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起来,轻声地应了一句:“喂。”
他似乎有些错愕,停了一秒才问:“秋晨?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忽然一下有些哽咽,情不自禁地抚着胸口平静了一下才说:“没有,我没事。刚睡醒呢。”
她撒了个小谎,才把他骗了过去。
“哦。那就好。你这两天没上班?”
“没有啊,假还没休完,你呢?回去上班了?”
“嗯。正好有个客户公司里出了事情,我只能上班了。”
“你这两天没开车吧?脚好了吗?”她问。
“没开车,陈宽每天来接我上班,再送我下班,都快要我给他劳务费了。”他轻笑起来。
她也勉强地笑了一下。
他似乎听出来她情绪有些不高,便很轻松地说:“对了,我找你有正事,有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
“那个……”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斟酌了一下才犹豫着说,“从我出门到现在,无忌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去过了……”
“你出门的时候它都是怎么办的?”秋晨忽然想起来问。
“钟点工每天会过来打扫,顺便给它喂东西。不过没人带它下楼。它很挑剔,一般人都不肯跟出去的。所以……你能不能来一趟,带它出去遛遛?它喜欢你,你也能管得住它。”他很小心地问。
“不是我不愿意。”秋晨为难地说,“可是……我这两天在N市……”
“哦……”他拖长的声音有些闷,“回家去了?”
“嗯,正好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这下帮不了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句话说完,秋晨自己都有些愣住了。明明已经那样紧紧地拉过了他的手,为什么她现在又忽然好像跟他不熟一样,如此客套?
他也沉默了两秒,才半开玩笑地说:“我的伤估计没那么快好,等你回来我还是得求你。”
“我后天回来,到时候再跟你联系好不好?”她似乎像弥补什么,语气越发地温柔。
“好。”
“那你这两天自己当心,医生说要静养,别走太多路。”
“嗯。”
隔着电话,她忽然觉得自己跟他的距离遥不可及,一股奇怪的陌生感油然而生。匆匆又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她拿着给无忌的东西从地下室里出来,路过玄关的时候,忽然听见屏风后面传来爸爸打电话的声音。
“老方,你要什么支持,尽管跟我说……行啊,别到我公司去,有事就打我这个私人的手机。天源那边也不是好对付的,万一被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肯定会猜到我们是为顾家而来的……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
只是听见”顾家”这两个字,秋晨便僵在了原地,挪不开脚步。
爸爸一边打电话一边绕过屏风往里走,刚一转弯就看见秋晨那直直的目光,立刻打断电话那头人的话:“老方,我现在有点儿事,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接着,他走过来拍拍秋晨的肩膀:“回来了?最近好像又瘦了哦。”
“爸爸……”秋晨反手拽住爸爸的手臂。
她的皮肤极白,手背上几乎能看见一条条脉络清晰的淡蓝色血管,因为用力,而越发得明显起来。她只叫了声爸爸,便嘴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家的事情,你不要管。”赵文邦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抢在她前面,“你好好地上你的班,N市的事情跟你无关。”
说完,他便举步往厅里走。
秋晨追在他身后:“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爸爸回头,认真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一丝收敛着的严厉:“不能。”
接着,他字斟句酌地又补充说:“如果知其还在,他也不希望你插手。”
知其,知其。
他是她一辈子都绕不过去的坎,更像是宿命里的那条暗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淹没她。哪怕她遇到那盏明灯,哪怕她已经竭力想朝他走去,却总是被过去牵绊住脚步,身不由己。
夜里秋晨很晚才睡。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拿着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纪暮衡的名字,犹豫了很久,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甚至已经按下了拨号键,却又匆匆忙忙地掐断了。
他一向早睡早起,不像她总是熬夜失眠,第二天再上班迟到。所以这个时候,她实在不应该再因为自己心绪不宁,就去打扰他的好梦,虽然她在此时,忽然无比想念他的温暖。
Chapter7那么远,这么近:微似砂轻似烟怎会有风波,有惆怅跌入了恒河。
回去上班的第一个星期一直在下雨,纪暮衡不无郁闷地在网上跟秋晨说,这雨再下下去,无忌就要在家里憋出抑郁症了。秋晨只好安慰他说,等雨一停,她就带他和无忌去个好地方。
后来雨真的在周末的时候停了下来,结果星期天一大早,秋晨还没爬起来,就被纪暮衡的电话叫醒。
“你已经到了?”秋晨从床上跳起来,站到窗口,果然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这么早?不是说我去找你的吗?”
