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越,我没事,我都已经好了,真的……”他拉住我的手,极力的解释。

“你干吗做这种傻事?”我从床上跳下来,站在他的面前,就好像这样会有点气势,让他不能再敷衍我。

他抬头看了看我,大概意识到瞒不过去了,才看着地面说:“我不这样,她怎么能相信我宁愿死也不要跟她在一起呢?”


我早就意识到会是这样,只是听他亲口说出来,仍然震惊的又跌坐回床上,想到自己一整天都以为他真的不在了,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化成眼泪喷薄而出。


“越越,别哭,别哭,我真的没事了。可我没想到她会想出这种办法,趁我病倒的时候,说是帮我找车,硬做了这个这个视频,非要让你知道不可。”他拼命的摇晃我的手臂,语无伦次。

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做出来的视频,就是为了让我崩溃的,如果我早一点看到,就更加早一点进医院了。那个女人即使得不到海潮,即使已经死心,也要让我尝尝最爱的人离开自己时候的滋味。

看着他就好端端的坐在我的面前,我再也坚持不住,趴在他的肩头,揽住他的脖子,生怕他再一次消失。

“越越,都是我不好,我不敢让你知道,才想瞒着你的,我住院的时候,她明明跟我说要一刀两断,要回美国的,谁知道她竟然会……还好你那个时候去了海南……”他大概也吓到了,慌乱的拍着我的背。

“江海潮你这个大笨蛋,要是我早点看到这些,你又这样躲着让我找不到,我真的只有跟着你死了算了。”我趴着,整个人都快要散架。

一整天以来,那样心碎到灰飞烟灭的感觉,让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我曾经最痛恨的味道,现在却觉得极亲切,至少,那是有生命希望的味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我。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也有一些的惊慌错愕。我坐到他的身边,看见他的手上,有隐约可见的针眼,还有一点青紫的痕迹。他又是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天,又是一个人,经历了生死,这些时候,我都不在他的身边。


他一直试图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他生病受伤,更不肯让我知道他竟然用这样的方法换回自由,即使走到绝望的尽头,还要默默地替我安排好一切。

我知道,我应该感动,可是听到他亲口承认的那一刻,笼罩着我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心疼。我宁愿永远见不到他,也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哪怕是跟别人在教堂宣誓,生儿育女,终老一生。

我们靠在一起,两个人都是软绵绵的。他的右手因为还打着石膏,手指冰冷无比,我捏在手里,一根一根的暖过来。那真实的触感,让我整个人的每个细胞都渐渐被幸福填满,这些天来的难过,早已经不算什么。

  “越越,是我不好,又害你伤心了这么久,我早就应该去找你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让你难过了。”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好像怕打破这沉静美好的夜晚。

我一个劲的点头,眼睛好像变成了温泉,泪水就这么不听话的一直掉落。“海潮你这个白痴。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的,你又说话不算话。”

“我……我错了。”他低了头,懊恼得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我真的没想到……”

“是啊是啊,你的心眼,全用在我身上了,全用来想着怎么瞒着我了。分手啦,换号码啦,换锁啦……”我说着说着,竟然笑起来,心底的惊喜和幸福再也压抑不住。

“傻丫头,你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真的傻了?”他笑着,低头吻下来,手臂的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我揉碎。


忽然,他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我。“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晚上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很久了,脸白的像纸一样。”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脸颊上,我拉住,不再放开。

“没多久,佘山回来开始而已。”我故作轻松的说。

他叹着气,又捏了捏我的胳膊。“也没好好吃饭吧?都瘦了一圈了。”

“你比我好?”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他才是瘦的,连脸颊都凹陷进去了。

“我没事,你多煲两次汤,就补回来了。”他笑笑说。

我也笑了。

我看着他那双平时灿若星辰的眼睛,现在有些黯淡着,嵌在深陷的眼眶里,好像一潭泛了涟漪的湖水,我的心跳乱成一团,如果这真的是梦,那我宁愿长睡不醒。


医院的病床又小又窄,我们只能紧紧地抱在一起,感觉到彼此的体温慢慢的交融,有些微凉的深秋,每一个空气的分子里,却都散发着幸福的味道。

我紧贴在他的身边,听他慢慢的说话,从我们分开的那一天,一直说到晚上接到电话,听袁非说我晕了过去。我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在耳边滑过,好像明净透亮的清泉,一如初见那天,点点滴滴,声声敲击在我的心房上。


“还疼不疼?”我的手臂碰到他的石膏,硬邦邦的。

“不疼,我哪也不疼。看见你,就全好了。”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软下来很多。“越越,我想回家。”他把脑袋埋在了我的肩头,像是撒娇,却带着委屈。

我顿时明白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天亮了我们就回家。以后再也不上医院来了。”

“那怎么行?”他忽然接话。

“为什么不行?”

