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听我的。”雪容沉默半晌,只得细声解释道,“他想做什么,自己都有主意的。”
陈惠英再度笑起来:“你可别太小瞧自己了。你说的话,他一定会考虑的。为了你,他可就没那么倔了。”
雪容咬咬嘴唇,声音还是很小,却坚定了一些:“不管洛钧要做什么,是演戏也好,还是回B城也好,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拦着他做什么,也不会去劝他做什么的。”
大概是没想到雪容这么不给面子,陈惠英的笑容僵了僵。
她很快恢复过来,刚想继续劝雪容,陈洛钧的爸爸忽然开口问:“你爸爸怎么样了?”
雪容没想到他一下子换了话题,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他。
陈茂祥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判了二十年是吗?其实他想早点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表现好可以减刑,找找人,通通关系,还可以保外就医嘛。”说着,他放下了茶杯,看着雪容的神色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慈祥和亲切,“别的不敢说,在B城找找关系,我还是挺有把握的,你说是不是?”
雪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是要拿她爸爸做筹码?这算是威胁还是利诱?
见她一脸震惊的表情,陈洛钧的妈妈赶紧出来打圆场说:“容容,我们也可以算是一家人了,你帮我们劝劝洛钧,我们也帮你爸爸想想办法,好不好?我跟他爸爸就洛钧这么一个儿子,他爸爸年纪大了,好多事情也需要他,你……”
她还没说完,陈茂祥就站了起来:“我们走吧。不早了,让孩子早点回家吧。”
他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陈洛钧的妈妈和姑姑只好跟着他站起来。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着意看了雪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你好好想清楚”的意味。
陈洛钧的妈妈拖在最后,悄悄塞了一个袋子给雪容:“把这些东西给洛钧,别说是我给他买的,他肯定不肯要。就说是你买的。”
“哦。”雪容木然地接过来。
“哎,这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都这么硬。”陈洛钧的妈妈叹口气,转身走了。
雪容看着他们三个人上了等在门口的车。
“快下雪了,赶紧回家吧。”陈惠英挥手跟雪容告别,关切地喊了一声。
雪容点点头,却在酒店门口呆站了许久。
她在寒风中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子渐渐远去,觉得心似乎被掏空了一块,而那块空白被沉重的铅石压满,重得她无法呼吸。
陈洛钧发短信来问她有没有下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了平时到家的时间。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回了一句:“今晚要加班,你别等我吃饭了。先回家吧。”
她拎着那只陈洛钧妈妈给她的纸袋,又回了办公室。
袋子里装满了维生素,蛋白粉和各式各样的补品,还有一个厚实的护腰。
她只把那个护腰装进了自己的包里,把剩下那些一看就不可能是她买的东西锁进了自己的矮柜。
办公室已经没有别人了,只有顶上明亮的白色灯光陪着她。
她翻开自己的记事本,在最后一页的左右两边缓缓地写下了“阿洛”和“爸爸”四个字。
她用不着很聪明,也能听出陈洛钧爸爸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劝阿洛回B城,他就会帮她把爸爸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捞出来。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好像谁都会有个光明的结局。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
她从办公室的资料柜里翻出了当时《漂泊的圣彼得》第一次公演时的宣传资料CD,****电脑光驱里。
资料里包括当时写的宣传文案,媒体通知,还有几张公开版的剧照。
那时她还刚进公司,只能做做翻译这种简单的活,这些东西都没有经过她的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研究这张光盘。
剧照的第一张,就是开场时被雾气笼罩的舞台,陈洛钧被悬在舞台的正上方,垂着头,身体绷得笔直。第二张里的他站在舞台的中央,大概在念一段慷慨激昂的台词,眉宇间充满了呼之欲出的愤怒。第三张则是唯一的一段感情戏,他正单膝跪着,温柔地俯身看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姑娘。还有第四张,第五张……
她把这些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最后只得趴在桌上,心如刀割地意识到,这个舞台上的阿洛,是她平时看到的那个阿洛身体里最重要、最有光彩的一个部分。要是这个阿洛不存在了,那她的阿洛就永远不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灵魂了。
而他的灵魂、他的生命,她又有什么资格出于自己的私心指手画脚呢?
