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又不会走……”他叹了口气。
雪容这才勉强松开了手:“螺丝刀在厨房,我去拿。”
她拿了工具回来问:“要不要帮忙?”
“你站远点,别帮倒忙就行。”陈洛钧已经开始装书桌的桌腿。
“哦。”她退后一步。
其实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问题想要问他,可真见到他了,又实在不愿意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破坏了这难得的安静的气氛。
算了算了,多做一天的鸵鸟也不会怎么样。她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靠在门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吃饭的时候她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发觉他小心地绕过了所有肉菜,只盯着几样蔬菜夹。
“为什么不吃肉了啊?”她憋了大半顿饭,最后还是没忍住问。
“不想吃就不吃了。”他避开她的眼神,无所谓地答了一句。
她没有再追问,只悄悄地把他爱吃的荷兰豆往他面前推了推。
陈洛钧刚放下筷子,手机就响了。这回他没有躲去厨房,只是看了雪容一眼,便接了起来:“嗯……正在吃……跟容容一起。”
雪容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对她一笑,继续说道:“她做的饭……挺好吃的……”接着声音却渐渐低下去,“下个月?我不知道有没有空……到时候再说吧。”
又应付了几句,他挂了电话说:“我姑姑。”
“哦。”雪容其实也猜到了,“陈老师还好吧?”
“挺好的。”他站起来收拾碗筷。
“让你下个月干吗?”
“没什么。”他避开话题,端着空碗往厨房走去。
雪容有点郁闷,偷偷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两人一下都变得心事重重,愈发安静了下来。
陈洛钧洗碗时,她站在他身后抱住了他。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在洗完所有的碗碟之后,擦干了手,默默地覆在她的手上。
她探出手指,缠到他的指间,两人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握在一起。
那一刻她忽然如释重负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身体里,她终于又找回了当初那个执着、勇敢,拿全部身心爱着一个人的江雪容。
Chapter6 我们现在都在为爱而勇敢
入秋的时候,雪容接到了工作以来最艰巨的任务——露天音乐节。
本来负责这个项目的是她的领导,可是她在准备工作进展到关键时刻忽然怀孕了,在他们这样一个缺乏人手的公司,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雪容头上。
虽然她一直都有参与,但一夜之间所有的责任事无巨细都担在了她的肩上,还是让她吃不消。十几个参加的乐队要联系,要安排食宿,场地的考察和确认,技术人员的面试,市场宣传,媒体关系——接连几个星期,她几乎没有在午夜之前结束过工作,好多时候压力大得哭都哭不出来,只想撂挑子走人算了。最糟糕的是,她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单位的同事个个跟她一样披星戴月,工作复杂得跟齐诺也说不清楚,至于陈洛钧——他本来烦心的事应该就够多的了,她哪好意思拿自己的事情再去骚扰他,况且她忙得根本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
音乐节前一个星期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雪容意外地接到了陈洛钧姑姑的电话。
她自从跟陈洛钧分手出国以后便没有跟陈老师联系过,看到她家那个曾经很熟悉的固定电话号码时,不由得踌躇了很久。
寒暄了两句以后,陈老师却叹叹气说:“容容,其实我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啊?”雪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知道洛钧很久没回来了吧?”陈老师先问,“这两年跟他爸闹得僵了,连过年都没回来,都是他妈妈去A城看他的。”
“嗯。”其实她并不清楚他的行踪,只好含含糊糊地应着。
“虽然我知道洛钧很反感他爸老是催他回来,不愿意走他爸给他安排好的路,但他们毕竟是父子俩,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洛钧这几年发展得也不好,怎么也得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能跟他爸闹得太僵,你说是吧?”
“嗯……”雪容继续有点木木地点头说。
“这个月底正好他爸过六十大寿,请了很多人,我是想劝洛钧回来吃个饭的,但是他死活不肯。”陈老师又叹气道,“说来说去都没能说动他,没办法,只好找你劝劝他了。”
雪容忐忑地问:“我?可是我……”
“你去劝他最合适了。”陈老师打断她,理所当然地说,“这几年多亏有你陪着他,不然他出了那么多事,怎么能坚持得下来?”
