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没有小男生喜欢你?”
“当然有了,小学四年级就有男生说要跟我结婚呢。”顾倾清自豪地说。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六岁的时候就有男孩子强吻我哦,还好只是脸颊被他偷亲到了一下,不然真是亏大了。”
“是不是这一边?”方亭墨在顾倾清的左边脸颊掐了一下。
“不记得了……”
“那我以后两边都不亲了,别人亲过的我不要。”
顾倾清气结,不服气地说:“你个臭小墨,嫌弃我!你比我还大两岁呢,难道你没有被别人亲过?”
“这个……倒是有几个女孩亲过……”说着就扳起手指头,算起个数来了。
顾倾清没想到他还真百花丛中过,多到几个女朋友还要扳手指头算,愤愤不平的转过身,大叫一声“不理你了”。
方亭墨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过她们喜欢的都是过去的我,只有你这个傻瓜会喜欢现在的我。”
顾倾清觉得心里发酸,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接着便一声不响的转头装睡。方亭墨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的肩上。
顾倾清的感冒拖拖拉拉的,过了快两个星期才好。上班的时候她几次忍不住,还是到公司入口的展示书柜上一遍遍的寻找方亭墨的书,却真的从来没有找到过。“算了算了,只要亭墨不发现,我就当不知道,忘记,忘记这件事情就好了。”面对着方亭墨,也渐渐没有一开始那种欺骗他的罪恶感了。看着他常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冥思苦想,顾倾清忽然有种感觉,也许有一天,他的书真的会出版也说不定,那么,自己也就不用再辛苦骗他了。
春节快到的时候,这个城市居然下了一场雪,顾倾清好歹从上大学开始,也在这里呆了7年,却是第一次看到这里下雪,亢奋地直拖着方亭墨要下楼打雪仗。方亭墨早已习惯她心血来潮的各种想法,偏着脑袋问:“雪积的厚吗?”
顾倾清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发愁的说:“现在大概只有两厘米……”
“那不就行了,怎么打雪仗?”方亭墨大舒一口气,让这个女人下楼去疯,估计不到全身湿透是不会回来的。
“哎……”顾倾清知道方亭墨说的有道理,只好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走到沙发上,盘腿坐着,对着窗外怎么都飘不起来的小雪花发愣。“还是在家的时候好,我家那边每年都要下很大很大的雪,早上起来,地上都是雪白雪白的,厚厚的一层,可漂亮了。”
方亭墨摸索着走到沙发边,站在顾倾清面前,怀疑地说:“你家又不是在东北,哪来那么大的雪下?”
顾倾清腾的一下站起来,不依不饶地说:“就是有就是有,只不过一年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可我现在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回家,不知道还看不看的到。”说到回家,顾倾清忍不住又开心起来:“还有几天就可以回家过年啦,可以看到爸爸妈妈和很多朋友啦……”说到一半,抬头看方亭墨似乎有些失落,气便泄了一半,放低了声音说:“只不过要跟你分开几天了……”
方亭墨一点也不介意的说:“没关系,你回家玩的开心点,我会去小姨家过年的,你不用担心我。”
“嗯!”顾倾清环住他的腰,笑着说:“爸爸妈妈现在还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等明年你跟我回家吧,我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好。”方亭墨微笑着说。
雪到夜里慢慢的下大了,方亭墨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阳台上,指间一根点燃的烟缓缓的逸着轻雾,烟灰已经积的很长,摇摇欲坠地几乎要掉在地上,他却恍然未觉,仍然是一动不动的站着。雪静静的下着,他试探着伸出手掌,几片雪花落在掌心,很快融化,留下微凉的水痕。
