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字字轻描淡写,好像是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脸超脱的微笑,有些让我脊背发凉。即使她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仍然心里害怕。
“那天我才知道,我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过一点点位置。我又回了美国,一直没有回来过,我真的,是想放弃了。只是,想放弃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他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上的人。”
她又笑了笑,好像有些无奈。我一直没有说话。她也好像没想听我说话。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放弃,不再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他能真的做我的丈夫,也许现在,就不会那么痛苦。他让我留在美国,我就留在美国,他说他一个人很好,我就相信他一个人很好,甚至我早就知道他已经又跟你在一起,我也没有担心,我以为,至少他还需要我家里的支持,才能保住雪季,我有的,你永远不会有。
不过我还是太傻,傻到用雪季来威胁他,威胁他要么放弃你,要么放弃雪季。没想到,他放弃了雪季。他告诉我,他可以放弃雪季所有的股份,放弃自己在雪季所有的职位,只要能让我不要再纠缠他。我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他当年为了雪季可以放弃你,现在怎么会,又要为了你放弃雪季?”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双睁圆了的美目里,全是泪水。
“他只告诉我,雪季不该属于他,他为了雪季,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每天都在后悔。”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像是不敢相信我,两行眼泪流下脸颊,划过长长的泪痕。
我们都不再说话,呆坐了很久,她忽然站起身说:“我以前没有放弃,现在也不会放弃。江海潮既然已经是我的未婚夫,那么只要他活着,我就要跟他在一起,就算他想放弃雪季,想跟你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焰一般,目光灼热,几乎要把我洞穿。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只好也站起来,勉强的微笑:“他有没有雪季,他是不是别人的未婚夫,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他让我等他,我就会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我从未觉得,短短的一两分钟,就能够耗尽我所有的力气,当她终于推门出去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全身颤抖,久久无法缓过劲来,刚才的对峙,已经是我的极限。
我看着暮色慢慢降临,天边的夕阳是浓烈的橘黄色,晚霞姹紫嫣红的一团火热,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盯着门口,看着海潮下车走进来,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揽在怀里。他的怀抱,一直是我最熟悉最温暖的所在,即使在那段跟他分开的日子里,我也时时能够想起他的味道,清晰的,不需要花任何努力去回忆,就能溢满全身。
我转身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慢慢的深呼吸,拽着他的衣角,对着地板说:“海潮,我累了。”
他拍了拍我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我们回家,回家就好了。”
“好,我们回家。”我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一路上都没有放开。他没有再说过话,只是让我靠在他的肩头,一直用手指绕着我的头发,一圈一圈,乐此不疲。
一整个晚上,我都心慌意乱。从进门起,就拿错了钥匙,怎样也开不开门,进了家又忘记换拖鞋,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越越,过来。”他拉着我到沙发上坐下,直直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撑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说话,轻轻的让我在沙发上靠好,站起来,去热了一杯牛奶给我。
我爬起来,一口一口的喝着。
“越越,今天是不是有人去找过你?”