雪容彻底愣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说什么陪着他了,她连他出了什么事都完全一头雾水,可又没法开口问,生怕说错话,只好保持沉默。
“容容啊,洛钧跟他爸一样,都是面冷心热的人,又倔,两个人都不肯先找个台阶下。其实他爸的工作我都做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开导开导洛钧,让他回来吃个饭,就当是低个头,父子俩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况且他们一直这样僵下去,你跟洛钧的终身大事都得给耽搁了,没有他爸点头,你跟他感情再好,在一块也不自在,是吧?再说他现在的情况,别说结婚了,连养活自己我看都成问题,你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吧……”
陈老师还在说,雪容的脸却腾得红了。
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在陈老师心目中,已经是能跟陈洛钧有“终身大事”的身份了。
陈老师再三拜托她一定要劝劝陈洛钧,然后挂了电话,而她则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整理了很久思绪,她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替她掩饰,掩饰她抛下了他,跟别人在一起了的事实。
雪容打了个电话给他,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退缩了:“啊那个……没什么事啦,就是……星期六有露天音乐会,是我们公司主办的,你有空吗?”她灵光乍现地找了个话题。
陈洛钧考虑了一下说:“周六不一定有空。”
“哦,没事啦。”雪容失望了片刻,想了想他也确实不太可能为了一个音乐会就放下自己的演出来陪她,只好勉强一笑说,“你看喽,万一有空过来就打电话给我,我这里有贵宾票哦。”
他笑了笑,答应了。
星期六那天陈洛钧没有出现,雪容反而松了口气。她从早上一睁眼就到了音乐节现场,一直忙到下午开场前,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万一陈洛钧真的来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一个乐队登台二十分钟前,雪容手下的一个实习生怯怯地来跟她说:“江老师,给媒体的资料袋在哪里?我没找到啊?”
“就在那边的工作桌后面。”雪容往草坪最后面的工作帐篷指了指。
“我刚才找了,没有。”实习生的声音愈发低下去。
“怎么可能呢?我刚才还看到那个纸箱的。”雪容着急地皱眉头。
“那里面不是宣传资料,是前两天我们收到的出版社寄来的新书,早上出来太忙了,拿……拿错了……”实习生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雪容眼前一黑,语气僵硬地打断她,“赶紧回去拿吧。打车来回应该来得及,路上小心。”
“哦哦。”实习生赶紧飞奔而去了,雪容刚准备走去舞台跟技术人员再确认一遍场地的音响,忽然想起来公司储藏室的钥匙还在她身上,急忙一路小跑地往外追。
音乐会的场地是一个封闭式的公园,公园内部的停车场需要凭票进入,打车的话要走将近十分钟到公园门口,雪容一边追,一边还在不停地接到各种乱七八糟的电话,想快都快不起来。
走到公园门口,发现那个实习生小姑娘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已经打到车走了,电话也没接,不知道是没带在身上还是没听见。
雪容又急着要拿资料,又不敢丢下这边的场子自己也打车回公司,正在纠结得团团转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要帮忙吗?”孟良程按下车窗探出头问。
雪容太久没有见过他,竟然呆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喂。”孟良程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是不是要打车啊?”
雪容这时才醒过身来,冲他客套地一笑说:“没事,谢谢。”
她一边说,一边又拨了一次那个实习生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有什么事就说啊,跟我不用客气。”孟良程冲她诚恳地一笑。
雪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心一横,把钥匙递给他说:“能不能帮我送到公司,给一个姓任的小姑娘?她刚打车回去,应该就在前面。”
“好。”孟良程接过钥匙,二话不说就开车走了。
雪容再一路狂奔回到现场,开始招呼一些早到的客人和媒体。
半个小时以后,实习生终于回来了,孟良程跟在她身后,抱着整整一箱的宣传资料。
“放这儿吧,谢谢你啦。”雪容腾出签到台下面的一块空地,孟良程弯腰把纸箱塞了进去,站起身,抹了抹额头的汗说:“跟我客气什么。你忙吧,我去找个好点的位子等开场了。”
说着,他就很自觉地走了。
“江老师,今天多亏你朋友了。”实习生抚着胸口说,“这个点我从公司出来肯定连车都打不到。”
“下次看你还这么粗心不?”雪容一边敲了敲她的脑袋,一边往孟良程远去的方向看了看。他怎么会一个人来这儿的?是知道她也在这儿,还是巧合?
