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亭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将脸对着窗口,紧紧捏着倾清的手。
“这里怎么有个疤?”方亭墨摸着倾清的右手手背说,这道疤并不长,年代也很久远了,浅浅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竟然被他摸了出来。
“上学的时候淘气,跟同桌打架,他不小心用小刀划的。”倾清满不在乎的说。
“你哪里还有疤?我要验货的哦。”方亭墨正经的说。
想象着方亭墨把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仔细的摸一遍,顾倾清的脸红的像个番茄。
“大概还有……小时候脚踝被自行车轮绞过有疤,膝盖摔破缝了两针,还有就是这次开刀的了。我都说了,你就不用验了吧?”
方亭墨笑着摇了摇头:“不行,谁知道你有没有隐瞒。”
“那你呢?我也没有验过你的货啊!”顾倾清心里不平衡的嘟囔着说。
“我?太多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给你验。”方亭墨的口吻让顾倾清觉得简直就是在挑衅,被占了便宜的她只好红着脸保持沉默。
下了车转过一个弯,周围喧闹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全被隔开了,空气里有淡淡的树木的清香,周围安静的能听见远处小鸟的啼声。顾倾清牵着方亭墨踏过积雪,推开了一扇大铁门。
“亭墨,你猜这是哪里?”
“学校。”方亭墨确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我的高中。”顾倾清一脸惊讶。
地上的积雪很厚,放寒假了也没有人来,连脚印都很少。顾倾清怕方亭墨跌倒,紧紧地贴在他的身边,带着他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说:“亭墨,你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杉树林,有十几棵杉树,每一棵都又高又直,超过房顶。以前我每次不开心,都会坐在这里,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这些杉树,觉得风一吹,它们的叶子哗哗一响,就把我的不开心,全都带走了。”顾倾清一边说,一边自己站了起来:“现在我把它们都借给你,你把你的不开心都告诉它们吧。”说完就后退了一步,想转身离去,让方亭墨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去哪?”没想到方亭墨意识到她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
“我就在那边,马上就回来找你。”
“我没有不开心,不需要倾诉。”方亭墨脸色僵硬着说,手上的力气加大,牢牢攥着顾倾清的手腕。
顾倾清的手腕被他拉住,轻轻挣扎了一下,见他不肯松手,只好走回来一步,蹲在他的面前,
两手扶着他的膝盖,慢慢地说:“亭墨,我知道你常常做恶梦,心里一定憋了很多事,我没办法帮你,只希望你能说出来,心里会好过点。”
方亭墨扬起头,无神的看着远处,摇摇头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倾清抬头,看他的表情倔强,知道他不肯说,只好坐回他身边。杉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寒风吹过,只有枝条互相碰撞,发出轻轻的噼啪声。方亭墨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一如平常的淡定沉静。倾清看着他俊秀的脸,想起他夜里一个人在恶梦中苦苦挣扎,他的心里,藏着多少痛苦,要他一个人背负呢?
顾倾清心里烦躁,捡了根树枝,蹲在雪地上无意识的写字,一笔一划,一个接着一个。
“你在画什么?”方亭墨俯下身问。
“写字。”顾倾清丢了树枝,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声音有些闷闷的。
“给我。”
顾倾清把树枝递给方亭墨,他站起身来,向前迈了一步,弯腰在地上写了三个字:顾,倾,清,个个俊雅飘逸,顾倾清自认为学过画画,字写得也不算差,可看见他的字,还是吃了一惊,自惭形秽。他的字写得很大,一个清字便盖住了顾倾清刚才写下的“方亭墨”三个小字。
天是干净的淡蓝色,云是软绵绵的雪白色,纯净的没有杂质,一排排的杉树没有声响,静静的站在那里,阳光映在雪地上,顾倾清看着自己的名字,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假期过完了,顾倾清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每年过完年离开家,她总要红着眼眶跟爸妈道别,今年身边站着方亭墨,离别的心情被冲淡了很多。
“倾清,回去以后好好照顾小方,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顾倾清被妈妈拉到一边叮嘱。
“妈,我们两个到底谁才是你的孩子啊?”顾倾清对于妈妈总是向着方亭墨心怀不满。
“胡说,当然你是,但是人家小方……”顾倾清的妈妈说了一半,看见方亭墨朝这边走来,赶紧停住。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方亭墨走到顾倾清身边,笑吟吟地说。
“嗯,你们都乖乖的,别吵架。”倾清的妈妈伸手拍了拍方亭墨的肩膀。
“妈,我会乖的,你不用担心啦!”顾倾清知道,妈妈只是怕自己不乖而已。天晓得方亭墨用了什么摄魂大法,让自己的爸妈对他百般喜爱。
方亭墨和倾清的妈妈有默契的一起微笑了起来。
两座城市离得并不远,本来飞机一个小时就到了,却因为晚点,在机场等了一个下午,等方亭墨和顾倾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天上还飘着小雨。站在楼下等电梯时,倾清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似乎第一次见到亭墨,在他差点摔倒的时候拉住他,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昨天。
出了电梯,顾倾清习惯性的往自己家门走,却被方亭墨一把攥住胳膊:“你往哪走?”