她在笔记本上“爸爸”那两个字下面,一遍一遍地写着对不起。
“怎么还不走啊?”忽然有人在她背后问。
雪容吓了一跳,慌忙合上本子,回头一看,是他们的大老板,英国人Peter。
“你也还在啊。”雪容站起来,“刚才都没看到你。”
“刚才在跟英国打电话。现在走了。”Peter笑着跟她说,“这么晚了,可不要再加班了。不然我要怀疑你的效率了哦。”
“这就走。”雪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Peter很绅士地等她一起,陪她坐电梯下楼。
“要送你吗?我的司机就在楼下。”Peter又问道。
雪容赶紧推辞说:“不用了,我坐地铁很快。”
“外面很冷哦,你确定?”
“嗯。门口就是地铁站嘛。”
Peter没有再勉强她,只是叮嘱了一句“Take Care”。
雪容上了地铁,把包包抱在胸前的时候,被那个装着护腰的盒子硌了一下,一边揉了揉被尖角刺痛的胸口,一边决定先去海棠花园。
刚到楼下,她便抬头往十二楼看去。那个窗口暗着,好像没有人在家。她不死心地坐电梯上去,开了门四下找了一番,发觉家里真的没有人。
肯定陈洛钧还在她家等她呢吧,她以前偶尔加班时,他总是会等到她回家才能放心离开。
她大概是脑子乱得昏了头,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
雪容叹叹气,关上灯,刚要锁门走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陈洛钧家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不了多少,似乎没有开暖气。
她重新又推门进去,找到客厅的暖气片,摸了摸,发现那上面虽然干净,却完全不是正常的温度。
气温早已经到了零下,连雪都下过了好几场,她完全不能想象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季节里,没有暖气要怎么过日子。
卧室里的暖气片也是一样,床脚倒是有个电取暖器,看起来小小的,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样子。
雪容跌坐在他的床上,半天都站不起来,直冻得手脚麻木,脸颊都快失去了知觉。
从他家出来以后,她还特地去了楼下的管理室,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咱们小区的暖气,要是不用的话可以停吗?”
管理员看看她:“可以啊。你家房子要是没人住,提前报停就行。不然这一年的暖气费也得不少钱呢。”
雪容点点头,“哦”了一声。
离开海棠花园,她不知为什么,又去了公司,也没开电脑,就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坐到很晚。
她晚回家一点,陈洛钧就能在有暖气的地方多待一会儿吧。
她的思维已经完全停转了,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念头。
可是她也不能在办公室里坐一辈子,再耗下去,他该担心了。
雪容再一次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她整晚都没吃过东西,却一点也没有觉得饿,只是从电梯里出去,一进大堂,就被外面飘进来的冷风吹得一个寒颤。
写字楼里圣诞和新年的装饰品还没有撤掉,就已经挂上许多充满了春节气氛的大红灯笼。
陈洛钧就站在一盏红灯笼的下面,远远地冲她一笑。
她停下本来匆匆的脚步,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一瞬间飘忽不见了,只剩一颗心,在扑通扑通,迷茫而慌乱地跳着。
雪容奔过去,抱住他的腰,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问:“你怎么来了呀?”
“外面下雪了,怕你没带伞。”他捏捏她的肩膀,“穿这么少,冷不冷?”
她摇摇头,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把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
他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太对头,却只是问了一句:“累了?”
“嗯。”她使劲点头。
回去的地铁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跟他面对面地站着,闭起了眼睛趴在他的肩上。
她死死地抱住他,好像一松手就会灰飞烟灭似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
陈洛钧送她回到家,刚开了门,一转身就被她按在墙上。
她扔下手里的包,踮起脚尖,狠狠地仰脸去咬他的嘴唇。
“容容……”他一边想躲,一边却情不自禁地已经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微微抱了起来。
她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似的,一边推着他往房间里走,一边闭着眼睛就开始解他大衣的纽扣。
他心头一颤,脚也跟着软了软,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她推进了房间,倒在床上。
房间里很暖,他也全身都热血沸腾,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她的手准确而轻柔地伸到他的衣服下面,小小的暖暖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腰。
他只觉得所有的理智都已经被这双手上的温度烧成了灰,本能般地低头去吻她白皙嫩滑的脖子。
“阿洛……”她不知是迷乱还是痛苦地叫了他一声。
“嗯。”他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停,手也渐渐地往下滑去。刚要撩开她的衣摆时,她终于忍不住躲了一下,一边躲,一边又轻轻地叫了一声:“阿洛。”
他似乎清醒过来一点,动作犹豫了一下。
她反而更紧地抱住了他,咬着他的耳朵问:“会不会很疼?”