“你打算在家里生孩子?”他说完,自己先偷偷地笑起来。

我想到抱着刘黎的儿子那温暖柔软,又有点提心吊胆的感觉,只是一天之前的事情,现在想来,竟像隔了整个世纪。


新生。

这强烈的幸福,是我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体会。


“海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决定,告诉他一件他从不知道,也不会想到的事情。

他皱了眉头。“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们认识三年四个月又十天。”

他笑起来,咬着我的耳朵。“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记得清楚。因为认识你的那天,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帅,声音又那么好听。害的我心跳过速。”

他果然愣了,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抬眼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脸色苍白,眼圈也有一层阴影覆着,连嘴唇都是干涩灰暗的。

他的胸膛贴紧了我,而那里有一颗心,急促强健的跳跃着。


什么都不说也好,这样渗入身体每一个角落的爱恋和依赖,又岂是言语能够说清楚的。


他小心翼翼的转身,背对着我,又拉起我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胸口,再捏紧了我的手。

我们面对着的,是窗外的暗暗黑夜,隐约看得见月亮低垂在天幕上,应该已经到了下半夜,。我第一次,用这样的姿势,让他靠在我的怀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天亮起来。

早晨,我帮他去办出院手续。

原来昨天袁非送我来了医院,交待清楚就走了。海潮倒从自己的病房里溜出来,陪了我一夜。我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晕过去,完全是心理因素。

只是海潮确实是病了很久。我去医生那里打听,才知道他刚开始那几天,每天高烧不退,所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两天虽然已经快好了,只是他一心不敢让我知道,偷偷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个人,笨起来的时候,简直执拗的没药医。

我看着他慢吞吞的刷牙洗脸,又慢吞吞的换衣服,心急如焚,心疼得,恨不得帮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却被他一再拒绝。

“我只不过慢一点,你急什么?我只是手腕骨裂了一点,手指还是很灵活的,扣子我自己能扣。”他一边说,一边笨拙的系着纽扣。

“我没急,你慢慢来。”我帮他收拾好东西,就搬了椅子,坐在他对面,看他穿衣服,穿假肢,穿裤子。那样习以为常的倔强,我不敢打搅他。

“好了,走吧。”他终于穿戴整齐,笑嘻嘻的站起来,冲我伸出左手。

“回你家还是我家?”我问他。

“当然是你家。我家现在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里面全空着。”他低着头说。“再说了,我买的新枕头,总得让我试试吧。”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恍惚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找回了他。


到了家,那熟悉的一切,才让我忽然有一脚踏回现实的感觉。

他更来劲了,拖着我在家里转来转去,不停的唠唠叨叨,介绍他都是在哪里买的东西。

“别罗嗦了,乖乖的坐着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说。”我把他按在沙发上。

他仍是坐不住,跟在我后面,盯着我收拾房间,洗衣服,晾衣服,开吸尘器吸地。

“越越。”虽然耳边的吸尘器轰鸣,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他在叫我。

“怎么了?”我关了机器看他。

“以后……”他走近了两步,却没继续说下去。

“以后什么?”问出口的那一瞬,我忽然清醒地认识到,以后,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再也没有包袱,没有欺瞒,他真真正正的,是我的海潮。


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在浅色的地板上,他就站在窗边,身下有一个清晰的投影,光影间,他整个人都像镀了层耀眼的金边。我抬头迎着阳光,不自觉地,就咪起了眼睛。

他又走近了两步,我在床边坐下,他的轮廓,已经将阳光完全遮住。

“以后什么呀?”我环住他的腰仰头问。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弯腰低头,身体一下子欺近,一只手牢牢的掐住我的脸颊,极用力的咬上我的嘴唇。

我觉得痛,想躲,却躲不掉,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处,只好忍着痛,连话也说不出。

