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很宽敞,客厅似乎是两个房间打通连在一起,一侧是沙发电视,一侧则是整面墙的书柜。而卧室也是同样方正宽大的结构,直接连着一个小小的衣帽间。秋晨找到一条薄毯回来。他已经终于撑不住半躺下,两条长腿蜷在沙发里。无忌把两条前腿搭在沙发上,奇怪地看着他,又看看秋晨。
“躺好。”秋晨一边扶着他睡下,一边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他拉了拉毯子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秋晨犹豫了一下,决定留下来。“不行,我不能走。你病成这样,我走了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岂不是违背侠义之道。”她在他面前蹲下轻声说,“你睡你的,别管我。”
他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没有了平时那洞察一切的深刻,反而显得无比脆弱迷茫。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
“睡吧。”她的声音陡然柔软了很多,自己听来都有些陌生,“我带了笔记本电脑,正好有篇稿子要写。”说完,她转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神,落荒而逃一般地走到餐桌边坐下,从自己的包里把电脑翻出来,盯着屏幕看着电脑开机。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他已经把毯子严严实实地裹好,紧皱着眉头,身子几乎要蜷成一只虾米。无忌趴在他身前的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墙壁。秋晨轻手轻脚地起来把灯关上,再回到电脑前看材料写稿子。
只是她觉得脑子有些乱,怎么都看不进去。屏幕上的文字像蝌蚪一般乱跳,看得她眼花心烦,于是索性关掉了文档,打开一个名叫萧远山的文件夹。平时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很喜欢看他的照片,总觉得很快能平静下来。、可今天,在他的屋子里,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气息笼罩下,这些照片似乎失去了本来的功效。她关了照片,上网胡乱晃悠。
过了没多久,秋晨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无忌正在拱她的脚。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奇怪地问。无忌抬头看看她,转身就走,一直走到沙发边才停下,再回头用湿润的眼睛祈求地看了看她。
原来纪暮衡身上的毯子有大半都掉到了地上,他的手臂也露在外面。秋晨站起来走过去,小心地把毯子捡起来帮他重新盖好,想了想,又轻轻地伸手抬起他的手臂,打算放回毯子下面。刚碰到他的身体,他却忽然惊醒过来,反手一下子握紧了秋晨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清冷,却很有力。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牢牢地攥着她的手腕,像是恐慌地在寻找一块浮木,又像是绝望而无助地挽留。
“你还疼吗?”秋晨蹲下来,颤抖着声音问,“要不要陪你去医院?还是帮你……”
他摇了摇头,慢慢地松开手指,有些颓然地放回身侧。
“赵秋晨。”他闭着眼睛,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一团黑暗里回响,空洞而疲乏,“你还是走吧。”
房间里一片暗沉,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出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些心灰意冷的意味。秋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半蹲在原地,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无忌似乎意识到气氛的尴尬,把脑袋搭在秋晨的腿上,往她怀里蹭了蹭,她下意识地搂住它的脖子。
纪暮衡坐起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我没事了,不早了,送你回去。”
说着,他便撑着沙发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再往门口走。他的脚步还是有些勉强,根本不像已经没事了的样子。秋晨咬了咬嘴唇,走去餐桌边把电脑收起来,拎起包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默默地并排站着换鞋。她抬头偷偷看他一眼,他还皱着眉头,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仍旧白得吓人。
“我自己走就行了,你好好休息吧。”秋晨拉住他要开门的手说。
他病成这样,她怎么还敢让他开车。
“没事……”他还是倔犟地要去开门。
“什么没事,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脸色。”秋晨火气突然就冒了上来,“赶紧回去躺着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他身后绕到门前,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却觉得脚下有股很大的力量,扯住了她的裤脚。
低头一看,无忌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死死咬住她的裤脚,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无忌,别闹,放开。”纪暮衡眉头皱得更紧,低声地喝着。无忌还是死活都不松口,只是呜呜地哼了两声,接着就用脑袋蹭她的腿。再回头看看纪暮衡,他靠在门边的墙上,身子有些软绵绵的。她忽然一下,心就软了。它都知道担心自己的主人,她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弃他不顾?