“我回家啊。”顾倾清觉得有些茫然,拿着行李,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你不是说以后每天晚上都要陪我的吗?”方亭墨仍然不依不饶。
顾倾清想起来,似乎是在某天晚上说过这话,自己还说在爸妈家不方便,回去以后就可以每天陪他了。
“那,那,我好歹回去把行李放下吧。”顾倾清自觉理亏,小声地说。
“不行,以后你只有一个家,你把行李放到别人家去做什么?”方亭墨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自己家里走。
“亭墨,亭墨,亭……”顾倾清挣扎了两下,只能放弃。
快两个星期没有住人,顾倾清看着脏脏的家里,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
方亭墨径直走到卧室,抽掉床上的床单,从橱里拿出一床新的,展开,对着还愣在客厅里的顾倾清大声说:“倾清,过来帮忙。”
倾清反应过来,走进卧室,跟他一人站在一边默默的铺床。顾倾清手里拿着软软的床单,觉得自己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这是,在铺我们的床吗?
铺完床单,方亭墨一个人又拧了抹布,把卧室里大致打扫了一遍,顾倾清过意不去,只好乖乖的去客厅打扫。等她磨磨蹭蹭的都弄完,方亭墨已经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去洗澡。”方亭墨走过来,准确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卫生间带。
“亭墨,你今天怎么老使用暴力……”顾倾清不满的小声说。
“去吧,我在床上等你。”
顾倾清脑袋嗡的一下,床上等我……早就意识到方亭墨想做什么,心里有些胆怯,顾倾清觉得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劝她要逃,可自己的身体就是牢牢的钉在那里,心扑通乱跳,面红耳赤。
顾倾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完澡的,只记得方亭墨说的那句“我在床上等你”不停的在耳边回响,稀里糊涂的刚打开门,便一头撞在了方亭墨的身上。
“亭墨你怎么站在这儿……”疑惑的话还没有问完,方亭墨已经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了深深的一个吻,紧接着便慢慢的滑向嘴唇。
顾倾清被他紧紧地抱着,觉得他的身体灼热,似乎要燃烧起来,能感觉到他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却一点也不痛。一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顾倾清觉得自己已经双腿发软,慢慢地站不住,要往地上滑去,她下意识的抱紧了了方亭墨,没想到这温柔的回应竟让他双臂一紧,直接把顾倾清横着抱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顾倾清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方亭墨柔软的大床上,他的手指滚烫,微微颤抖着划过倾清的脖颈,伴着急促的呼吸,顾倾清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就要融化,她费力的睁开眼睛,轻声说:“亭墨……我……”方亭墨停了一下,低声问到:“第一次?”
顾倾清红着脸点点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颤抖,方亭墨的脸上写满温柔,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地说:“别怕,宝贝。”顾倾清闭上眼睛,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这一刻,仿佛世界已经慢慢消失,只留下自己和亭墨火热纠缠的身体。
顾倾清慢慢的睁开眼睛,疼痛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尖锐,转头一看,方亭墨一只手撑着身体,眼光似乎是落在她的脸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顾倾清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眼睛,鼻梁,嘴唇。
“倾清。”方亭墨叫着她的名字。
“嗯?”
“我真的,真的很想看看你的样子,一秒钟也好。”
“不要,我长得不好看,你见了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嘴唇……”方亭墨低下头,深深的吻了一下,才满意似的点点头:“软软的,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顾倾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翻身坐了起来说:“我好像还没有仔细验过你的货呢!”
