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以后,读者们开始排着队走到台上找齐诺签名。
雪容其实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译者,坐在齐诺身边的主要任务是帮他翻译那些读者的赞美之词,只有那么一两个好心的读者偶尔也会找她签个名。
她一直低着头看齐诺一本本地签过来,直到有人忽然跳过了齐诺,径直把书放在她的面前,才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陈洛钧来。
其实他除了戴了顶鸭舌帽以外,跟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面色平静地把手里的那本书推到雪容面前,好像就是个最普通的读者来要签名一样。
雪容看着他手里的书愣了一会儿,才草草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手有些抖,写出来的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他合上书,转身要走的时候,雪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哎”。
那一声叫得很轻,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陈洛钧却停下了脚步,重新低下头来看着她。
他身后的读者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雪容忽然就后悔起来,自己不应该这么不合时宜地叫住他,于是只好赶快摇了摇头。
他很配合地走了,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里,仿佛这个小小的插曲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签售进行了半小时便结束了,雪容帮着工作人员收拾好了东西,便跟齐诺和出版编辑坐电梯下楼,准备晚上一起吃饭去。临走时,她发了条短信给孟良程:“不好意思,晚上被编辑他们拖住一起吃饭了,你不用来接我了,我结束以后会自己打车回去。”
他只回了一个“好”字。
“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喝杯咖啡好不好?”齐诺低下头凑在雪容耳边问。
这个人似乎对身体接触情有独钟,一说话就贴上来要搂雪容的肩膀。
雪容推开他的手臂:“早点去吃饭吧,你肚子不饿吗?”
“那吃完饭你陪我去喝咖啡好不好?”齐诺退而求其次地继续纠缠她。
“再说吧。”雪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刚才看见陈洛钧时的恍惚重新又回到了她的心头。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听说自己有签售会,怎么会在这么久没跟她联系之后又忽然跑到这儿来,而她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
从书店所在的商场大楼出来时,雪容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连齐诺一路上跟她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
拐弯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陈洛钧。
他似乎在等她,见到她和其他人走过来时,不由得往外走了一步。
雪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跟他对望着。
“怎么了?”齐诺也跟着停下来问她。
有那么两秒,她似乎没有意识到齐诺在跟她说话。她的全部身心,都在挣扎要不要朝远处那个身影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陈洛钧似乎又瘦了。每次见他,她总觉得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瘦下去了,可下次再见,他还是能成功地超乎她的想象,再瘦下去一些。薄薄的衬衫被风一吹,裹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修长而单薄的轮廓,湮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上次他那么坚决地否认了跟苏雅的关系以后,着实让那些娱乐新闻兴奋了一阵,可苏雅本人一直没有任何回应,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而陈洛钧则又一次消失在了公众的视线里,似乎他的存在,只是个花边新闻的材料而已,没有人真正在乎他本人。
雪容终于心头一动,对齐诺说:“你们先过去,我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就来。”
“我陪你去嘛。”齐诺嬉皮笑脸地说,“你要买什么?”
“不用。你跟露比他们先走。”大概是她的神色太过认真,齐诺没好意思再死缠烂打下去,乖乖地跟着编辑先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雪容才一步一挨地走到陈洛钧站着的角落那儿。
他等她过来了,便又往角落里站了站,轻声问:“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会叫住他,可看着他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却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胡乱客套道:“那个……今天谢谢你来捧场。”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那淡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倦意,她恍惚了一下,不禁又往他身前走了一步,见他一手紧紧捏着自己那本书,修长的指尖刚好盖在封面自己的名字上,心跳愈发得混乱起来。
她挪不开视线,只想要握住那只手,前所未有地想,想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好把手塞到口袋里,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忽然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下子被惊到了,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电话那头是她领导,来跟她确认去C城的事,要帮她准备外派的合同。
三言两语说完挂了电话以后,雪容有些尴尬地抬头看了看陈洛钧说:“我们公司要在C城开一个办事处,我就被派过去了。”
他拿着书的手指紧了紧,酝酿了一下声音才问道:“要去多久?”