“不好意思,这么早吵醒你,不过不是我要出来,是无忌看到天晴了,就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拖。”他的声音轻松又愉快,“你慢慢来,不急。”
“好好,我马上下来,你们等我一会儿。”
秋晨飞快地刷牙洗脸,绑了个马尾就冲下楼去。纪暮衡跟无忌都站在车边,面朝着她的方向,一看到她,无忌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过来。
“无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脸?”纪暮衡站在它身后无奈地叫。
等他慢慢地走到秋晨面前的时候,她已经蹲在地上被无忌舔得招架不住了。
“它平时不会这么没家教的。”他也蹲下来,拍着无忌的脑袋说,“看到美女就不能控制自己了?你是什么坏毛病?”
“你别怪它嘛,人家还是小孩子来的。”她笑着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从家里带回来的狗玩具,“无忌你看,我给你带新玩具了哦。”
“你这样会宠坏它的。”
“狗狗而已,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啊。”她不以为意地搂着无忌说,“对吧无忌?”
无忌得意忘形地上蹿下跳,差点儿把她扑倒。
纪暮衡搂住东倒西歪的她,挥手推开无忌,瞪着它说:“再闹就带你回家了啊。”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走快走。”她站起来,又伸手扶他起来,脸上的微笑就像这久阴放晴的天气一般温暖明媚,“你的脚好了吗?要不我来开车?”
“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跑而已,车还是我自己来开吧。”他拉开车门说,“你是坐前面还是要坐后面陪无忌?”
他微微侧了头,半挑着眉毛,眯起眼睛扶着车门等她的回答。
“我……”她看看他的脸色,犹豫一下说,“我坐前面。”
“嗯。”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秋晨带他去的是城中一个并不出名的西餐厅。这个餐厅在一个公园的正中间,自己独享一片草坪,到了中午就会铺上露天的桌椅,而他们到得早,整块草坪都是空的。餐厅的老板是个法国人,秋晨在一次拍摄中认识他,两个人很是投缘。无忌一到洒满阳光的草坪上就亢奋起来,牵都牵不住。纪暮衡索性放开牵绳,由它自己在草坪上狂奔。秋晨则带他在屋檐下的长椅上坐下。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儿吃的。”她笑着走进还没正式开门的餐厅,过了一会儿,捧着一只托盘出来。
那托盘上是刚烤好的羊角面包,凯撒色拉,还有一瓶金黄色的香槟和两只细长的玻璃酒杯。
“一大早就喝酒?”他惊诧地抬起头看她。
“没办法。”她放下托盘,很苦恼地说,“人家不给我别的饮料。连水都没有。”
“为什么?你得罪老板了?”
“……不是。”
“饭店停水了?”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怎么职业病又犯了,什么都要刨根问底?”她一恼,坐下来不再理他。
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莫名奇妙地被她呛回来,有些错愕地愣在那里。
“吃东西。”她拿起一块面包递给他。
“谢谢。”他默默地接过来,低头慢慢地咬。
她再递给他一碟色拉,他放在一边,还是说了谢谢就不再出声,像是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她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咬咬牙说:“算了算了,跟你说好了。老板说,我向来都是一个人来,今天第一次有人陪,所以要恭喜我,一定要请我喝香槟。满意了吧?”
