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神雕大侠,实现不了你什么愿望。”
他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也不一定。”
“那你的要求可不能违背侠义之道,更不能让我做愧对武林同辈的事情。”
他皱皱眉头:“怎么又串到张无忌和周芷若上去了?不好不好,那是孽缘。”
秋晨一窘,只好给自己解围说:“杨过和郭襄也不是什么好姻缘。”
他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那倒也是。话说回来,我上次就想问你,你到底看过多少金庸的书?”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她得意地回答。
“十四部都看过?”他难以置信地挑挑眉头。
“怎么?不可以吗?我把别的女孩用来看琼瑶的时间都用来看金庸了。”
“可以可以,你很厉害。”他重重地点头。
一路上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东拉西扯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秋晨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萧远山,他是萧远山。只有这样,她才能如此避重就轻地跟他说这些轻松的话题。
一路笑到A城的入口,秋晨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脸都快僵了。夏末秋初的夕阳依旧热烈如火,把半边天都烧成了深红色。
秋晨从纪暮衡车上下来,指指楼上说:“我……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他一时没回答,只是站在车的另外一边,目光越过车顶,静静地看着她。
夕阳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红润,平时浓黑的深眸似乎也清浅了一些。
“好。那我回去了。”他终于点点头。
秋晨舒了一口气。
她其实很怕他会再要求些什么,换做别人,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可面对着他,她却不忍心。
还好还好。他退了一步。
“你这两天还是暂时放假吧。那件事情我帮你处理,不用担心。”他绕过车头,站在她面前说。
“好,谢谢你。”秋晨仰脸看着他。
“还有,记得吃晚饭。”他微笑起来,眼里是自然而然的关切。
“好。要不要看我叫了外卖再走?”她开了开玩笑。
“那倒不用。送你上楼我就走。”
说着,他转身走在前面,送了秋晨到门口以后,他只是低头打了个招呼,便转身打算离去。
他的背影消瘦,而因为昨晚在秋晨家的沙发上窝了一夜,衬衫西裤都有些皱,虽然并没有多狼狈,却还是显露出一丝疲惫。早上出城的时候他倒是想回去换一身衣服来着,可是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只好就这么穿了一整天。
“纪暮衡。”看着他的背影,秋晨终于忍不住叫住他。
他转身回头,有些昏暗的楼道里看不清楚表情。
“谢谢你。”秋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地说。
除了苍白无力的道谢,她没法再给他什么。
“不客气。”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也小声地说,说完便掉头离去。
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道里,终于渐渐远去,留下一片昏沉沉的静默。
秋晨星期一没有去上班,又没睡好,一直在床上赖到十点多,才被宋流韵一个电话吵醒。“赵秋晨,你干吗辞职?”她似乎站在走廊里,捂着话筒小声说。秋晨无奈,把星期五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下。听完故事,宋流韵立刻暴跳,“这个姓简的,平时看起来挺靠谱的,关键时刻竟然这么不够意思?”
“流韵,你小声点儿……我不做了,你还得在公司混。”
“混他个大头鬼!有这种领导,还有什么混头?”
“这次本来就是我的错……”秋晨试图平复她比自己还要激动的心情。
“这个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宋流韵很正经地说,“关起门来怎么骂你都成,但是在外人面前必须得挺你。否则要他做什么?”
“我听说,简老师似乎跟那边公司谈了好几个计划,可能……”
宋流韵完全听不见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说:“秋晨我告诉你,要是这次他真敢让你辞职,我就跟你一块走,还怕找不到工作不成。”
“你可别冲动。”
“什么冲动,要是你不在了,我们谁搞得定Bauer?还不给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流韵?流韵?”秋晨怕刚才她叫着要辞职被人听见,紧张起来。
那边安静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说:“秋、秋、秋晨,我看见纪暮衡纪大律师进、进来,要找简老师……他是不是犯事了?”