外面的世界,大概是一片亮白,而我的世界,永远只会是一片漆黑。他无奈的摇摇头,心里默默的苦笑。转身回到客厅,脚下踢到什么东西,蹲下身捡起来,发现是一只手套,大概是倾清回自己家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毛线的手套摸在手里茸茸的,有倾清的护手霜留下的甜甜的香味。倾清似乎说过,自己最喜欢的一对手套是妈妈亲手织的,彩色条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那一对呢?方亭墨慢慢坐到沙发上,捏着这一只手套,沉坐了很久。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顾倾清的心情很好,但隐隐约约又有些不舍。每年过年她都会多请一个星期的假,回去看爸妈,今年虽然少请了两天,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担心方亭墨一个人会不会不开心。跟亭墨在一起的事情,她下意识的没有告诉爸妈,虽然自己不介意,但是父母肯定不会喜欢亭墨是个残疾人,只好慢慢找机会,再告诉他们。
下了火车,倾清惊喜地发现是这座小城真的是一片冰天雪地,似乎刚下过一场大雪,积雪压在房顶上,已经有十几公分厚了。
“雪昨天夜里才停,这下你开心了吧?”一个轻快的声音在顾倾清的背后响起。
“哥!”顾倾清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兴奋的扑上去。
“不要叫我哥,一下子就把我叫老了。”周一凡不满的抱怨说。
“那我叫你什么?小凡凡?”顾倾清笑嘻嘻的说。
“你可以叫我亲爱的。”周一凡拎起顾倾清的小行李箱,边走边一脸严肃地说。
“那可不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这下彻底没机会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有男朋友,我早习惯了,怎么会没机会?”周一凡一点不在乎的反驳说。
“哈哈,这次可不一样哦,你啊,死了这条心吧。”
周一凡笑着看她一蹦一跳地往前走,一脸幸福的样子。
“叔叔阿姨,小清要结婚了。”刚进倾清家的门,周一凡还提着行李就大声宣布说。
“啊?真的啊?”倾清的妈妈满脸惊诧的说。
顾倾清满脸黑线,这个人,简直是大嘴巴还添油加醋,急忙解释说:“没有的事,我只是谈了个男朋友,他就吃醋了。”
“谈恋爱了?跟谁?”倾清的爸爸也马上冲上来八卦说。
“当然是跟我喜欢的人。总之不会是你们给我乱挑的娃娃亲周一凡!”顾倾清三步并作两步闪回自己的房间,仰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吃年夜饭的时候,一大家的人对顾倾清进行了毫不留情的严刑逼供,。顾倾清被问的没办法,只好振臂大叫:“总之我的男朋友很好,我很喜欢就是了,明年就带回来给你们看,还不行么!”
大家都满意的笑了,只有顾倾清心事重重的坐下,带方亭墨见家长,不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管他呢,明年再说,反正不管谁反对,我就是喜欢亭墨,就是要跟他在一起。”顾倾清暗暗给自己鼓劲。
回家的日子就是好过,每天吃喝玩乐,四处聚会见亲戚朋友,顾倾清忙得团团转,只有晚上躲在被窝里跟方亭墨打电话的时候,才会觉得异常想念他。
“亭墨,昨天又下了一场雪,这下好啦,明天我就又可以出门打雪仗了。”
“是么?你是该多动动,回家肯定暴饮暴食,变成小胖猪了。”
“你呢?在小姨家开心么?”
“挺好的。”方亭墨说完了沉默了片刻。“只是想你了。”
顾倾清笑了起来:“再过几天我就回来啦。你怎么这么粘人啊,小墨墨?”
方亭墨也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太久没听到你叽叽歪歪了。”
年初二的中午,照例是顾倾清一家和周一凡一家的聚会。他们的父母本就是厂里的老朋友,还曾经开玩笑的给两个孩子订过娃娃亲,差点成了一家人。
吃完饭,顾倾清就拖着周一凡出去:“哥,陪我出去打雪仗。”
“都说了不要叫我哥!”周一凡怒到。
“哥,陪我嘛……”顾倾清故意拖长了声音又叫了一声。
周一凡毫无办法,只好叫嚣着“看我不砸死你”穿上大衣乖乖的出了门。
楼下的花园里厚厚一层白雪,虽然已经被人踩上了脚印,但因为园子大,所以干净的地方还是很多。
顾倾清蹲下身,搓了一个雪球,看看嫌不够大,又滚来滚去的想要再弄大一些,谁知道周一凡一点也不顾君子风度,一个雪球横空飞了过来,一下子砸到顾倾清的背上。
顾倾清恼怒的转过头,只见周一凡咧开嘴笑着说:“不要哭鼻子哦。”
“谁会哭!”顾倾清回过身,继续滚她的大号雪球。
“你啊,你不记得了?你老是喜欢到处欺负别人,拿雪球砸人,结果最后砸不过人家就哭着鼻子回来,找我给你报仇,你个忘恩负义的臭小……”
话没说完,顾倾清的大号雪球便呼啸着砸在了周一凡的胸口。
“臭小妞别跑!”周一凡回过神来,发现顾倾清已经狂奔而去。
两个人在雪地里追逐,不时抓把雪互相攻击,玩的满头大汗。顾倾清很久没有这样疯玩过了,跟方亭墨在一起的时间,大多都是静静的度过,虽然她已经习惯,也喜欢两个人安静的相处,但有机会玩,怎能不抓紧?