说完她站起来,也不看他的反应,脱了外套说:“你乖乖坐着,我去陪无忌玩。”
这一天阳光明媚,空气纯净,碧草如茵。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就像一幅细细描绘的油画,美好得如此浓烈,如此单纯。
秋晨跑得累了,索性就坐在草坪上,抱着膝盖看无忌自己对付一个崭新的棒球,龇牙咧嘴地把球咬得七零八落,末了还抬头看看她,一副邀功的表情。她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纪暮衡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无忌走到他们两个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她更加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转过头对他说:“你家无忌怎么这么有喜感……”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便贴了上来,封住了她后面的话。她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退,似乎想躲。而他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在同一瞬间伸臂环住了她的腰。她顿时觉得血气上涌,虽然睁大了眼睛,眼前却是模糊一片。
他的呼吸带着股很浓的奶油香味,他的嘴唇柔软得好像一颗甜腻的棉花糖,他的手臂坚实而又有力。这个吻其实很短,很浅,却好像抽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于是他默默地揽她入怀,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希望时间停住的感觉。以前曾经年少轻狂,不管有多幸福,都不能让她不满意,总是觉得前面的日子还长,还有数不清的美满在等她。可是现在,只是这样小小的温暖也让她舍不得放手。
尽管,她并没有刻骨铭心地爱着他。
尽管,她只是卑微地想要找一个人带她走出那片阴霾的迷雾,甚至顾不上思考,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自私且不负责任。
而她想不出如果她真的想再坠入一次爱河的话,这世上哪儿还有比纪暮衡更完美的男友。他从不给她压力,从不苛求什么,只是默默地,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约她吃晚饭的时候,总是遵循她的日程安排,虽然他也很忙,但总是能找到迁就她的办法;送她回家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要求上去“坐一坐”或是“喝杯咖啡”;每次她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开心,他都能立刻察觉,然后不着声色地巧妙地逗她开心。
在他的潜移默化下,秋晨竟然觉得自己生活地开始慢慢像个正常人了。她不再会不吃晚饭,不再会彻夜失眠,不会再除了工作便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她知道他那样好,而她却无以为报,即使心底里想同样对他好,却总表现得很拙劣。
她喜欢他,却不爱他。她跟他聊得来,又觉得跟他在一起时总是心情舒畅,可是每次他贴近吻她的时候,她都要条件反射一般地扭头躲开,而若是躲不过去,便会全身僵硬嘴唇紧抿,像是在完成某种义务。她只是个蹩脚的演员,虽然奋力演出,却始终入不了戏。
每年圣诞节前,照例是杂志社里最忙的时候。因为负责的页面少了很多,秋晨已经很久没有加班加到晚上九十点了,所以下午得知要赶通宵在之前把刻好的杂志内容光盘送到印厂时,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缓过神来以后,赶紧溜出去发短信:快,老地方。
两分钟以后,纪暮衡从楼上下来,正好赶上她从洗手间出来。
“又肚子饿了?”他递给她一个苹果。
“不是。”她一边啃苹果,一边皱着眉头说,“今天晚上加班,可能要通宵。怎么办?又害你白定了位子。”
“下次再去好了。”他抱着手臂笑笑,站在消防门边看她吃苹果。
“可是我想吃那家的鱼翅捞饭很久了。”她抬头笑笑,“明天晚上去好不好?我今天通宵,明天可以不上班,我提前去排队。”
“好啊。”他的字典里,似乎都是“好”、“没关系”、“不要紧”。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分心,竟然咬到了舌头,顿时疼得脸色大变。
他一步迈过去,低头抚上她的脸:“怎么了?”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嘴里含着半块苹果拼命摇头,加上眼角因为剧痛而泛着的泪花,样子可笑而幼稚。
“……没事,咬到舌头了。”过了半天她才缓过来,揉揉脸说。
他低头握拳掩嘴偷笑了两下。
“笑什么笑,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所以分神了。”她极力辩解。
“什么事?这么重要?”他又抱起手臂,似乎满脸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她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他还想再问,可想到每次刨根问底她都会跳脚,于是也硬生生地把问题憋了回去。
晚上秋晨加班加到十点半,总算把自己的版面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帮美编检查校对所有的页面是否都正确刻盘,再大致浏览一遍,就可以收工了。办公室里只留了三个美编和她自己,有人拿音响效果并不好的笔记本电脑在放音乐。
那是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蔡琴的声音淳厚而凄凉:“我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总觉得缺少一个爱……”窗外开始飘雨,细密的雨丝敲打在落地玻璃窗上,折射着对面大楼的霓虹,像是一面缤纷而朦胧的彩墙。
玻璃内侧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秋晨伸手随意地写写画画。不知是蔡琴的歌声,还是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让她有些伤感。
去年的今天,其实是她第一次见到纪暮衡的日子。她对日期很敏感,大大小小的日子都记得很清楚。下午在楼梯间里,就是因为突然想到这个,才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可这么小一件事,他一定不记得。她也无谓再提。
秋晨转回头来,随便找了个网页打开来看新闻,等着美编刻光盘。没过多久,所有的美编都完成任务下班了,办公室里只留她最后一个人。她已经习惯了要把所有刻好的页面检查一遍,以免发生上次那种低级错误。
美编们刚走不久,又有脚步声进来。
“又忘记什么了?”秋晨正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问。
“鱼翅捞饭。”来人声音里,藏着一丝笑意。
她抬起头来。纪暮衡就站在她面前,大衣的肩膀被雨水沾湿,正在暖气下升腾起一股很薄很薄的水汽。
“你怎么来了?”秋晨站起来,“这么晚还不在家乖乖睡觉?”