“暂时是半年。也有可能会再延长。”雪容一边觉得自己跟他说这个有点自作多情,一边又很期待他有什么反应,很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他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便没有接话下去,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着不知名的远处。
雪容有那么一丝失望地转头看了眼远处的齐诺他们,小声说了句:“他们还在等我……”
他收回目光,对她点点头说:“那你快去吧。”
接着,他冲她客套地笑了笑。
“嗯。”她点点头,接着便匆匆走了,直到在天桥上追上齐诺,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洛钧已经不在刚才那个角落里了。
整个晚上她的胸口仿佛都被黏稠的油墨糊住似的,又沉又闷,说什么做什么都完全不在状态。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齐诺憋到吃甜点时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不是我男朋友。”雪容摇摇头。
“那……我可以追你吗?”齐诺眼巴巴地看着她,像一只等着主人收养的小动物。
雪容看了看他,终于忍不住笑了:“拜托,你明天就要回英国了。”
“我可以给你写信啊。”他神色很正经,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然后呢?”
“然后我毕业了以后可以来中国啊,或者你也可以去英国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雪容没打算跟他就这个根本不可能的问题纠缠下去,苦笑了一下说:“你放过我吧。”
“不要。”他犟起来,“我就要追你。”
雪容不知该说什么好,皱着眉头呆呆地看着他。
齐诺憋了半天,扑哧一声笑出来:“我逗你玩的,你看你紧张的。”
雪容简直拿他没办法,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专心吃她那碗红豆汤去了
晚上跟齐诺告别的时候,他认真地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雪容无力地笑笑说:“好啊,你别再逗我就行了,我可承受不起。”
“你皱眉头的样子太好玩了,我忍不住。”齐诺开心地揉揉她的脑袋,冲她笑着说。
她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眼睛和眼里满足的笑意,想冲他也笑一下,眼前却忽然出现了陈洛钧的眼睛。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觉得他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
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带着无可奈何的距离感,她从来没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就好像她对他来说,只是一段尘封了很久的记忆,是一个并不熟悉的路人,连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奇怪的客套和礼貌。
齐诺意识到她的失神,有些好奇地歪头看着她。
“我回去了。晚安。”她抬手挥了挥,强装镇定地转身走了。
半夜里,她刚睡下,便忽然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孟良程在电话那头,声音低沉得几乎像是换了个人。
“雪容,如果我说不想让你去C城,你还会去吗?”他问得极其认真。
“我……”雪容迟疑了很久,“我们领导恐怕……”
“不要管你们领导,大不了辞掉这份工作,换一份。再大不了我养你。”他的声音愈发执着起来,“我就想知道,如果我不让你去,你还会去吗?”
她这回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只手无意识地绞紧了枕套。
孟良程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拦着你,不让你走的,你去了C城,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他先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那一刹那,孟良程忽然觉得疲乏入骨,刚才那段对话已经耗尽他所有心神。
下午签售会结束的时候,他看见了雪容跟陈洛钧。她抬头看着他,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虽然已经竭力克制,却仍然难掩那眼神中的期待,交织着患得患失的惆怅,像个单纯而真诚的孩子那样。
他一直以来所盼望的,不过就是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一眼。只是那一刻他蓦然明白,那是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了。
接下来的一周雪容为了要去C城的事情忙得团团转,连江海潮找她去家里吃饭她都没空,只是在电话里汇报了她要去C城的事情。他问了她很多问题,什么公司有没有给安排住的地方,有没有探亲假,去了那边具体要做什么工作,问得她情不自禁地叹气抱怨道“海潮哥哥你怎么这么啰唆”,才终于罢休,又问清楚了她出发的航班时间,叮嘱了半天。