他却不知为什么,完全停了下来,趴在她的身上,用头抵着她的肩膀,挣扎着想要平复呼吸。
“阿洛?”她有些忐忑地摸摸他的背,“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撑起身体,倒在她旁边。
她想要搂住他的脖子,他却像触电似的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她愈发错愕了。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又担心又胆怯地蜷成了一团。
“容容,对不起。”过了很久,他终于完全平复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
她睁开了眼睛,不解而又心疼地看着他。
陈洛钧站起来,理了理刚才揉得乱成一团的衣服。
雪容也跟着坐起来,迷惑地抬起头。
两个人都忽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同时移开了目光。
雪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饿不饿?煮点面给你吃?”他问着,却没等她回答,就匆匆去了厨房。
雪容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磨磨蹭蹭地跟了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
两个人脸上的红潮都还没有褪去,触到一起的那一瞬间,仿佛体温又上升了几分,他连开煤气的手都抖了抖。
“阿洛。”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嗯?”
“下雪了。”
“嗯。”
“好冷。”
“嗯。”
“你腰有没有疼?”她说着,手又要滑下去。
他赶紧抓住她的手腕:“没有。”
“哦。”她收回手,“可是我还给你买了一个好厚的护腰呢。你要不要穿?”
他考虑一下,点点头:“好。待会儿拿给我。”
她眼睛有点红,于是不敢说话了,只是闭起眼睛,把脸蹭在他的肩胛上。
面煮好了,雪容只吃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还是不吃了。”她放下碗吸吸鼻子,“这么晚了还吃这么多,回头胖死就没人要了。”
“你这还胖?”他捏捏她的脸颊。
“阿洛。”她嘻嘻一笑,又腻到他怀里仰脸问,“我从C城带回来给你的药油,可一直都没用过呢。要不要拆开试试?听说冬天用最好了呢。”
“这么晚了……”
他刚要拒绝,雪容就拖着他往外走:“不晚不晚。明天是周六嘛。”
她把他一路推到床边,拍了拍枕头命令道:“趴下。”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趴了上去,投降似的闭起了眼睛。
雪容去橱里拿了精油,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又关上大灯,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小心地撩开他的衣服。
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瘦了下来,背上肌肉的线条清晰而流畅,雪容红着脸拧开瓶塞,滴了点精油在手上,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不住地在颤抖。
深深地呼吸了一会儿,搓热了手掌,她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他的背上。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紧张地问:“疼?”
他摇了摇头, 放松下来,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枕头里。
雪容按了按他的腰,聚精会神地试图回想起当年在医院里偷学的技术。
“老板,你试过这么多按摩师,是不是还是我的手艺最好?”她按了一会儿,趴到他耳边轻声问。
他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她心花怒放,卖力得自己脑门上都开始出汗了。
他则呼吸平稳,全身渐渐舒展开来。
他从来都没告诉过她,她的手又小又软,力气自然不大,说是按摩,其实跟挠痒痒也差不了多少,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会搞得他心神荡漾,气血上涌,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他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他有多少次夜半失眠时会想到这双手,干燥、温热、柔软,是他疲乏无望中的唯一一缕安慰。
“阿洛。”她字斟句酌地酝酿半天才问,“你过年回家吗?”