她蹲下来,摸着无忌的脑袋说:“无忌乖,我不走,我不跟生病了闹脾气的人计较,我不走,好不好?”无忌还是咬着她的裤脚不放,裤脚管都已经被它的口水浸湿了一片。秋晨只好一边脱鞋一边说,“我真的不走,你看,我把鞋又换回来了。”换完鞋她便再往房间里走,直到在沙发上坐下了,无忌松口,接着就把两条腿攀到她的膝盖上,上蹿下跳地往她身上扑。
“乖,别闹了。”她背靠在沙发上,只好不断地晃着身体,躲着无忌的口水,一边躲,一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靠在门边,隔着远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眼光明媚,嘴角扬得很高,有些孩子气地皱着鼻头。可她笑得很少很少,而大多数时候,即使笑,也只是流在表面上,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笑意融进眼睛里。
“喂,纪暮衡,管管你家无忌,我不行啦。”她被无忌扑得几乎要倒在沙发上,下意识地冲他求救。
纪暮衡走过来,拍拍它的脑袋:“无忌,别捣乱了。”无忌停了下来,只是还是不肯从她身上下来,还是硬要把脑袋放在她的腿上。
她低头揉着它,依旧难掩脸上的笑意。一抬头,他就站在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温柔的沉溺,像一条清澈的小溪,在月光下泛着微波。她的笑容立刻尴尬起来,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
他似乎也觉得有点儿窘,转头看了看厨房说:“你要喝点儿什么?”
“你别忙了,我什么也不要。你……坐下来歇着……”她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大步走进洗手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吓得跟在他身后,站在门口轻声问,“喂,你怎么样?要不要帮忙?”有些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用!”
秋晨默默地退回客厅,在餐桌边坐下。他执意要让她走,大概就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秋晨走到厨房,想了想,拉开冰箱门看了一眼。他的冰箱跟她的完全大相径庭,里面整齐地放着很多食物,满满当当的。水果、蔬菜、肉类,样样齐全,她从没见过哪个单身男人会有这样一个冰箱,顿时就看傻了眼。
难怪他总是对她不吃饭的行为嗤之以鼻,原来他自己竟然是这么讲究的人。她找到一罐巧克力粉,用热水冲了一杯,捧在手里一回头,看见纪暮衡正斜倚在门边看她,眼睛有些微红,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刚吐过的样子。“好点儿没?”她迎上去,把手里的杯子交给他。他没说话,接过杯子,低头沉默了许久。
“不好意思。”他神色歉然,“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上次你还陪了我一夜呢,我都没赶你走。所以你也别赶我走了。”她抬头做轻松状地笑笑。
“上次你没赶我走,是因为……”他看着她,脸色暗淡地一笑,“你把我当成别人了。”
她心里一凛,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把我当成了萧远山。”他低头摩挲着手里的杯子。
她松了一口气:“乱说什么,你本来就是萧远山。”
“我不是。”他认真地摇摇头,“他是你的好朋友。我不是。”
她有些愕然,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在心底来回涌动。
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回应他,她的手机便欢快地响起来。
他主动转身离去,让她接电话。
是一个图片库的编辑,打电话来说上次秋晨急着要找的一组高清版的印尼旅游图片找到了。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不做旅游了哦,我把我同事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你以后可以跟她联系。”秋晨把自己同事的号码报给她。
那个编辑跟她很熟,笑着打听:“为什么不做旅游了?是不是要高升了?”