还没来得及细想,另一拨相熟的记者就到了,她只得打起残存无几的精神,再度堆起满脸的笑容。
如果是个普通观众的话,她也许会觉得这场音乐节很好玩很热闹,可身在其中,她没有一秒钟不在希望它快点结束,让她能快点回到家里,换上睡衣窝在沙发的一角,随便吃点零食看点电视剧都好。
接连几个摇滚乐队的演出结束以后,舞台后方燃起了闭幕的烟花,雪容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一个人站在舞台背后的工作帐篷前,看着漫天姹紫嫣红的花火亮了又暗,最终归于平静。
技术人员拆台的时候,她终于完成了工作,走到场地外围的花坛边,开始啃晚饭的三明治。
“工作这么卖力,也没个庆功宴什么的啊?”孟良程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她,笑眯眯地从黑暗里走出来,坐在她身边。
雪容一惊,放下了手里还剩的半个三明治。
“今天多谢你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又道了次谢。
“你说过了。”孟良程笑得愈发轻松写意,“小事一桩,用不着说那么多遍吧?”
雪容尴尬地跟着笑了笑:“你今天来看演出?”
“是啊。”孟良程很随意地往场地中央的舞台指了指,“第一次看露天的音乐节,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这么high。”
“那就好,我们公司第一次办这种活动,本来还怕没人来呢。”
“怎么会呢,网上早就炒得很热了,票都买不到,我这还是买的黄牛票呢。”
“是吗?”雪容随声附和道,“是听说票卖得挺好的。”
“本来晓琪也要来的,可惜她感冒了,浪费一张票。”孟良程说起林晓琪的口吻再自然不过,雪容倒反而愣了,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了低头小声说:“那是挺可惜的。”
“上次听说你见过晓琪?”孟良程问。
“嗯。她刚好去采访我们的一个活动。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转去做记者了。”
“就你去C城没多久以后。她有一次到我们公司附近采访,急着赶回去写稿又打不到车,就找我送她,我们俩才……”他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哦。”
“以前注意力都在你身上,越是得不到,越是在乎,有点钻牛角尖了,从来没发现晓琪也是个挺好的女孩子,性格爽快,也没什么脾气,对我又好,所以……”
“嗯。”雪容点点头。她其实挺能理解孟良程的,毕竟她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孟良程赶紧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不好啊……”
“我知道。”雪容笑了笑,“你说的都对。”
“嗨,咱们别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孟良程问道。
“啊?不用了。”雪容慌忙拒绝,“我等下打车就行了。”
“这儿打车要走很远呢。天又这么冷。”孟良程说着就拽住她的胳膊肘,“走吧。”
“真不用了。”雪容抽出自己的手臂,“待会儿还有活要干呢,你早点回去吧。”
孟良程犹豫了一下,只得作罢了。
往外走了没两步,他忽然转头回来说:“雪容,咱们还是朋友吧?”
雪容点点头:“当然。”
“那就好。”他笑笑,“看来我人品还不算太差。我走了,保重啊。”
他的笑容带着她熟悉的轻松和愉快,却又平添了几分自信坦然。
雪容笑着再一次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所有的观众和乐队都走了以后,雪容还要陪着技术人员把舞台拆掉,再盯着设备运上卡车才能离开,走出公园打车时已经半夜两点了。
一个人站在空旷黑暗的公园门口,她其实是有点怕的,吹着冷风暗自后悔刚才不应该逞强让其他同事都先回家了。
她翻出手机想给陈洛钧打电话,但看看时间,还是放弃了。
雪容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三楼。
家门口走廊上的路灯坏了,她在黑暗里摸来摸去也找不到钥匙,机械地翻了半天包,大脑都快当机了,刚想起来拿出手机,准备照一下亮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容容”,吓得她差点把包都掉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陈洛钧坐在通往楼上的台阶上,脸色在她手机泛白的荧光下显得很是疲惫。
“你怎么在这儿?来了多久?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惊讶地问了一大串问题。
陈洛钧晃晃手里的手机:“没电了。”说着,他站起来,走到雪容面前,见她还愣着便皱眉问,“还不开门?”