没等他答,她就说:“你去年都没回去了。你其实不用留下来陪我的,我可以去海潮哥哥家啊。你老是不回家,你爸爸妈妈说不定会怪我缠着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
“其实上次给你爸爸过六十大寿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回去了?要不是我……”
“不是。”他忽然打断她,“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回去。”
“哦。”
他的声音陡然温柔了许多:“容容,要不是你,说不定我也坚持不到现在。”
她心底一酸,却笑起来:“切,要不要把我说得这么伟大啊。我又没干吗,除了天天吃光你做的菜以外。”
他跟着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阿洛——”她又很嗲地拖长了声音叫道,“外面那么冷,你晚上就不要走了嘛。”
他好像花了两秒钟才明白她说什么,紧接着就摇了摇头。
“哎呀,明天还要来的嘛。”她还想劝他,陈洛钧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很晚了,我还是先走了。”说着,他便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雪容跟着站起来,按住他的手。
“别闹。”他轻轻地把她的手推开,“待会儿赶不上地铁了。”
“那就不要赶了嘛。”
“那怎么行。”他皱皱眉,绕开他往门口走。
她怔怔地看着他穿上了外套,俯身在鞋柜前面弯腰换鞋,一切穿戴停当了以后,转身对她若无其事地伸出双臂。
她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那我走了。”他见她不肯过来,就转身准备开门。
“陈洛钧!”她终于大着嗓门吼了一声。
他僵在那儿,一手按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动静。
“你急着回去干吗?挨冻吗?”她对着他的背影质问道,“医生早就说过你的腰不能受凉,夏天连空调都不能吹,你倒好,连暖气都停了,你是要玩命还是想活活气死我?”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喘着粗气努力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她渐渐被泪水模糊了视线,长长地吸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行,你了不起。天下没有什么比你的自尊心更重要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给你钱,也不应该瞎操你的心,你走吧,快走吧。”
说着,她无力地冲他挥了挥手。
他竟然一点要安慰她的意思都没有,犹豫着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就真的掉头走了。
雪容气得眼冒金星,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冲到窗口,看着他刚走出楼门的身影大叫了一声:“陈洛钧!”
他脚步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砰地从三楼扔了个什么东西下来,接着便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他走到绿地里,捡起她刚才扔下来那个盒子,拍了拍上面的雪,借着路灯的光才看清那是个羊毛制成的护腰,极其温暖而柔软。
雪容坐回沙发上,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滚而下。她都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气哭了,还是心疼得哭了,只觉得似乎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行,光哭不能解决问题。她强打精神,跑回房间里对着电脑查了半天“暖气报停”的网页,反复研究了很久,得出了暖气一旦停了,就得到下一年才能开通的悲惨结论。
她呆呆地对着电脑看了很久,忽然跳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冲。
半夜的车很好打,她十分钟以后就到了安迪那儿。
酒吧里正好是最忙碌的时候,人声鼎沸,热气蒸腾,雪容在吧台前坐了一会儿,安迪才认出是她。
“哟,你怎么来了?”他很意外地叫了一声,也没问雪容要喝什么,就给她倒了一杯可乐放在面前。
“干吗不给我酒喝?”雪容推推杯子。
安迪大摇其头:“不行不行。你未成年。”
“谁未成年啊!”雪容抗议。
他还是摇头。
雪容也没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示意他站近一点,凑到他耳边大声地问:“你能不能让洛钧住到你这儿来?”
“什么?”酒吧里的音乐有点吵,安迪没听清楚。
雪容又重复了一遍,他这回奇怪地皱了皱眉问:“为什么?”
雪容高声喊道:“他把暖气停了。”
这回安迪一下听见了,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他发神经病了?”
雪容耸耸肩。
安迪放下手里的东西,撑着吧台琢磨了半天,才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说:“也就你们南方人干得出来这种事。换了我,两天就冻死了。”
“南方人也受不了这种天没暖气啊,何况洛钧……”
“那让他去你那儿不就完了?”
雪容叹气:“他不肯的。他一次都没在我家过过夜。”
安迪又惊诧到了,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半天,低头想了想,又使劲摇头:“不行啊。他早就不肯来我这儿了,我说了也没用啊。”
“你骗他说你这儿需要人,让他来帮忙嘛。”
安迪还没给答案,雪容就又接着说:“要是他实在不答应,你就说他不搬过来,我就搬他那儿去。”
这回安迪往后撤了撤,像看瘟神一样看着雪容说:“这种作死的话,你自己去说。我可不敢说。”
背景里换了一首稍微轻快点的歌,雪容也跟着放低了声音:“那你先试试看,不行我再去说。”
安迪犹豫了很久,连着洗了好多杯子,才终于答应了。
雪容松了口气,趴在吧台上。
“对了。”她又坐起来,“那个什么……你们老板……苏雅最近有给他介绍什么片子吗?”