挂电话前,他说:“容容,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走,我都希望你还是早点回来,那边不是你的家。”
她一下子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本来坚定无比地要逃离的决心顿时动摇起来。
想到上一次逃去英国,结果就再也没有见到爸爸,她更加深深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
“容容?”江海潮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不放心地喊。
“海潮哥哥。”她有些哽咽地叫了一声,又笑着说,“万一我去了没两天就逃回来,可都怪你。”
挂了这个电话以后,那片刻的动摇似乎在雪容心里扎下了根,让她在A城的最后两天过得无比恍惚。
临行前的晚上,她终于忍不住,收拾好行李便出门乱逛了。
起初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初春的凉风里四处游荡,直到进了地铁站,又在自己最熟悉的一站下了列车,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离开。
海棠花园是个很热闹的小区,车来车往的。
她和陈洛钧曾经的家暗着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换了主人。
她在楼下徘徊了很久,直到孟良程每晚的例行短信响起来,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着孟良程发来的“晚安”,回他说:良程,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去了那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
发完短信,她关了机,又一次抬头看了看那个阳台。
就上去看一眼,她偷偷地跟自己说,看一眼就走。
电梯停在十二楼开了门的时候,她却忽然没了走出去的勇气。
她怕自己只要看见那个曾经的家,就再也舍不得迈开脚步。
犹豫了两秒,她闭上眼睛,按下了关门键。
银色的电梯门缓缓滑上时,她似乎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容容”。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站在开始下沉的电梯里想。
电梯门外又响起了一声“容容”,这次她没有听见。
在这一声“容容”里,夹着陈洛钧重重的敲门声。
他趴在自己家的门上,没拿钥匙开门,只是一个劲地重重砸门,一边砸,一边整个人慢慢地往下滑。
“哎……你站稳点。”安迪从背后捞住他,“钥匙呢?你钥匙呢?”
他恍若未闻,只是打算要把门凿通似的,一边毫无节奏地敲着门,一边喃喃地叫着“容容”、“容容”。
那低哑的声音一声声地暗沉下去,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满是悲凉的呜咽。
安迪实在是架不住他,只能由他滑下去。他跪到了地上,用头抵着门,失望地念了一句:“容容,你为什么不在?”
“你家小妞去C城啦。不是你自个说的嘛。”安迪蹲在他旁边,伸手去他的口袋里找钥匙。
他琢磨了两秒,呵呵一笑说:“对啊,她不要我了。”
“喝傻了吧你。”安迪找到了钥匙,一边站起来开门一边说,“她早就不要你了,跟别人过得乐呵着呢。你还以为她在家等你啊。”他把陈洛钧费力地从地上拖起来,拉近房间里,重重地扔在床上,打开旁边的衣橱,找了条被子胡乱盖在他身上。
陈洛钧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掀开了压到他身上的棉被。
“你想死啊。不盖被子睡,明天早上就下不了床了。我管不了你了啊,还得回酒吧干活去呢。”安迪一边骂,一边又把被子丢回到他身上。
他这回没有反抗,只是抱着被子渐渐蜷成了一团。
安迪想了想,从他口袋里找出手机,走到阳台上,翻出通讯录,找到“容容”,按下了拨号键。
她关机了。
安迪无可奈何地又走回去,把手机放在陈洛钧的床头,推推他说:“我走了啊。你一个人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
安迪叹叹气,锁上门走了。
第二天早上陈洛钧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电话那头是他的经纪人田云,她本来就很少跟他联系,最近几乎更是把他完全忘记了。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才接起了电话,发觉自己的嗓子完全哑了,一出声就痛。
“那个,洛钧啊。”她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你上次去面试的那个音乐剧啊,导演最后还是挑了别人。”
他头有些疼,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却并没有觉得意外,低低地“哦”了一声。
“最近话剧团在排两部新剧,我会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角色的。”田云依旧懒懒地说,“回头要是有角色你可就别挑了,知道吗?”
“好,谢谢。”陈洛钧答应完,苦笑了一下。他什么时候挑过角色?连最不出名的工作室找他去小剧场的话剧跑龙套他都肯去,还有什么角色他会不肯演?