他很快把我按在床上,身体的重量随即压上来,吻的力量也丝毫没有放松。那不像是吻,更像是赤裸裸的掠夺我的呼吸,他的舌尖长驱直入,却还是不依不饶的,一直不断的咬我的嘴唇。一向温柔的他,竟有如此蛮横的时候,我从没试过。无论我怎样试图温柔的回应他,他都毫不顾及。

等他终于放开我的时候,我已经觉得胸口奇痛,嘴唇也好像要肿起来了。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皱起眉头。

“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再也不会有人让你伤心。”他在我的身边躺下,对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说。

说完,他转身面对着我:“我也不会再让你伤心。”他的目光坚定,好像宣誓一般。我点点头,

钻进了他的怀抱。我一直相信他,现在,更加深信不疑。


明明去哪里都不方便,爬趟楼梯都累得气喘吁吁,这人还是执意要请袁非出去吃饭。

“海潮,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去行不行?”

“不行。”他坚决地摇头。“第一,我本来就没事,第二,他把你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你不急着感谢他吗?第三,请人吃饭还拖,显得很没诚意。”

我拗不过他,只好乖乖的去订位子。

看他几乎是心花怒放的样子,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哪里是要请人吃饭,明明是自己在医院闷了太久,要出去透气。

我彻底挫败,他完全就是玩心眼长大的,我哪斗的过他。


更让我挫败的是,袁非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做不成钢琴家,肯定能当个好演员。

他刚吃完前菜,就开始指手画脚的学我。

“张亦越平时多淡定多冷静一个人啊,我几乎就没见过她生气,也没见过她慌。上次她接到电话,说她爸去世了,她还能上完两堂课,给学生布置好作业,然后拿张纸,把琴行这两天的事情都写下来,交给刘黎,才镇定的说,我爸去世了,我得去广州一趟。回来也没见她哭。这次倒好,就看了一个视频一张照片,听了人家一句瞎话,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一看就知道有人唬她呢,也就她,马上就信了,立刻小脸煞白,站都站不起来了,拉着我一个劲的问,海潮呢,海潮呢,还冷笑,笑的那叫一个阴森。你不知道,她昨天手劲多大,你看我的手腕,被她抓得都青了。”

他撩起袖口,伸给海潮看。果然青紫了一圈。

旁边还有他的女朋友乐乐,含着叉子看着袁非,像是看电影一般投入,不时还冲我微笑两下。

我只能低头切牛排,餐刀愤愤地割在盘子上,发出极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一块牛排刚切好,就听见海潮说:“她向来这样,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懵了,只会哭。”

我放下手里的刀叉,把没切过的那块牛排放在他的面前。“海潮,你要吃牛排就自己切好不好?我太笨了,切不来的。”然后自己开始吃切好的那一份。

“没事,我不饿。不吃了。”他笑眯眯的说,在桌子底下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掐我的大腿。

我忍痛不理,埋头吃东西。


袁非和乐乐开始打听法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明明德国都还没有去,德语都还没有学好,就想着去法国玩。我一边腹诽,一边竖着耳朵听。

“别在巴黎花太多时间,香榭丽舍大街其实跟南京路没多大区别,其实德国好玩的地方很多,海德堡,魏玛,科隆,够你们玩很久了。”某人轻车熟路的,好像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

我一直听他们说话,很快就吃饱了,靠在椅背上,捧着高脚杯喝酒。这红酒极淡,甜的像葡萄汁一样,我喝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脸都不觉得热。

他们一个话题说完,稍微沉默了片刻。海潮偷偷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胃上,凑到我的耳边,轻声地说:“好饿。”明明像是打算求我的样子,可是语气里,只有一点镇定和无奈。

我悄悄转头,看了一眼他微皱的眉心,沮丧的放下酒杯,认命的低头帮他切牛排,隐约感觉得到有三双眼睛看着我,耐人寻味的笑着。我的脸于是慢慢的烫起来。


江海潮,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不光上辈子,连这辈子也是欠了你的。所以只能被你欺负,只能慢慢的还,最好是还不清,这样,你下辈子还会找上我。

番外2

广州。白云机场。寒冬二月,细雨绵绵。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快步迈进头等舱候机室,走到沙发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一个穿着暗灰色西装的男子。他手里展开着一张当天的报纸,遮住了几乎大半个上身,那捏着报纸的一双手,白皙修长,指甲泛着圆润的淡粉色。