“流……”秋晨刚想解释,话就被打断了。
“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八卦的宋流韵去了整整一天,到晚上才又打电话给秋晨,第一句话就是阴阳怪气的:“赵秋晨,看不出来啊,你不声不响地就跟人暗渡陈仓了啊。”
“什么暗渡陈仓……”
“少装蒜啊。”宋流韵一副逼供的架势,“我都说了我火眼金睛,一早就看出来你跟纪暮衡有奸情吧。”
“喂,你……”
宋流韵得意地笑起来:“别不承认了,老实坦白,你什么时候搞定纪暮衡,让他出面帮你摆平这件乌龙事的?”
“我跟纪暮衡没什么。只是正好跟他说了这件事,他帮我忙而已。”秋晨正经地说。
“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早上他进简老师的办公室没多久,简老师就跟他一起去了那个变态的娱乐公司,回来以后不到二十分钟,简老师就跟我说,让我下期杂志找个角落登一下勘误。这事就算了结了。”宋流韵赞叹,“这效率,这气势,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秋晨自己也愣了。她虽然说过相信他能搞得定,却做梦也没想到,仅仅是一天之间,整件事情就烟消云散。她虽然对这种打官司之类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也知道,每场纠纷都是旷日持久的,至少也要折腾上一两个月。他却用一个早上就全部摆平了?
那边宋流韵还在滔滔不绝:“你不知道,早上他那么大步流星地进来,多有腔调,简老师跟在他后面出去的时候,活像个小跟班,就差没给他拎包了。说起来男人还是一定要高啊,他比简老师足足高了一个头呢,唉,你说你抱着他的时候感觉如何?Kiss的时候会不会有落差?”
“宋流韵!你再胡扯试试!”秋晨跳起来。
“我没有胡扯啊。我早就说嘛,他看你的眼神就是不太一样。谁知道竟然这么快就为你挺身而出,两肋插刀,英雄救美……”
“流韵……”秋晨无力地打断她列举成语的坏毛病,“求求你了,别再把我跟他往一块撮合了。”
“那怎么行,这么好的男人不抓住,难道你要等他结婚了去做小三啊?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他站一块儿怎么看怎么配,要是你能跟他在一起,拍出来的婚纱照肯定很好看……”
“我不跟你说了,煤气上烧着东西呢。”秋晨实在受不了她天花乱坠地幻想,赶快编了个理由挂掉了电话。
秋晨犹豫了一下,决定要打个电话道谢。翻了半天手机的通讯录,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他的号码。她只是曾经有过一张他的名片,还是将近一年前宋流韵第一次采访他那天给她的。而他的名片,被她放在办公室的名片盒里,没有带回来。她没想过自己会跟他有任何工作关系以外的联系。一切就像在织网,她和他之间就从一根线开始,织到现在的密密麻麻。
没有他的电话,她只得在MSN上等他上线。等到快十一点,她以为今天等不到他了,他却忽然上线了。
她忙不迭地问:听说你今天去过我们公司了?
他很简短地回答:嗯。
刚才就想打电话谢你的,结果没你号码,只好在线上等。
她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听,纪暮衡的声音有些喑哑:“现在你有我的号码了。”
“嗯。”秋晨想了想说,“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
“不用这么客气。小事一桩。”他似乎很累,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
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的,只是他不肯说,她也不方便再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竟然沉默了。
他见她没了反应,反而微笑了一下,低低的喘息声从话筒里传来:“你准备好金针,下次记得给我。”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可他说起来却有些兴意阑珊的感觉。
“好。”秋晨发觉他似乎真得累了,便劝他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
“嗯。”他应了一声,又慢慢地说,“秋晨。”
“嗯?”
“你还是休两天假再上班吧。还有,不要觉得应该帮你的人,就一定会帮你。”他换了很正经的语气谆谆教诲,“很多时候,你只能相信自己。”
“……我知道了。”她没脾气地答。
“有些事情,别太放在心上,别影响自己的心情。”
“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轻笑起来:“我是不是太啰唆了?”
