还算顺利。”
“难得你就在A城,我们却没机会见面。”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有点无奈地抱怨道。
他笑笑:“我随时可以去找你。”
“算了算了。”她无力,“被同事什么的知道了多麻烦。”
他沉默片刻,还是又轻轻笑了笑说:“那随你。”
“你可以半夜偷偷来嘛。”
“那你不是更不要睡了?”
“那好吧。”她叹口气,“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下次我做好饭等你来。你当心点不要被人看见就是了。”
他想了想问:“你星期天有空吗?”
“我?有空啊。可是你……万一又被人拍到怎么办?”
“新月山上有一座寺,叫寒月寺,你知道吗?”
“呃……不知道。”
他笑笑:“那里没什么人去。回头我给你发地图。”
“哦,我知道了……”她会心地笑起来,“阿洛你好猥琐啊。”
“那星期天早上见?”
“嗯。”
“这两天睡好一点,不要带着两个黑眼圈来。”
“嗯,我尽量。”
新月山一向是周边游的热门景区,初秋的天气又最适合爬山,刚早上八点,上山的栈道上就挤满了人。
雪容在人堆里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好不容易到了山顶。
陈洛钧说的那座寒月寺在山顶后面的一条小路尽头,大概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虽然就藏在景区深处,却年久失修,香火惨淡,所有游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前新建的一座大寺上。
她沿着灌木丛生的小道走到尽头,推开了虚掩着的寺门。
院中一个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对她合了个十,就面如古井般地走开了。
佛寺的大殿里还有几个虔诚的香客正在祈福,而后院的偏殿里就只有一个身影,静静地跪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
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在青砖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影子,颀长安静,一尘不染。
雪容蹑手蹑脚地跨过门槛,跪在陈洛钧身边的蒲团上。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只是微动了嘴唇,轻声说了一句:“你来了。”
“施主你认错人了。”她一边说,一边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没有跟着她笑,只是神色庄重地冥想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雪容跟着站起来,又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殿后有一片小花园,他显然熟门熟路地样子,绕到花园的最深处,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
雪容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看他问:“阿洛,你是不是真的很信这个?”
斑驳的树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显得他的眼神格外深邃而陌生。
他认真沉思了一下才说:“算不上信。”
“那你又吃素,又没事就看经书……”她狐疑地看看他。
他不经意地一笑:“这样就算信了?”
“不算吗?”
“我看经书只是为了心静而已。”
“那就好。”她弱弱地靠在他肩上,“你可不要想不开出家当和尚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开了:“我怎么舍得。”
她如释重负地抓住他的手,眯起眼睛迎着耀眼的阳光看着他的侧脸。
他不知什么时候留起了胡子,面容一下子显得沧桑很多。
在她记忆中,他十八岁时的样子还无比清晰,青春飞扬,踌躇满志。
如今的他已经成熟内敛,稳重含蓄,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他一直都有着让她心跳加速,奋不顾身的力量。
他转过头来,看见她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神,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是不是不习惯?”他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青黑一片的胡楂,“没办法,工作需要。”
她摇摇头,抬起手来温柔而小心地沿着他的鬓角划到下巴,再把指尖按在了他的嘴唇上。
“在想什么呢?”他抚上她的手,压低声音问。
她的目光渐渐飘忽起来:“想你老了会是什么样。”
“我留了个胡子而已,你就想我变成老头?”他淡然一笑,“再过几十年自然能看到。”
她勾起一抹他不太熟悉的笑容,摇头说:“我怕我看不到你老了的样子,所以先想一想。”
她成熟而温柔的微笑让他忽然心头一颤,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合上眼睛再睁开时,她就会消失不见,就像以前无数次从他梦里消失一样。
这天以后,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小寺庙成了他们的世外桃源。他们几乎每周都在这里见面,沿着后山没有人的小路上上下下,有时会在小树林里坐一会儿聊聊天,有时则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走路,从上午走到下午,再各自分头下山。
每次小别后的重逢都像是老天格外开恩的奖赏,那短暂而浓烈的幸福仿佛能掩盖一切寂寞和恐慌。
雪容一忙就忙到了深秋,她因为要去各个城市做公开课项目的媒体沟通而不停出差,几乎很少有留在A城的时候。
连陈洛钧的生日,她都是在外地过的。
“没关系,我晚上在剧场里吃过蛋糕了。”他在电话里安慰她,“大雾天飞机飞不了,又不能怪你。”
她在宾馆的房间里呆看着电视,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比郁闷,郁闷得直想哭。
“可是我……”她总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好像错过了他这个生日,就天塌地陷一般。
“好啦。别钻牛角尖了。”他笑着说,“等你回来了,我们在你过生日的时候再庆祝,去上次去的海边怎么样?”