周一凡正追着,忽然发现顾倾清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眉头早已经纠结在一起,赶紧跑到面前,伏下身来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哥,我肚子疼……好疼……”话一说完,就低下头去,痛的说不出话了。
周一凡看她脸色已经苍白,满头大汗,赶紧打了电话把两家大人都叫了出来,慌慌张张的送顾倾清去看急诊。
“急性阑尾炎,开刀吧。”医生检查完,轻描淡写的说。
“啊?她不会有事情吧?”周一凡第一个跳出来说。
医生白了他一眼:“吃完饭就疯跑,你说会不会有事情?大过年的就疯。”扫视了一眼周围,看一群人都紧张的面面相觑,又补充了一句:“阑尾炎手术是个小手术,问题不大,你们放心。”
躺在旁边病床上的顾倾清绝望的揪紧了床单,开刀,那岂不是这个年要在床上过完了?
顾倾清做完手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有些暗沉。四下看了看,爸爸妈妈都在床边,周一凡也站在床边,看顾倾清睁开了眼睛,就走近问道:“怎么样,疼吗?”
“还好,就是全身麻麻的。”顾倾清勉强着说,肚子倒不是很疼,只是人迷迷糊糊的,不太舒服。
“你的男朋友马上就到了哦!”周一凡冲着倾清挤了挤眼睛,促狭的说到。
“什么?”顾倾清一吃惊,什么疼都忘了,只觉得大脑一阵充血头晕。
“你刚做完手术他正好打电话过来阿,我就说顾倾清刚开完刀躺着呢,他一听就说马上坐飞机过来啊,那个紧张的哟……”
“你……”顾倾清气急败坏地大吼了一声,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嘛啦,他紧张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哥,你快去机场接他……”顾倾清缓过神来,急急的说。
“我把医院地址告诉他了……”周一凡还想说什么,却被顾倾清再度大喊一声打断了:“哥!你快去!他……他看不见的……”说完,两行眼泪便径直流了下来。
周一凡出了门,只剩下顾倾清躺在床上着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坐在床边显然已经惊讶过度的爸妈,有气无力的说:“爸,妈,你们先别问了,我会慢慢跟你们解释的。”眼泪不争气的一直往外涌,她已经顾不上爸妈会有什么想法,全部精力都放在担心方亭墨上了。飞机场会不会人很多,下了飞机他肯定会失去方向,万一周一凡找不到他怎么办……
看到倾清一直在哭,她的妈妈也手足无措,只能帮她擦掉眼泪,安慰着说:“别急,别急,一凡很快就会回来了。”
顾倾清仰面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是麻木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只会一遍遍的念叨着:亭墨,你别出什么事啊……千万不要……紧张了足足一个多钟头,才听见病房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来,周一凡先走了进来,顾倾清努力的探出头,总算看到了跟在他后面那个消瘦修长的身影,才松了口气,乖乖的躺回枕头上。
周一凡揪着方亭墨的手腕,把他带到床边,顾倾清看见他眉头紧皱,满脸愁容,比自己还要难受的样子,尽量放松着语气说:“亭墨,我在这儿,我没事……”
方亭墨听见她的声音,准确地俯身,在倾清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说:“倾清,还痛吗?”
“不痛不痛,只是麻而已。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顾倾清似乎更担心他。
“没事的,小姨送我到机场,又有人来接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倾清转过脸,看周一凡也立在床边,一脸吃醋的表情,讨好的对他笑笑说:“哥,谢谢你。”
周一凡两眼朝天:“男朋友一来,哥站你旁边你都看不见了。”
顾倾清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想起爸妈还在旁边,连忙对方亭墨说:“亭墨,我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呢,在你对面。”
方亭墨直起身子,乖乖的叫了声“叔叔阿姨”。明明是见家长这样重要的事情,可倾清看见方亭墨脸上前所未有的紧张表情,居然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再看看爸爸,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严肃的跟方亭墨打着招呼:“你好。”也是前所未有的可爱。
“小方啊,你顺利到了我们就放心了,晚上倾清交给你照顾可以吗?”倾清的妈妈也是难得的严肃,仿佛托孤一样的叫待方亭墨。
“不行!小清刚开完刀!他怎么照顾!”方亭墨还没回答,周一凡已经叫了出来。
“不是还有护士上班吗,有事按铃就可以了。我累了,送我们回家!”倾清的妈妈瞪着周一凡说。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会照顾倾清的。”方亭墨赶紧表态说。
倾清的妈妈低下头,对倾清说:“臭丫头,等你好了再治你隐瞒不报的罪名!”说完交待了两句注意事项给方亭墨,就拖着剩下的两个男人开溜了。
“亭墨,为什么我觉得我爸妈好像不大爱我呢?”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顾倾清盯着天花板,委屈的说。
“哪有?”