方亭墨一笑,仰面躺在床上,引着倾清的手伸进被窝,微笑着说:“右手,有一次被钉子扎破,右胳膊,有一次被水烫伤,左腿,有一次骑车摔出去,缝了两针。”顾倾清的手被他拖着,在他身上来回摸来摸去,觉得自己真像个买马的农妇,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这里……”
顾倾清意识到不对,立刻使劲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方亭墨牢牢抓住,放在那里。
“这是有一次认识了一个漂亮女孩,所以肿得厉害……”方亭墨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倾清拉倒。
“方亭墨你个大色狼……”顾倾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便被他牢牢封住。
早晨的阳光已经晒进了房间,顾倾清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衣服却一件也没有穿,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方亭墨大约已经起床了,他的生活很规律,不像顾倾清,一到双休日就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肯起来,跟他在一起半个月,顾倾清的生物钟总算跟他越来越接近了。
顾倾清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听见浴室里的声音,便推门进去,看见方亭墨对着镜子,正在刷牙,就硬挤进去,站在他的背后。方亭墨没有理她,不紧不慢的刷完牙,又洗完脸,才开口问了句:“你看什么呢?”
顾倾清没有回答,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问:“亭墨,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嗯,很香。”
顾倾清心里一阵轻松,她再也不想看到亭墨半夜做恶梦的样子了。
“那我上次跟你说的事,能答应我了吗?”顾倾清看着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厚着脸皮问。
“不行,我又不是马戏团里的猩猩,为什么拉我给你的死党看?”方亭墨一下子板起了脸。
“不是拉你给我的死党看了啦……”顾倾清有些绝望,只因为上次跟他提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话,就一直僵到现在。“我们大学里就说好的,要定期聚会,都带男朋友……”看着方亭墨阴暗的脸色,她已经越说越小声。
“你可以说你没有男朋友。”
“我早就说过我有了……北北也知道啊……”这些话顾倾清早就说过了,重复一遍,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
“你可以说分手了。”方亭墨说完,拉开她的胳膊,自己走了出去。
“可我们明明好好的啊!”顾倾清追出去,心里有点气愤,这男人,已经怕出门怕到咒自己分手的地步了。
“我不想见不认识的人,不想去不熟悉的地方,这总行了吧!”方亭墨已经生气,嗓门不自觉的就大了。
“那你一开始也不认识我,现在你所有熟悉的地方一开始也都是不熟悉的啊!有我陪你,你怕什么?”顾倾清满脑子只想着让他能多接触点外面的世界,虽然对他有点难,但总得开始尝试的不是吗。
方亭墨根本没理她,走进书房,狠狠的关上了门。
顾倾清看着他的背影,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上,知道这次的尝试是失败了,颓然的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一个人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是过分了一些,方亭墨的生活范围本来只有熟悉的家门口一点点,现在贸然的要他去见陌生人,还要去陌生的地方,确实是太急躁了。
“亭墨,亭墨?”顾倾清终于撑不住,懊恼的去敲书房的门。
“嗯?”只有一声鼻子发出的回应。
“对不起……是我不好……今天我一个人去,你在家乖乖的,我会早点回来的。跟我的死党见面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顾倾清一个人隔着房门絮叨了半天,方亭墨还是没有反应。知道方亭墨还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开门进去,只好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顾倾清站了很久,实在没有人理她,刚想走回沙发的时候,书房门打开了,方亭墨仍旧臭着一张脸问:“是跟你关系很好的死党?”
“嗯嗯!”顾倾清一看事情好像有转机,赶紧忙不迭的点头。
“她们都会带男朋友?”方亭墨继续问。
“是啊是啊,就我们寝室四个姐妹,总共也只有八个人。”糟糕,不知不觉已经把方亭墨算在出席人员里了,顾倾清心里一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去。
“他们的男朋友有我帅吗?”方亭墨问了一个让顾倾清忍俊不禁的问题。
“没有没有,个个都是猪头,就我们家小墨最帅!”顾倾清开心地笑了起来。方亭墨脸上也慢慢浮出了微笑。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顾倾清就催着方亭墨换衣服准备出门,生怕他会临时变卦。方亭墨似乎一直没什么精神,大约是还是不太情愿吧,看着他乖乖的听自己的话,换好衣服穿好鞋子,站在玄关那里等自己,顾倾清心里一阵感动,走过去扬着头说:“亭墨,你真好。”
方亭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抱住她,在她的耳边喃喃地叫着:“倾清,倾清……”叫了不知道多少声,忽然叹了口气,说:“还好我有你,不然要一辈子孤苦伶仃了。” 那语气,仿佛是一个溺水将死的人,奋力抓住了身边一块木板。顾倾清知道他为自己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心里忽然觉得有个角落被慢慢的填满了,每一次心跳,流向全身的都是一股暖流。
一路上,顾倾清一直比比划划的说着自己和以前同学的糗事,方亭墨老是点头笑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顾倾清说的口干舌燥,忽然心眼一动,问道:“亭墨,你以前的朋友呢?说点来听听。”
“没什么好说的。”方亭墨想了一下,竟然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那有没有他们的照片?以前的相册呢?给我看看行不行?”