“哦。”雪容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进了房间,雪容扔下包包便倒在了沙发上。
“这么累?要睡就到床上好好睡。”陈洛钧在沙发前蹲下,拍拍她的脸颊说。
“不要嘛。懒得动。”她哼哼两声。
“这样睡当心受凉。”陈洛钧晃晃她。
“讨厌。”雪容一边撅嘴,一边却忍不住笑着坐起来,闭着眼睛冲他伸出胳膊。
他叹叹气,把她从沙发里拉起来,牵到房间里。
“不对,我还没有洗澡呢。”雪容睁开眼睛,自己从橱里拿了换洗衣服走到洗手间里,胡乱洗了个澡,拉开门看见陈洛钧等在门口,便又闭起了眼睛,被他再度牵回房间里,重重地趴在床上。
她其实没有睡着,只是迷迷糊糊地听见他的脚步从远到近,在她的床边坐下,接着脑后便穿来一股热风。
“头发都不吹就睡觉。”
他温热的手指穿进她发间时,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绷紧了身体。
只是很快,她开始放松下来,不知是因为头顶不断传来的热风,还是因为他偶尔碰到她脸颊的指尖的温度。
她的头发慢慢地干燥起来,人也慢慢地越来越疲乏,还没等头发吹干就睡着了。
陈洛钧关了电吹风刚站起来,却没想到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没站稳,栽倒在了床上。想把她的胳膊拉开,又不敢使劲,被她像八爪鱼一样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他叹了叹气。她一直喜欢用这种姿势抱着他,好像从来都不太清楚自己这种亲昵的举动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折磨,每每搞得他心猿意马,呼吸困难。
她柔软的身体带着暖暖的温度和微弱的香味,贴着他的皮肤也光滑而细腻,头发不时蹭在他的脖子上,他只能僵直地躺着,极其艰难地调整呼吸,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很快就全身都麻了。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她却忽然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是他,怔忡了一下,脸一红,松开了紧紧抱着他的手脚,往后退了退,转身贴到了床沿边。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她怯生生地问。
“过来。”他摇摇头,又把她拽回来抱在怀里,拉开她的胳膊环在自己腰上,心满意足地闭起了眼睛。
怀里的人好像从未如此贴近过,又好像从未离开过,那满满的触感渐渐把他心底里的空洞一点点地填充了起来,温暖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阿洛?”
“嗯?”
“阿洛。”她只是又叫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一下子就又睡着了。
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太累,还是因为有个温暖的身体一直贴着她,雪容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雪容睁开眼睛,有点惊讶地发现陈洛钧还没醒。她印象中他似乎一直睡得比她晚很多,起得又比她早很多,很少有睡到中午的时候。
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探手摸了摸他额头,发现他烧得滚烫。
陈洛钧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雪容。
“你发烧了。”她摸摸他的手心,果然也烫得吓人。
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依旧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我去帮你倒点水。”雪容下床倒了杯温水,又拧了条凉毛巾才回来,却发现陈洛钧已经坐起来穿外套了。
“你干吗?”她惊道,“生病了还不好好躺着?”
他低头一边系纽扣一边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要走了。”
“去哪儿?”
“今天要进一个电视剧的剧组。”他站起来,径直往洗手间走,边走边问,“有没有新的牙刷?昨晚被你按在床上,连牙都没刷。”
雪容脸一红,又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悻悻地找了新牙刷新毛巾出来,一言不发地塞到他手里。
他刷牙洗脸的时候,雪容就站在门口看着:“今天一定要走吗?”
他一边擦脸一边点点头。
“可是你都病了。”
“没事。”
“非去不可吗?”她又不死心地问。
他把毛巾挂好,淡淡地说:“今天不去就不用去了。”
雪容叹了口气:“那剧组在哪里?”