“江总,您要的热巧克力。”女孩站在他的身侧,低声说。

“谢谢。”那男子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将手中的报纸折好,放在腿上,抬头伸手,刚要接过那只纸杯,却忽然动作一滞。

他的面孔轮廓清晰,眉眼俊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幽深,墨黑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透过候机厅的落地玻璃墙,他正在惊诧的看着远处的一个身影,起初像是恍惚了一下,接着眉头渐渐拧紧。

“江总?”身边的女孩又小声提醒了一下,江海潮才反应过来,悬在半空的那只手臂一伸,接过了杯子。

滚烫的温度,隔着颇厚的纸杯,仍然缓慢的传到手上,江海潮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越收越紧,好在纸杯结实,否则早已经被他捏碎。他要将全身的力量都转移到手上,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至于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穿过滚滚的人流,直走到那个身影的边上。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皮肤极白,倒显得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她怀里似乎抱着几本书,但又没有打开,目光只是空荡的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空洞的眼神里,只看得出痛彻心扉的悲伤,似乎下一秒钟,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江海潮看着那个女孩,嘴巴无意识的开合了两下,不知想要说什么,只是那双薄薄的嘴唇微微嘟起,给本来严峻的表情,加上了一抹孩子气。

头等舱候机室的玻璃墙隔音效果很好,本来也是有落地的窗帘将这里与外面隔开,只是他面前这幅窗帘不知道被什么人拉开了,否则他也不会看见外面的那个身影。

在意识到那个人是谁的一瞬间,江海潮忽然非常希望她能够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眼,那样浓烈的希望从心底腾的冒出了头,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弹压下去。


候机室里的广播忽然响起,通知乘客飞往北京的航班由于首都机场积雪,将要继续延迟起飞。广播里那温和的女声,惊醒了沉浸在莫名感伤里的江海潮。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直直的愣了半天,掩饰般的欠身把手里的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又拿起腿上的报纸,打开来,放在膝上,垂头看着,眼神却依旧迷茫。

“Cindy,明天早上北京那个会是几点?”他像是想转移注意力一般,抬头问身边的女孩,眼神却不受控制的,又落到窗外。


明明十几天前,他还曾在琴行外面,偷偷的看过她一眼,可是现在却发现她瘦了,本来有些圆润的脸颊完全修长下来,连下巴也比以前更尖,配着她雪白的肤色,柔弱的,好像可以一把捏碎。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短大衣,毛绒的领子围着白皙的脸庞,周围人来人往,她却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改变过。江海潮看着她眼底里那抹浓重的痛楚,竟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放在针板上,来回不断的压碾着。


“早上九点。”叫Cindy的女孩回答。

“嗯。”江海潮几乎是毫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回答。他满脑子都在想,若是自己现在走出去,径直揽着她的肩头,笑着喊一声“越越”,她是否会开心一些,露出一缕淡淡的笑容。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可以,自从做了那样不堪的决定,他就已经把自己通往美好未来的那条路,生生的亲手切断。她再也不是他的越越,再也不会开着门厅的灯等他,再也不会在早晨半梦半醒的时候,拉住他的衣角,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再也不会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靠在他的胸口,喃喃的叫着“海潮”。那一生之中,从未有人给过的体贴温存,早已经嚣叫着,离他远去,而凶手,正是他自己。

候机室里的人不多,他早已经不在看报纸,却仍拿在手上,指尖紧绷,几乎要将报纸捏破,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露出了自己的脸,他竟然想,如果她现在抬头看见自己,他就立刻走出去抱紧她,再也不让她从身边走开。他一直都是个立场坚定,极有主见的人,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懦弱不堪,居然想把人生,完全交到上天手中,由老天来决定,他要不要回头,他应该走上怎样的道路。


Cindy的手机响起,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Cindy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会话,挂断之前点头答应着:“好的,我会问问江总的意思。”

“什么事?”江海潮转头,试图将自己从深陷的泥沼中拉回现实。

“下个星期五晚上有一个慈善晚会,我们作为捐款最多的企业,主办方想请江总您去做开场发言。”Cindy有条不紊的回答着。

“什么晚会?我们捐款给谁了?”那一瞬间,江海潮好像完全放空,甚至有种错觉,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自己是谁。