“有什么好看的?”方亭墨不以为然地说。
“想看看你以前帅还是现在帅。”顾倾清掩饰说,其实,那一瞬间她想到的,只是想看看他有神采的眼睛。
“全扔了。”方亭墨脸色绷紧,完全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企图。
几个死党的男朋友果然都没有方亭墨帅,对于这一点,顾倾清非常的满意,而方亭墨的眼睛,顾倾清老早就给他们一个个打过预防针了,个别不识相被惊讶到的,也被顾倾清的眼神瞪了回去,所以一群女孩子的聚会,还是一派其乐融融叽叽喳喳的样子。顾倾清怕冷落了方亭墨,一直细心的帮他夹菜倒饮料。
“亭墨,你最爱吃的鱼,当心刺。”顾倾清放下筷子,就看到一桌人奇怪的目光。
“方亭墨,你给我老实交待。”坐在顾倾清对面的是分贝最高的芝麻,她一拍桌子,义正词严的说:“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让我们倾清对你这么温柔体贴?”
“芝麻……”顾倾清无奈的对着她作揖,求她放自己一码。
芝麻装没看见,继续说:“顾倾清对以前的男朋友,哪个不是呼来喝去作威作福的,就对你,怎么就变成小媳妇了呢?”
顾倾清抬头看看方亭墨,他一脸淡定的说:“我也不知道。”
一顿饭吃下来,顾倾清觉得自己在方亭墨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她的死党似乎都背叛了她,一个比一个起劲的爆她的料。散席以后,她们两个走在最后,顾倾清拉着方亭墨的手,期待的问:“跟我出来,还不错吧?”
方亭墨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刚想说话,忽然背后有人叫了一声“方亭墨!”他的脸一瞬间暗沉下来。顾倾清回头,看见是不远处一张桌子边有个年轻的男人,抱着胳膊,正看着方亭墨的背影,又叫了一声:“方亭墨!”转头再看方亭墨,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对顾倾清说:“是以前的朋友,我过去一下。你去门口等我。”顾倾清觉得奇怪,方亭墨怎么会赶走她,一个人过去?刚想说什么,方亭墨脸色暗了一些,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又说了一遍:“去门口等我,没事。”顾倾清见他脸色不好,心里疑惑,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低声跟他说:“从这里到门口是一条直线,大概有20米,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改口说:“我就在门口,等下来找你。”
方亭墨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朝那个男人走去。顾倾清看他跟那人微笑着说着什么,心里的忐忑稍微放松了一点,便听了方亭墨的话,走到门口等他。方亭墨背对着她,顾倾清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如何,跟他说话的那个人倒是一直神态自若,看来是相熟的老朋友叙旧。手机响起,顾倾清低头一看,是芝麻发来的短信:“倾清,你真是了不起,一定要幸福哦!”顾倾清会心一笑,这个家伙,一直都是嘴上不饶人,却是最贴心的朋友。她正在低头发短信,忽然听见“咚”的一声,慌乱间下意识的往方亭墨那边看,只见他已经转过身,似乎想往外走,却撞倒了身边的一张椅子。顾倾清连忙把手机塞回口袋,立刻往方亭墨那边奔。方亭墨已经绕过被他撞倒的椅子,来到酒店中间的通道上,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他的步子又快又急,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看不见,也不在乎会不会跌倒。顾倾清怕他摔倒,急忙快步跑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没想到方亭墨一把把她推开,不管不顾的往前冲。顾倾清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从未见过方亭墨这样生气到失去控制,心里有惊又怕,也来不及多想,站稳了身子就追上去,只是方亭墨脚步很急,她又穿着高跟鞋,还没追上他,转眼间方亭墨就已经走到了门口。周围的人不多,看见方亭墨的异样都愣在原地,空气似乎已经凝结。
顾倾清来不及追,只好焦急的连喊了两声“亭墨”,他却脚步不停,径直往酒店门外走,顾倾清吓的脸色都变了,门口是三级台阶,按他的速度冲出去,非摔跤不可,心急如焚的又大喊了两声:“亭墨,小心!”话音刚落,方亭墨已经从台阶上一脚踏空,虽然他反应很快,没有整个人摔出去,但也一条腿着地,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
从方亭墨往外走到摔倒,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顾倾清却觉得好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方亭墨的异常。追到方亭墨身边,他坐在地上,低着头,脸色极为痛苦,大概是刚才摔倒扭到了哪里。