“怎么会。”她也笑,“我有时候是挺傻的。”
挂掉电话以后,她往手机里存他的名字。纪暮衡。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出来。忽然就想到他曾经说过,我们的名字,还挺对称的。她想想,把那三个字删掉。换成“萧远山”,再转念,又把“萧远山”换回“纪暮衡”,不知道为何,望着这三个字,她心底竟生出一丝丝温暖和心安。

Chapter5 记忆再轻,轻不过脉膊:青春日行渐远,一如日光之后的黑暗来临,那是永别。

秋晨跟简老师打过电话,说要休假两天。他态度非常好地接受了,还说,秋晨,你可一定要回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回去上班的第一天,正好赶上每周一次的选题讨论会。简老师在会上说,因为赵秋晨承担了太多行政工作,所以要减少一些版面的压力,把旅游12P和美食8P都交给了别人。
开完会,秋晨躲到楼梯间里,先是来来回回地踱了半天步,最后终于憋不住怒火,一脚踹在墙上,脚尖疼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回办公室以后,本来正在聊天的同事忽然一下安静下来。秋晨自然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只是面不改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接手她版面的两个编辑叫了过来,认真地交接了一下工作。
电话那头的Ms.Bauer比她还激动:“为什么把你的旅游和美食划出去?简老师怎么可以不跟我商量?”
“我最近太忙,质量做得不好。”秋晨已经无力再抱怨什么,只是有些赌气地说。
外国人也许都是直肠子,Ms.Bauer马上就说:“那也应该给你机会改进。”
“我改不了,就这样了。”秋晨低落地说,“我没有那个本事了。”
“怎么会?那个跟大侠一个名字的摄影师呢?不是就很好吗?”
“你也说过,他不够好。”
“那我上次的提议呢?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啊!你的文字我绝对有信心,再加上亲自出去玩的形式还算比较新颖……”
秋晨根本没法再听下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问题不在这里,Ms.Bauer。”她很认真地说,“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跟简老师为了我吵,行不行?”
“秋,我可以不说,但是我希望你努力一下,把这两个版面拿回来。没有它们,你的价值就少了很多。”
秋晨苦笑一下。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两个专题的重要性。也许是她犯的错误太低级,让简老师太失望了。
中午她没有去吃饭,只是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面前,静静地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一阵阵的疲乏从脚底腾起,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游走。她陪着美编熬通宵截稿刻盘寄印刷厂的时候不觉得累,她一个周末赶四个场子拍片不觉得累,她自己楼上楼下地成箱成箱搬道具也不觉得累,可现在,她是真的累了。她伸出手,似乎都已经握不紧拳头,整个人虚软无力。
她拉把椅子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打电话给爸爸。他的电话是助理接的,她听见助理说:“赵总,是您女儿。”那边似乎诧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赵文邦的声音:“秋晨?”
“爸爸。”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过电话给爸爸,叫起人来都干涩无比。
“吃饭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想到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爸爸的声音带着三分宠溺,三分惊喜。
“爸爸。”她又叫了一声,才鼓足勇气地问,“你能告诉我,知其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那边安静了一刻,又叹了一口气:“秋晨,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就回家来,跟我说或者跟你妈妈说都行,别再想顾知其了行吗?”
“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想见见他。”
“有些事情,你比我还懂。”赵文邦依旧很耐心地劝她,“见他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你不把他忘记,怎么能好好过日子呢?”
“爸爸,我很好,我就是想见他……”她还是努力地尝试着。
她只是想见他,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见了他只能徒增伤感,可这一刻,这样的愿望已经占据了她全部心思。
“这样吧,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人结婚了,我就带你去见知其。好不好?”
她顿时哽住了。办公室里开始有吃完饭的同事回来。她只好随口说了点儿什么,挂了电话。
每天午饭后,整个办公室都是股喧闹热烈的气氛,大家会难得放松地聊聊闲天,八卦一下,只是今天所有人都很奇怪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了。宋流韵给秋晨带了午饭回来,鳗鱼饭,一个塑料饭盒装得满满的。
“用食物溺毙自己吧!”宋流韵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她苦笑一下,埋头吃东西。
当天下午她就在网上找了一家公司附近的健身房,预订了高温瑜伽课程,每星期两次,除此之外的晚上,她会去健身房跑一个小时步。运动完再回家看两集电视剧,边看边把药煎好,喝下去就上床睡觉。工作的事情比原来少了一些,她只好想办法把时间填满,让自己可以溺毙在纷繁芜杂的琐事中。
她没有跟纪暮衡提过这些事情,上网跟他聊天也跟以前一样,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以为他只是个网友的时候,她可以毫无戒心地无所不谈。她的欢乐她的郁闷,都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来,可当他忽然在现实中贴近了她的生活,她竟胆怯地不敢再跟他说什么。
一个星期以后,她有天吃完午饭回来,在电梯里碰到了纪暮衡。他一个人,空着两只手,站在电梯里,见到秋晨和宋流韵进来,便淡淡地笑了一下:“刚吃完饭啊。”
秋晨眯着眼睛笑:“是啊,你也刚吃完?”