“我忽然想吃鱼翅捞饭。但是又不想一个人吃。”他很闲适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来一点儿呢?”
秋晨笑着从他手上接过温热的打包盒,走进旁边的休息室里:“进来坐。”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沙发上,捧着一盒鱼翅捞饭抢着吃,两个勺子不时打起架来。
“为什么不买两份?”秋晨意犹未尽地舔舔勺子说。
“你以为我不想?店里只剩最后一份了。”
“不过瘾。明天再去一次,我请客。”
“好啊。”他点头笑着说,“你今晚还要多久?”
“嗯……还有一会儿吧。你困不困?先回家吧。”
他却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杂志:“你快去干活,我等你。”
“不用不用,这么晚了,你还是……”秋晨话还没说完,他便低头看杂志,推了推她说:“还不快去?”
秋晨只得回到座位上,重新开始核对每一个版面。因为有人在等,她心静不下来,破天荒地只是草草地浏览了一通,便一狠心关了电脑。“我弄完……”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往休息室里走,却发现他靠在沙发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怀里还抱着那本厚厚的杂志,大衣已经脱下来扔在一边,围巾却还松松地绕在脖子上,也许是因为房间里的温度太高,他的脸色很红,看起来气色很好的样子。他睡着了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温和平静,甚至有些可爱的孩子气。秋晨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竟然觉得心底出乎意料的软,像是踏在半空的云层中一般,飘飘然然。
她走过去,狠了狠心,拍了拍他的脸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睫颤抖了两下,仍旧没有醒。她离得近了,又叫了两声,他才终于醒过来,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颇有些怨气地皱皱眉头。
“别这样睡,会着凉的。”秋晨下意识地摸摸他的额头,“你看你,都出汗了。”
他像是没有睡醒,有些糊里糊涂的样子,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秋晨……”他忽然低声地叫她。
“嗯?”
“真可惜,今天下的是雨,不是雪。”他的眼眸平静,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她先是一怔,接着便会心笑了起来:“是啊,今天我也没有摔倒。”
“那可说不准。”他也笑着伸手一带,她顿时站立不稳,跌在他的怀里。
“喂……”她一不小心坐在他的腿上,感觉到他身体柔软的温度,慌乱间看见他的脸贴近了几分,立刻手忙脚乱地推开他,站了起来。
她那样急迫地推开他,力气大得竟然让他没有防备地几乎倒在沙发上。他再坐起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有些尴尬。而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讪讪地拽着袖口,低头盯着地面。他的手指握成拳头,渐渐收紧,片刻以后,才缓缓地松开。周围的气氛安静到有些怪异,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似乎陡然拉近了许多,砸得人心烦意乱。
“走吧。不早了。”他先打破僵局,站了起来往外走。
秋晨紧走两步跟上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像是讨好一般地,握得很紧。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把她的手捏在手心里,颇有微词地说:“手这么凉?穿得太少了吧?”
“办公室里暖气太足,穿多了热。”她低着头答。
“那外套呢?大衣也这么薄。”
“还好啦,地铁里也很热的。”
“地铁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吗?”