顾倾清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胳膊想扶他起来,没想到他大力一甩胳膊吼道:“别管我!”他的力气很大,顾倾清被他一甩,差点自己也没站稳,后退了两步,看见他脸上怒气极盛,眉头紧皱,五官似乎都要扭曲,心里很害怕,愣了一下不敢上前。方亭墨甩开顾倾清,自己撑着地艰难的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左脚踝似乎受了伤,一受力站起来,脸色就一下子煞白,顾倾清看他难受的样子,眼神空洞迷茫,心疼得快要滴血,还是两步走上前,扶住他柔声说:“当心。”方亭墨没有再推开她,只是身体僵硬,一言不发。
顾倾清找酒店的门童叫了辆车,默默的扶着方亭墨上车,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方亭墨把脸转向窗外,嘴唇紧抿,脸色铁青。
顾倾清伸手拉起他的裤子,想看看他的伤,他的左腿却触电般的一缩,想要从她的手中挣脱,顾倾清没理他,加大了力气扶住他的腿,一只手拎起裤脚一看,脚踝已经肿了起来,顾倾清弯腰帮他拉下袜子,方亭墨立刻全身一抖,咬紧了嘴唇,忍住呻吟。他的脚踝青紫,又肿得像馒头一样,一看就伤的不轻。顾倾清担心他伤到骨头,赶紧跟司机说去医院,方亭墨却生硬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去。”他就像个倔强的孩子,已经痛到发抖,还是嘴硬不肯去医院。
顾倾清知道他心情不好又受了伤,只好好言安慰着说:“亭墨,已经肿得很厉害了,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我说了不去。”方亭墨仍然没转过脸,对着窗外说,他脸上怒气未消,语气也毫不客气。
顾倾清从没见过他这样,心里有些慌张,没有心情介意他的态度,只是又跟司机交待了一遍去最近的医院。方亭墨无可奈何,也没有再坚持。
从到医院检查,拍X光片,到上药,包裹,上车回家,方亭墨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任由着顾倾清扶着他在医院里走来走去,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伤的比较严重,顾倾清总算松了口气。
一到家,方亭墨再一次推开顾倾清的手,一个人扶着墙,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沉默的靠在沙发背上。顾倾清从来没有跟他吵过架,方亭墨甚至从来都没有大声说过她什么,今天却一反常态,对她又是推又是吼,顾倾清愣在门口,看着方亭墨推开自己坐下,委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的流了下来。她站在门口,默默的哭了一会儿,转念一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方亭墨才会这样反常,弄到自己也受了伤,心就又软了下来。她擦干眼泪,走到沙发边,默默的坐下,静静的陪他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亭墨,到底怎么了?”
方亭墨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你先睡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方亭墨终于开口说。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怒气,只是冷漠平静。
顾倾清知道自己多说也没有用,轻轻说了声“好”就一个人乖乖的洗澡,进了卧室。她躺在床上,心乱如麻,根本不可能睡着。她知道今天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按亭墨的脾气,心里有事也向来只会自己一个人闷闷的不开心,从来不会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他是那么努力的把自己当作一个正常人,努力的想要开心的生活,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痛苦,连倾清都不例外,他不愿意说,顾倾清也不知道怎么问,怎么安慰他。
顾倾清一直睁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就这么过了几个小时,方亭墨似乎终于站起身来,顾倾清只听见小小的“砰”的一声,大约是他碰到了茶几,上面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顾倾清立刻下床,走到客厅里打开灯一看,果然是电视机的遥控器掉在地上。方亭墨平时在家里都是靠数脚步活动,现在受了伤,自然有些不方便,他愣在那里,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脸上带着迷失方向的空洞无助。顾倾清心疼的咬住嘴唇,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腰走到浴室,默默的帮他挤好牙膏,把牙刷递到他的手上,等他刷完牙,再帮他放好水洗脸,最后再扶着他走回卧室。
方亭墨梦游一般,机械的跟着顾倾清的脚步,配合着她脱下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一双墨黑的眼睛盯住天花板,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