“嗯。”
秋晨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接着便盯着电梯里的液晶显示板,看着上面不断上升的楼层号码发愣。她其实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他那双温和而深邃的眼睛,总是能看穿她的心底,让一切的伪装都无所遁形。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透过电梯面看着她。宋流韵则好奇地看看秋晨,又看看纪暮衡,似乎想求证什么。
到了秋晨他们那一层,她便又对他笑笑说:“我们先走了哦。”
她刚出门,却发觉他跟了出来。
“秋晨。”他叫住她。
“嗯?”秋晨回头笑着看他,“你好像还有一层才到哦?打算爬楼梯?”
他抿了抿嘴唇,往楼梯间走,推开防火门,也不说话,只是回头定定地看着她。秋晨只得跟着他走了过去。
潮湿安静的楼梯间里,她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轻轻地从头顶上飘下来。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臂轻微地抬了抬,却又放回身侧。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终于开口问,有些着急的声音在楼道里震荡回响着。
“我最近在健身,减肥呢。”秋晨低头看着地面说,“瘦了说明效果挺不错的啊。”
“你还要减肥?”他追问。
“是啊,我身上有很多赘肉呢……”她完全不经意地继续开玩笑,“平时看不出来,可是……”
“秋晨。”他忽然打断她,声音有些冰凉,“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跟我说,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直笑的。”
她心底一颤。没错,这话是她在网上告诉他的。她在网上跟他说了很多很多话,以致于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到底了解她到什么程度。
“我没有不开心……”她只好苍白地低头辩解着。
“你的脸色很不好,你自己看不出来吗?”他低头走近了一步问。
“那是今天起晚了,用错粉底液了。”她还是狡辩。
他伸手,似乎想拽她的胳膊,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秋晨,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在网上说也行,别……”他只好无奈地劝她,语速飞快。
“我说了,我没什么不开心的。”她有些僵硬地打断他。
“可是你……”他还没来的及说完,秋晨便低低头,小声地说,“我没事,谢谢你关心。我先回去工作了。”说着,她转身冲了出去。
纪暮衡只听见防火门砰得打开来,又砰得合上,她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走廊那一头。她笑,只是不想别人试图去触碰她的伤口。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蜗牛的壳里,自己对着自己的伤口发呆。
那天下班,秋晨有意走得很晚。她很怕在电梯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遇见纪暮衡。不过是刚到初秋时节,大楼门口却已经开始有落叶从树上飘下。枯黄的树叶随风卷起,逶迤着飘上天空,很是诡异。她走到门口的路边准备打车,刚等了几分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利啸声。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辆熟悉的沃尔沃,斜斜地停在楼前,只差十几公分,就要撞上水泥花坛。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滞了两秒。倒是大楼的保安先从门厅里出来,走到驾驶室查看。保安敲了敲车窗问:“先生,你没事吧?”车里的人似乎没有回答,他又敲了两下:“先生?先生?”
秋晨终于明白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车边,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纪暮衡正趴在方向盘上,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失去意识。
“纪暮衡。”秋晨吓得伸手去拉车门,却发现车已经锁上,只好使劲儿敲车窗,:“你怎么了?”听见她的声音,他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撑着方向盘坐直了身子。他的脸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涟涟,眼神虚弱而疲惫,没有焦点。
“开门啊,你怎么了?”秋晨着急地继续敲车窗。他费力地抬起手臂,打开车门。
秋晨探头进去:“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紧?”