“我中午刚开完刀,他们就丢下我不管了……把我交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倾清咬着下嘴唇,一脸幽怨。
“大概是我看起来很让人放心吧。”方亭墨闲闲的靠在躺椅上,拉过倾清的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捏着。“不像某些人,吃多了乱跑,跑出阑尾炎来了。”
“你嘲笑我……等我好了堆雪球砸你……”
“倾清……你哥好像对我不是很友好啊。”方亭墨转过脸,摸着倾清的额头说。
“呃,其实他不是我亲哥,是爸妈帮我订的娃娃亲。”顾倾清想到周一凡临走时丢下的愤恨的眼神,知道他肯定没对方亭墨多好。
“娃娃亲?”方亭墨的脸色一下暗下来。
“是爸妈开玩笑定的啦,他那个老粗,我怎么会喜欢他,只当他是个好欺负的哥哥而已……”顾倾清慌忙解释道。
方亭墨没说话,静静地摸着倾清的长发。
“你吃醋了?”顾倾清看方亭墨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没有。”方亭墨镇定地说。想了想又问了句:“他帅吗?”
“还行吧,个子满高的,五官还算端正。”看方亭墨的脸色似乎又暗了点,顾倾清赶紧补充说:“没有你帅。”
方亭墨撑不住笑了起来,还硬挺着说:“算你识相。”
“亭墨……”顾倾清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方亭墨被她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问:“疼了?”
“是啊……你吃醋的样子太可爱,我,我笑得肚子疼。要不是起不来,我就熊抱你。”
方亭墨板起脸,敲了下顾倾清的脑袋:“好好休息,乱想什么。”
顾倾清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一直在蔓延。
在医院里连住了两天,每天夜里倾清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旁边有个人不安稳的动来动去,似乎还有呻吟的声音,只是自己怎么也醒不过来,稀里糊涂的到了早上,想到方亭墨说自己睡不好的时候就常做恶梦,心里很是担心,第三天就抱怨着医院太无聊,说什么也要回家去。
顾倾清向来是个身体强壮的健康宝宝,这次开刀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第三天回到家,已经可以下地慢慢的走路了,没想到妈妈一看她好些了,马上兑现了秋后算账的狠话,坐在倾清的床头就开始和倾清的爸爸盘问起方亭墨的家事背景收入情况了。例行的问话问完,马上到了最敏感的问题:“小方啊,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先天的吗?”
顾倾清听到这个问题,马上两眼一闭,晕倒在枕头上,最害怕的事情总算来了。
“不是。”方亭墨静静的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大学毕业的那年,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脑子里有血块,要开刀拿出来,可是开刀的时候误伤到了视神经,所以就……”
倾清睁开眼睛看了看妈妈,还好,她的脸上只是遗憾的表情。
“那不是医疗事故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倾清爸竟然开始打抱不平了。
方亭墨愣了一下,低下头,声音里带了一丝痛楚:“主刀的,是我爸爸。”
顾倾清和爸妈全呆住了,倾清看了一眼亭墨,他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指尖微微发白。
方亭墨定了定神,继续说:“后来没过多久,爸爸就心脏病发去世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倾清伸手把方亭墨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分开,他低头拉住倾清的手,轻声地说:“没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夜里顾倾清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方亭墨说的话,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原来,他承受了那么多,所以,才会更加难以接受现实,才会整夜整夜的做恶梦吧。
顾倾清再也睡不着,便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方亭墨睡的客房门口,推开门,悄悄的走了进去。
外面的积雪映着,房间里是一片银白色,倾清走到床前,清楚地看到方亭墨痛苦的脸。他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被子,整个身体蜷成一团,似乎想挣扎又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沉静淡定,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满脸恐慌。
倾清不敢叫醒他,只好退后两步,咬着嘴唇看他挣扎,心里如同千刀万剐一般的疼。房间里开着暖气,暖暖的很舒服,可倾清觉得从头到脚冰凉冰凉,似乎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方亭墨挣扎了良久,忽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一时间似乎不能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便坐了起来,伸出手四处摸索,先是身边的枕头被褥,再到床边的书桌,一样一样的摸过来,他的手指修长苍白,颤抖着摸着身边的东西,脸上全是慌乱无助。
顾倾清再也看不下去,往前走了两步,方亭墨听见脚步声,侧过头问到:“倾清?是你?”