“哪有,”秋晨也笑起来,“不过是编辑部内部调整而已。”
再寒暄了两句,她挂了电话。又犹豫了一会儿,她才从厨房里走出去。
纪暮衡坐在沙发上,俯身摸着无忌的背。它把脑袋靠在他的腿上,一脸幸福的样子。沙发边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灯光从纸质的白色灯罩里流出来,虽然有些模糊,却温暖而纯净。
她曾经无数次说过,自己结婚以后要再养一只金毛,白天带着它在院子里疯跑,晚上就可以让它趴在自己和顾知其脚中间呼呼大睡。眼前的情景,就像从她的梦里走出来一样,虚幻,却灿烂温暖到了极点。她握着手机,手心渐渐渗满汗水,只是一步也迈不出去,像是怕打破了这个梦境。
“就因为不做旅游了,所以你不开心?”他没有抬头,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她木木地摇摇头,眼眶倏地一下就湿了。他为什么总能这样,随随便便地就看穿她的心思,毫不经意地就触碰到她心里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在他面前,她像是没有了壳的蜗牛,毫无遮掩,脆弱无助。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他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她身前。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指靠近脸颊。那样冰冷苍白的手,却好像带着微暖的气息,钻进她的心底。她终于无力再支撑,伸手抱住了他,默默地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是她不好,她只是贪恋他的温暖,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
哪怕是以后要下地狱也好,她只是不想放开,她全身每一个冰冷的细胞,都那样渴望一个温暖的肩膀。即使他的肩膀并不宽厚,反而消瘦得有些硌人。
“我会让你失望的。”她轻声地说。
“我并没有要求你什么。”他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温和,有些苍凉,“只要你把我当成萧远山就行。”
这个晚上秋晨留在纪暮衡家里没有走。因为她只要一提回家,他就要开车送她。她拗不过他,最后只好放弃。
虽然他的客房面积不大,床倒是挺松软舒服的,可秋晨换了床更加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索性早点儿起来,煮了百合粥,和了点儿面,蒸了几块薄薄的鸡蛋饼,再挑了几样蔬菜拌了色拉。
纪暮衡起来的时候循着香味找到厨房,一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她很明媚地笑起来:“还好你家里东西多,不像我那儿,都没东西招待你。”他有些茫然地坐下来,看着她在自己对面坐下,把筷子递给他。
“你好点儿没有?”她问。
“嗯,好多了。”他点点头,尝了一口粥,清香四溢,唇齿留香,不由得又错愕地抬头看她,“手艺这么好?”
“以前学过的。”她低眉一笑,“不过一个人,不想做。”
她一边坐下一边说:“你不舒服,所以鸡蛋饼没用油煎,改成蒸的了。太久没做,面和稀了,不过刚好适合你……”
他夹起一块刚要往嘴里送,啪嗒一下,饼从半当中裂开,掉在桌上。她脸一红,拿餐巾纸要去包那半块掉下的饼。
他伸手拦住她:“别浪费啊,我的桌子很干净的。”
说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饼夹起来,三下两下就吃了下去。
“你今天要是胃再疼可别怪我哦。”她咬着筷子说。
“我又不是林黛玉,怎么会天天疼。”
“那你昨天怎么会疼成那样?怪吓人的……”
他低头吃着粥,轻描淡写地说:“马上要休假了,最近比较忙。加上晚上吃的东西可能不太好。”
她只是隐约觉得他似乎在隐瞒什么,又不好再问,便岔开话题:“休假?出去玩?”
“是啊。上次发给你的照片,没看吗?”
“哦,对哦。最近忙昏了,忘记了。”她有些歉意地低了低头,“上次我把你的照片发给我们总监,她还说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呢。”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果然,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着她。她把头又垂低了三分。
“我想你肯定没时间休假。”他转回脸继续吃粥,有些漠然地说。
“而且我现在也不做旅游了,也不用想着旅游专题写什么了。”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片刻的沉默以后,他似乎有些无奈地说:“出去玩一定要以工作为目的吗?”
她语塞,只是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你把自己绷得像根皮筋,不怕哪天就断了吗?”他继续问。
“……我会注意的。”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工作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有条件更好地生活,可要是生活里只有工作,那……”
“除了工作,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她很僵硬地打断他,说完了,便低头机械地往嘴里送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有些自嘲地说:“算了,我自己都搞成这个样子,也没资格教育你。不好意思。”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又加了半碗粥。他的脸色依旧不那么好,眼窝有些发青,可能也是一夜没有睡好。无忌走过来,把脑袋又搭在她的膝盖上,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它问:“你想干吗?肚子饿要吃东西?”
“它不是要吃东西,它是想出门。”纪暮衡说,“我每天早上会带它去跑步的,今天睡过头了,没去成。”
无忌的黑眼睛,看得她无比心软,突然心血来潮地说:“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要不一会儿我带它去。”
他愣了愣神,有些不确定地说:“它跑起来很快……”
“我会拉住它的。”
“那……麻烦你了。”他点点头同意了。
带着无忌下楼走到草坪上的时候,秋晨仿佛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牵着自己家的金毛出门,在大院里散步。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快乐那么单纯,生活圆满得令人眩晕。她蹲下来,摸摸无忌的头,轻声地说:“无忌,我把你当成自己家以前的狗,是不是很残忍?”无忌看也不看她,低头只顾舔她的另外一只手。
“要是我把他当成知其,是不是更残忍?”她继续小声地说,“所以我跟他只能做普通朋友,我不能利用他,对不对?”无忌自然不会回答,“萧远山,我就把他当萧远山就行了,对不对?”