她还没有回答,他就自己“啊”了一声,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糟糕。现在排的这部戏12月开始演。等圣诞好了……或者新年。”
他一下就把计划支到明年去了,她在电话这头更郁闷了:“我不要我不要。”
“乖,听话。”他的声音正经起来。
“那,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她收起了小性子,“不要到时候又说忙。”
“不会。”
“哦……”她悻悻地答应着。
电话挂断了没多久,他又打过来:“对了,忘了跟你说,齐诺打电话给我。”
“哎?什么?”她惊诧地问。
“问我你为什么不翻译他的新书了。”
“我跟他说过啊,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出版社又急着要出中文版。”
“他好像不相信。”陈洛钧轻描淡写地说,“觉得是我不让你接了。”
“什么?”齐诺这人是什么逻辑?
“嗯。跟我说了很多,你跟他只是工作上的关系,绝对没有其他事情,让我理解。”
雪容差点吐血。
“阿洛……他这人奇奇怪怪的,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嗯。”他笑笑,“你还是跟他说清楚吧,不然我罪过可大了。”
“我知道了。”她想想又觉得不对,“他怎么会直接找你的?”
“我不知道。”他很坦荡地说。
挂了电话,雪容赶紧打给齐诺。
“齐诺先生啊,我拜托你,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行不行?牵扯到我男朋友算怎么回事?”
“那我总要各种办法都试一试啊。”齐诺满不在乎地说,“我觉得你很听他的话,就找他试试喽。”
“谁说我很听他的话了?”
“感觉。上次他来香港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那你感觉错了。”雪容嘴硬,“我不接你的书是没办法的事,你找他也没用。”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齐诺得意扬扬地说,“我跟出版社说了,这本书不让你翻的话,我下一本书的翻译版权就不签给他们了。况且你都已经看过了,说不定翻起来比找其他人还快。”
雪容被他搞得头大:“那等出版社来找我再说吧。”
“他们会找你的,等着吧。”
“对了,你跟我男朋友说的是英文?”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齐诺的伦敦音特别重,不习惯的人听起来很费劲,何况陈洛钧应该中学毕业就把英文丢了吧。
“你上次问过了啊。我又不会说中文。他英文挺好的,跟我说话完全没有问题啊。”
“上次面对面地说还好,这次电话里也是?”她还是不太信。
“要不要我告诉他你这么瞧不起他?”齐诺坏笑道。
“你……”她气得半死,“我不跟你说了。”
“好啊。等着出版社来找你吧。”齐诺又强调了一遍,“好好翻哦。不然我从香港杀去找你。”
雪容哭笑不得地挂了电话。
她觉得应该有人教教齐诺“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意思。这么赤裸裸地跟陈洛钧说他俩没别的什么关系,不是给他添堵嘛。
她头大如斗地提醒自己,回去见了面要好好解释一下,否则他说不定又要憋在心里郁闷很久。
只是她好不容易回了A城,却一直没见到陈洛钧。
他先是忙着排话剧抽不开身,接着又开始做《逐鹿》的宣传,当空中飞人的频率比她还要高。
直到月底 ,他们才终于见到一次面,还是在机场碰见的。
雪容跟两个同事一起出差,正在行李传送带边等箱子,远远地就看到陈洛钧他们剧组的一行人走了过来。
“看那边看那边。”雪容的同事捅捅她,眉飞色舞地说,“陈洛钧!还有韩远!”
雪容往那边看了一眼,不小心正好撞上了陈洛钧的眼神,顿时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
她心如擂鼓地站在人群里,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头都不敢抬。
“好帅啊……”她的同事还在旁边做花痴状,“你说我去找他要签名会不会被拒绝?”
“我不知道。”她低着头,想到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结实而柔软的身体,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
雪容他们先领到了行李,转身走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刚好往她的方向看过来,给了她一个小小的难以察觉的微笑。
她的心仿佛被这个笑填得满满的,好像一脚踏进云里,整个人一下子轻飘飘的。走到出口她才发现已有很多影迷来接机了,把到达大厅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她们好不容易才挤到人群的尽头,还没来得及喘气,身后就听见有人尖叫:“他们出来了!”