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镇定的口吻,有一点点疏离。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我会解决好一切的。”他说话的口气,让我忽然一下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在雪季,会那样成功,即使他现在是对我如此温柔的说话,仍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不得不信服。
我再次点头,盯着手上空空的杯子,牛奶已经喝完,但杯子还有残留的余温,给我一点热量。
“海潮,为什么是我?喜欢你的人,不只我一个,你为什么选我?连酒店都不要?”跟他相比,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怎会得到他这样的宠爱。
他沉吟了一下,像是在想要怎样回答我。他沉思的时候,会像以前一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神变得凌厉很多。这样的他,我并不熟悉。
“你陪我洗澡,我就告诉你。”他像是想清楚了,微笑着说。
我有些惊诧。他洗澡的时候,从来不肯让我呆在洗手间里,即使有时候不是在家里,他一个人,会有些危险。尤其是他穿脱假肢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能接受的,最多只是洗完以后我去扶他出来。就算是我们亲密到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都看了,我明白,他还是有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不愿让我看见。
“从头陪到尾?”我讶异地说。
“嗯。来吧。”他拉起我。
我跟着他进了洗手间,奇怪的是,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的那个人竟然是我,他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顶上的浴霸不光是温度灼灼,更是把洗手间照亮的好像白昼,清晰地看得见他额上每一根发丝的投影。水流急速的奔腾着,浴缸里的水面越升越高,周围的雾气也渐渐浓密。
他开始一件一件的脱衣服,面对着我,没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我去帮你拿衣服……”在他要准备脱裤子的时候,我居然想落荒而逃。
他一把抓住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里像是威胁。
我立刻服软。“等你洗完了我再去好了……”
脱完了衣服,他站在原地,我也呆立不动,傻傻的看着他。他的皮肤一直很好,健康的肤色略显白皙,他的右腿修长匀称,形状完美,只是他的左腿……那并不完全是他的腿,只是奇怪的人造品,突兀的跟他联接在一起。他的身体我见得多了,他的假肢我也经常见到,只是从没有如此赤裸裸的面对着现在这个看似完美,却残缺不全的他。
“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看?”他笑着问我。
我摇头。我怎么会觉得他难看,只有无尽的心疼而已。
“我自己倒觉得很难看。”他像是自嘲似的笑笑,在浴缸边的脚凳上坐下,熟练的卸下了假肢,嫌恶般的伸长手臂,放的很远。
“现在呢?”他又问。
我还是摇头。终于明白了他一直顽固的不肯让我看见这个过程,只是怕我像现在这样,心疼得无话可说。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够到自己的背。
“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我盯着他的背,端详了很久,才发现右侧肩膀的下方有一大块细细碎碎的疤痕,从肩膀下面一直蔓延到腰上,占据了一侧的大半个背。大概是时间久远,疤痕都已经隐退的极淡,看不清楚,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曾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扎破过很多处,有浅浅的划痕。要不是在这样强烈的灯光下,估计我一直也不会发现。
“怎么回事?”我小心的摸上去,就好像这些疤痕还会痛一样。
他没回答我,只是不动声色,拉着扶手慢慢的坐进浴缸里。
“说呀,怎么弄的,这么大一片?”我看他卖关子,心急的一塌糊涂。
“小时候不小心摔到一堆碎玻璃上弄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把他拉着坐直,仔细又看了一遍,果然像是玻璃的尖角扎进去的痕迹。
“你怎么会摔到玻璃上,这么不小心……”想到小时候的他被这么多玻璃划伤,我的背也跟着一阵刺痛。
“小时候没人管我呗。”他还是微笑着,我却开始忐忑不安,在浴缸边坐下,面对着他,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沉重下来。
“海潮你……”我不太清楚,他要说的,跟我问的,到底是不是一件事情。
“越越,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忽然打断我,用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做过小男孩……”我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只能胡乱回答着他。
“是忽然生病,然后有人紧张的送我去医院,帮我请病假。”
他像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对着墙壁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我紧张的摸摸他的脸,他才抬起头,对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可眼底里,并没有一丝笑意。
“从小,我就没有爸爸,可是连妈妈也不喜欢我,后来我才知道,她看到我,就想到我爸,所以根本不想见到我。姥爷姥姥对我很好,可是我妈很少带我去看他们。她从来没有打我骂我,就是不理我,不管我。就像这背上的伤,我自己够不到,也没有人帮我上过药,都是自己慢慢长好的。我只有很努力的学习,做一个天真开朗的小孩,妈妈可能才会喜欢我。越越,我以前一直考全班第一的,没想到吧?”