“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晚坐过地铁。”
“那试试看。”说着,他就拖着她,一路小跑地冲到楼下,再一路小跑地冒雨撑伞冲到地铁站里。
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车厢里人不是很多,却也已经没有座位。“过来,这边人比较少。”秋晨带着纪暮衡往两节车厢的衔接处走,背靠着车厢站定。他就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扶着她身侧的立杆,背着光,看不出脸色表情。
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跟刚才拎着鱼翅捞饭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已经大不一样。即使她努力地避免伤害他,只是有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她咬了咬牙,说服自己伸出一只手去,亲昵地拉起他的手,塞在他的大衣口袋里。他微微一怔,接着便靠近了一步,松开扶着杆子的那只手,握住她的,也插在自己的口袋里。
“这是什么?”秋晨感觉到他口袋里似乎有样什么东西,像个信封,薄薄的。他低头拿出来,交在她手里,接着便侧脸看着地铁里小小的液晶电视显示屏。那是一张喜帖。
“咦?”秋晨奇怪地端详他的脸色,“谁的喜帖?你这么不待见?不会是前女友的吧?”
他仍旧不说话,只是专心地看着电视。地铁刚好驶进车站,车窗外的霓虹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她的声音低下去。他没有出声,默认了。她沉默了很久,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要不……我陪你去吧?”
他回头看她一眼,又再转回去看着电视屏幕:“我不一定要去的。不用勉强。”
“不去会不会显得你很小心眼?”她晃晃他的胳膊,发觉他的嘴角似乎渐渐地浮起了一抹微笑,“我陪你去,好歹也让人家放心,不会有人当场去抢新娘啊。”
他终于转回脸来低头看她,眼底弥漫起一股温暖的光亮。
她就知道,其实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却绝对不会主动对她提这种要求。
“正月十五摆喜宴?”她翻出那张喜帖看了看,“不知道会不会很冷……”
她声音很轻地说着,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像只乖乖的小猫,把脸埋到他的胸前,努力地靠近他,在半夜隆隆疾驰的地铁车厢里,寻找他的心跳。
宋流韵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秋晨要陪纪暮衡去喝喜酒,立刻比她还起劲儿地跑到时装编辑那里搜罗了一堆新款的晚装。
“有那么夸张吗?”秋晨大惊失色,“我穿得稍微正式点儿就行了吧?”
“人家前女友的婚宴,你可一定要打扮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否则怎么能起到给他长脸同时刺激那女人的效果呢?”宋流韵把衣服往秋晨身上比画,“你虽然长得还行,但是这个身材也太平淡了吧?胸这么小,穿什么也撑不起来……”秋晨差点儿一口鲜血喷出来。
而最后挑中的那条浅蓝色吊带薄纱小礼服,应该很适合她。因为纪暮衡来接她的时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很久,似乎在搜肠刮肚地找形容词,可最后也只说了几个字:“很漂亮。”接着在车上就不断透过后视镜瞄她。而当天的新娘打量她的时间更久,目光虽然柔和礼貌,却总有点儿欲盖弥彰的冰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秋晨断断续续地打听过,新娘是他大学时候的女朋友,两个人很久以前就已经分手,也很少再见面。再多的,其实她也不太好意思问他了。虽然她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他那个“萧远山”的名字,跟这个女孩有没有关系。
跟他们一桌的都是纪暮衡以前的同学,两人一坐下来,立刻就有人揶揄他们:“哟,我说纪队长你怎么这几年都没动静呢,原来一鸣惊人,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啊?”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他笑笑。
“我们怎么没那么好运气呢?”
“怎么会呢?今天的伴娘就很漂亮。”
“得了吧,个儿那么高,穿个高跟鞋就看到我头顶了。我还是算了。”
秋晨趁他们说话的空隙,偷偷凑到纪暮衡耳边问:“他们为什么叫你队长?你是什么队长啊?”
“足球队。”他侧过脸来,“不过毕业以后骨折了一次,就再也不敢踢了。”
她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他的脚:“上次你说右脚受过伤,就是这个?”
“嗯。”
“怎么骨折的?”
“意外而已。”他随口一答。
“那现在还会不会疼?”秋晨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可陡然响起来的音乐瞬间掩盖了她的声音,舞台上的灯光也霎时亮了起来,所有的人几乎同一瞬间都扭头过去看,而他也不例外。
那句话,他应该没听见。秋晨忽然觉得有些沮丧,便也不再问,只是专心致志地看舞台中央投影幕布上循环播放的结婚照。
婚礼上的桥段基本没有什么特别,新人入场,放一段煽情的视频,证婚人讲话,交换戒指,开香槟点蜡烛。秋晨的心思,基本上都不在婚礼上。她一直很留心地看他的反应,怕他的情绪有什么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