人潮从她身边汹涌而过地奔向身后,她被撞得几乎都站不住身体。
第二天她跟同事结束了工作,一起去吃火锅时,看见店里的超大电视屏幕上正在播前一天的娱乐新闻,陈洛钧在首映礼的现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对着一排记者的闪光灯从左到右地笑过来,有人提问时他则会极其绅士地微微低头,把耳朵凑过去听人家的问题,再认真地作答,语调平稳、言辞流畅、不紧不慢,脸上始终带着礼貌而迷人的微笑。
那个笑,跟平时揉她脑袋时的笑绝对不一样。
他在台上光芒四射,一点她熟悉的影子也找不到。
结束了三天的工作,在去机场准备回A城的路上,雪容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竟然全是江海潮打过来的。
她心头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拨回去时脸色都变了。
“容容,你在哪里?”江海潮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正常。
“在去机场的路上。下午两点的飞机回A城。”
“你到了机场直接买回B城的票吧。”他说,“你爸爸……”
他没有说下去。

Chapter10 你的容容
B城下起了雨。
这座南方的江边古城在冬雨的笼罩下,透着一股悠远而宁静的沧桑气息,连医院也显得分外安详。
雪容下了出租车就一路狂奔,在快要冲进一楼的大厅时看见了江海潮。
他刚从电梯里出来,面沉如水,在看见她时,脸上的表情先是凝固了一瞬,接着眼底便漫起了难以启齿的沉重和悲伤。
他一言未发,只是远远地对她摇了摇头。
她停下脚步,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用充满了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江海潮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先是语气凝重地叫了一声容容,接着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似的,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带我去看看。”她极其镇定地说。
江海潮犹豫片刻,便转身再度往电梯走去。
雪容跟在他身后,死死地把手指握成一个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海潮看着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终于低声说了一句:“昨晚,突发心肌梗塞。”
雪容不信。她咬紧了牙关紧紧盯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影子,对自己一遍遍地说“我不信”。
从电梯里出去,江海潮先是跟什么人低声交谈了两句,才带她进了一间病房。
三张病床上只有最里面那张有人,雪容跟在他身后走过去,站在床脚看了一眼。
那不是她爸爸。那个干瘦枯萎毫无生气的老人,不是她亲爱的老爸。
江海潮只让她看了一小会儿,就连拖带拽地把她从病房里拉了出去。
雪容靠在走廊的墙上,怔怔地抬头看着他。
“你先到那边坐一会儿。”江海潮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排椅子。
她听话地走过去坐下,远远地看着他跟别人商量着什么。
她其实明明能听见他在说什么的,脑子却好像裂成了碎片,没法把他的话转换成任何有意义的内容。
过了很久,江海潮往她这边走来,站在她面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容容”。
她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他。
他接着跟她说了一大串话,什么手续什么遗物之类的,她统统没有听进去。
他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都办好的。”
她点点头。
“我帮你打电话给陈洛钧?”他又问。
这回她使劲地摇了摇头。
“让他来陪陪你。”
她还是摇头。
江海潮只得作罢。
接下来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像个沉默的木偶,脚步虚浮,只是呆呆地听从他的指挥,不想思考,也不敢思考。
江海潮带她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套间,一步都不敢走开地在厅里守着。
雪容则抱膝坐在床上,认真地看着电视。
“容容,你伤心就哭出来,不要憋着,啊?”江海潮坐在她面前。
她摇了摇头,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过来。
这样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两天。她几乎两夜都没有睡过,只是盯着电视,看到娱乐新闻时会下意识地停一下。
陈洛钧不时地在电视上出现。
有记者问他:“这么多打戏拍下来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是辛苦。不过值得。”
“是不是看到前两天创纪录的票房就觉得值了?”
他含蓄地笑笑,没有作答。
又有人问:“听说你最近的工作重心转到了话剧上,已经半年多都泡在剧场,推了很多电影的片约?”
“对。”他点点头。
“为什么?”
“我还是比较喜欢舞台。”他神色认真地说,“舞台是瞬息万变的,容不得一点点差错和重来。在台上的每一分钟都是在以最快的速度燃烧自己的能力和生命,那获得的成就感也是其他事情都比不上的。”
一说到这个,他似乎就起劲了,还想再说下去时,另一个记者插进来问:“上次跟你在一起的是你的女朋友吗?”
“那次可能是有点误会。”
“那你现在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是什么状态?”