“去了这么久?”他给她递纸巾,“我平时带它出去也不会这么长时间。”等她带着无忌满头大汗地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
“它老是拖着我跑,我怎么办?”秋晨气喘吁吁地擦汗。
“它好像很喜欢你。”他笑了笑,俯身下来揉了揉它的脑袋,倒像是夸赞的样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你去上班?”
“去啊。正好一起。”
“不过……能不能先送我回去换套衣服?穿着昨天的衣服去上班,肯定会被那帮八婆抓住问个不停……”
她回家换了身衣服,他在小区楼下等她。白衬衫,湖蓝色的百褶裙,平底鞋。她没来得及化妆,也没来得及好好弄一下头发,有些微卷的长发就随意地散在肩上。她站在楼梯口,轻轻浅浅地对他微笑了一下。
她的笑,就像她的名字,秋晨,清新简单而美好,迎着初升不久的太阳,璀璨得耀眼。他见过很多美景,却从没有过现在如此安然而又甜蜜的心动。即使他知道,她的笑并非他所独有,她的心,更加是他无法靠近的禁区。只是他已进退两难。
下过一场秋雨之后,天气突然凉了不少,秋晨有一点儿感冒,鼻子不通,塞得难受,正在发呆考虑要不要回家睡一觉,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秋晨姐,有你的东西。”前台小妹告诉她。
她拿回包裹拆开一看,是两瓶维生素C泡腾片。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换季了容易感冒,维生素C可以增强抵抗力。没有落款,她也认识他的字。
她一笑坐下,给他发短信:你的维C收到了,不过我好像已经感冒了。
纪暮衡很快回:糟糕,还是晚了一步。
她开玩笑:没关系,不严重的。只有两层楼,你都懒得下来,还故弄玄虚送什么快递?
我不是懒,是已经感冒了,怕下来传染给你。
她哑然失笑:好吧,同病相怜。
要不要一起早点儿溜回去睡觉?
她收到这条短信,正好接了个电话,一时没来得及回他,挂下电话就看见他又发来一条。
我是说,你回你家,我回我家,没别的意思……
她终于笑起来。笑完却又觉得无限感慨。她已经把他逼得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即使她已经调整好心态,可以跟他轻轻松松地聊天,而他也一直刻意保持着“朋友”的安全距离。只是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也许自己这样,也是一直在伤害他。
那天下午,秋晨搭纪暮衡的车提早回家。两个人像比赛一样,不停地轮流打喷嚏。
“我说,你感冒了,是不是不应该开车?”秋晨擦着鼻涕问。
“习惯了,不开车难受。再说我没吃感冒药,不会打瞌睡。”
“生病了不吃药?你这是什么坏习惯?”
他笑笑:“你吃了吗?”
“……没有。”
“那就请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他很严肃地说。
“你开慢一点儿好了,我不赶时间。”
他点点头,把车速降到10码。
“喂,你开这么慢,后面车会追尾的。”秋晨又叫起来。
他咳嗽了两声:“那到底要我怎样?”
“30码好了……”
开到秋晨家楼下,他又问:“家里有药吗?要不要去买点?”
“不用,我有。回去好好睡一觉就行了。”秋晨一边推门下车一边说,“你明明比我严重,早点儿回去休息。”
她刚下车,就愣住了。爸爸的车停在她的楼下。
见她下来,赵文邦也开了车门出来。
秋晨硬着头皮走上去问:“爸爸,你怎么来了?”
“刚开完政协的会,正好有点儿事,就过来一趟,顺便看看你。怎么样,晚上有没有空陪爸爸吃饭?”
她刚低着头想怎么推脱,便听见赵文邦说:“送你回来的是谁啊?要不要请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秋晨赶紧说:“是我同事。我跟你去吃饭,干吗叫他啊?”
说着,她转身冲纪暮衡做了个快走的手势。他会心地点点头,发动油门绝尘而去。
单单看爸爸一副心中了然的眼神,秋晨就知道,他误会她和纪暮衡的关系了。可吃饭的时候,除了她和爸爸,竟然还有另外一个青年才俊,她又有些搞不懂了。他也许只是想尽一切办法地,要把自己嫁出去。
那个青年才俊长得并不难看,只是有点儿趾高气扬。
“赵小姐,不知道你平时业余时间喜欢做什么?”