倾清走到床边坐下,抱住方亭墨,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方亭墨没有说话,也默默的抱着她,身体颤抖着,如一头受伤的小兽。
“亭墨,又做恶梦了?”顾倾清抚着方亭墨的背,轻轻的说。
方亭墨点点头,他的背已经汗湿,衣服粘粘的贴在身上。
顾倾清在他的身边躺下,依旧紧紧地抱着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柔声说:“我留下来陪你,你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话,你睡着了,我会抱着你。”
方亭墨跟着躺下,搂住倾清,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倾清”便欲言又止,深深的叹了口气。
“亭墨……”倾清像哄一个婴儿一般,拍着他的背。
顾倾清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大起大落,这一个普通的人家,普通的爸妈和蔼可亲,在她的字典里,挫折两个字,最多也只是小时候考试没考好挨的板子,或是长大后失恋了的眼泪,而擦干了眼泪,便又是第二天,她从没有想过,电视剧里悲惨的人生会发生在自己心爱的人身上,也从没有想过每天做恶梦是什么感觉,可亭墨却……她紧紧地抱着方亭墨,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如何安慰他,全被束手无措的无力感包围,看着方亭墨睁开眼睛,却不可能跟自己的目光有任何交流,那深深的墨黑的眸子里,只有白天看不见的伤感和痛楚。
早上起床,顾倾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爸妈家里,偷偷跑到方亭墨的房间里过了一夜,脸腾的一下红了,赶紧三下两下下床,看着方亭墨似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推醒他叮嘱说:“我先出去打探一下,一会来叫你了你再出来。”她的语气透着紧张,像个逃课被老师抓住的孩子。
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厨房里妈妈做早饭的声音,顾倾清蹑手蹑脚想溜回自己的房间,走到一半就听见厨房传来的声音:“小清,你醒啦?”
没办法,顾倾清只好满脸堆笑地走进厨房,站在妈妈的背后,腆着脸说:“妈妈,我起来了。我刚开完刀,所以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说完,便被妈妈一转头的目光吓住了。妈妈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一边搅着鸡蛋一边说:“倾清,你是大人了,妈妈不会干涉你跟什么人在一起,或者做什么,只要他是个好人,对你好,爸爸妈妈就放心了。”
顾倾清心里暖暖的,赖皮的搂住妈妈的肩膀,撒着娇说:“那你觉得亭墨合格吗?”
妈妈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认真地说:“小方对你好,我们看得出来。但是,他毕竟不是普通的人,你想好了,能够一直照顾他吗?妈妈比你的人生经验毕竟多一些,小方他的心里一定很苦,你能理解吗?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这次跟你以前谈的那些小男朋友不同,想坚持下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不要到最后因为小孩子脾气,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他。”
顾倾清从没见过妈妈如此认真的跟自己讨论感情方面的问题,忽然有些哑口无言。窗外的阳光灿烂,明晃晃的闪的她竟然有点头晕,她想了想,也认真地说:“妈妈,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愿意陪他承受一切,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坚持下去。”
顾倾清的妈妈看看她说:“倾清,你向来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孩子,感情超过理智,希望你这次,是理智的想清楚了。”
在家里关了好几天,顾倾清觉得自己要憋坏了,所以伤口刚好,就想着要出门。
“亭墨,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刚吃完饭,顾倾清就迫不及待拉着方亭墨要走。倾清的妈妈刚来得及交待一句“路上当心”,两个人就已经消失了。
“亭墨,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路边车水马龙的声音让方亭墨很不舒服,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很难分辨出周围的一切。“难道是公车站?”
“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一定要乘公车去才会有感觉。我会牢牢拉着你的,别怕。”顾倾清紧了紧挽着方亭墨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出门的时候,方亭墨是从来不带盲杖的,顾倾清已经习惯拉着他的手不放开,只是乘公车倒是第一次。好在车上的人不多,顾倾清扶着方亭墨走到最后一排的位子上坐下,他的手心,已经薄薄的出了一层汗。
公车缓缓的开动,顾倾清靠在方亭墨的肩上,冬天的微风吹过,冷是有些冷的,但也分外的清新,心情似乎也跟着轻快很多。“以前我看电视剧,最喜欢的镜头就是女主角靠在男主角的肩膀,车开了,她也慢慢的睡着了,所以我一直想跟你乘一次公车,就这样靠在你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