“我现在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工作上,没时间考虑这些。”
他微微一笑,笑得潇洒流畅,犹如光风霁月,明朗乾坤。
雪容默默地换了个台。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部无声的电影,整个电影院里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惨白的大银幕,不知道别人在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那个熟悉的身影如此陌生,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看不见灯塔的一叶孤舟,漂不到岸。
“容容。”江海潮又走到她床边坐下,“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她乖巧地关了电视钻进被窝,摸到手机按了“阿洛晚安”四个字发出去。
第二天早上她在殡仪馆又一次见到了爸爸。他躺在那儿,平静安详,好像下一秒钟就会醒过来,跟她说:“容容,走,爸爸带你去吃竹鹤楼的灌汤小笼包。”
她想把他拽起来,却知道自己不能,于是手便一直抖。
告别厅里很安静,除了她和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江海潮,便没有第三个人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走了进来,像是无边无涯的黑暗中的一抹微光。
他径直走到雪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她只来得及呼吸了一口他的气息,便脚一软,趴在他胸前号啕大哭起来。
世界仿佛一瞬间变得清晰而尖锐起来。一波波的悲伤涌入她的胸口,还来不及化成眼泪就崩裂开来,侵入她体内的每一寸,疼得她几乎站不直身体。
陈洛钧紧紧地抱着她,承担了她身体大半的重量,低头不断轻吻着她的额角,小心翼翼,像抱着一个脆弱柔软的婴儿。
她憋了两天的眼泪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如江河入海般,一发而不可收拾,哭得几近虚脱。
终于平静下来时,她的眼睛和脸庞都肿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小心地用手指抹着她的泪痕。
“容容,我来晚了。”他略微叹息了一声说。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眼泪几乎又要飙出来。
江海潮见陈洛钧来了,便安顿好了事情,提前飞回A城了,留下他俩,回到酒店的房间里默默相对。
雪容依旧抱紧膝盖坐在床头一角,陈洛钧则坐在她身边,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他撩开她遮住脸颊的长发,极小心地问。
“我去洗个脸。”她下床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自己红肿的双眼。
陈洛钧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等在门口,见她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以后忽然转头跟他说:“阿洛,你应该回趟家。”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有听清。
“回家。看看你爸妈。”这回她说得很坚定,“你难得回来一次。”
他顿时明白了,犹豫片刻后便决定道:“好。我们先吃饭,然后就去。”
雪容依偎在他身边出了门,刚走到室外就被冬天的朔风吹得一个寒战,不禁往他那边贴了贴,这时才发现他只穿了一套西装。
“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她抓抓他的衣角问。
“等下回去就可以拿到衣服了。”他说着,又把她搂紧了一些。
雪容的胳膊攀上他的腰际,指尖在他的体侧渐渐收紧。
陈洛钧家在郊外,独门独院的别墅,占地面积大得惊人。
雪容在院门外就打了退堂鼓不想进去,被他硬是紧紧抓住了不愿放开。
他带她绕到后院的一个玻璃花房里,推开门跟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说几句话,很快就来。”
她点点头,声音微弱地叮嘱了一句“别吵架”,满是不安和悲伤的眼里带着一丝鼓励。
他重重地抱了她一下,才转身离开。
花房里暖意十足,所有的寒风都被隔绝在外,冬日午后的阳光穿过透明的顶棚,满目琳琅缤纷的花朵仿佛都闪着金光。
雪容在角落里的一张躺椅上坐下,对着周围环绕着她的梅菊兰草,怔怔地看了许久。
连续两天没怎么合过眼,暖风熏得她脑袋越来越重,终于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睡着了。
醒来时陈洛钧正坐在她身边,面对着她的方向,一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样?”她一睁眼就问。
他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有些孩子气地像是要确定一下她的存在似的,然后才轻声地问:“怎么不告诉我他们找过你?”
她睫毛闪动了一下,默默地坐起身。
他坐到她的躺椅上,温柔地抱住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叹息。
说什么都晚了,她趴在他肩上,已经无泪可流,只剩心灰意冷。
暖香弥漫的玻璃花房外,夕阳开始渐渐往地平线沉下去,她像是觉得冷似的,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闭起眼睛,整个人依偎在他的体温里。
飞机刚降落在A城的机场,雪容就接到了林晓琪的电话。
“你是不是跟陈洛钧在一起?”她着急地问。
“怎么了?”雪容在机场通道边停下来。
“你这两天没看新闻吗?陈洛钧前天晚上在《逐鹿》的一个观众见面会上忽然消失了,媒体当时都闹翻天了。昨天导演出来证实,说他没有交代过原因就自己走了。不知道谁说他今天的航班回来,现在好多记者在机场等着堵他呢!”
雪容看了眼就站在她身边的陈洛钧。
她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跟林晓琪说,只是低声说了句“我现在有点事,回头打给你”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陈洛钧见她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便问。
“阿洛……”她伸出一只手,不安地抓住他的袖口,“你怎么……”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满不在乎地揉了下她的头顶,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她没有动,只是默默地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我们分开来走吧。”她说,“外面全是等着你的记者。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因为我……”
他怔忡片刻,眯起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见她一脸认真,便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那好。我先出去,你过一会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