“上上网,听听歌,看看电影什么的。”秋晨很认真地答。
“哦。高尔夫喜欢吗?”
“……不会。”
“不要紧,下次我教你。家父每个星期天都要跟陈市长打两局的,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谢谢。”秋晨做感激状地笑笑。
“下个星期我去米兰,赵小姐你喜欢什么牌子,爱玛仕还是LV?”
“……都还好。”她心一惊,万一这公子哥真给她买什么,她要还是不要呢?
“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正好冬装也快上市……”
“下星期我要出去旅游。”秋晨立刻打断他。
才俊还没来得及反映,赵文邦倒是来了兴致:“哦?去哪里?跟谁去?”
“跟同事,去云南。”秋晨随口答。
“同事?哪个同事?”爸爸眉头微皱。
“呃,就是单位里的同事,你不认识。”秋晨想想又补充,“女的。”
“哦。”他似乎有些失落地又靠回去。
秋晨知道,爸爸能看得上眼的男人,估计整个A城也没几个。眼前这个,虽然人有些嚣张,但是倒也挺直爽的。她见过的公子哥不少,这样浑身上下一股小开气质的,也见怪不怪了。为了礼貌,她只好强忍烦躁,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闲聊。
饭吃了大半,纪暮衡发短信给她:我睡醒了,你呢?在做什么?
还在陪家父大人吃饭。好羡慕你,可以睡觉。我困死了。
我还羡慕你可以吃饭呢。
你感冒好点儿没?一定要吃东西,不然更没抵抗力了。
这条短信出去,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
是一条彩信。无忌的脑袋凑在镜头前,眼神里有点儿哀怨。
底下有句话:主人家里没吃的,要把我炖了。救命!
秋晨扑哧一下笑出来。
对面的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她浑然不觉地还在回短信:无忌啊无忌,可怜的孩子,你怎么遇上这么丧心病狂的主人了呢。回完了抬头一看,四只眼睛有些错愕地盯着她。尤其是爸爸,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一个……好朋友。”秋晨红着脸晃了晃手机,脸上的温度久久消散不去。
晚上爸爸还要赶回N市,送她回家后,站在楼下叮嘱她:“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和你妈妈打电话。要不要我帮你找人在那边陪你们?”
“不用不用。”秋晨忙不迭地回绝。
“秋晨。”爸爸又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让我们少操点儿心呢?”
秋晨低头不语。
爸爸继续说:“今天这个我知道你不喜欢。下次再……”
“爸爸,你别再给我找了。”秋晨断然拒绝,“我要是想嫁人,自己会找的。请你和妈妈不要操心。”
跟爸爸告别以后,她飞奔上楼,倒在沙发里。她宁愿一辈子孤单,也不可能找一个连聊天都有障碍的人嫁了。她心底有个角落,其实一直暗暗在怨恨顾知其,他怎么可以把她惯成这样,却又撒手不管了?
第二天上午刚到办公室,秋晨就收到一枚红色炸弹。李菲跟谈了九年的男朋友终于要结婚了。喜帖上两个人笑得如释重负。她对着照片发了很久的呆。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她婚期就在最近,不过忽然收到喜帖,还是有些莫名的感慨。
正好上线遇见李菲,恭喜了她两句以后,李菲问:“和上次那个帅哥如何了?”
秋晨哭笑不得地说:“普通朋友。”
“能做到你的普通朋友,这个男人也不简单了。”李菲感叹。
“……确实如此。”
“秋晨,为什么你不给他一个机会,更给自己一个机会呢?”李菲很认真地说,“茫茫人海,你错过了这个,真的不一定会再有一个人等你。况且,你要知道,这样吊着一个男人的胃口,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我没有吊着他的胃口。我们清清白白是普通朋友。”
“那更残忍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你把他划到朋友区,连跨个雷池的机会都不给他。”
因为感冒,她没什么胃口,中午也没出去吃饭,去楼下便利店里买了个便当。买单走人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中午是不是又没吃饭?她惊诧地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纪暮衡的身影。“你怎么知道?”“我是律师,很擅长推理。不要吃便利店的便当,我在外面,等下帮你打包一份粥回来。你要鸡丝粥还是蛋花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