他忽然停住,低声笑了笑,眉头,却是紧锁的。我伸了手下意识的摸上他的背,那里的疤痕早就隐藏的极深,就像他现在说的这些话,也一直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丝端倪。
他只是停了几秒,没等我回答便又继续:“我妈一直不开心,可谁也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她就自杀了。没多久我高中毕业,接着我爸就找到我,送我去法国读书。他好像很喜欢我,我就更努力的讨他欢心。有一天他问我,恨不恨他当年抛弃我们,我竟然说不恨。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是一个可怕的人。”
我摇着头,他说的一切,我都能理解,丝毫没有觉得他是个可怕的人,只心疼那个小小的他,那样费尽心思的,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着。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只是不想让我替他难过。
“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一开是没条件没精力爱,后来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有钱人,就成了不敢爱,我周围的女孩,很多都是有钱人家的,他们之间都是玩来玩去的感情,我也一样,不屑于投入真心,一样玩玩就算了。一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以前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爸妈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他侧了头看着我,眼里全是迷茫的水汽,因为泡在热水里,脸色极好,却显得眼神格外的憔悴。
“海潮,你……”我想说话,却被他再一次打断。
“我以前以为,我可以真的为了事业,放弃一切,但要不是我出了车祸,要不是你再回到我身边,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浴缸里满满的热水,指尖有源源不断的暖流涌向全身,让我情不自禁的换了个姿势,跪在浴缸边,好离他近一点。
“越越,我只想要你,只想要每天回家的时候,有你给我开门,不舒服的时候,会有你紧张我。其他的东西,都不能让我快乐。”
我怔怔的看着他,手足无措。他对我说过很多情话,说过很多次爱我,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我惶恐,他那样沉重而孤注一掷的爱,我竟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我哪有那么好……”我在地上跪了半天,膝盖都已经开始酸了,才想起要说话。
“你自己不觉得而已。”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伸出手,够到我的脸颊,湿润的指尖轻轻的抚过我的额头,落在我的脸颊上,他曲起手指,用指背在我的脸上慢慢的画着圈,动作轻柔而又舒缓。很久,才继续说下去:“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淋湿了,你不是立刻就想到帮我关车里的空调?”
我愣了,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三年多了,那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早已经一片模糊,只记得心怦怦乱跳的感觉。
“还有你第一次帮我炖的骨头汤,还有你帮我灌的热水袋……”
“海潮,你别肉麻了好不好……”我的脸估计已经红的像番茄,他一个晚上说了这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忽然觉得他并不熟悉,就像他心底里,还藏着另外一个我没有认识过的江海潮。平时的他,卸下了一切伪装,在这个充满了水汽的逼仄空间里,等着我重新再认识一次,从最初遇见的那一瞬开始。
“是你要问,是你逼着我肉麻的。”他一边说,一边坐直了身体,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脖子,一个湿润温暖的吻,落在我的唇边。我下意识的想躲开他手臂上不断滴下的水珠,却被他按住了脑袋,动弹不得。
“越越,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他说着,就伸出了另一只手,开始解我的衣服纽扣,顶上的灯光太过耀眼,他的锁骨露出水面,有好看的弧度,点点细碎的水珠里,映着极亮的黄色灯光,显得他的皮肤有奇异的光泽。
这样面对着一丝不挂的他,让我的脸更加火烧火燎,不好意思到极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慌乱的站起来。
他的脸色有些僵硬,我只好支吾着说:“这里……太亮了……”
“那去房间里。”他站起来,一把扯过浴巾。
从我们的第一次开始,他一向极温柔,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这种时候,他总是显得有些柔弱无助,不复平时的成熟自信,倒真的像个少人疼爱的可怜孩子,令我只想把所有的温度都给他,让他不再孤独,不再挣扎。
“海潮。”我最爱咬他的胳膊,肌肉紧致,很有质感,他开始还会躲闪,后来就毫不抵抗的任我咬。
“嗯?”
“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我坐起来,威胁的看着他。
他想了想,小声地说:“还真有。”
“什么事?”我真不明白这个人的心是什么做的,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好,连我都猜不透。
“我的生日。”
我愣了一下,他的生日,我送过他一个纸巾盒,可是我并没有记住是哪一天,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会跟他在一起,还烦恼着呢,哪有心思记日子。
“那次我半夜来找你,其实那天不是我的生日,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那你生日到底是哪一天?”我不置可否,他对付我的手段,向来我都没有抵抗。
他苦笑了一下说:“10月31号。”
万圣节。
车祸那天。
我再一次傻眼。
“巧吧,我就知道你会被吓着,所以一直没敢让你知道。”他晃晃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来,费力的笑笑:“我记住了,以后都记得送礼物给你,行了吧?”