“是……”Cindy看了看他的脸色,踌躇了一下,还是答了。“残疾人基金。”接着,就看见那双眼睛沉了沉,虽然并没有明显的不快,目光却也极为冷凝。

江海潮沉吟了半晌,舒展开眉头,轻声地说:“我去。”接着,嘴角牵出一丝浅笑,无奈而嘲讽的喃喃自语:“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Cindy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却知道不可以问,也不需要问。


空调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他却忽然清醒。他已经不是江海潮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统统都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不再是那个值得她爱的人,不再是那个可以宠着她照顾她的人。

他重新拿起报纸,再度遮住了整张脸。又像是不放心,侧身对Cindy说:“那边的窗帘,能不能找人拉上?”

腿上渐渐传来钻心的疼痛,这痛,即使已经过了超过一年,他还是没有习惯,而这痛,又总是在他脆弱的时候不请自来,就像一个破门而入的强盗,毫不留情的,夺取他生命中所剩无几的每一点平静和安详。只是现在,跟心底的痛相比,腿疼已经不算什么。他的五脏六腑,简直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大口大口的啃噬着他所有新鲜柔软的皮肉。


北京的大雪,迫使航班一直延误到了晚上。江海潮走出候机室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回了回头,他自然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那幅深紫色天鹅绒的窗帘,垂坠厚实,仿佛一团乌云,遮住了一切阳光与希望。

第 37 章

刘黎一直拒绝承认把海潮当小开是个错误。她总是嘴硬地说,小开总归是小开,我只是碰巧遇上了不那么花心滥情的一个而已。我知道她最受不了别人说她错,于是就不再争辩。他是什么人都好,我并不介意。

刘黎这边死撑,那边就介绍了一直给她爸爸看病的老中医给我们。这位仙风道骨的老爷爷说,海潮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一直疲劳过度,又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说着,就开了药方,天书一般的,洋洋洒洒。我拿去药房,换回许多袋已经煎好的真空包装药汁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我们都没想到,只是滋补调理的药方,竟然苦的难以下咽,每天早晚各一次,我都要口干舌燥的说服海潮吃药,用尽了一切手段,连哄带骗,软硬兼施。


“要不吃完我陪你玩实况足球?”第七天晚上,跟他耗了快十分钟的我已经黔驴技穷,把昨天刚用过的招数又拿出来。

“你玩得那么臭,谁要你陪,我自己玩。”他丝毫不为所动,头也不抬的看书。最近,他迷上了我高中看的哈利波特系列,越看自己越变得像个小孩子。“别想骗我吃药。我又没生病,不吃,那么苦。”

“没人说你生病……只是药开都开了,我热都热好了,你不吃,不是浪费嘛……”

“你自己尝尝,你要是吃得下去,我就吃。”他抬了头,挑衅一般的看着我。

我语塞,我闻着都头疼,哪里吃得下去。

“今天有草莓哦,等你吃完,就给你吃草莓。”我接着哄骗。

“草莓我要吃,药就免了。”他低头看书,结束了对话。

我发现,在这件事情上,我跟他完全没法沟通,只好无奈的放下药,躲在厨房里,跟刘黎打电话诉苦。


“姐姐,你那老中医,好狠心啊,为什么开出来的药那么苦?”

“良药苦口啊。”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又言简意赅,应该是怕吵醒儿子。

“可是他不肯吃啊。怎么哄都不肯。我没办法了。”我面对着墙壁,看着瓷砖上暗暗的花纹,一筹莫展。

“那就来硬的。”真不愧是刘黎,提的建议都很有她的风格。“不能老哄着他。我儿子哭得厉害的时候,我也凶他。”

“你凶他,他听得懂吗?”不知不觉地,话题就岔开了。

“当然。他可精明了,我说要打他屁股,他立刻就乖了。”刘黎很得意。“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看看我们家小晨晨?”

我有点不好意思,晨晨还是我的干儿子,只是最近忙着照顾家里这个大孩子,把他给忘了。
“等海潮拆了石膏吧,快了。”

“嗯,带他一块来,一定要把他拖来啊。”刘黎一边说一边笑。

“好。”以前也没见她对海潮有多少好感,忽然一下,就转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