“还有啊,我有个朋友准备导一部小成本电影,你要不要看看?”她不经意地问,像是根本没抱希望似的。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作答。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拍电影,就爱上舞台,好不容易上次《逐鹿》的剧本您老人家看上眼了吧,又发生了出车祸这种倒霉事。”
陈洛钧依旧没有出声。
“我先替你看看本子吧,万一真的好的话你可别老拒绝我,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因为喜欢上舞台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这么多大好的机会你都错过了,我看你过几年怎么后悔吧。”
他没打算说什么,沉默地听着田云的教诲。
田云说了两句,还是叹了叹气,无可奈何地说:“算了,我也说不动你,你有机会上台就给我好好演,知道吗?”
陈洛钧答应着挂掉了电话,拽过被子的一角盖在脸上,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他有些想不起自己昨晚做过些什么了,只记得敲门敲得很累,却一直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那些有人整天缠着他,跟在他身后叫“阿洛”的日子,似乎清晰得就在昨天,却又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缥缈得遥不可及。
他缓缓地坐起来靠在床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在最里面的夹层找到那张泛黄的胶布,又一次地看着“阿洛加油”那四个字愣了很久。
那四个字还是雪容小时候写的,一笔一画,带着稚气的认真。
他一直觉得她像是长在自己身边的一棵小树,他的任务就是替她遮风挡雨。可她却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渐渐地长成了一棵茁壮的大树,而他自己,则在日复一日地枯萎衰败下去。
就像那天签售会上,她在台上那样成熟又大方地笑着,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应该欣慰还是惘然。看着排在他前面那个小姑娘面红耳赤地抓着她的手说“你翻译得真好,以后一定要多出几本书,我一定每本都买”时,他忽然有些恍惚,好像她已经蜕变成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走着一条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路。他看着她,却看不到当年那个天真娇俏的小女孩,只能看到一个从容淡然而又陌生的影子。
窗外阳光明媚,又是灿烂温暖的一天,他却下床拉起了窗帘,转身回到昏暗的房间。
雪容到C城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还是孟良程的。
“那边天气如何?”他问。
“挺好的,就是比A城热一点。”
“公司安排你们住在哪儿?”
“就在办事处旁边的酒店式公寓,条件还不错。房间有点小,不过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
“离超市什么的近吗?”
“嗯,还好。走路五分钟吧。”
他又问了很多生活上的琐碎小事,几乎确认了每一个细节,才安心地挂了电话。
雪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一个人生活过,从打扫房间吸尘拖地,到添置牙膏香皂,整整忙了两天才算安顿了下来。而第一天上班开始,漫天的工作就汹涌而至,她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C城的办事处刚选好址,跟雪容一起过去的只有一个她的领导,各种打杂跑腿的活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搞得她常常上午去跟包工头算装修时的账目,下午就要去跟赞助单位谈合作,晚上再陪各类人等吃饭,再加上齐诺的第二本小说已经写完了,她又接下了翻译的任务,每天几乎连睡眠时间都难以保证。
跟爸爸写信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抱怨了一下自己的劳动强度,却又不无自豪地说,看来你女儿还真是很重要很能干的啊。
爸爸在回信里表扬她工作认真,又劝她不要太辛苦,最后却怅然地写道:“如今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爸爸帮不上你的忙,只求不成为你的负担。”
雪容看着信,想到小时候爸爸不止一次地说过,要让雪容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用为钱财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不禁有些怅然。
这样的日子,她怎么说也过了二十年,应该可以知足了。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有让自己的每一分钟都忙忙碌碌的,才能给她一点小小的安全感,仿佛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避风的小角落。
况且她虽然辛苦,但是看着办事处的事情一点点地走上正轨,反而也有些乐在其中。
雪容换了个C城的新号码,知道的人很少,每天除了工作上的电话以外,跟她联系的几乎只有孟良程一个人。
他极有耐心地嘘寒问暖,问她工作如何,有没有按时吃饭,是否适应那边的天气。有时雪容忙起来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回他的短信,他也从来没有抱怨过。
孟良程的生日是初夏的时候,那天她跟领导去郊外的大学城谈一个项目,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她回到家里,打电话给孟良程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没给你买礼物……”
“没关系。”他那头好像在开派对,人声鼎沸的,笑得也很欢乐,“明年再补嘛。”
“你今天怎么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支吾了一下:“哦,单位同事硬要我请客。吃完饭又要唱歌,到现在还走不掉呢。”
“是吗。”她笑笑说,“那你岂不是大出血了。”
“就是啊,亏了亏了。”
“你先玩吧。晚上回去当心点。”她见他好像脱不开身,说话也不是很方便的样子,便没打算再说下去,“生日快乐。”
“雪容。”他却叫住她,“那个……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这么认真?”她有些惊讶。
他踌躇了一下,语气认真地说:“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雪容一怔:“跟我这么客气干吗?”