“不要。”他摇摇头。“只要你以后都陪我过就行了。”
我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他微微一笑,摊开手掌放在我的面前,我把自己的手覆在上面,他手指一弯,把我的手就包在了中间。他的手指根部有小小的老茧,不厚,只是有一点点粗糙,我用指尖轻轻的摸了两下,他仍旧微笑着,眼底里却有一丝惆怅。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
我们现在的甜蜜背后,藏着巨大的一个定时炸弹。
他说,他都可以解决,不让我插手。
我明白,我不能陷入他和另外一个人之间的纠葛,那样,只会让形势越来越糟糕。
我什么也不能做,除了信他,等他,爱他。
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顺利的过了这个坎,手牵手慢慢老去,只知道如果真的不行,我们两个都会遍体鳞伤,万劫不复。
第 29 章
海潮这几天,每天都是很晚才满身疲惫的下班,我知道,那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工作交接的问题,他常常压低了声音打电话,不用听,我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眼神迷离恍惚,却一直不肯对我说,不肯让我插手。
我无法帮他,心情烦躁到极点,犹豫了很久,决定去找刘黎。旁观者清,我需要一点鼓励。
“越越,我觉得你跟他没什么希望。”刘黎先是惊诧了一番,冷静下来以后,就是一盆冷水劈头浇了下来。
“你想想看,当年是江海潮去求她的,现在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况且,江海潮斗不过他大哥,他大哥又斗不过那个女人,要是她铁了心对付你们,江海潮能有什么办法?”
她说的,其实我都已经想到,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可是海潮根本不爱她,她又想怎么样呢?他们也只是订婚,她也没什么可以绑住他的啊。”
我努力争辩。
“越越,你不懂什么叫做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吗?要是放弃酒店就能一了百了,江海潮最近也不用愁了,你们早就可以逍遥快活了。”
我无言以对。
不会有人把海潮主动让给我,就算他放弃酒店,可他还是欠了别人的。换了是我,也不能接受有人利用完我,忽然又说只爱别人。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无助的失去了方向。
“你只有等,只有祈祷,祈祷江海潮想到办法,或者那个女人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放他自由。”刘黎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的继续:“实在不行,只有你放手。”
我放手,是个不错的建议。
如果我能放的了,海潮就不用再困扰,可以好好的做回江总,他还是有一个爱他的人。
只是我不能。
我从刘黎家里出来,回到琴行等海潮下班了来接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最近这几天,他已经压力大到几乎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我不知道他在经历怎样的折磨,因为他闭口不谈。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只能装作不想知道。他习惯了自己承受一切,我怎样问他,也不会有结果,除了让他更加辗转反侧。
回家的路上,他照例紧紧拉着我的手。我轻声地叫他,他转过脸来,微笑着问:“怎么了?”本来一肚子的问题,看见他强颜欢笑,忽然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我愣了愣神,硬顶着心底的不安,笑着说:“没什么,想问问你事情都搞定了没。”
“快了。工作交接的已经差不多了,手上的两个新项目再交待一下就好,股份的交易也很快就能弄完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出去度假了。”他仍旧微笑,一脸坦然,唯独不提最关键的问题。
“那还有……”我刚想问下去,他便开口打断:“越越,放心吧,没有人能阻止我跟你在一的。谁也不能。”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前方,坚定而执著。
“嗯。我知道。那你想去哪里度假?最近你太辛苦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忙得大概饭都没好好吃吧?”