他说了个南方的小城,要飞两个多小时才能到。
雪容气结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绕过她往门口走:“下午的航班,我先走了,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雪容还赌气般地站在洗手间门口,皱着眉头不想说话。
“过来。”他对她张开双臂。
她哼一声。
他只得放下手臂轻声说:“那我走了。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说着,他弯腰换好了鞋,直起身来远远地看了她一会儿。
雪容往他的方向迈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低头踢着脚边的沙发。
陈洛钧叹叹气,转身拧开了大门,放慢了动作走出去。
雪容咬着嘴唇听见门锁“咔嗒”一声关上,顿时就开始后悔了。
她是很生气,气他消失了这么久,现在只看了她两眼就要走,更气他明明烧得东倒西歪还要去赶飞机。
可还要再等半个月才能再见到他……
她顾不得再生气,飞奔到门口,想要追上他再说两句话,一开门,却发现他就站在那儿,见她出来,笑着对她又一次伸出了胳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发烧,他的怀抱格外温暖。
“记得吃药知不知道?”她瓮声瓮气地交代,“还要按时吃饭。”
“嗯。”他的脑袋压在她头顶蹭了两下算作点头答应了。
“阿洛。”
“嗯?”
“是不是很重要的戏?很重要的角色?”
他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其实只是个很不重要的戏,很不重要的角色,但是他非去不可。
她换了个问题:“真的……不去不行吗?”
这次他还是没有回答。
她其实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只得沮丧而无奈地把他抱得更紧。
“哦对了。”雪容忽然想起什么,放开他跑回房间里, 拿了个玻璃瓶又跑回来,“这个是C城的特产,是一种药油,听说用来按摩的话,会很热很舒服的,我早就带回来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你回头试试看吧。”
他接过来看了看,又捏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才抬头问:“我自己怎么试?”
“呃……”雪容挠挠头,“也是哦……我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他又低头摩挲着瓶身,仔细地把标签上的说明都看完了,把玻璃瓶又还给她:“放你这里吧。下次你帮我试。”
雪容红着脸点点头。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一次是真的告别离去了。
雪容照例一个人去菜场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做完家务以后就在书桌前埋头看齐诺的第三本书,完全不知道陈洛钧飞到两千多公里外的片场,却发现本来属于他的角色硬生生被别人抢了,只得连夜再坐火车回来。
他只买到了硬座票,挤在一排三个座位的中间,默默忍受着两边乘客扯着嗓门打牌的嘈杂声。
雪容在快到半夜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还在发烧吗?有没有吃药?开工了辛不辛苦?”
他认真揉了揉眼睛,考虑片刻才把短信发出去:“已经吃药了,没事。明天才开工,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她很快回过来:“那赶紧睡觉喽,我也要睡啦,明天要上班呢。阿洛晚安!”
他简短地回了句晚安,想去倒杯热水,看了眼走道上两个被摞在一起当做临时牌桌的纸箱,便还是靠回椅背上,裹紧外套,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田云的电话打来时,他刚开始迷糊,看到她的名字,只得硬着头皮绕过牌桌和把走道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找到一个还算安静的角落。
“对不住对不住。”田云一开口就道歉,“我也是刚知道换人了。赵毅良那个小子太不靠谱……”
“没事,算了。”陈洛钧早已经没了脾气。
“那你现在在哪儿?”
“回来的火车上。”
“什么时候到?”
他算了一下,火车要坐将近三十个小时:“后天早上吧。”
“那你回来好好休息,回头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田云像是在安慰他,“那个什么破角色,咱们还不稀罕呢。找个比它好八倍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权当相信她了:“行。”
挂了电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明明已经心力交瘁,却一夜无眠。
雪容再一次听到陈洛钧的声音,是两天后的一大清早。
她正在上班的路上,接到他电话的一瞬间心就拎起来了。实在是因为他很少打电话给她,搞得她看见他的来电,总是觉得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还好,他只是听起来格外疲惫而已,语速慢得有些不正常。
“昨晚……熬了个通宵。”他说。
“这么辛苦?”
“通宵也很正常。”他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你本来就不舒服。”
“没有。我早就好了。”
“那什么时候能回去休息?”雪容有些担心地问。
“快了。”
“那……拍摄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