他皱着眉头轻声地说:“我没事,谢谢你关心。”
秋晨一怔,她自己中午刚对他说了这话,他这么快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其实丢下他自己跑掉以后,秋晨就已经后悔,甚至还在考虑怎么向他道歉,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
“别闹了,你到底怎么了?”她一急起来,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手臂微微地颤抖着,有些冰凉。
他抬眼看了她片刻,终于声音漂浮着说:“……胃疼。”
“要不要去医院?”她看着他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只觉得心紧张地被拎到嗓子眼。
“……不用,过会就好。”
“那……”秋晨想了想说,“你下来,我送你回家。”
他又沉默了,迟迟没有动静,全身绷得僵硬。
“来啊,要我扶你吗?”她想扶他,他却伸手推开了。
“我自己可以。”他一边说,一边撑着驾驶座椅和方向盘慢慢地站了起来。
秋晨看着他步履蹒跚地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想伸手去扶他,却又讪讪地缩了回来。只是那么短短的几步,却好像耗尽了他的力气。再坐到副驾驶位子上时,他慢慢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很严重吗?”她转头不放心地问。
他不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儿?”她又问。
他报了个地址。
那儿离秋晨家不远,她大致认识。她慢慢地倒车,才发现他已经把车开到了两个花坛中间,蹭了半天,才顺利地开上正路。
“都病成这样还要自己开车,你不怕死啊。”她倒完车,满头的汗,忍不住埋怨起来。
他却低低地笑起来,脑袋偏到一边。
“笑什么?”她一边开车上路,一边奇怪地问。
“……很久……没人这么训我。”他仍旧闭着眼睛费力地说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秋晨脸微红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地开车。偶尔等红灯的时候,她会回头看他一眼。他一直闭着眼睛,两只手都抓在身下的坐椅上,似乎在默默地忍痛。
到了他家楼下,秋晨从车里出来,再绕到他那边替他开车门。他似乎缓过来一些,动作虽然慢,却已经不那么僵硬了,只是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像是在耗尽他最后一丝力气。秋晨一直担心地想伸手扶他,却始终没有再触到他的身体,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侧,盯着他有些虚浮的脚步。电梯里他依旧站得很直,若不是脸色那样煞白,也许根本看不出他正在承受着痛苦。
他刚一开门,一只体形硕大的金毛巡回犬就站在玄关里,抬着头看着他们,一副温驯听话的样子。
“你养狗?”秋晨情不自禁地问。
“嗯。别怕,它不会咬人的。”纪暮衡刚踏进房间,那狗便转头给他叼拖鞋,放在他的脚边。
“我不怕。”秋晨笑着说,“它叫什么名字?”
岂止是不怕,她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条差不多的金毛,后来老死的时候,她还哭得死去活来。
“叫无忌。”纪暮衡伸手揉了揉金毛的脑袋。“它不太见外人,可能有点儿认生。”
可无忌绕过他,好奇地抬头盯着秋晨,一点也没有认生的样子。
秋晨蹲下来摸摸无忌的背,它立刻凑上来在她颈边不停地嗅来嗅去,接着就狂舔她的手。
“张无忌?你还真是大侠啊,养条狗都是明教教主。”如果不是他的脸色太过虚弱,让人担心不已,秋晨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微微一笑,俯身从鞋柜里给秋晨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还是男式的。
“不好意思,我家里不太有客人来,没有合适你的鞋……”
“没事没事。”秋晨看他弯腰再直起来都很费劲的样子,忙不迭地说,“你快去坐着吧。”
他点点头走到沙发边,撑着扶手慢慢坐下。无忌跟在他的身后,再蹲坐在他的面前,不停地摇尾巴,偏着脑袋盯着他。他半仰在沙发上,一手抚在胃上,一手搭着额头。秋晨找到饮水机,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上。
“先喝点热水。晚上吃饭了吗?”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
“那……有药吗?要吃药吗?”她俯身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
“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他硬撑着摇摇头。
秋晨见他整个人都疼得有些颤抖,只好蹲下来尽量放软声音地劝他:“要不你躺一会儿?”
他依旧没有动作,嘴唇抿得发白。
“要上床躺着吗?我扶你……”
他还是摇头,轻声地说:“……没洗澡,不想上床。就这儿吧。”
“那也行,有毯子吗?”
“卧室的衣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