“你说去哪就去哪,我无所谓。”他似乎已经心不在焉,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你生日了,最好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度假了。”
“嗯。”他点点头,牵起嘴角笑笑。
我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似乎并不想跟我分享,而我,也帮不上忙,除了跟他一样,强颜欢笑。
电梯门一开,我便发现家门虚掩着,他也看见了,立刻把我掩到身后,然后转身拉我走进电梯。
“先下去找保安。”他的声音警觉而冷静,我害怕的发抖的双手,立刻安静下来。
两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检查过,家里没有人,也没有丢东西,只是,所有的东西,都一塌糊涂。
衣橱里所有的衣服,统统剪破过,书房里的书,几乎全部被扔在地上,堆的几乎无法下脚,沙发上满是划痕,连厨房里的餐具,也碎了许多,凌乱的散在水槽里。
他一边在家里查看,一边冷笑。“好,很好。”他居然点点头,勾起嘴角轻声地说,让我毛骨悚然。
“海潮……”我拉着他的衣角,他却轻轻挣脱,大步走到阳台上,接着便传来低沉的说话声,那样强压着怒火的声音,陌生极了。
我只好一个人走到书房,在角落里看见了我生平收到的最珍贵的那样礼物。
古筝的弦已经全部断裂,都是从正中间生生截断的,琴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洞眼,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扎出来的,琴码早已经散落一地,视线所及,也只有三四个而已。
琴身上,繁复的雕花还隐约可见,上好的深色红木还沉沉的泛着幽光,只是它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发出圆润的声音,残破的身躯,好像在无声的抗议。
我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连走过去摸一摸的勇气都没有,脚底渐渐泛起的凉意,好似一条毒蛇,慢慢缠住我的全身,令我无法呼吸。
我无力的转身,向阳台走去,要去找他,分享一点温暖。
刚走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却仍好像在咆哮一般:“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说完,他手臂一扬,手机划出一条精准的弧线,直飞到半空中,过了很久,才似乎听见落地的碎裂声。
“海潮……”我走到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大概是因为气极了,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良久,他才转过身来,低了头,看着我。
“越越。”
“嗯。”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澈,看不出什么情绪,先前的怒气,好像已经飘散在夜空里一般。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忽然,我觉得一阵惶恐。
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他。
我认识的江海潮,只是他想让我认识的那个。
即使是曾经那样飞扬跳脱的外表下,隐藏的,也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更不要说现在,他的心里到底埋了多少的苦涩,连我都只能看到冰山一角。
我只能了解,对他来说,掩饰自己已经成了习惯,他不愿让人看见脆弱,痛苦,心机深沉的他。
他是傻,傻到在我面前隐藏自己,傻到不明白,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无法克制的爱他
。
“我们走吧。”对视了半晌,他拉着我往外走。
我跟在他后面,心里空落落的,他的指尖微凉,手心却干燥温暖,或许我只贪恋这点温暖,却忽视了其他的一切。
电梯急速的下沉,我恍然抬眼一看,他按下的是B1,停车场。
“我们去哪里?”我挽着他的手臂问。
“跟我走就是了。不会把你卖了的。”他对着电梯门的镜面笑笑,表情竟有一丝甜蜜。
我跟着他走到地下的停车场,绕了几个圈,看见他那辆卡宴,停在那里,已经完整如新,高大幽黑,一尘不染,一看就是一直保养着的。
他拿出钥匙,拉开车门,毫不犹豫的坐在驾驶座上,准备把车倒出来,一如从前。
“你下来。”我站在车前对他说。
“干吗?”他似乎不解。
“下来,我来开。”我走到门边,拖他下车。
“你会开么?”他笑,就是不肯下来。
“怎么不会,前两年一直是我开车跟刘黎跑来跑去联系琴行的业务的。”我努力说服他。
“这车这么大,你肯定开不来的。”他仍然摇头。
“那也比你开好。你给我下来!”我的耐心支撑不住,火大的加重了语气。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跟他发火,愣了一下,还是乖乖的下来了,一边绕过车头往副驾驶位子走,一边嘟囔着:“你就会欺负残疾人。”
我没理他,发动车子,顺利的把车倒出停车场,开到门口的马路上。其实第一次开这样大的车,确实心虚的很。但我似乎从小就是考试型选手,越是紧张,发挥越好。