他终于笑了笑:“我大概喝多了。”
“那待会儿可别自己开车了。”
“是,遵命。到家给你发短信。”
那晚后来孟良程并没有联系她,雪容也没放在心上。
林晓琪给她打电话聊天的时候问道:“孟良程跟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啊。每天发发短信,偶尔打打电话什么的。”
“哦。他没说要去看你吗?”
“没有啊,他工作也忙,况且来了我也没什么时间陪他。”
“哦。”林晓琪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昨天在路上碰到陈洛钧了。”
“是吗?你怎么会碰到他的?”雪容故作轻松地问。
“我逛街,正好碰到他跟那个酒吧老板在路边发广告传单,貌似他们那个酒吧重新开业了。”林晓琪漫不经心地说。
雪容捏紧了手里的电话:“那他看起来……怎么样?”
“就那样啊。”
“那他们的酒吧生意好吗?”
“我怎么知道呀,我又没去。”林晓琪依旧懒洋洋地说,“哎我说,这些问题你问我干吗?直接问他不就结了。”
雪容叹了叹气:“我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林晓琪琢磨了一下:“倒也是。混得不好自然不想让你知道。”
雪容沉默了一下。
“昨天我收到一个很大的箱子,给你的,英国寄来的。是那个小帅哥齐诺哦。”林晓琪坏笑道,“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东西,是不是他把自己打包给你寄来了?”
“你帮我拆开看看吧。”雪容无力地说。
“等等。”林晓琪走开了一会儿,回来说,“是一箱子词典和书啊什么的。这孩子是不是书呆子啊,给你寄这些东西,重得要死。”
雪容哑然失笑,上次她不过是无意中提了一句公司有很多原版书和词典,她恨不得搬点回家,结果齐诺就不远万里地给她寄了过来。
“谁知道呢,他的确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雪容有点无奈地说。
闲扯了一会儿,挂电话前林晓琪忽然语气认真地说:“那个,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雪容还很少听到林晓琪这么正经。
她像是犹豫了一下,又忽然扑哧一笑说:“我衣橱里东西塞不下了,就堆了几件过季的衣服到你橱里。”
“你随便堆呗,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吓我一跳。”雪容也笑笑说。
打完这个电话以后好几天,雪容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几乎都没有跟人说过话。
没有了那些感情上的牵绊,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地放松起来,再也不会随时随地地心猿意马起来。
办事处的事情越来越多,每天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连日的体力精力双重透支下,雪容终于病倒了。
她发烧烧到了将近四十度,还是领导陪她去医院吊水,再送她回家,把她安顿好,叮嘱她休息两天,有事就打电话,又在电饭煲里煮了一锅粥才走。
孟良程晚上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嗓子哑得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去医院了吗?你一个人人怎么办?我去陪你吧。”他有些着急地说。
“不用不用。”她一边说一边咳,“这么大老远的,你还要上班。我一个人反而能好好休息。睡两天就没事了。”
“你确定一个人没问题?”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追问道。
“没事。我们领导就住我楼上,不行的话我就打电话给她。你放心吧。”雪容安慰他道。
孟良程这才罢休,叮嘱了半天,才挂了电话。
雪容挂了电话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再次被手机铃声吵醒。
看到屏幕上闪着陈洛钧的号码时,她吓了一大跳。
这个C城的号码知道的人很少,她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搞到这个号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