“早就绝望了。”安迪无奈地摊摊手,“都好久没跟我提陈洛钧这个人了。”
“哦。”雪容低头喝了两口可乐,犹豫了一会儿,又抬头用满是渴望的眼神看着安迪说,“那你问问她,能不能帮帮洛钧嘛。”
安迪那种看瘟神的眼神又出来了。
“这种事不能急的。好多人等一个合适自己的机会得等五年十年呢,还有好多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啊,可是……如果有人帮忙的话,会好很多啊。你帮忙说两句好话好不好?洛钧就是倔嘛,你千万让他知道就行了啊,要是真有什么机会,随便说是个别的什么人介绍的,他肯定会答应了。”雪容继续劝说道。
“他跟苏雅的事你可别掺和。”安迪威胁她说。
“我没有要掺和。”雪容低下头去,“可是我又帮不了他……”
安迪忽然来劲了,趴到吧台上,离得她很近:“你就不怕苏雅把他抢走了?”
雪容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笑起来:“阿洛是我一个人的。我早就知道。”
见安迪迟迟没有回应,她只好拽住他的衣袖:“安迪哥哥,你就帮帮忙吧,你也不想看到洛钧等到老死吧?”说完,她便死死地盯着他。
“哎哟喂。”安迪抖了抖,“我算是知道洛钧怎么会被你摆平了。”
“好不好嘛?”她皱皱眉,泫然欲泣地又抓紧了他一些。
“好好好。”安迪举起双手,“当他的朋友,算我倒霉。”
第二天一早,雪容就收到安迪的短信:“任务失败。”
雪容看了眼手机,早有准备地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拉杆箱,又装了点洗漱用品在包里,再把家里的现金都塞在一个信封里,坐地铁去了海棠花园。
她开了门,看都没看一眼陈洛钧,径直走进卧室,把箱子扔在床脚,接着又进了洗手间,放下包就开始往外拿自己的牙刷毛巾,放在他的东西旁边。
陈洛钧跟进来,皱着眉头问:“你干吗?”
“搬过来啊。”她冲他一乐,“你能住的地方,我当然也能住啦。”说着,她就弯腰开始从包里掏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往他的洗手台上放。
陈洛钧把她刚放好的洗面奶扔回她包里,凶巴巴地问:“是你让安迪来的?”
她不说话,只是又把洗面奶拿出来,放好。
他又把它扔回包里,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放一个收,循环了很久。
最后陈洛钧终于拿她没辙,重重地把她的包抢了过来说:“行了行了,我去他那儿,还不行吗?”
雪容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又掏出那个装着钱的信封交给他:“给你。”
他一看是钱,刚准备丢回给她,发现她满是威胁地把手伸进包里,一副要把东西再拿出来的样子,只得作罢,长长叹了口气,把信封收进了口袋。
“好啦好啦,收拾行李去。”她这回笑得更得意了,推着他就往外走。
“我帮你把行李箱都准备好啦。”她屁颠颠地把自己带来那个拉杆箱打开,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装。
陈洛钧摇着头坐在床上,看着她的空箱子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无奈到极点地低低了叫了一声“容容”。
雪容弯了腰,居高临下地捏住他的脸:“来,给本小姐乐一个。”
他满脸怨念地瞪她。
“那我给你乐一个好了。”她一边说,一边笑得明媚灿烂,整个房间的冷气似乎都被她融化了。
“哪有男人这么脆弱的啊?不就是这两年都没什么戏演嘛,哪个大明星不是这么过来的……”江海潮抱怨道。
“哎呀总之你听我的嘛。”雪容一边穿鞋一边略带撒娇地打断他,“他是没那么脆弱啦,不过大过年的,吃吃喝喝不就行了么,提什么工作演戏之类的事情嘛。让你不要问就不要问嘛。”
“行行行,听你的。快去快回吧。”他跟在她身后,送她出门,看着她在雪地里欢快地往小区门口一路小跑而去。
陈洛钧已经等她半天了,见她笑嘻嘻地跑过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跑到他的面前,把手塞进他的口袋里,握住他的手,仰面看着他傻乐。
“笑什么呢。”他一边说,一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